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尧死死地盯着他，各种情绪在他的眼睛里酝酿着，最终也只化作了沙哑的一句话：“等你回来……咱们好好算账。”
顾维桢冲他翻了个白眼，一点没把这威胁听进去。
而尚尧的那个账最终没有算成，因为那军官让顾维桢站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待命。
顾维桢偷眼看了看坐在主位的人。那的确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人物，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好像终年不受日晒，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额角淡青色的血管。桃花眼带了淡淡的水汽，一个流动间便是顾盼神飞。他的面部线条非常柔和，按说应该是个温柔的人，可是他坐在那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疏离而淡漠的气息，不怒自威，连他身旁威严的统帅都从气势上被压下去一截。
这绝不是个靠跟皇帝的特殊关系上位的人！这是顾维桢的第一想法。然后他的第二想法是，但是关我什么事？
那人檀口微张，修长的手拿着银勺把半勺粥送进了嘴里。半晌，他方才说道：“味道非常不错，温软浓稠，入口即化，最难能可贵的是，这粥里还带着我们帝国特色的烧烤味。”
顾维桢：“……”想出这种赞美的话一定也很不容易吧！看看你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真特么难吃”啊先生！
帝国统帅是个糙汉，听见沈长琉这么说，他居然也能笑得十分爽朗。统帅对顾维桢的表现非常满意，对站在他身边的中尉说道：“太好了，我的军营里居然还有这么有才华的小伙子！先生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告诉后勤的人，那个厨子这几天不要给他分别的任务了，让他全权负责先生的伙食！”
整个宴会上，所有人面前摆的都是烤肉，只有沈长琉的是一碗熬糊了的粥。他虽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违心地盛赞那粥的美味，但实际行动上却丝毫没有给自己一点面子的打算。他只喝了三五口，就把粥推到了一边。
呵呵，呵呵，打脸了吧。
可是统帅司空见惯地点了点头，关切地问道：“饱了？”
沈长琉亦优雅地点了点头，说道：“多谢款待了，统帅。这粥十分和我胃口，做饭的厨师先生，能让我见见吗？”
第五十章（）
顾维桢发现，在座的所有人就没有对“一个大男人吃点猫食就能饱”这种事表示惊讶的，反倒是一听见这话，前一刻还在狼吞虎咽你争我夺的众人立刻放下手里的烤肉，纷纷装作斯文地抹嘴擦手起来。紧接着统帅宣布：“宴席结束。”他们便陆陆续续地起身离席，或是来跟沈长琉寒暄几句，或是地位稍微低一点的就直接避退了。
所以说一场不到五分钟的宴席神马的，顾维桢他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啊！
而万众瞩目的沈先生看起来对顾维桢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刚才那么多将军元帅他都爱理不理的，倒是对小火头兵十分另眼相看。他温和地对顾维桢解释了一句：“我的胃不好，只能吃一点点好消化的东西。唉，偏偏我还馋，真是痛苦。”
看着他那个样子，顾维桢心里无端生出了一丝愧疚。人家明明就只能吃那一口东西，还被他故意熬糊了，简直无情无耻无理取闹有木有！同时顾维桢对创作团队的神bug又十分无语，心里默默吐槽了半天。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疑难杂症都是可以通过基因疗法治好的，这里的人要么死于衰老，要么死于物理攻击，死于疾病的可能性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而就在这么一个医疗科学如此发达，什么病都不在话下的时代，居然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胃病难医的存在，简直毫无逻辑。
被叫过来的顾维桢就这么被人晾在了当场，因为沈长琉的动作特别慢，喝茶、擦嘴、净手这个过程比宴会的时间长多了。再好看的人也会审美疲劳好么，顾维桢觉得他都等得快睡着了。终于，沈先生缓缓站起身，就在顾维桢终于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可以走了时，他点了点顾维桢，说道：“留步，我对你做的粥非常感兴趣，你能陪我聊聊天吗？”
他能说不能么？！显然，统帅二话不说就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当然没问题，那个谁你叫什么？你这些天的工作都让别人去干，专心侍奉沈先生就可以！”
顾维桢：“……”这画风不对啊好么！我的目的明明是伺机逃走，分分钟把我派到敌方boss上身边当贴身小丫鬟，你到底跟我什么仇什么怨！
