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白长卿要纳妾的消息就传遍了白家大院。
“小表妹,你那爹还真是衣冠禽兽,竟然连人家娇滴滴脆生生的小姑娘都不放过。”唐如玉昨晚跟在白浅浅身旁,见证了他和流云的爱恨纠葛,“你说要是那个什么流云亲眼见到你爹纳妾,会不会气得吐血而亡?”
“不会。”白浅浅从昨晚偷听到白长卿和流云的那番谈话后,对白长卿仅余的父女之情荡然无存,他那样薄情寡性的男人,原也不配得到娘的爱,“她撑不过今天。”
第五十八章 农夫与蛇()
暗黑潮湿的牢房里,李捕头端坐在木椅上,玩味地看着眼前倔强不屈的黑衣人。
他遇到过太多倔强的人,刚入牢里也是这般铁骨铮铮的模样,一副“不管你们如何逼问我都不会说半个字”的傲娇模样,可要不了半个时辰,就会跪地求饶。
牢房里,有太多让人招供的手段。若非考虑到她身受重伤,稍微动刑就会要了她的命,他早就命人用刑了,她也不会缩在角落里和他对峙。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就当你是摆设。
“怎么,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李捕头有的是耐心。
黑衣人木讷地盯着地面,并不回答,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她正是流云。
昨晚,眼看天色就要大亮,白长卿兀自沉浸在回忆里,对她不闻不问,她不得不带伤离开白家。可不知谁通知了衙门,刚出白家大院就被逮了个正着。
“若你实在不肯说,那我们只能去把白长卿抓来拷问。”李捕头冷冷地说道。
“为何抓他?”提到白长卿,流云终于有了反应。
白姑娘真是料事如神,若非她给衙门捎信,他们根本无法逮住这位身负重伤的黑衣人。当然,若非她支招,他也不会如此耐烦地坐在这里,和流云周旋。没想到平日里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白长卿白老爷竟还有这样一段桃花债。
李捕头正色道,“白家涉嫌包庇罪犯,这算不算理由?”
流云嗤笑道,“这就是堂堂贺兰大人的手下能干出的事儿?我还真是高估了他贺兰珺!”
李捕头倒也不生气,进了这里面,又吵又闹的人如过江之鲫,“贺兰大人如何岂是你等能评判的。你身负重伤,我倒也不为难你。不过,白长卿没受伤,我们这里的刑具有上百种,不知道他喜欢哪一种?或者,他会喜欢上好几种!”
“你卑鄙!”若是自由身,她必定杀了眼前这人。可偏偏,此刻她被绑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出手。
白长卿就是一普通文弱书生,哪里经得住他们的严刑拷打。明明那样恨他绝情绝义,却又舍不得他受一点皮肉之苦。
“彼此彼此。”李捕头当然不是恭维流云,“说吧,你为何闯进鎏金阁绑走张老?”
“据我们打探,你和他无仇无怨。”
“莫非,你是受人指使,想要对付鎏金阁的新当家?”
“白家二小姐当上新掌柜,谁受到的损失最大?想来想去,只有白长卿。自家女儿抢了家产,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出离愤怒,说不定一时糊涂就干出雇凶杀人的勾当来。”
……
“你胡说,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流云打断道,“没错,我曾经是白家的侍婢,可你们稍微用心一点,就会发现,当年我是被白家毁容后赶出大院的,这些年,我无日无夜不恨白家人。”
“我要让他们尝一尝痛苦的滋味。”
“鎏金阁是白家最大得产业,他们越是在意的,我越是要毁坏。”
“无论鎏金阁的当家是谁,我都会这么做。”
“毁掉鎏金阁?这么说,你是万毒门的人,杀掉王掌柜的人也是你?”李捕头接连发问。
流云冷笑一声,“我是万毒门的人。”
她曾经拜入万毒门门下,如此说来,的确是万毒门的人。
“可我也不是。”
她当年容貌尽毁,阴差阳错入了万毒门,用那些千奇百怪的药物让脸上的皮肤重新焕发生机。几年后,她不仅恢复了容貌,反倒变得更加娇艳,皮肤吹弹可破,那个老东西开始注意到她。
三番五次,他单独召见她。
当然,这并非单纯的召见,每次都会把她折磨得半死不活。
老东西一定吃了什么药,才会那样精力充沛,一个晚上都不消停,还逼她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势。
她想反抗,可她无力反抗。
终于,她想尽办法,疏通老东西的几位亲信,这才得以从万毒门逃出来。可她运气够背,刚到离月城,万毒门的人也跟了过来。好在,他们似乎并没有发现她,他们只是在执行任务,而这次的任务恰好与白家有关。
“这么说,王掌柜不是你杀的?”李捕头问道。
“他的命还入不了我的眼。”流云继续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张老是我绑架的,可我并非要他性命。按照律法,我想,很快,我就能从这里走出去。”
“那可不行。”李捕头朝牢房外看了看,直到看到白浅浅的身影,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有人想单独和你聊一聊,我就不凑热闹了。”
“没想到竟然是你。”见来人是白浅浅,流云心中顿时一冷。她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白浅浅。若说恨,她恨的是上官月儿,白浅浅是无辜的,可她这些年又把这恨转移到了上官月儿的女儿身上。
“我也没想到是你,流云姑姑。”白浅浅面色沉静如水,似乎没有半点情绪,让人捉摸不透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你叫我什么?”流云一怔。她竟然唤她姑姑!她是把她当作亲人吗?
