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柳逸轩迈步进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
“轩儿来了,快过来!”王妃摆着手,“来,见过你林伯母还有林姑娘!”
柳逸轩便上前打个拱,道:“见过林伯母。”又向黛玉笑了笑,“林姑娘好。”贾敏忙拉着黛玉起身摆手,“别别别,世子快休如此,这……我们可当不起,”王妃便笑呵呵的拉了贾敏的手,道:“好妹妹,别管他,他小孩子一个,这原是该的。”
见过礼,又寒暄几句,丫鬟安设桌椅,摆上膳食。入座时不免又推让一番,最终王妃坐了正中的主座,贾敏坐了左手第一,柳逸轩右手第一,黛玉挨着贾敏坐了左手第二,嘉柔、嘉婉便都挨着柳逸轩而坐。饭桌上众人都不说一句话,连筷箸碰击杯盘的声音都微不可闻;旁边立着大小十几个丫鬟,也都各个屏气凝神,不曾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黛玉暗想:果然还是王府的规矩重,比之贾府又有一番不同。
整个过程中,柳逸轩都没敢正眼看黛玉一下。他知道黛玉聪明敏锐,自己几次三番偷窥于她,怕是已经引起她的怀疑,此刻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破绽,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说不定就引起这丫头的怀疑。到时再顺藤摸瓜、窥一斑而知全豹,很有可能就完全露馅了;那自己在黛玉面前岂不成了个德行有亏的偷窥狂?这怎么可以!
他如此作为,看在黛玉的眼里,则更证实了外界的传闻。
果然英亲王世子是个没什么人情味儿的孤高冷傲之人,她想。
贾敏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柳逸轩,她第一眼就对柳逸轩的印象很好。这孩子长得够俊,一双眉目凌厉异常,而且满脸英毅正气,仅从容貌来说是足以配得上玉儿了。她抿了抿唇角,心里有些畅快,从前常听老爷和晟玉提起,说柳逸轩人品、才干都是上上之选,看来是不差了。
贾敏越想越觉得自家女儿和这柳逸轩很是般配,再想想不免又有些遗憾。柳逸轩一切都好,只是有一样不足……他出身皇室,又是御封的王府世子,以后是要继承王爷爵位的。自家和他们相比,到底是低了些,怕黛玉以后嫁过去受委屈。况且这柳逸轩已经十三岁了,这个年纪……便是放在普通的富贵人家也都该挑通房丫头了,可黛玉呢,才九岁。就算黛玉刚及笄便成亲,柳逸轩也都已经十九岁了。
整整六年的时间,皇室又一向注重开枝散叶,在这期间,柳逸轩难免不会和别的丫头姬妾什么的有染,说不定连庶子庶女都能生上几个。她又如何放心让黛玉嫁过去?她统共只这一个女儿,也不指望她大富大贵、攀龙附凤,只要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好。
如此……王府倒真不是好去处。
而王妃看看自家儿子,再看看黛玉,越看越觉得是天生一对,喜得眉开眼笑不止。
一顿饭在众人各怀心思中过去了,柳逸轩并未马上离开,先是向母亲禀报自己学业的进度,又说圣上破例让他提早进朝堂随太子习学。王妃自然而然的说了几个好,又嘱咐他认真办差,不懂的多向老臣们请教,莫辜负了圣上一番爱护之心。
柳逸轩都一一答应了,鼓了片刻,他又看向黛玉,道:“听说黛玉妹妹喜欢收集书画,可巧我这里有几幅,前儿圣上才赐下的,都是名家真迹。我最近习武,没工夫管这些,白放着没得白糟蹋了,一会子妹妹走的时候带去罢。”
他这话说得随意,除了王妃没人察觉出来其中的深意。
黛玉一听有好字画,也来了兴致,便问:“字画在哪里,世子能带我去看看吗?”
“世子”这两个字,是柳逸轩从小便听惯了,但此刻从黛玉嘴里喊出来,却是怎么听怎么别扭;似乎因为这两个字,就表示他与黛玉也不过和旁人一样,是个不相干的外人罢了。他不希望黛玉也用这么官方的名号称呼他,但苦于此刻让黛玉改口喊别的什么,一来没有理由,二来想黛玉也不会同意,只得暂且忍耐些罢了。
“在我的书房,黛玉妹妹想看,我让青砚把不相干的人赶走,现在就带你去。”
“诶,不用这么麻烦,世子还是派人拿来罢。”
柳逸轩还没说什么,王妃就插话道:“不麻烦不麻烦,轩儿的书房是个清幽小院子,就在二门里,来去不远。轩儿喜静,所以里面人也不多,左不过两个小厮和两个小太监,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他们平日里拘谨惯了,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抱怨呢,正好今儿放他们出去玩玩。让嘉柔、嘉婉陪着,你横竖也无事,何不去逛逛?”她一面说一面给青砚使眼色,那小厮早会意去赶人了。
黛玉询问的看向贾敏,贾敏微微点了点头,黛玉才抿抿嘴,道:“如此……,倒是劳烦世子了。”
于是众人出发,贾敏吩咐:“翠竹、雪雁,跟着你们姑娘!”