然而反驳无能，顾维桢只好跟着沈长琉一路回到他的住处。要说沈长琉大概实在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大大方方地把初次见面的顾维桢往房里一带，放心地关起门居然真有促膝长谈的架势。
而顾维桢趁着他背对着自己泡茶的时候，默默寻思着自己把他打晕然后逃走的几率能有多大。
他正欢快地脑补着，沈长琉突然开了口：“我真的只是想跟你聊聊天而已，大校。”
顾维桢立刻就惊悚了。这是身份被拆穿了，还是疑兵之计？不管哪个都不科学好么！依据呢，依据是什么？！
沈长琉这时已经转过身在顾维桢面前坐了下来，他微微一笑，对顾维桢说道：“放心吧，只有我一个人稍有察觉，大校不必担心。”
顾维桢干笑了两声，这种事情谁认谁脑残，他死鸭子嘴硬地说道：“先生您在说什么，什么大校，我只是个大兵啊，哈哈，哈哈。”
沈长琉好像根本没把顾维桢的话听进去似的，自顾自地说道：“看来我运气是真不错；本来我到谷顿星来的这一趟，就是想见见联盟高层的。没想到我刚到了没一天，就碰上了您。大校，尚将军跟您在一起吧，方便替我引荐一下么？”
顾维桢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持道：“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沈长琉见他咬死不认，也没坚持。他微微一笑，转而说道：“再帮我熬碗粥吧，我好久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可别再故意熬糊了。”说着他从手边的架子上拿出一只砂锅，诚恳地说道：“谢谢。”
说着他身边的一只机器人便滚落在地，也不见如何变化便成了一副简易灶台的样子，还贴心地从肚子里掏出一份食材，实在让人叹为观止。这人一副随和的样子，可实际上却不容人有半点商量的余地。顾维桢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不情愿地准备起熬粥的东西来。
沈长琉拖着下巴坐在一旁看着顾维桢炒肉末剁菜叶，一脸无辜地垂涎欲滴，时不时地冒出一句“菜叶不够碎”、“肉炒的火候还不够”之类的专业指导，烦的顾维桢只想甩出一句“youyouup”。不过他在第一次图谋不轨时，就被沈长琉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机器人禁锢了手脚，再不敢轻举妄动。
顾维桢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机器人，没有任何智能，全靠古老的遥控装置，但是机械超级发达，以至于连保镖都省了。沈长琉不（得）好（意）意（洋）思（洋）地表示这种东西是他做着玩的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顾维桢只能泄愤般地把菜叶剁得汁水横流，臆想着他刀下的正是身边某人。
顾维桢花了两个小时给沈长琉煲粥，不敢再有丝毫疏漏——省得这货让他再煲一次。一盅用料再简单不过的粥终于热气腾腾地出了锅时，整个房间都溢满了食物的香气。沈长琉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赞美道：“大校的手艺当真能化腐朽为神奇，这粥简直是可遇不可求了。”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底，十分给面子地吃了好几口。
然后他遗憾地摸了摸自己的胃部，说道：“以前这里受过伤，几乎没有什么消化能力。唔，今天的食物已经过量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病。”
对一个厨师最大的不敬大抵就是对他的菜色不感兴趣。沈长琉遗憾地看着那粥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也没让顾维桢开心多少，他冒着被机器人保镖伤害的危险，勇敢地瞪了沈长琉一眼。
沈先生于是没绷住，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缝，把洞察和睿智都掩在里面，整个人都显得可爱了许多。
沈长琉不吃东西了，可也不让顾维桢走。顾维桢心里愈发急躁，他怕尚尧等得久了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偏偏沈先生像是找到了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似的，兴致勃勃地把压箱底的机器人都捣腾出来给顾维桢看。在他翻开地三个箱子时，顾维桢终于按捺不住说道：“沈先生，如果没有什么事了，我可以先离开吗？”
沈长琉眨了眨他漂亮的眼睛，然后摇了摇头。他对顾维桢说：“如果大校同意把尚将军介绍给我认识的话，我就考虑一下放你走，怎么样？”
顾维桢简直要抓狂了，他看着沈长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认识尚将军。”
沈长琉耸耸肩：“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你看，你带不来我感兴趣的人，不如就在这里陪我吧。刚好我对你也挺感兴趣的。”
顾维桢：“……”
两人正僵持着，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了。门外走进一个穿着帝国士兵制服的高大男子，他俯视着坐在矮凳上的沈长琉，压低声音说道：“放他走。我让你见尚尧。”
