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去练琴。在他随身携带的必不可少的物件当中,其中之一就是他的吉他。
媒体喜欢叫他花花公子,他确实有过那么几个女朋友,两三个或者四五个或者更多,也有过一些露水情缘,他笃定自己会对所爱之人忠诚,但是没遇到那个人之前,他不知道对谁保持忠诚,于是开始了一定程度上的自我放飞。八卦小报夸大了这一事实,如果他自我放纵的程度只是一艘普通的客座飞行船,那么无聊小报把它放大到了泰坦战舰的地步。媒体并不关心他的音乐,也不关心他每天花多少时间练琴,大众的乐趣在于窥探隐私。
是在调音的时候发觉手腕不对劲的,稍有动作便会有阵阵的疼痛感沿着神经直达心脏,他疼的倒抽一口冷气,手腕里的那块钢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竭力想忘记的过去。
那种长期挂在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终于在此刻从他脸上敛去,这是一张极其严肃又极其好看的脸,眉头紧皱,他沉默地坐在温柔和煦的海风里,脚下是骨瓷杯的碎片和断了一根弦的吉他。
*
梁书书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宝石喷泉。
十公里的路程一共花掉她两小时二十五分钟,她回到酒店后,在服务生的帮助下报了警,前来调查的警察问了她几个简单的问题,做完记录之后面带着标准的笑容告诉她:“梁小姐,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我们会找到你的相机的。”
书书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是应该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回相机么。可真是魔幻啊,她心说,同时又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心中因为不能去艾尔岛的隐约失落感,也在此时被对未知的探索和好奇心所代替。
警察走后,她还没见到同伴,又不愿一个人无聊地呆在酒店里,就顺着内岛的方向走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别人所说的那种变态的走路爱好者。
于是此刻她正坐在岛上最豪华的酒店广场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宝石喷泉。按照海岛形状等比例缩小的大理石喷泉,每两分钟将1100加仑的水喷向200英尺的空中,落下的时候水珠五色琳琅,令人目炫,因此得名宝石喷泉。不知为何,她想到鲛人织水为绡,落泪成珠的说法。
在此往东大约十里,就是这座岛上的贫民窟,混乱暴力,而这里,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详和。
有兜售鲜花的本地少女向她走来,少女身量瘦弱手脚细长,小麦色皮肤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黑夜里也亮如流星,少女纤细的手腕捧着一束花问梁书书要不要,书书冲着她微笑,轻轻摇头。
那少女却不放弃,执着地把花递给她,微笑着用英语夸她漂亮,那是一捧矢车菊,蓝宝石一样耀眼美丽的颜色盛放在少女手中。
书书仍然摇头,深夜里遇见的卖花少女,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可她今日才被偷了相机,又丢了租来的自行车,租车的押金是没办法要回来了,她还没工作,而且还要在这里呆上一个半月。
少女作罢,走向下一个客人。
韦麟刚从酒店大堂出来,迎面就有少女捧花而来。他再次出现时,脸上又挂着那一贯满不在乎的笑容,就像刚才那个沉默阴戾的人从没存在过一样。
韦麟买下了少女所有剩余的花。他出手大方,用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接过少女蓝宝石样的矢车菊,少女忍不住用眼神打量他,在韦麟和她说谢谢时暗自脸红。他身形高大,五官既锋利又俊朗,就算他不是摇滚明星,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是一个非常有本钱的人,韦麟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梁书书正巧在这个时候回头,这一看,却看见了下午那个小男孩,正在像身边的行人展示他手中的相机,大概是在销账。书书起身,直接奔跑过去,“小鬼,你不要跑。”
她没能追上那个臭小贼,因为跑得太急,她在台阶上撞上了刚才卖花的少女,还连带着她旁边那个年轻人。
在韦麟的视线里,一道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身影,直接朝他撞过来,然后那个人自己摔下去了。
书书揉着膝盖爬起来的时候,罪魁祸首偷相机的小贼又跑得无影无踪了,她跨过台阶时原本站在一边的人突然走过来了,直接害她摔跤。她抬起头,有一秒钟的失神,一双讥诮的眼睛,冰冷又漠不关心的笑容。
“是你?”
