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也跟着咯咯直笑,女帝又歇下笑意:“你这嘴里灌了蜜,倒不如替朕想个法子,这些时日朕遭人诟病,着实烦闷。”
女帝像是撒娇起来,湘君这些日子也见惯了女帝的这些招数,女帝从不吝啬她该有的强横和该有的柔弱,像是一把软剑,可攻可守。
她沉思了一会儿,也知道女帝是要个好名声,既然要个好名声倒不如真做些好事:“既然已施恩德,百姓必然已感念陛下仁德。不过国以文治,以武守,既要人心服,就从心入手,扩建太学和学堂,扶持有才之士,扬女帝神威,既施恩泽,又赢得英名,何乐而不为?”
她话里有几分隐晦,可女帝心头明白,这话的意思是让她布施恩泽,给那些有才之士更多机会,又趁此机会大肆宣扬自己的功德,所谓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这些人必然都心服。
女帝沉默了一会儿:“拟召!”
湘君放下经书,入小案,提笔书诏。。。。。。
诏书一出,举国轰动,众多学子纷纷赶往京都求学,不仅女帝的名声传了出去,周湘君的名声也在京都传开来,倒将她往日的那些不堪洗刷个干干净净。
各大学堂扩建之后,夫子、学士也大有增加,女帝有意请山东大儒傅绪方来主持太学,可傅绪方为人孤傲,早看不上女帝窃国,不受女帝诏,以一身血肉之躯硬赌女帝敢不敢杀他。
可女帝对于这种人却最不敢下手,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名声,若是杀了傅绪方,名声将会一朝崩塌,于是派了几位儒臣前去劝说,无一例外被骂了回来。
女帝被这个老酸儒给气得发慌,可也不好在朝臣面前发作,只好每日多燃几盏凝神香安神。
自湘君替女帝出了主意后,女帝有将她安在阁内,每日跟着女帝闻安神香,她存了八百年的瞌睡也被调了出来,奈何不敢在这阁内放肆,只好想方设法“偷睡”,于是练就了一身睁眼打瞌睡的本事。
这日她正拿着书呆滞,时不时手指动一动翻一页,目光又继续呆滞。
“陛下,清河王求见。”
湘君一听周弘来了,那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女帝已经召人入内。
周弘高冠巍巍,身着紫袍,衬得那张脸越发病白,因病后身体瘦削不少,整个人的英武气势削减,承出一股儒家文雅秀美来。
湘君自是知道他的病其实一点儿也不轻,不过他素来是个硬抗的人,她也没多说过他虚弱了。
女帝一看他就心疼招手,母子二人方走在榻上,周弘便抽着帕子捂嘴咳嗽。
女帝给他顺了半晌的气,怜爱道:“怎么跑这儿来了?你身子不好,就先养着,朕还盼着你能做朕的骠骑大将军。”
周弘无声笑了笑,病白之下,一派清秀:“儿这些时日闲得慌,正逢太学增设学士位,就想入太学做个夫子。但我无文臣功绩,不好求入太学,又听说阿娘想请傅绪方来太学,就想亲自去将傅绪方请来,立个功,好入太学。”
女帝自是欢喜有人主动请缨去请傅绪方,可周弘。。。。。。。“你身子还没养好,跑去请他做什么?”
周弘又笑了笑,不知扯到了哪根筋儿,又抽着咳嗽起来,惹得女帝和湘君不住给他顺气。
女帝怜他可怜,摆了摆手:“罢了,朕应你,不过。。。你可不能就这般去,带个人也好。”
湘君一旁听着,只想着周弘确实该带几个护卫去,如今他这身子骨依旧是不敢大动的,谁知女帝一句:“你素来喜欢朕身旁这个舍人,她又是个可心的,朕让她随行如何?”
湘君是懵了,她的志向是:天天呆在女帝身旁,天天拟召,从一介小卒子成为当朝权臣。
可现在这一句话就把她扔出去这般久,这可不一定是个好事儿。。。。。。
周弘转头看了湘君一眼,沉吟片刻又笑了起来:“求之不得。”
“说胡话!什么求之不得!”女帝一阵训,越发显得疼惜与关怀来。
周弘听着女帝训,也不还口,顶多偶尔笑一笑。
待周弘走后,女帝方散了笑意,面上挂上几分郁气,摇头喃喃:“他怎么伤成这样?”
湘君将这话收进耳朵里,暗叹女帝还真是有几分舍不得周弘的,只是权欲亲情抉择之时,她选了权罢了。
女帝敛了神情,又看着周湘君:“这次让你去,你可知道该做什么?”
湘君叩首:“臣知。”
女帝派她在周弘身边儿做“耳朵”的事儿也不少,女帝始终是畏惧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尽管周弘已经身受重伤交出兵权,可女帝的疑心尚存。
女帝欣慰点了点头,又抬起湘君的下巴,将她一阵细细打量:“英英,你是朕的锦囊,别令朕失望。”
湘君惶恐升起,急慌慌又叩首:“臣不敢。”
女帝哈哈一笑,蜷上榻:“朕有多久没见伏世韩了?”