“娘曾经把你当作姐妹,我唤你一声姑姑,是对娘的尊重。于我而言,是不愿这般称呼你的。”白浅浅站着,流云缩在角落里,一高一矮,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度,“因为你不配。”
“你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农夫在冰天雪地里,见到一条蛇快要死掉,于是善心大发救了它,可这条蛇根本不知道感恩,反倒咬了农夫一口。你说,这条蛇,可恶不可恶?”
“蛇?你说我是那条蛇?”流云极力摇头,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她不过是想要幸福,何时成了忘恩负义之人,“她是救了我,可我也尽心尽力照顾她。她说,会给我找户好人家,好好安顿,我当时满心欢喜。”
“我看上了老爷,老爷也看上了我,我们有了夫妻之实,我告诉她,我想要和她一起照顾老爷,我愿意为妾,可她做了什么?她对老爷冷面相向,甚至收拾行囊准备离开白家。”
“我不过是想当老爷的妾,不会夺她的正妻之位,她却这般要挟,你说我该不该恨她?”
“可是,昨晚你对我爹说,我娘不爱他,既然不爱,又何来赌气,何来要挟之说?”白浅浅暗骂流云蠢。
第五十九章 爱或不爱()
“这——”这一点,她确实不曾细想过。
当年上官月儿想要离开白家,老夫人急得快要发疯,命人对她一阵毒打,毁容丢出白家。
她被扔出白家后,上官月儿并未离开。
这一切,不正好说明上官月儿极力反对她和老爷在一起?
“可是——,她确实那样做了,或许……”流云努力回想当日的种种,“或许,她只是不甘心。”
“对,不甘心。”
“她是大小姐,家底丰厚,白家靠着她才从清贫之家,一跃成为离月城首富,在她心里,白家是仰仗她的,老爷也是仰仗她的。”
“她不甘心,自己的丈夫竟然移情别恋。”
……
“不甘心?若我娘真不甘心,你以为葛绵绵能够进入白家?”越是和流云沟通,白浅浅越是发现,流云想法极其简单,简单地爱,简单地恨,简单地将过错归咎在她的恩人身上。
知恩不图报,反倒憎恨恩人,这样的人真是可恨!
“她不同。”
流云心底一慌,这也是她多年来的疑惑,“当年你娘发现时,葛绵绵已经怀了身孕。”
“无论那孩子该不该来,但始终是白家的子孙。你娘纵然再是不满,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白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平白遭人话柄。”
“她的名声向来极好,又岂肯让自己蒙上污点。”
“当年,我真该——”
“真该按捺住心里的冲动,悄悄怀上孩子,然后再把你和我爹的事捅破,到时候我娘不同意,也得同意,是吗?”白浅浅无语,这得是多迟钝,才会找尽一切理由为白长卿的不爱开脱。
“你醒醒吧。就算你怀上孩子,也进不了白家的门。”
“因为,我爹根本就不爱你!”
若是爱她,又岂会让她在外受那么多苦。作为离月城首富,他完全有能力在外悄悄置办一处房舍,安置流云。可白长卿没有,他眼睁睁看着流云鲜血淋漓地被扔出大院,根本没有去寻她。
“你胡说!他爱过我!他亲口告诉我的!”流云几乎声嘶力竭地吼道。太过用力,撕裂了伤口,鲜血一点一点往下淌。
虽然真相很伤人,可真相就是真相,无论如何掩饰,都无法改变。
白浅浅此行的目的,并非揭开这层真相,她想要探究的是流云口中娘的心上人是谁,莫非是那副画中站在五彩麒麟旁的男子?!
