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略略摇头一笑,不再多说,若是让湘君不看书就是要了她的命,她既博览四书五经,又食用野史正史等“五谷杂粮”,因而不能以常理衡之。
惜月倒是俯下身来,在湘君耳边道:“今儿子娟倒了些自己家做的酱在您最爱吃的鲈鱼中。”
湘君微微点了点头,她记得她最爱吃鲈鱼,子娟为了她就学了一手做鲈鱼的手艺,酱也是秘制的,他们自然不能去查,查了不就摆明了怀疑子娟么?这屋里屋外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找个日子将她的酱拿去大夫那儿看看。”湘君吩咐一句,想了片刻又问:“外祖母那儿可有消息了?”
惜月道:“正打听着,估摸着今儿下午就有人来报。”
湘君“嗯”了一声,又垂下头去看书,手指却搭在自己的肚腹上,现在都还没说她宫寒么?那她到底还宫寒不宫寒?
到了午饭时刻,桌上果然多了一尾酱烧鲈鱼,她眼皮耷拉了一下,朝布菜的子娟笑了笑:“多夹些鲈鱼,我喜欢得紧。”
子娟连笑着应声儿,戳了一大块鱼肉在她的白瓷碗中。
子青脸色有些难堪,正要去打乱,倒是惜月一手拉住了子青,轻轻摆了摆头,子青这才捏了捏拳头缩回了手。
湘君慢吞吞吃着饭菜,鲈鱼嘛~她的最爱,先吃着再说,离死还差一段儿呢!
申时左右,就有个婆子进屋子来,湘君还窝在床上看书,顺口就吩咐子娟和惜月去给她熬一锅银耳莲子羹,将子娟不留痕迹支开。
那婆子平日里在外院做杂活,身上着的是乌黑麻布料,站在软毯那头,怕沾染脏了这屋里的东西,不敢过来。
湘君瞧了眼那婆子,这李妈妈有几分眼熟,但有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湘君招了招手:“过来说话!”
婆子脱下绣鞋,踩在软毯上,顿觉暖和,这就是大小姐过的日子么?她记得几位主子的房里只有大小姐的没有地龙取暖,可这屋中钳着火盆,依旧温暖,大小姐倒是挺聪明的,这一点儿比夫人要强。
她看了眼湘君,虽面色苍白但眉目端丽,带了几分笑意,那笑容像是绣在脸上的,温和而美丽,她松了口气,俯下身来:“您的外祖母是晋阳侯家的老夫人,外祖父是晋阳侯,现住洛阳。有三个舅舅,大舅舅是当朝金紫光禄大夫,二舅舅和三舅舅在洛阳守祖业,另有三位表哥、一位表姐、一位表妹。。。。。。”
末了,湘君朝子青点了点头,子青取了一支点金簪子塞进婆子手里:“主子赏的。”
婆子急忙推辞嘴里道:“为大小姐办事,是应该的,不敢,不敢。”
湘君道:“收下。”又笑了笑:“你从哪里得了这些消息的?”
李婆子道:“大小姐忘了,婢子的姐姐曾服侍过夫人,后来夫人生病,婢子的姐姐就被遣出了府。”
湘君记得,当年母亲身边是有个姓李的婢女,但母亲生病后,身边的大部分亲信全被孙姨娘遣散,因而她想查以前的事儿总是很费事。
“那你姐姐如今呢?”湘君问。
“当年夫人给了她些钱财,她做了点儿小买卖,如今过得很好。”
湘君沉吟片刻:“她可还在京都?”
“在。”
“过几日带我去见见她。”
李婆子惶恐,忙摆手道:“小地方,怕脏了大小姐的脚。”
湘君笑了笑:“什么脏了脚!过些日子,等我这儿脱了身,你带我去就是。”
李婆子见她笑容可亲,也忙不迭笑着应下,主子要去,她可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过了一会儿,湘君就遣了李婆子回去,自己捉着书在床上发起呆来。
她想过晋阳侯那么注重门风的一个人,家里一定不会落魄到哪里去,可现在看来,人家是发达,哪里是落魄。她现在这个“穷亲戚”上门去求,晋阳侯愿意认她么?总归是外祖母心软,还是要先去求外祖母的。手指在书上轻轻点着,金紫光禄大夫宋子义,那可是个聪明人。。。。。。她微微眯起眼儿,像极了一只懒猫儿。
这又过了一刻,子娟端了一盏银耳莲子羹来,湘君抿了一口嫌太腻了,便又挥退下去,缩进床铺里眯眼儿休息去了。
不过一个时辰,昌平郡主就派人送来帖子请她明日到南山赏梅花,专程嘱咐了她带着琵琶,她正好也愁着近几日被周仕诚软禁在府中无趣,难得昌平郡主有这个能让周仕诚让步的贵族女面子,就收下了帖子应了下来。
“父亲可回府了?”湘君手里握着帖子,上面正书着“周梓”二字。
子青道:“这时辰应是回府了。”
湘君将帖子递给惜月:“带着这帖子和我抄的那一千遍佛经给父亲,望他允准我出去。”
惜月接过帖子又收拾起桌上的一踏抄好的佛经朝孙姨娘那处去。
周仕诚正回来在孙姨娘处用饭,周黛黛也在一旁,三人其乐融融,就听得红棉来报:“大小姐派人来求见老爷。”
周仕诚眉目一皱,脸垮下来,应了句:“让她进来。”
惜月进来递上帖子和一踏纸,周仕诚翻看了一下,是昌平郡主相邀,脸上愠怒稍减:“她既受过了罚,那就去吧。”
惜月领了这话一刻也不敢多留,急急忙忙告退回去回报消息。
周黛黛好奇地眨了眨眼,撒娇问道:“姐姐要去哪儿?”
