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遥就被僧人叫住了。
“僧人说我身上那个……恶业重,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左知遥眯起眼想甩几个神秘的词儿营造下气氛,可惜肚子里墨水有限,居然一个也掏弄不出来,不禁有些泄气。
“恶业重?你当时是刚干完什么买卖?”韩韬问。他很想知道左知遥跟凤凰混了好几个月,都做了些什么。
“哎,你关注点跑偏了,你应该问‘你怎么说的’或者‘他还说什么了?’,明白?”
“明白——那你怎么说的?”韩韬从善如流。
“我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韩韬又笑场。
左知遥的故事讲不下去了,有点儿老羞成怒:“总之,就是那秃驴后来说如果我不干点儿大善事,很可能活不过几年就死了,死于非命!横死街头……”
“遥遥!”韩韬一喝。
“你不是不信吗?我就说几句怎么了?”左知遥仰着脸,乜眼看他。
“我信不信是一回事儿,关键是你信吗?你信的话就不能乱说话!”
左知遥被堵住了。说信或者不信都不合适,只好胡乱道歉安抚住韩韬:“好啦好啦,我错了,童言无忌小孩儿放屁——”见韩滔眉毛一动又要开口,赶紧接着讲故事,“后来我就问他我得怎么做点儿善事?完后他就给我讲,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是最大的善事。但是吧,这年头救个人也有难度,像什么溺水儿童、差点被车撞了之类的人也不是说遇上就能遇上。然后他就又说了,成人姻缘也是善事。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你知道吧?”
“……听说过。”
“对吧?你看你都知道。我就琢磨着,我上哪儿成人姻缘去啊?赶巧了后来咱们不是遇上潘胖子和聂长风了吗?我就想,这是个机会。就潘胖子和聂长风那样的,看着处的可好,其实肯定长不了。我要是能参合参合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大大的善事了吧?于是我就开始关注他俩,潘胖子身边太难插手,聂长风就好接近多了。”
左知遥越说越顺溜,简直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了:
“我的本意是密切注意着他,谁知道机会说来就来了,聂长风要跑,你说我能不帮一把吗?你那什么眼神?不明白?啧!我真怀疑你这智商——你想啊,这要是聂长风跑成功了,我事后再想个办法让他俩破镜重圆,这善事不就做成了吗!!小爷还没活够呢,这种好事肯定要抢着做啊!”
“你煽风点火让聂长风落跑,就是为了这个?”
“啊,要不还为了什么?小爷日行一善做不到,再不自己给自己创造点儿机会,什么时候能那个——抵消恶业啊,是波?”
韩韬听的挺欢乐:“明天咱成立个婚介,不为赚钱就为拉郎配——你不是有个娱乐公司吗?也别闲着,让企划出款电视相亲,保准火!”
左知遥有些刮目相看了:“老韩你可以啊!我下一档还真是有这个打算的。”既然做了电视娱乐,这么名利双收的节目怎么能错过?他欢喜的探身去揉韩韬的头发,“我男人这智商——心有灵犀~心有灵犀!”
韩韬也乐:“是啊,你男人这智商要是信你了这套,不是白被你夸奖了吗?故事讲完了,来点儿真实的——你,不会真像韩远说的似的,对聂某人有什么想法吧?”
“我对他……?靠的嘞,韩远是这么说的?”见韩滔点头,左知遥一拍大腿,“这不是存心咒我吗?合着我见义勇为搭救为情所困的失足青年在他那儿都定义成第三者插足了我去!不行!必须让他们来尽快和好,再这么乱七八糟传下去,我的……那个功德都没了。”
“就你还要功德!”韩韬嗤笑,“人本来好好的,也不知道是谁,硬忽悠离家出走一个。”
“好?你哪只眼睛看着他们好了?整天一块儿腻腻呼呼形影不离就叫好了?好个屁!”左知遥一脸讽刺,“你信不信,如果我不帮聂长风,用不了几年,他们就得分,搞不好还得来个人鬼情未了。”
“据我所知,潘玉楼对聂长风不错。聂长风对他也不算无情。你倒好,在家就给人家盼死刑了。”
“他们自己觉得好顶屁用?这么腻着时间长了老爷子能容他们?你猜,出了事儿倒霉的是谁?潘家独苗苗还是穷画画的聂长风?朋友圈子怎么看?不说朋友的看法,就在潘玉楼自己心里,聂长风和他也是不对等的吧?要不然何至于聂长风一走他抓通缉犯似的上蹿下跳?聂长风需要沉淀,潘胖子需要进化,这俩人分头冷一段儿,等我圣手一出,再把它们往一块那么一搅合,这才叫天长地久~”左知遥掰着手指头数完,自觉得分析到位,伸了个懒腰迈下床,也不管那茶凉不凉,端起来灌了几口,端着茶杯走到窗户边“哗”地把纱帘拉开。
推开窗,阳光争先恐后地扑进来,和着山风灌了满怀。他舒爽地出了口气,站在窗口看风景。风很大,大朵儿的云在远处的旷野上投下一块一块阴影,云影疾走,西方的天幕上浓云层层叠叠,堆积颜色渐深。他看了一会儿,回头说,“坏了老韩,要下雨。”
韩韬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哎!我说,要下雨!咱晚上还能出海吗?”
