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穿着一件前些年做的白字福团锦衣裳,身边的大丫鬟晚玉扶着她,身形消瘦,前几日养的好气色,今日却看不见一点儿了。
“毓姐儿怎么还未醒?请了大夫了?”严氏一看孙女儿那可怜模样,便觉得心疼,对这屋子里的奴才更是不满。
“回老夫人的话,已经请过大夫了,大夫说姑娘无大碍,多加休息便好。”徐嬷嬷小心翼翼地答道。
“无碍?这是无碍?”看着孙女惨白的脸,这睡了这么久也不见醒来,“晚上是谁当值?”
“是青柳,奴婢已经责罚过了。”
严氏早已听了别的奴才回过话了,也知道昨夜当值的是青柳,一想到这主子病了,奴才都不知道,便气的发抖,这群奴才,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罚三个月月钱,下去领十板子。”严氏沉着脸色,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奴才就该有个奴才的样子!这主子病成这样子了,还后知后觉?当自己是主子了?”
这话屋里屋外守着的丫鬟婆子都听的清清楚楚地,徐嬷嬷心里一颤,只得按照老夫人说的去办,这青柳怎么这么傻?她这回想保也保不住,受了教训才知道,让院子里那些心思不正的奴才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好。
不过一个晚上,严氏看福毓,觉得瘦了不少了,以前脸上还有些肉,如今看来瘦成了美人尖,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她又给她滴了几滴水在唇上。
当时尤氏生了个女孩儿,她是极为高兴的,那时候毓姐儿就小小的一团,裹在子孙被里,她是将这个孙女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小时候做了什么错事儿都是她护着的,长大了性子难免娇纵些,现在倒是懂事了不少。
严氏看着孙女,觉得时光蹉跎,十几年一晃便过去了,以前抱在怀里的孙女儿,如今这么大了。
坐了好一会,严氏觉得乏了,又吩咐了几句,才被晚玉扶着走了。
青柳这回被罚,也给明珠楼的奴才们都提了个醒,个个都是尽职尽责地。
福毓醒过来时,只觉得喉咙干的厉害,正要叫人,才觉得喉咙十分地疼。
“姑娘醒了?”守在边上打瞌睡的青蕊听到动静,便睁了眼,连忙问道,“姑娘身子可有不适?可要什么?”
福毓张了张嘴,喉咙干哑地说不出话来,她指了指嘴,青蕊立马起身去端了一杯热茶过来,扶着福毓坐起来。
外头的人听到了动静,连忙都进来了。
徐嬷嬷双手合十,喜道,“佛主保佑,姑娘可醒了。”
喝了温热的茶水过后,她才觉得好了一些,但是身体还是十分没有力气,软绵绵地,像是棉花一样,头也有些疼。
“我睡了多久了?”她将杯子递给青蕊,才开口问,声音沙哑。
“姑娘睡了约四个半时辰了。”青陵答道。
四个半时辰?
“吓死奴婢们了,姑娘可算醒了。”青陵扑在床边,眼圈红了,说话也哽咽起来。
“好了,我这不是醒了吗。”她淡淡一笑。
“大夫说姑娘受了风寒,已经开了方子了,姑娘这些日子便好生歇息。”徐嬷嬷道。
过了一会,红梅便端着一碗药进来了,那药黑乎乎地,福毓闻着味道便觉得有些恶心。
“姑娘可不能不吃药,这良药苦口。”徐嬷嬷端着药说道,然后又吩咐青佩去把匣子里的甜丝糖取来。
福毓在徐嬷嬷和几个丫鬟的殷切目光下喝了药,当时只差吐了,幸好青佩手快,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甜丝糖,才慢慢将嘴里头那股子怪味压下去。
见姑娘喝了药,几个丫头才舒了一口气。
“怎么不见青柳?”福毓扫了一眼,青蕊几个都在,唯独不见青柳。
青蕊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老夫人罚青柳的事儿。
“老夫人赏了十板子,青柳这会儿在屋子里躺着的。”最后还是徐嬷嬷说的,大体将老夫人说的那些话说了一遍。
其实这事也怪不得青柳,不过是她自己闹的,这还连累了青柳。
“请了大夫看了吗?”
徐嬷嬷摇了摇头,一个丫头,还请什么大夫来看?这让老夫人知道了,只会罚的更重。
“奴婢已经给青柳上过药了。”青蕊答道。
哪知道这打人的婆子下手这么厉害,青柳毕竟都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姑娘对几个丫头自来都是惯着的,这十板子下来,青柳自然是吃不消,青蕊去给青柳上药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这婆子下手太重了,虽不是什么血肉模糊,但是也见了血,对一个女儿家来说,自然是不能忍受的了。
福毓又叫青蕊取了几盒膏子去,那几盒膏子都是她平常用的。
青蕊替青柳谢了赏过后才出去。
“姑娘可饿了?”徐嬷嬷问道,今日姑娘睡了一天了,到现在也才喝了一杯茶水,哪里受得住?