沈长琉非但对屋里突然闯进一个陌生人淡定异常，而且对这人是怎么避开重重守卫的一点也不惊讶。他微笑着对来人点了点头，十分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久闻大名，尚将军。”
来人正是尚尧。
尚尧突然欺身而上，拍开三只朝他奔来的机器人，眨眼间就到了沈长琉面前。他的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把锋利的短刃，此时恰好抵在沈长琉白皙而修长的脖颈上。他在沈长琉耳边说道：“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尽管来。但是如果你不放他走，这么漂亮的脖子上留下点伤疤你说有多遗憾呢？”
沈长琉利刃加身却依旧面不改色，好像他只是在跟尚尧面对面喝茶一样。他现在动不了，只好对尚尧笑了笑表示欢迎，然后说道：“看来大校对将军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啊。我没有问题，他随时可以走，那么将军把刀放下来如何？”
顾维桢刚才的确一心想着离开，是因为怕尚尧担心。可这会本尊都来了，他还要走到哪里去？事到临头，顾维桢反而镇定下来。被挟持的是帝国皇帝据说最倚重的人，就算他们被发现了也不用担心。顾维桢不客气地拉了把椅子在沈长琉面前坐了下来，微笑道：“先生想说什么，不介意我一起听听吧。”
沈长琉不介意，尚尧介意。他皱着眉对顾维桢说道：“捣什么乱，快走。”顾维桢充耳不闻，反而拉了把椅子坐在了沈长琉对面。
野男人神马的非要看我家媳妇干什么？买票买票！什么？刷脸？别做梦了！长得比我好看的票价翻倍好么！
沈长琉直接无视了眉来眼去的两个人，直截了当地对尚尧说道：“将军知道这些年异军突起的一个研究项目，叫做灵魂工程吗？”
第五十一章（）
沈长琉对尚尧说道：“将军知道这些年异军突起的一个研究项目，叫做灵魂工程吗？”
尚尧点了点头。
“灵魂工程”确实是近年来出现在联盟和帝国的一项十分火热的研究，这项研究的普及度不算高，民众大多没有听说过。但是两国高层对这个项目兴趣都很大，拼命砸钱神马的根本不在话下。尚尧作为联盟核心领导层的一员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在联盟，负责这个项目的是雷洛元帅，他本人早年就是一位杰出的灵魂研究者。
沈长琉担忧地摇了摇头：“科技再怎么发达，人类也没法摆脱死亡的阴影。很多人为了求永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可是几千年的追求，也只能让寿命延长而已，即使是基因修正，更换器官，也没法阻止生命中最后四十年的迅速衰老。据我所知，现在有一部分人准备退而求其次。”
尚尧一挑眉：“退而求其次？”
沈长琉严肃地确认了一次：“是的。他们认为灵魂的永生也算永生，*反倒没有那么重要。”
尚尧讥讽地哼了一声：“死了就是死了，什么灵魂*。就算有人愿意当游魂，别人也看不见他，算什么活着。”
顾维桢愣愣地听着他们交谈，不由自主地从嘴里溢出了一个词：“夺舍？”
沈长琉深深地看了顾维桢一眼：“对，古地球的典籍是这么叫的。据说在比古地球还要更加古老的远古时代，有一种秘法可以让死人的灵魂占据活人的身体，现在的灵魂学者中，有一派人正是在隐秘地考证这种秘法。”
尚尧的总结简单粗暴：“所以说他们准备往怪力乱神的方向发展了？愚昧。”
“不，并不是愚昧。”沈长琉说，“从我得到的某些情报来看，已经有成功的案例了。”
“尚将军，如果这种研究继续下去，那么对人类来说，无疑是场劫难。少数人为了选择合适的*，而将本体灵魂杀死。如果那灵魂与肉身不匹配，他们还会寻找下一个目标。总会有人为了满足自己无穷尽的*而把其他人类当做试验品，如果任这种邪恶的研究继续下去，不用怎么样，国家就会崩溃了。”
尚尧觉得这种事情能成功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可是顾维桢却清楚地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他自己刚好就是个现成的例子。顾维桢觉得这事情挺蹊跷，他疑惑地看了沈长琉一眼，却刚好发现对方正玩味地看着他。
顾维桢心里有些发慌，赶紧移开了眼睛。
沈长琉没理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的顾维桢，对尚尧继续说道：“灵魂置换——或者干脆就是夺舍，这样的事情本不该发生，不是吗？人类经过了千万年的发展，也只有在死亡面前才是平等的。如果现在连这点平衡都要打破，我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沈先生的话我听进去了，会联盟以后，我会认真调查的。”尚尧说道，“还有别的事吗？”
沈长琉摇了摇头：“没了，我会想办法送你们离开比蒙要塞，希望您调查确认后及时跟我联系。”
顾维桢意外地挑了挑眉：“放了我们？先生不可惜吗？皇帝陛下不会怪您吗？”
沈长琉大笑起来：“说什么傻话，比蒙要塞跟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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