“下雨就不能去了,钓不着东西。”韩韬回过神来,问,“你帮聂长风是觉得他的处境跟你自己有相通之处?”
左知遥一愣,俄而轻笑:“你可真抬举我。潘玉楼好歹不济是真心对聂长风。你……嗨,什么乱七八糟的。”大男人的,说什么真心不真心,酸起来不够牙疼。他自觉失言,闭嘴不再说话,只专心看风景。
韩韬靠在床上,只能看到他的后侧影,风掀起他的头发衣角,他双手捧着茶杯,手肘撑着窗台,趴在那儿看着窗外——真心,韩韬暗暗按心口,自己有这东西吗?认真想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别逗了。
得出结论的一瞬间,他有些恍惚。好似旅人行程过半,忽然发现丢失了一样行李。虽然没那个行李他也能继续旅行,但今天忽然被人提醒,才想起那个行李居然不见了。莫名其妙就没了,丢在哪里都不知道——原来跟着他少年时代一同戛然而止的不仅仅是毫无忧患的生活。有些东西在之后的滚滚厮杀里渐渐掉队,再也没跟上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世界上有多少感情是从猜测对方的想法开始的?因为猜测所有观察,因为观察所以发现。
感谢凤栖玥的地雷》
51第 50 章()
50
傍晚果然下起雨来;原定的海钓之行只好作废。这么一来左知遥就没有了出门的兴致;本来想在外面见见潘明辉的饭局也改在了山庄里。韩韬觉得这种天气在屋里跟小孩儿滚床单也挺好;于是欣然同意。
韩远做东道主;拉着潘明辉赭梁在海城玩了一下午,回到山庄时被告知先生正在小茶室下棋,请他们一道过去。众人沿着全透明回廊往山庄后走;雨点敲打着玻璃钢的走廊棚顶啪啪作响,后院的景物笼罩在一片烟雨蒙蒙中,高低错落的矮亭水榭,竟有几分如梦似幻的玄虚。
“擦!真特么**!”赭梁赞叹,尽管他不是什么风雅人看着这园子也是万分顺眼。这就是土皇帝和官二代的区别了。在帝都,不要说弄这么个山庄;多起套别墅都要防着别人的眼睛。
韩远哥俩好地搭着赭梁的肩膀,得意地大笑两声。赭梁直接给了他一拳,转头跟潘明辉找认同:“是吧老潘?”
潘明辉含蓄微笑:“海城韩,百年世家,到底与众不同。”
一听他这么说,韩远倒不好得瑟了。虽然他们都在一个圈子里玩儿,但交情归交情,韩远能和直性子的赭梁脱了裤子比鸟,和潘明辉闹起来却好似总隔着层什么。不独是他,他们圈里的这一帮都有这样的感觉。可能是有大知识的人都让人肃然起敬?潘明辉不同于他们这帮二世祖都是拉关系混出来的学历或者直接海外镀金的文凭,人家那是实打实的帝都大学研究生院的高材生。
他打个哈哈,解释:“这块儿地是我大伯在世的时候置办,庄子是我哥后来盖的。几十年弄成这样,也不算什么。”
几个人说话间,到了茶室。管事侧身把人让进去,潘明辉打头,赭梁随后,韩远作为主人跟在最后头。
雨声疏落,茶香靡靡,窗前的方桌上,韩韬正和一个年轻人下围棋。两人听见响动抬起头来,随后不紧不慢地站起来。
潘明辉上前两步,先伸出手:“韩哥。”
韩韬没跟他握手,而拍了下他的胳膊,笑着说:“既然叫我一声哥就别这么客气。”连带对他跟上来的赭梁点头招呼,之后点手叫那个年轻人,“来。”
潘明辉暗暗打量年轻人。目光突地和年轻人撞了个正着,一愣神,随后友好地笑笑。
左知遥也噙着笑,打量潘明辉的眼神简直可以说是肆无忌惮了。潘明辉姿态挺拔,面目俊秀,大夏天的也穿着衬衫。纽扣中规中矩地扣到第二个,喉结和锁骨隐隐可见。浑身上下浸透着淡淡的书卷气,略微偏瘦一点,倒是更加显得修长清逸——潘明辉,好久不见。
韩韬拉住了手把人带到身边,手掌虚按着他的肩膀,对他说:“这两位是小远的朋友,潘明辉和赭梁,以后你们可以一起玩儿。”
潘明辉微笑。他已然猜到此人是左知遥。韩韬虽然没有明说,但保护的姿势如此明显,让他一时拿不准该怎么招呼。就在他迟疑的功夫,面前已经伸过来一只手:
“左知遥。”
潘明辉立刻握住,回应:“你好。朋友都叫我老潘。”
左知遥弯着眼睛笑了笑:“知道,这几天没少听你的名字——还有梁子。”说着,转个方向和赭梁握手。
赭梁内心深处极看不上左知遥这样狗仗人势的,但看不上归看不上,狗主人的面子还是要给,于是也胡乱握个手,表示了基本的礼貌,表情却绝谈不上热络。
左知遥也不理他,第一个抽身回到位置上坐下,其它人也都陆续落座,管事的安排换了新茶。
“哥,你们下棋呢?谁赢了?”韩远坐不住,跑到方桌前看棋局,到了近前才发现上头仅有黑白各两子,不禁一愣,“才起手啊?”
