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皇帝陛下为了方便年轻的公主殿下的指挥与快速建立威信所特意做出的安排。
但现在造成的结果就是,满军帐的人都有着足够的朝气、忠诚和勇气,却没一个人称得上老奸巨猾。
“南方亡灵战争后,重装皇家骑士折损最少,还剩八百七十七人,皇家禁卫军团重装步兵次之,现在还有三千七百人。但从皇都带出来的两万多精锐士兵现在只剩下不到七千人了。随军的魔导炮等重武器和辎重也已经全部丢失,还好拜罗城主支援了我们一些。以上就是我军剩下的核心力量,另外跟着我们一起退出战场与后来追来的各家贵族大人们的军人们有五千余人,塞得城防军一千九百人,城主大人私兵两千五百人。外地找来主动参军的义军义民一万三千人,塞得本地组织起来的市民守城队一万六千人,辎重队、工程队、民夫五万人。以上人员基本上由拜罗城主自掏腰包提供了武器装备与军资粮草……”
“不够……”
书记官尤莉作为公主近臣,在这个会议中也占着一个席位,就坐在阿尔弗雷德的对面,这声“不够”的感慨也是由她发出。
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现在自己这边明明已经暂时封锁了教廷使节被扣下的消息,并作出一副谈判正在进行的样子来迷惑外界。
但争取来的时间却并不多。
不知道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教廷的十万先遣军现在已经不远了。
教廷的这次行动快速且隐秘,大军已经开始拔除公主军设在塞得外围城镇与道路上的岗哨路卡,公主军才得到确切的消息。
这导致很多需要时间准备的事情没有完成。
第一是士兵训练。
根据现在所掌握的军事情报,教廷的十万先遣大军虽然只是号称十万,但实际兵力少说也有六七万人。就算有三四万是后勤辎重人员,战斗力强悍的教廷护教军团也有三万人左右。
而己方虽然也号称有十万大军,但真正能战的精锐只有不足两万,剩下的大多数是连职业阶都达不到的普通人。
让他们在城墙上往下扔扔石头大概勉强可以胜任,射箭的话都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横飞出去误伤友军,恐怕教廷军的所谓“后勤人员”都能一个打这边十个。
训练的时间太短了。
第二是城防。
塞得作为商业城市,城墙又矮又薄,还有些地方因为靠海压根就没修城墙,重型城防武器更是不够。拜罗城主本来已经大把撒钱准备加固重修,但在教廷的突然出击下,恐怕墙还没修到一半护教军就已经兵临城下了。
第三便是外援。
困守孤城终究不是办法,塞得早已经连续派出几波使者,想要联络各地军团长和军事贵族“勤王”。
但这些使节还没有一个回来,也不知是被半路截杀还是没有来得及把消息带回来。
最大的可能恐怕是大多数人还没有到达目标地点。
这三点导致公主军恐怕连教廷的先遣军都应付不了。
更致命的是,既然是先遣军,说明后面就还有跟着的主力。
先遣军本就是为了快速秘密出击而临时集合派出的,在它身后,号称有二十万以上的护教大军已在拉杰尔德·爱斯特曼总司令的亲自指挥下集结完毕,估计也会在先遣军杀到后的一个月内到达塞得城下,甚至更快。
这支主力军队也将更加精锐,里面将包含圣殿骑士团和位列帝国四大军团之一的光明守护者军团的绝大部分兵力。
这种出乎预料的大规模调动明显就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到时就是以弱胜强靠着守城优势耗死了教廷先遣军,以塞得这批在南方打剩下的残兵败将,也绝对捱不过这会紧跟着到来的下一次攻击。
现在不多的好消息是,塞得倒也不完全是孤军奋战。
比如早早就在那个号称“圣者”的神官号召下建立起来的“讨逆军”,此时稳守约克行省,对教廷军的侧翼形成了一定威胁。
顺利的话,教廷军应该还会分出兵力与其对峙,甚至先行拔除“讨逆军”再向塞得进军。
但即便如此……
“殿下,这仗没法打啊……到底怎么样才能说服您逃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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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没有出现在军帐,手下们自然是觉得她有比这个例行军事会议更重要的事情。