韦麟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大概又是什么奇怪的歌迷。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歌迷偶遇或者制造偶遇,见到偶像欣喜若狂,求合影求签名或者更甚。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很冷静,于是他等着她起身,问他一句,“你是不是韦麟,能不能帮我签个名。”
韦麟意想的事没有发生,他面前的这个女孩看起来毫无开口跟他搭话的意思,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是个长的相当不错的女人,微卷的浓黑秀发一直垂到手腕,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美好纤细的下颚骨,圆嘟嘟的樱花色泽的嘴唇,五官生的有明艳妩媚之感,却因为眼神里的平静淡然有些凛然端正的气质,整个人似一簇生长在修道院里的还未绽放的玫瑰。
那女孩身上似有神秘的吸引力,让韦麟不禁看了一眼之后又看了一眼,韦麟尚在奇怪自己怎么会对陌生人这么上心,梁书书已经站起来。其实她对眼前这个摇滚巨星为什么在这里并不太感兴趣,她感兴趣的小贼已经跑掉了。
她起身对着韦麟道歉,脸上是一贯温婉的笑容,毕竟撞到人家了。
她笑起来的那个瞬间,韦麟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无数樱花从树上坠落的声音,有极细微的声响,坠落在他的心上,他的心就此裂开一道缝隙。可是他也看到,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面还是那样的凛然端正。
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他把刚才买下来的矢车菊,一大捧海水样的蓝宝石,全部递给梁书书,“这个给你。”他转身就走了,没有留给给梁书书开口的机会。他觉得这很正常,随手送花给路边认识的美女,又或者随手邀请酒吧里认识的美女喝一杯,他一贯如此。
梁书书捧着他的矢车菊,觉得这个海岛真是魔幻。
而矢车菊的花语是,纤细,优雅,遇见幸福。
8。Chapter7 咖啡和红茶()
书书抱着那个人送给她的矢车菊回去,也谈不上什么送,当时那样的情况更像是随手就把什么不要的东西塞给她了。
算上今天,他们一共见过两次面,说过两句话,她说“是你?”他说“这个给你。”毫无章法没头没脑的对话,他们仍然不熟悉彼此,只是这茫茫宇宙中打个照面又匆忙赶路的人,彼此都不属于对方的世界。
她走的很慢,时序已属深秋,夜晚的海风带了海潮的湿润气息,她头上是亿万星辰的光芒,怀中幽蓝的矢车菊散发婉转绵长的香气,她甚至还听见夜风中空气的低语,那大概是少女欲说还休的心事吧。
梁书书回去的时候,安德利已经在等她了,随同一起的还有她未来一个半月的工作伙伴。他们一共六个人,安德利和另外一个霍尔德大学的人类学博士,两个本校研究生,一个霍尔德大学的研究生,再加一个梁书书。om
安德里是语言人类学的博士,书书和一个本校的社会学系方向的研究生归在他的小组,这一群人之中,属梁书书学历最低,经验最少,在大家说起最新的项目进展时,她便专心听着,并动手记录关键点。
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好记录的,因为大家进展了了,不懂当地方言,没找到突破口,也没办法进行深入的访谈和观察,说是合作,实际上每个人的专业方向也都不一致。讨论结束的时候,安德利叫住书书,把她的相机递给她。
“怎么会在你这里,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梁书书意外非常,把她的惊喜夸大了两分表现出来。
“这里的每个人都被抢过东西,”安德利微笑,右手无意识地叩着桌子,看起来不以为然,“跟警察打交道我都有经验了。”
那跟土人打交道有经验么,梁书书疑惑地想着,难道你也不会说土话?安德利倚靠在小会议室的圆桌边,眼神之中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她再次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从虚空之中碎裂直接杀进她的听觉神经,“小心啊。”然而她脸上全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对着安德利再三感谢,抱着相机和矢车菊回到自己房间去。
*
韦麟躺在海岛的悬崖上,二十丈高的悬崖下面是不断涌动翻滚的海浪,浪潮冲击岩石发出阵阵尖啸,海风猎猎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人卷下去。韦麟一点都不在乎的躺在那里,他手边是在山脚的移动零售摊上的买的薰衣草红茶,也许是用廉价的茶叶配以香精煮制而成。他不喝咖啡,也不喝其他的碳酸饮料,会偶尔地喝一点酒,更多的时候他喜欢茶叶,这听起来有点像个糟老头子的生活习惯吧。
他断绝了网络,所以也不知道此刻网上铺天盖地是他因为嗑|药过量被强制进了戒|毒治疗所的新闻,因此他久未露面。
这是他一天之中最舒服的时刻。傍晚的时候散步来此,他一个人爬上海岛最高处,在海风和海浪组成的奏鸣曲中,慢慢喝完一杯红茶,有时候他会呆的晚一点,留下来看头顶上闪耀的亿万星辰,在这样幽深静谧的黑夜里,一些新的旋律被创造出来。
准备下山时,他看见自山脚下漫步上来的人影,天已经黑了又隔得太远,只能看见那是个模糊纤细的身影。山脚只有一条上山的路,插肩而过的瞬间,韦麟闻到一阵清新又凌冽的暗香,夹杂在海水微腥的湿润气息中,在这薄暮的晚风里,好似无数的樱花倏然飘落,下意识地他反映过来,是她?
