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终生雪藏。
唐如玉扑杀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目的?莫非,你就是他表妹?天啊,不会这么巧吧?白姑娘,是不是你表哥传信于你,让你前来迎接我?”她得到消息,上官菡将启程前往离月城探望表妹,趁家里人不备,她偷偷溜了出来。在离月城寻了好几日,半点上官菡的踪迹都没寻到。后来才知道,上官菡有事耽误了些时日,晚几日才能到离月城。
白浅浅笑道,“表哥根本不知道你会来。”倒不是想打击唐如玉,只是有些人注定得不到,何苦费尽心思,到头来,不过是两手空空。前世的记忆里,若非痴念上官菡,唐如玉将成为唐门门主,统领门徒三千。
“也对,我没有告诉过他要到离月城来,他也不会关心我身在何处。”唐如玉眼里闪过一抹失落,“管他知不知道,反正我已经到了,总不能把我赶回去。白姑娘,如今我无处可去,你能否收留几日。你放心,不会叨扰你太久。”
白浅浅点了点头,“我如今住在郊外老宅,唐姑娘莫要嫌弃才好。”
“不嫌弃,不嫌弃,你是上官菡的表妹,我怎么会嫌弃。”唐如玉跟着白浅浅,蹦蹦跳跳地出了城。一路上,她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话题全是上官菡。“白姑娘,你是不知道,你那位表哥脾气太差了,看起来温润如玉的人,说起话来冷得让人发颤。”“有一次,我拔了他花园里的鸢尾花,他竟然想对我出手。”……
站在破旧的白家老宅前,唐如玉不可思议地盯着漏风的门墙,檐角悠闲自在的蜘蛛,一张小嘴张得老大,“你就住在这儿?小表妹,没想到你过得这么惨!在我们蜀中,上官家可是说一不二的望族,上官姑姑怎么嫁了这样的人家?”短短半个时辰,唐如玉就把白浅浅纳入自家人范围,对她的称呼,从白姑娘直接变成了小表妹。
不提则已,一提就触到了碎玉的痛处,“唐姑娘,我们家小姐在白家大院受尽欺凌。五年前,夫人嫌我们家小姐碍眼,非说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把我们赶到老宅。”她只说对了一半,白浅浅受欺凌是真,但得了不治之症却是白浅浅一手操控的,和白夫人毫无关系。
唐如玉一听,火冒三丈,“天下间竟有如此恶毒的妇人?改天让她尝尝我新近炼出的毒药。”
次日清晨,大门被拍得震天响。“二小姐在吗?”徐嬷嬷粗声粗气地喊道。她跟在葛氏身边多年,在白府地位极高,下人们见了她都得毕恭毕敬,就连白妖妖、白娆娆两姐妹都对她别样不同。
以前在大院时,白浅浅和碎玉没少受她欺负。尤其是碎玉,曾在数九寒天被徐嬷嬷推下寒潭,差点丢了小命。徐嬷嬷这一喊,吓得她一个激灵赶紧从床上跳起来,急匆匆跑去开门,生怕一不小心去晚了被徐嬷嬷责骂。徐嬷嬷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是徐嬷嬷的对手。
吱嘎一声门开了,碎玉满脸堆笑,“徐嬷嬷,你怎么亲自来了。”
“哼——”徐嬷嬷没有理她,径直朝柴房走去。若不是事关重大,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误事,她才不会走上这一趟。
“徐嬷嬷,你慢点。”碎玉一路小跑跟在她身后。
“嘭——”徐嬷嬷一脚踢开柴门,“二小姐,老奴接你回府,你赶紧收拾东西,和我回去吧,夫人正等着你呢。”口中自称“老奴”,可那傲慢的气势,怎么看也不像是仆人,倒像是至高无上的主人。
徐嬷嬷斜斜地扫了一眼白浅浅,依旧是五年前那副鬼样子,脸上手上的疤痕似乎更黑了一些,看起来更加惊悚。若是上官家瞧见外孙女如此丑陋,不知道会不会拂袖而去。
“我怎么听着你刚才自称老奴?”唐如玉冷冷开口。她从小就被父亲当作门主培养,言谈举止间自有几分气势。如今冷着一张俏脸,便是徐嬷嬷这样的人见了也有几分后怕。
笑话,她怎么会怕一个小女孩。徐嬷嬷强自镇定下来,“正是。”
唐如玉接着说道,“既然是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样子,柴门也是你能踢的?二小姐也是你能差遣的?人人皆说白家妾室葛氏贤良淑德,她调教出来的人竟如此无礼,这要是传出去,怕会污了葛氏的好名声。“
白家妾室?碎玉暗叹唐姑娘不愧出自天下第一毒宗唐门,天不怕,地不怕。葛氏当年以妾室身份入白家,费尽心思争宠,好不容易盼出头被扶了正,就忘了自己究竟什么身份。葛氏最忌讳的,便是旁人说她是妾室。
“你这小蹄子,竟敢污蔑我家夫人。“徐嬷嬷原本对唐如玉有几分忌惮,可听见她竟称自家夫人为“白家妾室”,顿生怒火,扬手朝唐如玉挥去。
唐如玉正欲还手,白浅浅摇了摇头,“让我来。”徐嬷嬷当年待她“不薄”,她岂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刀,迅速朝徐嬷嬷脸上划去,随着一声惨叫,徐嬷嬷脸上多了两条长长的伤口,鲜血汩汩而下。
“啊——”徐嬷嬷没想到,出手的竟然是白浅浅,“你这个小贱人。”伸出双手,抓向白浅浅,可她刚一动,脸上就传来伤口撕裂的剧痛,“啊——啊——好痛——”
第十三章 贺兰大人()
“徐嬷嬷,你也太粗心了,怎么能往我的刀口上凑。忘了告诉你,这把刀淬了剧毒,你的脸怕是毁了。不过不用担心,再怎么毁,你也不会成为嘲笑的对象,大家都怕着你呢。你说,是么?”白浅浅拿出手绢,擦掉刀上的鲜血,“回去告诉夫人,我在老宅住惯了,不想回大院。”
说罢转身瞧着吓蒙的碎玉,露出一丝笑意,“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徐嬷嬷送出去,别让她的鲜血脏了柴房。”碎玉回过神来,湿了眼眶,“好。”看来小姐这五年的确学了不少本事,再也不会受欺负了!