湘君:“三日。”
女帝道:“朕身子不爽,让他来。”
“是。。。”
湘君起身吩咐了几个婢女去请伏世韩,自己一路回了侧殿,坐在垫子上觉得自己额角发紧,抬手轻轻揉着。
王月娥过来替她揉额角:“这些人侍候陛下,独你是最累的。”
心倦比身躯更费神,不过她不能和王月娥抱怨,只笑眯眯捉了王月娥的手:“你这样贤惠,我若是个男儿就娶你了。”
王月娥脸上一僵,推了她一把:“你少来伤人。”
湘君方才念起王月娥早被陆乘风玷污,暗怪自己刚才口无遮拦,连忙去道歉哄求,王月娥才好受一点儿,只是又掉起了泪珠子:“我这样谁敢要?”
湘君最看不惯女人说自己没人要,连忙来哄:“谁说你没人要?他不稀罕你,你也甭稀罕他。”
“真的?”王月娥一腮泪珠子荡漾,满是希冀望着她。
湘君煞有介事点了点头:“真!”
王月娥这才露出满意来,湘君则是高兴自己终于堵住这个开闸洪水了。。。。。。。
“周舍人。”
“嗯?”
“你是好人,我也喜欢你这样的人。”
“。。。。。。。”
第75章 蜜月之行()
马车从清河王府出发,湘君才爬起来就听人来报周弘来了,湘君忙不迭收拾好去正堂。
正堂之中周弘正在与周仕诚说话,因着生病,不能吃茶抵药性,干脆连茶也不吃,摆出病恹恹的模样。
湘君来时,周弘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惜月:“你带了侍婢?”
湘君从惜月手里接过包袱:“没。”
周弘点了点头,有些许放心,领着湘君朝外去。
一行人出了大门,只见一辆大马车立在门口,有几个侍卫正在给马理鬃毛。
周仕诚命人赶马车出来,周弘道了声:“不必了,只有我与她两个人,我也没带侍婢,她照顾我,与我同乘即可。”说着就请湘君蹬马车。
一时间几人都有犹豫,这大周虽说是男女大防不严,可这孤男寡女同乘一辆马车还是要越少越好,可周弘偏就没有避让这一点。
湘君喉咙里一干:“我还是乘侯府马车吧。”
周弘扫了湘君一眼,有几缕寒光飘来又飘走,湘君是偏了偏头避开去。
“不必了,你照顾我,这几日我老是咳嗽,离不了人,阿娘也说让你照顾着我些。”
湘君。。。。
柳姨娘极会看眼色,拉了周仕诚一把,周仕诚摸不着头脑地看了柳姨娘一眼,柳姨娘朝周弘支了支下巴,周仕诚方悟了:“湘君啊,既是陛下吩咐的,那你就去吧。”
湘君本也不是个忸怩的人,心定了就更不忸怩,这头周仕诚他们能看过眼了,她也不推辞,爬上了大马车。
这一入马车,始觉奢华,车中宽至四人平躺而不拥挤,但没有可坐之处,光溜溜的板儿上铺上褥子,褥子上又布上消暑的芙蓉簟,进入的角落里放着两格木箱子,最里面的角落里也放了一叠木箱。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将鞋露在外面先坐在芙蓉簟上。
周弘同人道别后也上马车来,看她靠着箱子傻坐着就笑了笑:“我受不得颠簸,就将这车内拆了,换做褥子加竹簟。”
他不说她也能猜到的。。。。。。
周弘又打开近前的木箱子,将靴脱了放进去,顺手又来脱她的,她自己又偷偷摸摸高兴了一下,任他脱了鞋子,爬进车中跪坐着。
周弘揭开帘子取过一壶水净了手又抽出一格箱子取出帕子擦了擦手才躺在枕上。
马车滚动起来,湘君无事可做,盯着周弘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只能打开隔窗朝外面望风景。
她正看得入神,听见周弘起来,又转过脸来。
周弘那一叠箱子挨个儿拉开,自己个儿又躺了回去。
湘君朝箱子看了一遭,第一层是几个重叠的六角锦盒子,她悄悄看了周弘一眼,周弘睡得安安稳稳,她便伸手取了一个出来,打开后,六角锦盒分层六格,每格里面放着不同样式的零嘴儿,她吃了一块,又把盒子合上塞了回去。
接着又寻第二层,这第二层里放着些书籍。。。。。。
这样兴致勃勃挨着找下去,一直将四个全部找完,才心满意足。
抽了一本书出来,又瞧见不知何时醒来的周弘,正眼角携笑望着她。
她嘟了嘟嘴,脸上耸起小小一团,像是白米团子沾着稚气,周弘忍不住捏了她的脸颊一把:“怎么和个孩子一样。”
湘君偏开脸:“你不就拿我做孩子哄么?”
