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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一股强大的意志袭来，丁一身下的战马却是比人更加敏锐，一下子就惊得人立而起，口吐白沫，双蹄不住地蹬着，险些没将丁一甩了下来。一个鹞子翻身轻盈地落在地上，那战马便撒开蹄子跑远了，丁一神色凝重地望着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的身影，只觉得对方身周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固体，天空上的乌云也随着这股气势不断朝这里汇聚，很快就在他们头顶上聚集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乌云之间电闪雷鸣，隐约可见一层又一层的云雾壁垒在黑暗中被吞没。
此人，必定是个强者。
即使只是个凡人，丁一也可以轻易做出判断。
“卢家小儿，十七年前爷爷我饶你一命，如今你是找上门来送死了吗？”来人还未现身，便已声至，端的是嚣张无比。
丁一却是满含忧虑地瞥向自家将军。符箓派乃是仙家，其变故按理说来不该为他们这些凡人所打探，可难免有些流言蜚语传到昌明关来，大致能让丁一对当年卢家灭门一事知晓一二，至少按外界的说法，卢家灭门乃是凡人所为，跟其他门派一点关系都没有。可眼前这名强者，决计是苏家的修士，竟敢直接承认了自己参与过卢家灭门之事，可见是没准备放任他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
在将军连破五城、击杀多名筑基修士后依然保有如此狂妄的姿态，来者跟之前将军遇到的筑基修士，恐怕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难道，是上界的金丹修士？
丁一浑身一震，他这一生还从未见过金丹修士！在成为昌明关驻军之前，丁一也是从小听着神仙的传说长大的，其中居住在另一个世界的仙人就是最为神秘的存在。正常来说，下界没有凡人能够见到金丹修士，自己若是能活着回去，这段经历可是能拿出去说给所有人听的，保证叫别人对他尊敬有加。
前提是，他能活着回去。
想到自己面对的是金丹修士，丁一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更加跃跃欲试。与眼前即将发生的大战相比，生命中短暂的荣耀与微不足道的几个人的铭记又算得了什么？这才是他追随将军的原因！凡人命短，和那些动辄几百年上千年寿命的修仙之人不同，凡人就如同盛放的烟花，哪怕能在夜幕中夺走人一瞬间的注意力，那一瞬过后，也就烟消云散了。他们无法成为永恒，永远只能做一只不起眼的蜉蝣，匆匆而生，匆匆而死，匆匆被这个世界所遗忘。
他没有办法像修仙之人一样延长自己的寿命，那么他就只能让自己的生命与那永恒灿烂的光辉连缀在一起，成为那耀眼的太阳的一部分。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超越他有限的生命！
“退后！”将军却是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道，将丁一推到了远处。
“不！”丁一大叫道，握紧了长枪，“让我来保护将军！这是我的誓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叫敌人伤到将军分毫。”
“对方是金丹修士，你一个凡人，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将军厉声训斥道，“带着其他人离开！”
丁一咬着牙，这是将军的命令，他该遵守才是。可他过去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如此清晰而坚定的信念，他要留下！他宁可死在这片战场上，也不要退后半步！在狂暴的灵气乱流中，丁一艰难地转过身，向着身后的弟兄们喊道，“这是金丹修士！是下界前所未见的终极强者！你们是要现在逃跑，还是要为将军死在这里？”
“誓死追随将军！”后方的士兵们齐声喊道，意志坚定，气势壮烈，丝毫不亚于对面那上界修士。
丁一热切地望向将军，后者却是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对手，轻声喃喃道，“这是我的恩怨，也当由我来了结。”
“遗言说完了没有？”一彪形大汉虎虎生风地迈过破碎的城墙，每一步都仿佛要踏碎这片大地。只见那金丹修士长笑一声，天上的云层似乎都要被这晴天霹雳般的声音给冲散了，一团深红火焰在对方手上燃了起来，顷刻间便化为足以吞噬城池的翔空长龙，直冲九霄，发出震撼得让人肝胆俱裂的咆哮，陡然一个转折，便朝丁一的方向袭来。
脑海中一片空白，丁一来不及闪躲，就觉得腰间一股巨力将他拽住，顿时眼睛一花，景象变幻，自己已身处方才所站之处的几丈开外，火龙这才砸在了他原本所在的位置。