徐嬷嬷走后,唐如玉跳到白浅浅面前,张开双手拦住她,“小表妹,你的身手是跟谁学的?”刚才她就站在白浅浅身旁,看得清清楚楚,白浅浅出手又快又准,毫不拖泥带水,比那些江湖绝顶高手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浅浅挠了挠脑袋,开始装傻,“什么身手?唐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如玉契而不舍,“不肯告诉我你师傅也行,那你教我几招如何?”虽然上官菡教过她一段时日,父亲也曾严厉要求于她,但她全身心投入毒药炼制,武功只能算中上水平,降服朱老三那样的恶霸轻而易举,但若真正遇到江湖高手,就只能退避三舍,尽量躲着让着。“就因为我武功不好,父亲和哥哥把我盯得很紧,不允许我单独出门。”
“行走江湖,有人靠的是武功,有人靠的是诡计,有人靠的是无处不在的朋友。你只要报出名号,天下间谁敢惹你?”白浅浅笑道。这个丫头,还真是迷糊。她难道不知道,江湖上人的称她为“毒后”?
“那不一样,把对方打跑和吓跑完全是两回事。”唐如玉摇着白浅浅的胳膊,摇身一变,成了讨糖吃的小孩,“小表妹,你就教我几招呗。就几招,我这人不贪心。”
这边唐如玉缠着白浅浅教她武功,那边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徐嬷嬷是被马夫抗回大院的,在半途中,因为失血过多,徐嬷嬷晕死过去。葛氏慌忙差人,请来罗大夫医治。忙活了好半天,才将徐嬷嬷脸上的伤口包扎好,由于伤在脸上,几乎整张脸都被纱布包裹着,只留下眼鼻嘴。
“怎么样?”葛氏关切地问道。徐嬷嬷是她的左膀右臂,这些年帮了她不少忙。今日去了一趟老宅,回来竟成了这副模样。她问过车夫,徐嬷嬷是被碎玉扶出老宅的,出老宅时脸上已经受了伤。
罗大夫摇了摇头,“夫人,徐嬷嬷伤得很重,伤口有毒,愈合起来异常缓慢,至少要等上半年光景。这半年,徐嬷嬷会痛苦不堪。就算将来愈合了,脸上也会留下长长的伤疤。对方出手也太狠了,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来不曾遇到这样的病例。”
葛氏心中闪过一抹疑虑,难道是那个小贱人?不,不可能,就她那副软弱模样,怎么可能伤到徐嬷嬷?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自己再也不能以五年前的眼光去瞧白浅浅。
到了下午,徐嬷嬷悠悠醒来,负责照顾她的小丫头慌忙去请了葛氏前来。“夫人——”脸上包扎着纱布,说话极为不便,徐嬷嬷用尽全力,尽量让自己发音清晰,她必须尽快把老宅的事告诉夫人,“二小姐她——”
“你是想说白浅浅那个丫头伤的你?”葛氏问道。
徐嬷嬷点了点头,“小刀——”
“她用小刀划伤你的脸?”葛氏娟秀的眉头微皱。在她的记忆里,白浅浅性格懦弱卑怯,无论大家怎么嘲笑她,戏弄她,都不会有半点反抗。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伤人?“
徐嬷嬷再次点头。她想说,二小姐变了,不再是过去那个任人蹂躏的二小姐。可她每说一个字,伤口就会剧烈疼痛。她还想说,二小姐身边多了一位刁钻古怪的丫头,也是个不好相与的。可她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着急。
真是白浅浅干的吗?这些年她变成了什么模样?葛氏脑海中有无数个问号。今晚,必须和老爷合计合计,绝不能让白浅浅坏了大事。葛氏刚回到东苑,白娆娆就前来寻她。
“娘,为什么要把那个丑八怪接回来?“白娆娆着一身淡粉色樱花飘飞棉纱裙,乌发柔柔的在肩上,发髻上斜斜地插着赤金色珍珠流苏,双眉正中央是当下时兴的霞红梅花钿,耳边悬挂着皓月碧玉耳坠。白娆娆眉如新月,双眼顾盼神飞,举手投足间带着富庶人家的傲慢与贵气。
葛氏搂过白娆娆,带着宠溺的语气责备道,“你呀,这么几年也不见长大,说话还是这般没遮拦。若是让你父亲听见了,少不得挨骂。她纵然再丑,再不济,也是白家正儿八经的小姐。“
