就连老实巴交的章林根都有种想要抽人的冲动。
章秀青淡定地做着自己的事,前世她曾在网上看到过一份调查表,确切地说,是一份怕老婆排行榜,上海男人排在第七位,四个男人里就有一个怕老婆,实在没什么好惊讶的
为了慎重起见,章秀青还让他们提供了上个月的实发工资总额及加工数量,计算出实际的单位人工成本。算好后一比较,两个数字相当接近。
她将计算过程及计算结果全都写在一张白纸上,递给钟国新。他的家人全都围上去观看,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话里话外,全都对计件制不怎么看好,担心章秀青也就嘴上说得好听,没什么真本事;担心钟国新跟着瞎折腾,从而延误交期……
章秀青对章林根和马滔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沉住气,有没有本事不是靠吵架吵出来的,而是靠实践来验证的。
说实话,钟国新心里也没底,可他想试一试,如果成功,那么他的加工厂以后就能够接下更多的订单;如果不成功,那就恢复原状,最多被家里人和工人抱怨几声,少不了一块肉。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章秀青耗了这么多精力,就为了骗一顿饭,于是,一人拍板,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终于尘埃落定,章林根和马滔全都松了一口气。
钟国新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章秀青不答,伸手拿了一张白纸,将二十四个女工编号,从进门第一个开始编起,左边一列依次为1、3、5……23号,右边一列依次为2、4、6……24号,然后依次写下每位女工最擅长的工作技能,有的最擅长缝裤腿,有的最擅长缝腰身,有的最擅长缝拉链,有的最擅长缝口袋,还有的最擅长钉钮扣……
写完后递给钟国新,他的妹子凑过去一看,只见全厂二十四个女工,一个不落,一个不错,观察力和记忆力简直让人惊叹。
钟国新的父母和家婆看过那张纸之后,也全都自叹不如。他们原本对章秀青没信心,现在倒是信了几分。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要想提高女工的工作效率,除了全厂推行计件制;提高她们的工作积极性,还要扬长避短,最大限度地发挥每个人的优势……”
章秀青给他们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分工,什么叫做协作,然后继续说道:“你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三件,第一,计算出每道工序的单位人工成本;第二,让每个女工都知道什么叫做计件制,什么叫做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第三,全厂总动员,但记住要采取逐个击破的策略,先有选择性地挑选一部分女工,将她们说服之后,再去说服其他人,千万不要图省事,把所有女工都集中在一起开会,给她们创造抱团的机会。”
虽然知道章秀青给自家帮了大忙,但是钟国新的家婆心里就是不舒服,问道:“要是有人死活不愿实行计件制,起哄闹事怎么办?”
章秀青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听说这个厂里有一大半女工跟你们家沾亲带故,哪些人做事勤快、哪些人喜欢磨洋工、哪些人性子绵软、哪些人喜欢生事……你们心里肯定有数,如果真有这样的刺头,我相信你们一定有办法对付她!”说完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去了,明天上午我们再过来,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后天开始缝制蚊帐,到时还请各位多多费心!”
“那好吧,明天再见!”毕竟是睡一个被窝的,钟国新哪里看不出妻子的小心思,对妹子、妹夫使了个眼色,夫妻俩会意,立刻站起身,热情地将章氏父女和马滔送到厂门口,若非章秀青再三说留步,两人还想将他们送到站台。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太阳正烈,三人坐上公交车,一路打瞌睡回到住的地方。吃过晚饭后,章秀青惦记着答应何义华的事情,向老板娘打听上海哪里有批发市场、坐哪路公交车可以到达……
马滔则是去公用电话厅,打电话给父母报平安。一家人在电话里说了一会话后,马滔的父亲将电话递给邵寒,两人长话短说,马滔说了今天去鑫华家纺的见闻,邵寒说了下发生火灾后的后续事情,以及明天去上海跟他们汇合。
次日凌晨五点,马滔被章林根叫醒,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他是个爱睡懒觉的人,可是自从到了上海,天天跟太阳同时起床,这才没几天的功夫,脸上的肉就变少了许多。
公交车很挤,没有空的座位,三人只能站着。车子开了没多久,马滔困意袭来,一只手拉着拉环,另一只手护着包,头摇来晃去,时睡时醒。章秀青叹了起气,她也没办法,实在是上海太大了,他们要是睡到太阳照屁股再起床,赶到那里人家都要吃午饭了。
即便他们一大早就出门,赶到鑫华家纺也已经十点钟了,门卫老头人老眼未花,认出他们就是昨天上门跟老板谈生意的人,立刻开门将他们放了进去。
马滔又热又困,一走进厂区,直奔钟老板的办公室,一进去就趴在桌子上,没三分钟就睡着了。
章氏父女则是去了车间,钟国新和他的家婆、妹子、妹夫全都在里面,看到章秀青,全都露出了笑容。
钟国新的妹子名叫钟佩新,相貌跟他哥长得很像,性子爽利、说话响亮,车间里的女工个个都被她管得服服帖帖的:“我刚才还在跟我哥打赌,说小章到了之后,肯定是直奔车间,而小马则会去办公室休息,我哥他们都不相信,结果还不是被我料中了……”
钟国新对妹子竖起了大拇指,赞道:“你厉害!”