福毓摇了摇头,她现在是嘴里一点味都没有,也一点没饿。
徐嬷嬷听了,急道,“姑娘好歹也要吃一些才行,姑娘这一天都没进食了。”
“要不煮上回姑娘吃的莲子粥?再加上几碟提味的小菜?”青陵在一旁说道。
姑娘这病了,肯定是食之无味,又吃不得油腻之物,上回姑娘夸了那新厨子做的莲子粥,也正好清淡,加上几碟小菜,让姑娘润口也好。
福毓拗不过她们,只有答应了,青陵才下去准备。
“今日二夫人过来过了,夫人身边的林嬷嬷也过来过了。”徐嬷嬷说道。
吴氏?她自然是要过来表一表了,说起林嬷嬷,福毓就想起尤氏来了,不禁问起了尤氏,她这回一病,母亲肯定是担心坏了。
“姑娘放心,夫人那头有陈姨娘和几个丫头顾着的。”她给福毓压了压被角。
想起母亲,她便想起前世的事儿来,为了一个男人,她气死了自己的母亲,她是怨死自己了,重活一世,她如何能再一次看着母亲死?
“蒋家来信了吗?”她心心念念地是蒋津远请来等我姑姑到底到哪儿了。
“还没有,姑娘也不必担心,夫人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但愿如此。她阖上眼睛,手紧紧抓着被子。眼里是滔天海浪般的恨意,顾怀城,小林氏,郑福柔,那些人,她怎么可能不恨?她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们。
第一回见顾怀城,是在国安寺,她被顾怀城那张脸迷惑地动了心,但是她哪里会因为这个男人和父母闹?第二回是在襄王府,她认出顾怀城,顾怀城彬彬有礼,她对他好感多了不少,顾怀城生的风流,这么一个翩翩公子,哪里会有少女不动心?第三回见是在郑府,是祖母的寿辰,并没有宴请许多人,只请了几家相熟交好的,其中便有襄王府,才有了才子佳人诉道心肠。
和顾怀城的每一处相见,每一回说话,她如何都忘不了,即便是在襄王府被关了几年,和顾怀城的种种,她也没有忘记过。
她对顾怀城掏了心肺,可到头来了?顾怀城害了她,她也恨自己,只看到顾怀城的表相,气死了母亲。
“姑娘,五公子来了。”外头的红梅进来通报了一声,将福毓自思绪里拉了回来。
五哥来了?她睁了眼,摆手示意红梅去请进来。
不过一会,门帘便被撩开了,红梅说了一声,“五公子请。”
福毓看到的少年,穿着一件惨罗绿的圆领衣袍,衣裳洗的有些旧了,也有些褪色了,他手里提着一个盒子,在这屋子里,显得他更加的高瘦。
“五哥?”她唤了一声。
第四十一章()
郑浩之提着一只已经脱了漆的食盒,站在门边上,他看了福毓一眼,才僵硬地挪开步子。
“姨娘在母亲那儿移不开,叫我送来了吃食。”他将东西放在桌上,“三妹妹有时间便吃罢。”
少年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穿的衣裳已经有些不合身了,衣裳洗的发白,和这明珠楼的奢华格格不入。
“多谢五哥。”她咬唇,不知怎么说话。
“三妹妹好生休息罢,我先走了。”郑浩之放了东西,便将手缩了回去。
他的个子很高,面容俊秀,福毓觉得他更肖像父亲一些,陈姨娘是圆脸,看起来一团和气,时常都是笑着的,但是五哥不一样,就像敏哥儿说的,他很怕五哥,因为五哥不爱笑,这一点像极了顾怀慎。
“五哥!”看着少年快要退出去,福毓连忙叫了一声。
少年身形一顿,抬手要去撩珠帘的手收了回来,终是转过了身来,审视地目光看着福毓。
福毓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不必,是应该的。”郑浩之淡漠地扫她一眼,薄唇轻启。
福毓对这个五哥实在是不了解,对他的印象也是极少的,后来她出嫁了,五哥的日子过得如何,她全然不知道。
“五哥,好好考试。”
其实是有很多话要说的,道歉?或者说是说些其他的,但是看到郑浩之的模样,那些话都被掩了下去。
“嗯,谢谢三妹妹。”他点头,然后转身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虽说是兄妹,但是两人见面的时候也极少,加上郑浩之又是庶子的身份,生母又是个丫鬟,在府里的地位更是低下了。
徐嬷嬷看了姑娘一眼,姑娘以往是最不喜五公子了的,老夫人也不喜,时常给五公子脸色看,五公子倒是不在意这些,每日依旧去给老夫人请安,如今倒也奇怪了,姑娘怎么好跟五公子说上谢了。
郑浩之踢过来的食盒里,装的都是陈姨娘自己做的糕点,陈姨娘以往是在尤氏身边做丫头的,什么都会一些,加之做了姨娘之后日子过得并不好,所以常自己做些吃的给五公子,五公子瘦,估计也是有原因的,再看府里头其他几位公子,哪个是这样的?就拿三公子说,虽然也是个庶出的,但是后面是有老夫人撑腰的,谁敢怠慢了?五公子就不同了,陈姨娘虽说是尤氏的丫头,但是在府里也没有什么存在感,虽说有尤氏时常帮衬着,但是这五公子不得老夫人的喜欢,那又有什么法子?