周弘呵呵笑了起来,他抽开匣子又不理她,的确是想逗她,这会儿也免不了打趣她。
笑过一会儿他又咳嗽起来,湘君只好抽了帕子给他擦嘴。
周弘捉了她的帕子,一直捂着咳嗽,额上青筋也绽起来。
这刚咳完,他就翻了个身:“你乐你的,别管我,我睡会儿。”
他倒是会打幌子,起先是说她照顾他,这会儿又不让她管。
可周湘君也就认了倒霉,偏要去管他,给他揉了会儿胸口顺了顺气,周弘理所应当地抱着她栽在大枕里休息。
“我不累。”
“你想照顾爷,身心都得照顾,这会儿照顾心。”
湘君…她已经彻底看清了周弘的耍赖本质,脑子里莫名出他在宋家装醉折腾她的时候…心头一阵乱搅,掐了他一把。
周弘嘶一声,又抱着她在马车里噗噗地滚。。。。。。
入夜,车马歇在驿馆之中。
吃过饭后,纷纷入房,周弘门外留了两个侍卫,湘君服侍周弘换衣洗漱后准备出去,又听得他咳嗽,则有些放心不下,没给周弘打招呼,就歇在了外面榻上。
临到半夜,周弘咳嗽得厉害,她得守在床边看着他。
他咳了近一刻钟才停下来,湘君递了水给他喝了,又安抚他睡下。
周弘捉了她一把,拍着身侧空处:“睡这儿。”
湘君抽手:“你疯了!”
“你睡这儿,我安心些。”
周弘这话摆明了是假话,可一向铁骨铮铮的人稍放点儿可怜,都是人间苦楚的顶峰,湘君是拒不了,可也气得慌,心中生出个麻烦计,引得他动情再“抛弃”他!
她一翻身和他睡一处,亲了亲他脸颊,周弘很是满意她这样主动,回亲了她额上的疤痕。
她去抱他的脖子,朝他唇上落去。
周弘察觉,推开她,眼里绚烂:“不行,我咳嗽,怕过病气给你。”
他这样体贴,倒把湘君逗乐了,那点儿气也生不下去了,谅他病着也不敢动她,心安理得地翻了个儿去背朝着他。
周弘在她腰上搭了一把手,也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日,二人自然是同吃同睡,因着周弘身体不好,还真是出了个男女躺一床还清白,*凑一块儿也不烧的笑谈。
路上甜甜蜜蜜几日,抵达山东曲阜,当日周弘没去拜访傅绪方,而是在驿馆歇下,沐浴焚香。
湘君想着明日要见大儒,还是将自己捣腾得人模人样才好,也跟着泡了一桶水,同周弘坐在榻上熏了半日的香。
次日清晨,二人早早起床,穿上儒士广袖,换上高头履,收拾打扮得一丝不苟才去上傅绪方府上拜访。
马车停在一府门前,二人跳下马车,抬首见这“府”门黄土成圈,木架为顶,上悬破旧目匾,刚劲“傅府”刻于其上。
二人相视一眼,又垂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这“隆重”的一身,未免有些报赧,清贫者孤傲,他们是门面做了个齐全。
周弘伸手理了理她的衣裳:“敬重是好事,你我本是富贵人,着清贫衣岂不虚伪?”
湘君笑了笑,抬手也给他理了理衣裳,调笑道:“君甚美。”
“齿利!”周弘一把捏了她的手,领着她朝门内去。
院落宽敞,有几方花草繁茂,不过他二人并无心打量这些,只管入了正堂去。
正堂之中案几骈列,和蓬莱殿的设置一般无二,想来是文人旧制不想改。
上首坐一五十来岁的花白髭须长者,长者眸中暗含威严,将他二人一扫:“你们是谁?从未来听我讲学。”
周弘上前揖礼:“学生周弘,同行者为内子周湘君。”
长者脸上讥讽溢出:“原是敬佩七王爷,却也不曾料到,竟和谄媚之人混在一处。”
湘君面上微动,原来她的名声已经传至曲阜,不过山东老儒恨她也不出意料,她在女帝面前献了这扩建书馆的计,想要替女帝争得好名声,在这些傲骨儒师眼中,的确是个谄媚小人。
周弘面不改色:“此次子隆来访,是诚请先生入京都主持太学。”
傅绪方啪一声放下手中古竹简,起身一拱手:“我傅绪方酸儒生一个,素无大志,只安于这土墙茅屋之中,受不得那碧瓦朱甍,还请二位回去。”宽袖一摆:“恕不远送。”
逐客令下,周弘与湘君脚步不动,二人也早已是将皮糙肉厚到登峰造极,丝毫不觉这样干巴巴站在此处有尴尬的地方。
学子陆陆续续进门来,瞧见湘君与周弘也并不为怪,这些时日来请傅绪方的富贵人士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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