但她此时只是身处临时官邸的花园中,背靠着一棵大树席地闭目而坐。
身下是整齐柔软的草坪,她坐得很舒适。
这位公主殿下穿着宽松轻薄的睡裙,柔顺的银发披散,发梢与裙摆被微风来回吹拂,让这位公主殿下觉得很惬意。
她甚至快睡着了。
前段时间她的压力很大,这压力并不是因为自己以及嫡系皇族所面临的威胁,而是因为她的彷徨犹豫。
她不知是否该低头屈膝,为了天下苍生委屈自己。
但从“天堂”回来之后,她的心态重归平和坚定。
而这些天,外面已经是大兵压境,她却更加没有惧意,甚至每天都有些睡意满满、懒洋洋的。
“真是……睡不够啊……”
公主终于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着,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的手边,放着一面“魔镜”,里面显示着一个黑发黑衣的绝色女子,正在月光下起舞。
第一百二十章 过去()
洛克·怀特二等神官骑在马上,凝视着远处寒酸残缺的塞得城墙轮廓线,觉得松了口气。
教皇陛下的远房侄孙身份,让他得到了这次随军出征的机会。
说白了,他就是安插在一直不怎么听话的拉杰尔德·爱斯特曼团长身边的众多监军之一。
但那个老顽固司令官明显对这种安排没当回事,转头就把他扔到先遣军来了。
虽然对这种安排多少有些不满,但这位教皇亲族平时就以谦逊温和出名,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倒也想得开。
爱斯特曼军团长在教廷乃至整个帝国的崇高地位,毕竟不是他可以挑战的。
好在先遣军统领帕德温·舒格曼将军要比他的石头脑袋上司有礼貌得多,对洛克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尊重,很多时候还会在决定下一步军事行动的时候礼貌性地询问他的意见,甚至将一支几千人的护教军交给他节制。
这种状况,洛克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接受的。
这里虽然不如后方安全,但好歹也算独领一军,并且能够影响整个先遣军的上层决定。
而且也是个给自己争政治资本的好机会。
不过,洛克身边也有个不小的麻烦人物。
他看了看身边那个风尘仆仆、面色憔悴且有些魂不守舍的少女神官。
女孩有一头蓬松柔顺的淡金色长头,一双仿佛冒着蒙蒙水汽的浅蓝色大眼睛。
正是神官少女海伦。
她与洛克是幼时好友,又是传说与教皇亲孙子彼得·怀特神官有所暧昧的人,这次她听说洛克要来前线,说什么也要跟来,怎么劝也没用。
心一软,又不想间接得罪自己那暂时行踪不明的那个前途无量的堂弟,洛克也就带她来了。
带也就带了,这个女孩一路上都在劝他想办法和平解决这件事情。
他有点头大。
她也不真的就是那种天真到白痴的女孩,也不想想,自己其实并没有节制大军的权限。
可能是关心则乱吧?
听说她一直跟公主的关系非常好。
但即便自己有这种阻止大军的权限,那边公主已经先动手扣押了谈判使节,她想和平解决吗?
况且以殿下现在已经被审判所定下的“攻击父神的代行者,与魔鬼勾结,试图毁灭世界”的犯罪嫌疑,恐怕双方也并不会有什么缓和的余地。
想让公主有一线生机,只能寄希望于她被俘之后异端审判所可以从轻发落了。
现在这种敏感阶段,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真的胡乱作为,一旦教皇陛下到时真的将公主当魔女判了,自己也不知会不会受到牵连,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洛克大哥……”
见对方准备再次开口规劝自己,洛克抢先开口了:
“知道了知道了,就按照之前约定的,我会先建议舒格曼将军先派出使节做最后的和平努力的。”
虽然还是多了一事,但至少不用他自己的名义,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非常感谢您,但我是说,我想去参与使节团。”
“别胡闹了,现在伊丽莎白殿下很可能已经不是你我认知中的样子了,你去了一旦也被扣住怎么办?”