书房是小巧的三间抱厦,外面看着不太起眼,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黛玉一进去便发现了其中的一个玄机,这屋子有暗室。不过,既然是暗室便是主人不想为旁人知道的,黛玉自然不会傻得指出来。她只是看了看柳逸轩说的那几幅字画,确实是大家所书,传世很少,到如今更是世间罕有的,不愧是皇家,这些东西都能随便赏给子侄。
“黛玉妹妹,如何?”
“果然是传世名作,观之令人叹服!”黛玉捧着一副画,很有爱不释手的意思。
柳逸轩勾了勾唇——
就知道你会喜欢,也不枉我费了那么大劲儿从圣上那来了。
第35章 宫廷盛宴()
从王府回来,过了不几日,英亲王便出发去江南,林黛玉同母亲一起准备了不少东西托英亲王给林如海带去。日子平平淡淡的又过了一月有余,转眼已到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林如海派人传信说有些事情尚未处理好,大概还须两三个月才能回京。
贾敏及待遇姐弟听了也只能遗憾中秋节不能一家团聚。
临近中秋,皇宫里接连有几场宴会。自林如海离京,皇帝便十分关注林府的情况,偶尔也向太子和柳逸轩打听一下晟玉的消息,甚至让他们带晟玉进宫给自己瞧瞧。毕竟林如海是他的心腹,如今又去办远差,且前途未卜,他身为君主理当关怀一下林如海的家人。十三这日宫中举行家宴,皇帝便让太子带了晟玉来,可巧太后也叫了黛玉,姐弟二人第一次在宫中见面。
席上自然是皇帝太后正面坐,余者太子带着众皇子宗室子弟居左,贵妃带着众妃嫔公主、郡主、宗室女等居右。
众人都很好奇缘何黛玉姐弟能坐在这种专属于皇家的宴席之中,但转念一想,林如海乃皇帝的心腹爱臣,便也有些明白了。
宴会散后,黛玉刚起身,便见一位宫装丽人一左一右扶着两个宫女的手小心翼翼的走来。黛玉认出是贾府的元春表姐,便抢先上前行礼,贾元春道:“不必多礼了。早知林表妹常常进宫,可恨我竟一直没见面的机会,今儿也是巧了,妹妹去我宫里坐坐罢。”
黛玉还未说什么,旁边一宫女便皱着眉道:“娘娘,您才有了身子,太医吩咐……不可劳神的。”
“我就邀表妹去坐坐,什么劳神不劳神的。”
“是,娘娘,奴才马上命人去准备茶水,招待林姑娘。”
正说着太后派人来请黛玉,贾元春只得作罢,毕竟她一个小小的妃子哪敢跟太后抢人?拉拢黛玉也不过是为能跟太后牵上线罢了。黛玉离开时看了元春几眼,见她胎位不稳,便悄悄的对跟元春的宫女说,让她小心主子的身子,怀孕前两三个月是最危险的时候。那小宫女表面谦恭,心里却很不以为意,她想黛玉不过是小孩子,能懂什么,难不成比太医还医术高明?
提是提到了,至于她们听不听,黛玉倒也不在意,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小玉儿,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了?”太后一见黛玉便拉了她的手问。
“太后,臣女近来家里忙,过节也要准备节礼的,家母一个人忙不过来。”
“只要你别忘了我这个老婆子就成。”太后笑眯眯的道,“最近都读什么书,还做香袋、荷包吗?”黛玉想了想说:“不过是些诗经史籍之类,有时也看些医术,荷包、香袋偶尔也做,今儿我还给太后娘娘带了几个来呢。”说着便掏出两个荷包两个香袋,递给太后,问:“您看看,可怎么样呢?”
太后接过来,拿在手里,先觑着眼瞧了瞧,后用大拇指摸了摸,道:“不错不错,料子好,针脚也密,闻起来馨香宜人,是个好的。”
黛玉听了笑道:“太后喜欢就好。”
“喜欢,怎么不喜欢呢。你这孩子……做的东西都跟别人的不一样,透着一股灵气儿。”太后当即便换了随身佩戴的香袋,慈爱的拍着黛玉的手,“你那个兄弟是叫晟玉吧,听说他今儿也进宫了,怎么不把他叫来我看看?”太后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宴会上并没有看太清,但她想既是黛玉的弟弟,定是不差的,早好奇他究竟是怎么个孩子了。
“启禀太后,宴会一结束晟玉便跟太子殿下和世子爷走了,不知去了哪里。”旁人可能没注意晟玉的去向,可黛玉身为姐姐,即使坐的远,却始终都关心这晟玉的一举一动。
“噢……”太后微微张了嘴,满脸笑意的样子,“原来是跟泽儿和轩儿走了,不必叫他们,让他们好好亲近亲近。”
正说着,突听外面一处叫:“皇祖母,孙儿来给您请安了!”