白娆娆嘟了嘟小嘴,“她算哪门子小姐?生就那么一副丑模样,若让外人看见,连带着小瞧了我们白家。娘,听说她还伤了徐嬷嬷,那样的人怎么能接回家。就让她继续呆在老宅,任她自生自灭算了。“
葛氏刮了刮女儿的鼻子,说道,“你懂什么,把她接回来自有接回来的道理。你呀,还是把心思放在贺兰大人身上吧。若将来能嫁入贺兰家,也不枉费娘这么多年来精心栽培你。“
白娆娆俏脸微沉,几乎要落下泪来,“娘,你说贺兰大人是不是压根儿瞧不上我?无论我怎么暗示,他都没有半点回应。以往,别家公子都赶趟儿般给我写信,差人传话。”
葛氏人生最得意的事有两件,一是成了白家夫人,二是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大女儿白妖妖被称为离月城第一美人,小女儿白娆娆也是粉俏佳人,“怎么可能瞧不上?也不看看我家女儿生就怎样一副好模样。”
“贺兰大人什么身份?我们什么身份?贺兰家虽算不上王孙贵胄,可也是官家出身。贺兰大人惊才绝绝,不到二十岁年纪便当上七品府尹,前途不可限量。他那样的人儿,自然比其他公子高贵些,少不得多费些功夫。”给女儿找户好人家,是葛氏最大的心愿。
贺兰大人一个月前赴离月城任职,墨色官服,眉眼俊朗,马蹄轻扬,倾倒无数少女。若非白娆娆抢先开口,属意贺兰大人,葛氏琢磨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安排白妖妖和贺兰大人相遇。凭妖妖的美貌和才情,必能打动贺兰大人。
第十四章 姨娘照拂()
“二小姐回大院了吗?”暮色四合,白长卿忙完生意,回到大院。算算时日,上官菡快到离月城了。必须在此之前,将白浅浅接回来,有些话需要交待。
莫管家摇了摇头,“不曾见到。倒是徐嬷嬷受了伤,被车夫送了回来。”莫管家年四十,是白家的远房亲戚,不曾娶妻,无儿无女。白家发迹后,将他接到大院当起管家。
白长卿面色微沉,早上出门时,再三叮嘱葛氏,今日之内必须把白浅浅接回来。葛氏办事向来稳妥,怎么这次办砸了?难道白浅浅心中恼他,不愿回大宅?恼他,她有什么资格恼他?若非念在上官月儿帮助白家发迹的份上,他早就把这颗煞星扫地出门了。
他犹记得,十五年前,白浅浅出生时正值白天,明晃晃的太阳挂在空中,随着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天地陡然变色,飞沙走石狂风呼啸,黑白颠倒,众人陷入恐慌之中。后来,他便看到了襁褓中的白浅浅,皱巴巴的身上脸上遍布疤痕,犹如来自地狱的修罗。
大家都说,白浅浅是煞星转世。但凡和她亲近的人,都不得好死。刚开始他不信,可后来,喜欢抱白浅浅的老父亲突然暴毙,上官月儿郁郁而终,甚至白浅浅房里的猫猫狗狗也不明不白地死,他才惊觉白浅浅果然是煞星。自那以后,对这个女儿,他视而不见,任其受尽欺凌。
“老爷,你终于回来了。”葛氏换了一身梨花白洒银丝长裙,内套浅蓝色暗花抹胸,松松散散地挽着发髻,插着一枚蝶念花嵌宝石鎏金如意钗,既有少女的娇俏,又有妇人的成熟妩媚。
白长卿坐在乌木雕花靠背椅上,品着葛氏新泡的雪芽茶,一天的疲惫消失殆尽,“那个丫头不愿回来?”
葛氏这才将白日发生的种种娓娓道来,“老爷,你说那丫头会不会对迁至老宅一事耿耿于怀,变得性情古怪,故意和我们做对?”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就难办了。
“她敢?”白长卿沉声道,“是她突患怪病,为了静心休养,这才将她迁到老宅。这些年,吃穿用度一应比照妖妖和娆娆,我们不曾亏待于她,何来的耿耿于怀?再说,当年迁至老宅,也是她点头认同的,我们不曾逼迫于她。明日,你到老宅去一趟,务必把她接回来。”
“但凭老爷吩咐。”葛氏靠上前来,坐上白长卿的大腿,扯着他的衣袖,眼里一片迷朦,“老爷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这个小妖精。”白长卿大手一挥,揽过葛氏的纤腰,快步朝床榻而去。这些年,他不止一次感叹,世间怎么会有葛绵绵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