虽然没有看到生产报表,不过看钟氏兄妹的反应就知道,这计件制的生产效率必定比工时制高,章秀青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她还真怕这些女工抱成一团,跟厂方对抗,如今看来,钟老板兄妹还是很有两下子的,只用一晚上的时间就做通了她们的思想工作。
钟国新脸上笑着,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女工有一大半跟他家沾亲带故,当初他开厂时,这些人上门求工作,漂亮话说了一箩筐,什么进厂之后一定好好干、保证听话,什么不求工资多高、只求给个生活费就行了……全他娘的放屁!
干活磨洋工、上班开小差也就算了,赶订单时还要他这个做老板的求她们加班,结果这个家里有事,那个家人生病,肯留下来加班的还不到一半……好在章秀青想出了计件制这个主意,从此他再也不用求她们加班,他的妹子再也不用盯着她们干活了。
章秀青一看钟国新的笑容,就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其实工人的思维很好理解,这磨洋工也是领这么点工资,累死累活还是领那么点工资,谁高兴尽全力?谁管你是亲戚?
钟国新想了很久才明白这个道理,想通了也就不纠结了。
邵寒是下午四点半赶到的,坐了一天的车子,他看上去很疲惫,但精神很好,看到章秀青,眼睛亮如星辰:“我来了!”
章秀青先前存下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太好了,这厮总算来了,这里的事情可以全部交给他,明天她就能去做发夹生意了……
第61章 批发市场()
这一刻,邵寒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很想对她表心意,很想对她诉衷情,很想牵起她的手,很想拥着她入怀……然而,他什么也不能说,唯一可以说的,便是那简简单单的“我来了”三个字;什么也不能做,唯一可以做的,便是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将目光牢牢绞在她身上。
烈日似火,烤得人衣衫尽湿,身高一米八五的少年站在大门口的铁栅栏边,表情清冷,笑容浅淡,心里藏着火一般灼烈的感情。
马滔像个孩子似的张开双臂“嗷嗷”叫着奔了过去,那激动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亲爹来了。
邵寒毫不客气地往旁边一闪,马滔扑了个空,再次“嗷嗷”叫着伸出手臂,一拳捶向邵寒的肩膀。
章秀青只见这对兄弟你捶我一拳,我踢你一脚,闹了好一阵后,才停歇下来,然后一边说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边往办公室走去。
从今天起,他们两人就要驻厂盯货,直到订单完结,所以换洗衣服全都带过来了。
钟国新正在办公室里看生产日报表,据他妹子统计,今天的生产效率比往常提高了将近三十个百分点。今天是推行计件制的第一天,女工们还没有完全适应,相信再过几天,女工们相互之间的分工协作更加默契,生产效率还能再提高五个百分点。
这真是太好了,钟国新喜得抓耳挠腮,将这张生产日报表看了一遍又一遍,简直比看情书还带劲。
马滔带着邵寒走进钟国新的办公室,钟国新立刻就猜到此人必是那位fd大学的高材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两人热情握手,寒暄了一阵后,钟国新带着一行人走向车间。不出所料,帅哥一现身,女工们全都看呆了。
钟国新的家婆对章林根视如无睹,对章秀青没有好脸色,对马滔皮笑肉不笑,对邵寒却是和颜悦色,堪比亲和大使。
看到这一幕,章秀青在心里暗暗吐槽,姐姐,您是唱京剧的吗?变脸变得这么快,不怕被您老公知道吗?