洛克的语气稍稍严厉了一些,好像在训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脾气再好也是有限度的,他现在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对方却还不满足。
“我不怕……”
“我怕。为你我以及你我家族的安全和立场着想,你还是老实待在我身边吧。等殿下洗除了罪嫌,你再凑上去不迟。”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听我的,你这段时间都没好好睡觉。现在大军正好扎营,你还是好好休息下吧。”
说着,不等少女再说什么,洛克已下令跟随在侧的女牧师将她带去休息。
少女神情一黯,眼中的水汽似乎更浓了些。
但她没有再做争辩,躬了躬身,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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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兵少年凯文很久以前就想去考圣殿骑士。
这是他憧憬过很长时间的职业。
因为圣殿骑士是唯一能够让他这种平民子弟可以和贵族老爷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仅靠自身实力过硬就当上的骑士。
但每次他想跑去考个见习骑士资格试试的时候,教他剑术的酒鬼老爹就是冰冰凉一桶冷水泼下:“剑术还没练好,别去丢人现眼了。”
他本来还不服气。
因为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贫民窑的孩子王们已经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了。
但每次他以这件事反驳,他的老爹又会是一脸嘲弄地耻笑他:“跟一帮没学过剑的比,你怎么不去跟蚂蚁和蟑螂比啊?”
被打击的次数多了,他也就渐渐习惯了。
而且他每次跟父亲比剑,不管这个酒鬼喝得有多醉,他都很少有能接上五招的时候。
父亲的剑术无疑高过他百倍。
但父亲一直也说他本人也是个剑术未成的垃圾。
他都是垃圾,自己不是就更垃圾了吗?
而且自有记忆以来,自己这个父亲一直就缩在这个臭气熏天的贫民窑中过着整天烂醉如泥的日子,好像要跟周遭的环境一起腐朽似的,他要真是个有能耐的主儿,至于这样作践自己吗?
外界的强者,一定是有着他所不能想象的强大实力。
比如那些看起来亮闪闪的,号称维护着世间的正义与父神的尊严的圣殿骑士们。
渐渐地,他不再把考圣殿骑士这件事挂在嘴上,只是越发拼命地练剑。
只盼着有一天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
虽然他不知道这种从他那个只能生活在贫民窑的落魄剑士父亲身上学来的剑术是否真的有用。
他是如此刻苦,以至于他认为自己的整个青少年时代就会这样在没有尽头的苦练中度过。
直到后来发生了几件事。
这几件事如此深刻地改变了凯文的生活,让他到现在还没有忘记哪怕一个细节。
起因是他父亲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工作。
因为毕竟整天躺在床上喝酒是不能挣到钱的,凯文那懒散的酒鬼父亲也偶尔会在把钱都换成酒喝光后被迫出去挣点钱花。
看起来那时也颇有几个瞎了眼的主顾肯雇佣他。
忽然有一天,凯文看到父亲带了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漂亮小姑娘回来,还对他介绍道:“这是我一个顾客的女儿,她有很多剑术老师,连我也教过她几天。”
接着,这个酒鬼又凑近了儿子小声嘀咕道:“只是这傻丫头怕是脑子不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史诗()
“这女孩子学了几手稀松平常的剑术就想跑出去当英雄了,今天又搞什么离家出走,之前也好几回了,害得你老子我总被派去满城乱找,找到了还得负责当保姆。”
见凯文一头雾水的样子,他又得意道:“所以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你可能比她大点儿,配合着陪她玩玩英雄游戏吧。她那个傻有钱的笨蛋爹太宠她,根本管不住她,所以以后她肯定还是会到处乱跑的。在你这里玩习惯了,下次她再离家出走八成还是来你这儿。到时你就先想办法拖住她,再想办法通知我。我呢,到时就趁机吃吃睡睡喝喝酒,等她玩几天过过瘾,我再直接上这里领人。”
“这……”
凯文实在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反驳好,而他爹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就这么说定了,你们玩儿,我去买酒。”
把这个女孩扔给他,不等他推辞,这个不负责任的爹就那么溜掉了。
这种关系到全家能不能吃上饭的严重问题,这个笨蛋老爹居然也是那么儿戏,凯文简直已经没力气生气了。
好在女孩的确生得非常漂亮,凯文这个青春期的小男孩虽然什么也不懂,但雄性的本能让他也不是那么讨厌这件硬塞来的差事。
于是他凑上去以尽量温柔的声音问了一句:“这位……妹妹……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呀?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谁知小姑娘竟然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妹妹’?你就是大叔帮我找来的手下吗?要叫我团长!”
接着她又看了看凯文身后的房子:“破破烂烂的……这是你家?”
“……是的。”
凯文意识到事情不妙。
“算了,但总好过没有,以后这就是咱们……呃,那个……‘银龙佣兵团’的临时总部了。”
少女双手掐腰,气焰嚣张地道。
凯文以手加额,欲哭无泪。
“果然,这臭老爹又把我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