他回过头去,犹犹豫豫地开口。
9。Chapter8 咖啡喝红茶(2)()
梁书书听见有人在叫她。om
她从岛上唯一的一所图书馆回去,洗过澡之后出门,买了一杯香草拿铁,穿着人字拖慢悠悠地往悬崖上踱步。山脚下海岛城区里攒珠般的灯火,映的这里的山路暗影朦胧,她有轻微的近视,虽然还没到夜盲的程度,但想要轻易就认出对面的人也并不容易。
她并不是很确定那个人是在和她说话,因为迎面走过来的人喊得是“taurea?”大概是认错人了,她喝下一口咖啡,并不打算回应。
两秒钟以后她突然反应过来,那个单词的意思是矢车菊?她停了下来。
韦麟看着插肩而过的女孩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夜风里弥漫着咖啡的焦香气息,他却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夜色隐藏了他此刻的表情。
梁书书先开口,“是在叫我吗?”
“是,觉得你。。。。。似曾相似。”这实在是老掉牙的糟糕至极的开场白,韦麟不是未经人事的莽撞少年,交往过数个女朋友,在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厮混过,此刻却只觉得词穷。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他有些绝望的想,原来人真的会变蠢。随即又否认了这种想法,他并不觉得一见钟情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虽然经常有女孩在对他狂热表白的时候喜欢这么说。
“你昨天送过我花?”梁书书试探地开口。
“啊,我拿着花也没什么用。”话出口的瞬间,韦麟就觉得隐隐不对,这不就是说他因为觉得没用,所以才随手送的吗,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蠢到这种地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急急忙忙的解释,“我是说矢车菊和你很配。”
“谢谢你的花。”她的声音在夜色中听起来有轻轻的笑意,“谢谢。”她又重复了一遍。其实她没有什么喜欢的花,也不觉得自己和矢车菊哪里相配了。虽然他没有认出来自己,但书书还是想感谢他在演唱会救了自己。
“我叫韦麟。om”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是女孩子清澈柔和的嗓音,“我叫梁书书。”
他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失望,她不认识他。他已经见多了遇见他就两眼放光如饿虎扑食一样涌上来的女孩,但她表现的很平静。
*
书书抱着咖啡,盯着夜色中的苍茫海面若有所思。她无意识地绷直脚背在地上画圈。这是小时候练舞留下的习惯,一个枯燥的动作往往需要重复上百遍,洒落无数眼泪和汗水的背后就为了舞台上光芒四射的一个瞬间。
婉拒了韦麟能否共进晚餐的邀请之后,她一个人爬上了山顶,站在了最高的悬崖处。韦麟在不远处看着她,他其实并没有离开,默默看着悬崖上那个发呆的身影。
她是想要自杀吗?韦麟异于常人的脑回路,他觉得自己为她的疏离冷淡找到了合理解释,她的生活是否遇到了难以开解的事。
他在一旁看着,想着如果事情有异,就马上冲上去。他有潜水教练执照,又是游泳好手,因此对自己很有信心。
梁书书想的另有其事。这是她来勒加岛的第二天,是她独自开启自己田野人生的第一天。田野调查被称作人类学家的“成人礼”,经历过田野调查才能算在这个领域入了门,更何况她还是有志于学业的人。
在学校的时候,有老师带着划定好区域,有几个同学一组,也不用自己出面去寻求帮助,遇见的人全都谦逊有礼。她内心对于自己是有隐隐骄傲的,但是到了自己独自作业的时候,就开始四处碰壁。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是打算去矿坑的,这座岛上有唯一的一座矿坑,出产月光石和坦桑石这样不算名贵的宝石,当地土著们大部分都在此工作,以此入手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她在矿坑门口来回走了半个小时,却没办法进去。外面有一条街,里面都是售卖名族特产和宝石的小店,书书找了一家,去和店主寒暄。店主很热情的给她展示各色精致的手工艺品和首饰,听她说不买也依旧热情,表示没关系。可是等到她开口问起矿坑的事,店主就在一瞬间变了脸,从热情洋溢变得寒冰满面,其实她只是开口问了一句,能不能去矿坑里参观,她知道有些地方买宝石是可以参观他们的矿坑和加工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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