而马滔则不得不承认,自己色不如人,不服气都不行。
邵寒一来,章秀青立刻就卸下了肩上的担子,她将合约及提货单全都交给了邵寒,并将相关的事情交待清楚,随后,四人辞别钟国新一家人,在站台上分道扬镳。邵寒和马滔乘车赶往锦安纺织品有限公司提货,父女两个则背起包袱,乘车赶往福民街小商品市场。
上海实在太大了,为免浪费时间,他们早上出来时就退了房,今晚住在小商品市场附近的旅馆里,等明天早上开门营业,就去批做发夹需要用到的发网、缎带等东西,然后坐车回j县。
才见面又要分开,邵寒有些不舍得,但并不着急。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着章秀青喜欢的人出现,然后再出手,给以狠狠一击,他就不信赶不跑那个兔崽子……
邵寒不相信那人会无懈可击,也不相信那人会十全十美,到那时,他自有办法让那个兔崽子从哪来、回哪去。
福民街位于旧城厢区,原本是一条老街,街道又短又狭,北至人民路,南至福佑路,全长只有164米,清末民初时,曾称罗家弄。解放前许多小手工业者在此居住,并在此开设红木小摆设手工作坊和雕塑佛像作坊。七十年代末,福民街小商品店铺林立,江浙两省许多小商品采购者和供应商纷纷前来发展业务,小街上人来人往,生意兴隆。1981年正式成立福民街小商品市场,当时有940多个摊位。
所谓一天之计在于晨,六点刚过,许多从外地赶来的贩子就三五成群地涌进批发市场,他们有的目不斜视,直奔熟悉的摊位;有的左右四顾,看到中意的货源就停下来咨询价格;还有的一边吃早点,一边慢吞吞地往前逛。
经过三年的发展,这里的摊位早已经超过了1000个,品种多种多样,东西琳琅满目,有红木、玉器、瓷器、佛像等小摆设,有童装、童帽、童鞋、童袜等儿童用品,有内衣、围巾、首饰、发夹等女性用品,还有钮扣、线团、花边、拉链等服装配饰。
章林根就像是刘姥姥第一次走进大观园,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当真是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好看。
章秀青生怕被斩,睁大了眼睛,看人家如何挑选货物,竖起了耳朵,听人家如何讨价还价。一连逛了二十多个摊位后,她心里基本上有了数,那就是大部分店家报出的价格都很实在,买家一般不讨价还价,挑选好货物后,店家计算总额,然后抹掉一个零头。基本上不存在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情况,不过也有个别黑心店主看买家是个生面孔,且老实好骗,便做出“斩充头”的事情来。
走了没多久,她就发现了一个弊端,那就是这个小商品市场没有划分经营区域,比如他们现在逛的发夹店,左边摊位经营的是童装,右边摊位经营的是玉器摆设,前来批发货物的买家如果想要货比三家,就得做好吃苦的心理准备。
一般来说,地段好的摊位租金高,相应的价格也高,章氏父女都是不怕吃苦的人,便顺着川流不息的人流来到福民街中心地段。相比街道进口处的拥挤不堪,这里可就要冷清多了,章秀青抬脚走进一家经营发饰的店铺。
章林根跟在后面,他对这些不懂,因此诸事全都交由女儿作主,并不多嘴多舌,只管付钱就行了。
店老板是一个二十多岁、长得很水灵的女人,伙计则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长得很可爱,左手拿着一本销货清单,右手拿着一支圆珠笔,看见章氏父女走进店里,立刻笑嘻嘻地迎了上来,用带了点上海口音的浙江话说道:“阿要买啥物什?”
章秀青说道:“我们先看看再说。”
小姑娘递给章秀青一只编织得很漂亮的藤篮:“你们慢慢看,有看中的就挑入篮子里,挑好后叫我,开门红有优惠的。”
章秀青看小姑娘口齿伶俐、很会招揽生意,一时好奇问道:“你打工打多久了?看上去很老练的样子,而且还很卖力……”
“如果算上读书时寒、暑假打工,那我已经打了八年了……”小姑娘抿嘴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这家店是我阿姐开的,她说生意好的话,年底给我个大红包,我不卖力不行啊!”
“你阿姐好厉害,这么年轻,已经是店老板了。你也很厉害,这么小就能独挡一面了!”
“我不厉害,我姐姐才叫厉害,她三岁就跟着我爸妈出来摆地摊了,五年已经会哟喝生意了,而我直到十岁才抹得下脸……”
难怪浙江人会做生意,原来人家从小就开始培养了,章秀青赞道:“你比我强多了!”
小姑娘脸色微红,不过还是谦虚地说道:“哪里……”
这时候还没有双卡发夹,章秀青在店里逛了一圈后,拿起一包跟bb夹有点类似的黑色发卡询问价格,小姑娘看了下标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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