一瞬间风雷轰鸣，大地震颤起来，无数道裂隙自火龙降落之处起始，向四周蔓延。妖异的深红火焰自开裂处燃起，仿佛满池红莲盛放，就连远处的丁一都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是眨眼之间，地面就被这股火焰烧得乌黑，就连散落的城墙碎石都在高温下炸裂开来，躲闪不及的士兵们什么声都来不及发出，就直接化为了灰烬，即使是没有直接遭受攻击的士兵们也被飓风扫过一般的热浪烫得皮肤通红，发出凄厉的惨叫，仿佛整个人被丢入沸水中活生生煮透了一般。
而那修士望着这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却是猖狂地狞笑起来。
丁一目眦欲裂，紧紧攥着的拳头仿佛快要滴下血来。这就是凡人和仙人之间的差别吗？哪怕是攻击的余波也无法承受？在这等强大的对手面前，他们是如此渺小，别说抵抗了，就连挣扎都没有办法挣扎！可笑刚才他还想帮将军抵挡片刻，如今看来，他竟连炮灰的资格都够不上！
面对这样的敌人，活着逃走都几乎无法实现，还谈何战胜？
“唔……”似是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将军近乎悲切地低吟一声，整个人虚不受力地跌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个不停，仿佛是犯了癔症。可那修士已经找到了他们的位置，不疾不徐地朝这里走来，火龙在其身后翻卷着，咆哮着，仿佛按捺不住嗜血的冲动，要将他们一举吞噬！
丁一咬着牙，刚才若不是将军带了他一程，只怕他已在那恐怖的一击下灰飞烟灭了！
现在，就是他回报对方的时候了！
可他一个凡人，要如何能拦得住金丹期的修士？
紧张得无法思考，丁一本能地提起长枪，迈开步子朝那修士冲去。
见一个筑基都没有实现的凡人怒喝着朝自己冲来，火炎真人只觉得荒谬无比，不由得笑出声来。凡人就是无知啊，哪怕是筑基期修士都能一根指头碾死的虫豸，竟然还想挑战金丹？
挑战他？
哈哈哈哈哈！这真是太可笑了！
见那卢家后人低伏在地，在他的威势之下连站都站不起来，火炎真人更是一阵快意。上品天资又算得了什么？还不是得乖乖跪在他脚下求饶？修仙世家又算得了什么？还不是被他屠尽满门，连最后一个死剩种都即将不存于世？某种扭曲的喜悦填满了他的内心，让他突然有些舍不得杀死自己的敌人了，留下来变着花样地折磨，让对方每一刻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该是多愉快的事？杀掉对方，岂不是太浪费了？
想到这里，火炎真人一把抓过朝他跑来的小兵，像是拎着只死鸡一样，攥着对方的脖子拖到那卢家后人面前。手里的小兵无助地踢打着，在他看来就像是被风吹过一般不疼不痒，火炎真人不禁更加好笑，突然来了兴致，向那小兵问道，“你是要保护这个懦弱得甚至不敢抬头看我的人吗？”
那小兵艰难地挣扎着，脸部涨成了深紫色，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将军……不会……输给……你……”
“啊哈哈哈——！”火炎真人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等顽愚之人，不由得仰头大笑，朝那卢家后人喊道，“听见了吗？这个凡人，他在为你争取时间啊！他把他自己献给我，供我折磨，就是为了让你有机会反击啊！来啊，对爷爷我出手试试，看你能不能对我造成任何伤害！呵呵呵呵……你不敢，对不对？你知道爷爷我是谁，知道我会毫不费力地杀死你，就像我杀了你父母，杀了你所有的亲戚，杀了那个院子里每一个仆人，甚至连一条狗都不放过一样，这次不会再让你从老子指缝间溜走了！”
他满意地呼出一口气，冷笑着望着眼前这人怯缩着半坐在地上，用手臂挡住视线，仿佛只要不小心瞥见他就会吓得发疯似的。“我听那些下界之人说你有怕火的毛病，”火炎真人使劲摇晃了一下还在费劲要从他手上挣脱的小兵，叫对方消停一些，“只有我知道，你不是怕火，你是怕我。”
第53章 十七年前（）
“你敢反驳吗？来大声说一句给老子听听，你敢反抗我，来，说啊！”激烈地喘息着，他停顿了片刻，等待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因为受不住这样的侮辱和刺激而站起来反抗，然而最终他却什么都没有等到。感到有些无趣，火炎真人松开手，让那快被他勒死的小兵能够获得一丝喘息。望着地上努力挣扎求存的凡人，他突然感到无比荒谬，想要放声大笑，却又觉得异常疲倦。
“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还以为你成长得多强大了，原来也不过如此。”他抬脚踩在对方肩膀上，稍一用力，就将那人踹得在地上翻滚了半圈。对手这样弱小，到底还有什么可打的？心下厌倦，火炎真人向前迈出一步，正要将此人毙于掌下，腿部却突然被人一把抱住，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凡人竟然还没死，又来找死了。