“难道,你没听说过,宁愿相信这世间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嘴?”几句情意绵绵的话,就能哄骗她大半生,这于流云而言,是莫大的不幸。
“我来,不想和你探讨你和我爹的那些事。”白浅浅不想和她在爱与不爱的话题上继续争论下去,因为这场争论毫无意义,流云绝不会承认白长卿不爱她这个事实,“我想知道,你口中我娘的心上人是谁?”
“哈哈——”流云轻笑出声。
“当年的真相,恐怕只有我知道。”流云说罢,恶狠狠地瞪了白浅浅一眼,“可是,我凭什么告诉你?”
“就凭你快要死了。”白浅浅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流云的腰部,那里,鲜血汩汩而出,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而我,可以救你的命。”
“你凭什么认为我想活?”由于失血太多,流云的脸色异常苍白,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虚浮,“我早就不想活了。”
这些年,她在万毒门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她的身子成了老家伙发泄的温床,她的身子脏了,不再是那个白家大院里仰慕老爷的傻丫头,不再是那个娇艳欲滴的小女人。
若非抱着一丝希望,她早就死了。
而这希望,似乎成了绝望。
尽管为他想过很多理由,很多借口,但确实如白浅浅所说,他并不爱她,或者说,并不那么爱她。他可以娶葛绵绵,却偏偏不娶她!他有意无意地维护葛绵绵,却从不维护她!
“不想活?”白浅浅料定她会这般回答,无论她如何笃定白长卿对她的爱,但经过这番剥丝抽茧的追问,她必然能够明白真正的答案,“你今日死了,牢里不过多了一具死尸,白家,你心心念念的男子,根本不会多看一眼。你就像那路边的野花野草,去得悄无声息。难道你就不恨?”
“不恨欺骗你的负心人?”
“不恨残忍待你的老夫人?”
“不恨那些伤害过你的人?”
仇恨,往往能激发人的求生欲望。
“我恨,当然恨!”流云紧紧咬着嘴唇,她恨不得将侮辱她的老家伙千刀万剐,恨不得毒死白老夫人,恨不得毁掉葛绵绵那张精致的容颜……她还很想恨他……
“既然恨,那你就必须活着。”白浅浅再次抛出她的问题,“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流云沉思良久,这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从未见过他。我只知道,上官月儿很爱他。”
“我还知道,你是那个人的女儿。”
“你说什么?”她真是别人的女儿?!可时间上不对,娘入白家后一年多才怀上她,而在这之前,流云就跟在娘身边,她却说从未见过那个人。“这是你的猜测,还是你有充分的证据。”
“证据。”流云摇了摇头,“我没有证据。”
“但我相信你是那个人的女儿。”
“上官月儿不爱白长卿,对他一直很冷淡。他们同房的次数少之又少。”
“老爷和我颠鸾倒凤的时候说过,他和上官月儿在一起的感觉很奇怪,每次同房都是迷迷糊糊的,记不真切。”
“当时我不知道原因,后来,入了万毒门,见识了世间千奇百怪的毒药,其中不乏让人神识不清的毒药。”
“你怀疑当年,我娘和我爹同房时,下了药?”白浅浅追问。
“不是怀疑,是笃定。”流云减慢了速度,伤口实在太疼,“每次同房,上官月儿都会让我搬几盆蓝色鸢尾花到她的房间,鸢尾花经她一番摆弄,就会散发出淡淡的别样的香气那花香和其他鸢尾花不同。”
第六十章 我担心你()
从牢里出来,白浅浅除了错愕,还是错愕。
流云说的不像是假话,可听起来却处处透着不可能。
若娘在嫁入白家前受了情伤,对那人心灰意冷,嫁入白家后,又拒绝和爹同房,那为何后来又有了孩子?
流云说,她是那个人的女儿,那个人又是谁?
……
“白小姐,我们大人让你过去一趟。”牢房门口,李捕头在等着她。
“里面那位怕是——”黑衣人受了很严重的伤,怕是活不了,李捕头提醒道,“白小姐若想从她口中打探些什么,最好抓紧时间。”
对李捕头好心的提醒,白浅浅道了一声谢,“我给她服了药,伤势应该能够得到控制。”
李捕头也不再说什么,领着白浅浅到了府衙后面的院子。这处院子是府尹办公休息所用,前几任府尹都在置办了家产,贺兰大人却是个例外,自上任以来,一直住在这小院里。
更让人钦佩的是,小院里没有下人。所有事务,均有贺兰大人操持,就连侍弄花草,也是他亲手打理。刚开始,衙门里的人暗自议论,莫非贺兰大人出生贫寒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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