来人正是太子、柳逸轩,还带着晟玉。柳逸轩是惜墨如金且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晟玉初次来太后寝宫,自然不敢放肆,显而易见,喊出这句话的便是太子殿下了。随着话音,三人已经迈步进来,晟玉落后太子、柳逸轩半步,跪下行大礼。
太后见一小公子跟在两个孙子身后,便知是晟玉了,忙叫:“快起来,都起来罢!”又指着晟玉说,“来的好巧,我和你姐姐正说你呢。晟玉是吧,来,过来让哀家瞧瞧。”
晟玉便笑嘻嘻的上前,道:“太后娘娘,您和姐姐说我什么呢?”
“说你如何调皮捣蛋呢。”黛玉斜了他一眼,不客气的道。
众人听得都笑了,太后也笑了,一面摸晟玉的脸,一面对身边的嬷嬷说:“林家的风水养人啊,你瞧瞧,一个个都生的雪团一般,看得我是羡慕不已。”
那嬷嬷便躬身凑趣道:“太后才是好福气呢,咱们宫里的皇子、王爷,包括外面的世子、郡主,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再过两年,您可是重孙子都绕膝了,儿孙又都极孝顺,旁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恕老奴多一句嘴,太后您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太后大笑着指着老嬷嬷骂:“瞧着老东西,越发没有规矩了,专会那我寻开心。”
黛玉笑道:“那是太后您平日里待下人宽厚,嬷嬷才敢如此说的。”此话不假,若太后是那种苛刻的主子,一个不如意就要打骂下人的,那么下人们哪个还敢多张一次嘴、多说一句话?
晟玉也继承了林如海、贾敏的好相貌,年纪不大,生的剑眉星目,轮廓英毅,比之柳逸轩、太子毫不逊色。太后是越看越爱,拉着他的手便不忍放,细细的问他上什么学、读什么书、可请了师傅等问题。晟玉都一一回答,他嘴中甜言蜜语不断,不多时把太后哄的喜笑颜开的。
“轩弟,皇祖母眼里没有我们连个亲孙子了。”太子殿下屈肘碰碰柳逸轩的胳膊,话语里满是酸味儿。
柳逸轩只是淡淡的瞅了他一眼,仍扭回脸,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太子殿下哼了一声,不爽的道:“你这样可不行,对谁都爱答不理的,难道以后娶了媳妇也这样?那个姑娘愿意跟着你!”
柳逸轩又看了他一眼,这次终于说了一句话:“不敢劳烦太子殿下关心。”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太子殿下气哼哼的回了他一句。
这里晟玉和太后料的很投机,林黛玉倒靠后了,太后正叽叽咕咕的跟晟玉抱怨自己这两个宝贝孙子的事,“他们啊,一个比一个有主见,大了大了,都不待见我这个老婆子了,前儿我交给轩儿一件事他就敷敷衍衍的,到现在也没办利索。泽儿呢,是整天跑的都不见人影,想找他都得让人传话半天。”
“轩弟,皇祖母交给你什么事了?”太子殿下好奇的盯着柳逸轩,大有你不交代清楚我便不善罢甘休之态。
柳逸轩却不打算告诉太子实情。因为太后交代的是让他在两个月内取得黛玉和贾敏的好感,争取让贾敏把定亲的事公布出来,免得黛玉老被旁人惦记。柳逸轩从小便是个自律性很强,规划性也很强的人,他聪明、敏锐,天赋奇高,又有很好的家世,精良的教育。
种种因素早就了他自信从容的性格。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他的一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的,从小接受的是最渊博的知识,最出色的老师。跟很多人相比,他从一开始便优越很多。
可遇到黛玉他才渐渐的知道什么叫挫折,什么叫不知所措。这种感觉来的突然,却迅猛如洪水猛兽,让人无法抑制。就像植根于心底的一棵火苗,明明是那么小,一旦燃烧却成燎原之势,一发而不可收拾。这种感觉很新奇,有想碰而不得的煎熬,也有蓦然回首的惊喜,令他心甘情愿的沉溺其中。很多时候,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这种感觉似乎已经延续了很多很多年,多到数不清。
有时候柳逸轩也觉得自己很不人道的,黛玉才九岁,还是个孩子,自己竟对她产生了那么多不该有的想法,真是……罪过……
可感情的事,若能控制得住,古往今来也不会令那么多人肝肠寸断了……
“轩弟?”见柳逸轩出神,太子殿下不由得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这事不能告诉你,总之,跟朝廷无关。”
“小气鬼!”太子殿下不爽的哼了一声,扯着柳逸轩的衣领子,“你堂兄我可是马上要大婚了,让我不追问可以,你可得送一份大礼。”
柳逸轩知道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