“你还没有放弃？”火炎真人拎起那个凡人，不禁产生了些许不忿，“他哪里值得你如此执着了？你以为他很强大吗？和上界相比，他还什么都不是！我要是现在就杀了你，你以为他会来救你吗？太荒谬了！他甚至不肯为了他自己的性命来反抗我，你又是什么人，能让他克服心中的恐惧？”
丁一拽住火炎真人的手臂，将军会来救他吗？他没有指望过。只是他无法不回忆起那一夜在大苍山，山下的平梁城在火中燃烧。是什么让他坚持要这么做？或许只是身为一介凡人的尊严吧？即使是凡人，也要在这绝对不是自己能够参与的战斗中留下一笔，让这些修仙之人记住，曾经有这样一个凡人，做出了他们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的事。
或许火炎真人此刻感到好奇，事后很快就会忘记，可他相信将军是不会忘的。
如果说有什么是他的信念，那就是将军可以记住他们每一个人。
尽管凡人和修仙之人相比，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哪怕是为了这个信念，他也要再拖延一点时间。
“可笑，太可笑了！”火炎真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个凡人眼中一点坚定的光芒激怒了他。难道就没人意识到这一切有多么荒谬吗？总是会有这样的存在，来幻灭人的一切信念，而现在他就成为了这样的存在，成为了他过去最痛恨的那种人。可这是必须的，人要认清楚现实，有什么样的资质，就要在怎样的位置上好好呆着。
尽管，那些资质上等的人也不见得能爬到多好的位置上。
火炎真人眼神幽暗地望着他的对手，这就是他所在的世界，每个人都争着往上爬，每个人都在努力拽着上面人的后腿好叫他们掉下去给自己腾出位置来。
到头来，这一切都在先天资质面前成为徒劳的努力。
几乎是仇恨地望着那个凡人眼中的不屈，火炎真人没来由的一股暴怒，拽着对方的手臂生生扯了下来，凡人惨叫不已，一股血泉从断肢出喷溅而出，洒落在尘埃之中。他憎恨那种眼神，憎恨对方还有所期待，殊不知人生苦难之最莫过于怀有希望。
希望，曾经让他走上高位，又让他沦落至今的罪魁祸首。
“你以为你可以改变什么？你以为你能被人记住？虽死犹荣？”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躯体被活生生撕成两半，大蓬大蓬的鲜血混杂着内脏的碎块泼洒了一地。如此不堪一击，如此渺小，如此脆弱，这就是凡人啊。像是蚂蚁，被人一脚踩死了也不会让人有任何感觉。
“真是太可笑了。”丢弃掉手上的半截残尸，一股强烈的幻灭感让火炎真人晕眩了片刻。这个任务已经让他很厌倦了，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不，你错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火炎真人回过头，却见那卢家后人竟然停止了颤抖，缓缓抬起头来，曾经沾染过他的火焰的地方留下了狰狞的伤痕，仿佛某种不堪的印记，遍布全身。那是他留下来的，火炎真人心中满是扭曲的快意，这正是他能的成就，摧毁了一个本该比他走得更远的人。
“我错了？”他大笑不止，“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吗？你好不容易找到了勇气来面对我，这就是你能做的全部吗？别费劲挣扎了，让我来终结这一切！”
抬起手，丝丝缕缕的深红火焰在他的指间燃起，火炎真人正要一掌拍下，却见那人浅色的瞳孔凛冽如冰，没有任何慌乱和畏惧，仿佛是深井一般映出了自己的模样，让他不由自主地望着，望得更深。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甚至可以看见背后咆哮着摧毁一切的火龙，红莲烈焰在地上燃烧着，建筑物轰然倒塌，火光冲天，将漆黑的天色烧得通红。
火炎真人四处望了望，这里不是太白城外，而是平梁城，卢家老宅。
他又回到了十七年前，奉命灭门的那一夜。
“这是某种幻境吗？”他甩了甩袖子，拂开顺着风飘来的一缕火焰。这里看上去太真实了，和他经历过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屠杀已经进行到了尾声，院子里再也没有了啼哭和哀嚎，只有哔哔啵啵的木头炸裂的声音，以及气流被火焰推搡着的呼啸。
“这就是你战胜其他修士的办法吗？”火炎真人大喊道，心底却有一丝慌乱。就算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走出这个幻境。是某种法器造成的吗？刚才对方毫不反抗，难道就是在准备这个幻境？可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不合理，不管是怎样的法器都该是有痕迹的。
难道是他太专注于那个凡人，所以忽略了本应注意的细节？
这不可能！他一个金丹修士，怎么可能栽在凡人手上？
“为什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