韩韬说:“没有,玩儿一会儿了。”
潘明辉一眼看到方桌边瓜果十棱的紫檀围棋盒,称赞:“新雨烹茶慢打围,韩哥你可真会享受。”洛阳潘家是正宗铲地皮出身,尽管从老爷子那辈儿已经转行,但眼力还是传了下来。
赭梁待他话音刚落就接口:“就是,韩哥你还挺有闲心,我们可急死了都。”
这一句话就扭曲了潘明辉的意思,他明明是顺势说了句好话,让赭梁这么一接茬就成了不满讽刺了。可是他又不能反驳或者辩白,不禁郁闷地看了赭梁一眼。
左知遥嗤地乐出声来,说:“知道你们急,那就开始吧。”
“开始?什么?”
“潘玉楼不是要问聂长风哪儿去了吗?让他找个电脑,我给他看点儿东西。”说完指指一边的笔记本,那上头已经登录了聊天工具,摄像头小麦克一应俱全。
赭梁反映过来就看潘明辉,潘明辉略一沉吟,说:“左少可能还不知道,舍弟……比较倔强,对聂长风的事儿十分上心。你要和他通话不是不行,但能不能这样,你要给他看什么?先跟我们交个底儿,我们也好一起参详参详——小楼他现在实在是受不了刺激。”
左知遥摇摇头:“不行。潘玉楼是你弟弟,聂长风还是我哥哥呢。他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这个只能给潘玉楼看。我没清场就不错了,你别得寸进尺。”
潘明辉看看韩韬,又看看韩远。
韩远打圆场:“左左,”这是他连夜想出来的称呼。叫名字三个字太生硬,叫遥遥的话估计他哥得揍他,叫小左像是叫司机,于是此称呼鲜鲜出炉。他叫完见左知遥转过头来,似乎对新称呼没什么反感,于是接着说,“左左,聂长风应该跟你提过潘胖子吧?那就是个死心眼儿。这要是聂长风留的话里提出什么分手快乐之类的,呃……潘胖子正绝食呢你知道吧?说实话聂长风这人我们也认识,挺自傲个人,看不上胖子我们也理解。但要真是那样的话,他走都走了,咱们就别刺激胖子了,你说是吧?”
左知遥漠然听完,翘脚“啧”了一声:“刺不刺激不好说,但我估计没有分手这回事儿。他自己说这视频就是和姓潘的交代交代去向——我琢磨着,是被潘胖子缠的太紧了,一个人透口气儿?谁知道呢。我也没看。”
“你没看你怎么知道不是说掰了?想散心旅游有什么不能和胖子说的?当面交代多好?何必弄这景儿?”赭梁插嘴。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胖子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了,他不乐意当面说又怎么着?告诉你们,潘胖子那边你们乐意叫不叫,聂长风可是再三叮嘱让我等他走后一个月再把东西带给胖子的,看韩远面子上这已经破例了。我管你们绝食不绝食!”
韩远苦笑:“我谢谢你了,你是我亲哥!老潘,要不就招呼胖子看看?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了吧?你说呢梁子?”
赭梁也点头:“叫胖子看。要是聂长风那操蛋玩意儿真就不打算回来了,也好让胖子死心。”
潘明辉瞟了一眼韩韬,虽然他一直没说话,只是微笑看着,但他坐在这里本身就是立场了,威胁之类的手段是断然不好使的。潘明辉的舅舅也就是潘玉楼的老爹一直是个甩手掌柜的,真正当家做主的是潘老爷子。老爷子这段儿正离京避暑,所以潘玉楼最开始折腾的时候家里除了潘明辉还没人知晓。可现在不一样了,潘玉楼连绝食都闹出来了,如果真出了事儿不是玩儿的,潘明辉不敢说老爷子知道了会是什么后果。
他手指捏着茶杯转了两圈儿,叹气:“既然都这么说,那就给他看吧。”拿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很快两边就连上了视频通讯。左知遥这边的电脑摆到了茶几上,以便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