“祖母为什么不喜欢五公子?”这也是福毓奇怪地一点,虽说五哥是个丫头生的,但是也是母亲给父亲收房的,陈姨娘也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儿来,祖母怎么会不喜欢五哥呢?
“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只道听途说了些,老夫人不喜五公子那性子,冷淡异常,又是心机深沉的。”徐嬷嬷答道。
福毓眯了眯眼睛,是吗?
“好了姑娘,快吃些罢。”徐嬷嬷端了粥过来。
福毓实在是没有胃口,吃了两口之后便吃不下了,躺在床上发呆。
吴氏掌家也有些时日了,午膳过后,吴氏躺在美人榻上听丫鬟回话。
自她掌家以来,下头以往没有什么盈利的铺子都有了盈利,严氏对这十分满意,难得地夸了她一回。
“这月的月钱都放完了?”吴氏懒洋洋地问道。
“还没,刘贵家的这回回了乡下给儿子娶亲,刘贵也跟着回了乡下,月钱还存放在奴婢这儿的。”那丫鬟答道。
“嗯。”刘贵一家是她的配房,当时娘家看她时嫁进了安国公府,特意多选了两户做陪房,刘贵一家正是其中一户,因为是从娘家待过来的,所以就重用了几分。刘贵娘子在她身边当差,下头管着十多个丫鬟,倒也管的服帖刘贵一家倒是本本分分地,这回儿子娶妻,才告假回了乡下,这刘贵一家一走,这职位便空了下来,她选了两个平日得力的丫鬟暂时管着了。
“二老爷昨晚可回来了?”
“回二夫人,老爷昨晚约莫丑时才回来,见夫人已经睡下了,便歇在张姨娘的院子里了。”丫鬟回道。
张姨娘?听丫鬟说起,吴氏眼中寒光一闪,她起先嫁进郑家,一年还未有孩子,老夫人做主给郑淳收了一房妾,郑淳以“父母赐,不敢辞”为由,便也收下了,哪知道这张姨娘才抬为姨娘不到三个月,便有了身孕了,郑淳更是爱护有加,张姨娘一举得男,生下了郑家的庶长子,虽然是个庶出的,但是也占了一个长字,她是恨得牙痒痒,但是她在郑淳面前一直做的贤妻,郑淳也喜欢她这份大度,哪里知道她恨不得将张姨娘吃了。
丫鬟见二夫人的模样,背脊一凉。
“张姨娘倒是好,那时候也不睡。”她冷哼一声。
丫鬟低着头没敢说话,生怕一句话说错了。
郑淳就任通州,这一个月最多回来上一两回,本就回来的少,还歇在了张姨娘那儿,吴氏自然是心里不舒服了,揪着手里的帕子,恨不得将张姨娘生吞活剥了。
闭目养神一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柳姨娘来了。
“谁来了?”吴氏正在想事情,听得不打真切,便问道。
“说是柳姨娘过来了。”丫鬟复说了一遍。
“柳姨娘?”吴氏挑了挑眉,一想到柳氏生的狐媚样子,便喜欢不起来,皱着眉头道“她过来做什么?”
上回请广东的厨子,是柳姨娘出的主意,这厨子的月钱从她这儿扣,虽然她是心疼银子,但是也得了老夫人的几分夸奖,莫非这柳姨娘是过来邀赏的不成?
“这不是三公子还关着呢,柳姨娘估摸着是来求夫人您的。”
“求我?”吴氏冷哼了一声,“这求我也没什么用,长房的事儿莫非还轮得到我来插手?”再说了,这老夫人都没辙的事儿,莫非来求她就有用?她虽然现在是掌家,但是长房那头她哪里有资格插手?就算要求,求的也是尤氏和毓姐儿。
“这。。。可是要回了柳姨娘?”
“罢了,我倒是要听听她过来说些什么。”她摆了摆手,将一脸的嫌恶之色散去,换上笑容。
柳姨娘穿着一件湖绿色短褙子,下头是百褶的青色罗裙,挽着平常的随云鬓,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少女的风韵,吴氏看了更加不喜,又叫她想起郑淳的那两个生的貌美的姨娘来了,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不过都是一路的货色。
“柳姨娘怎么过来了?”吴氏换上笑脸,招呼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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