周仕诚瞧了周黛黛一眼,心头也有些纳闷儿了,按理说这小女儿性格乖巧该是讨人喜欢的,可偏偏就是没有什么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同她来往,反倒是那个品行骄纵的大女儿,与昌平郡主这种高贵之人常来往甚是密切。
他略略一笑:“没什么,有人请她出去赏梅。”
“赏梅?谁请?”周黛黛凑着脑袋,一派天真模样。
孙姨娘眼睛瞟了一眼那帖子,上面写着“周梓”二字,她早就知道了这东西是谁送的,这些物件儿到周湘君手里哪样不过她的眼?不过此刻她不能说。
周仕诚不做回答。
周黛黛则拉着周仕诚的衣袖摇摆道:“爹爹,你告诉黛黛好么?黛黛也想去。”
周仕诚瞧了眼周黛黛,这昌平郡主没有邀请周黛黛,若是把周黛黛塞过去,这岂不是尴尬?
孙姨娘适时喝了周黛黛一句:“赏梅有什么可赏的!不过是你姐姐的朋友相邀,你起哪门子热心思!陪着娘在屋子里绣花,哪儿也不许去!”手指戳了戳周黛黛的肩胛。
周黛黛眼中泪珠打转儿,瞧着周仕诚可怜巴巴道:“是,娘说得对,女儿不去赏梅了。”
孙姨娘看着周黛黛哭,也哽咽道:“哭什么哭?”一边给周黛黛擦眼泪一边儿哀怜道:“都是娘不好,谁让娘是个不中用的,你也不过是个庶女,人家瞧不上也是应该的,别哭了,明儿个娘教你绣花便是。”
“是,黛黛不哭,黛黛听娘的。”周黛黛像个孩子一样袖子刷刷擦着脸上泪痕。
周仕诚在一旁也看得心酸,孙姨娘原本也是个大家闺秀,但没出阁就和他搞在了一起,随后孙姨娘就被逐出家门,他又不敢将她带回来就把她养在外面,生了周黛黛也不敢带到家中来,等到宋子荷病了,他才敢带着他们娘俩儿回府,如今孙姨娘这样说,他心头更是过意不去,便一咬牙道:“去,明儿黛黛也去。”
周黛黛连连摆头,弱弱道:“不了,人家是请姐姐的,我怎么能不请自去呢?爹爹教过女儿,人贵在自知,女儿都还记得。”
孙姨娘也道:“老爷别麻烦了,若是只请了湘君,黛黛又跟着去了,拿什么理由?岂不让你夹在中间难为么?”
这一招以退为进,周仕诚便是真的觉得为难也要让周黛黛去,只拉着一张脸:“有什么为难的?黛黛是湘君的妹妹,明儿个让湘君带去就是了!”
周黛黛这才止住眼泪,有些希冀问道:“可真?”
“自然,爹什么时候骗过你!”将周黛黛肩膀拍了拍,一副慈父模样,又偏头吩咐红棉:“去告诉大小姐,明儿个黛黛要一起去,她身子不便,黛黛在一旁也好照顾着,免得让昌平郡主看了笑话。”
“是!”红棉带着吩咐去了湘君住的丹羽院。
湘君方正用饭,就见红棉进门来,听了红棉带回来的话,眼皮微微一耷,露出一个浅淡笑容:“烦劳红棉回去告诉父亲他们,此事是湘君应该的。”
红棉趾高气扬一掀帘子出去,气得子娟朝帘子外就骂道:“什么货色!有好处就要来插一脚!!”
湘君倒又是一副无所谓模样,舀了点儿乌鸡汤在碗中抿着,鸭子自己要往她嘴里飞,她不咬两口不是太不给面子了么?
第7章 上山赏梅()
次日,昌平郡主的马车一早来了益阳侯府门外,撩开帘子来却见湘君身后跟着珠翠琳琅的周黛黛,顿时长大了眼儿有些恼怒。
湘君领着周黛黛朝昌平郡主道:“父亲让我带着她。”
昌平郡主俊俏的小脸蛋儿一拉,“嗯”一声,就伸手将湘君接近马车之中,周黛黛也跟着登上马车。
三人坐在马车之中,一时无语,周黛黛此刻也沉得住,只拿着手中香帕轻轻捋着,手指在帕上彩蝶绣纹上轻轻滑动。
昌平郡主瞧见周黛黛就来气,这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她是清楚的,当年初进学院,周黛黛就来贴她,各种柔弱小白兔,她性子强,就事事帮着她,没曾想到头来周黛黛在她的那些表哥面前说她到处勾搭男人,气得她摔了周黛黛两巴掌,再不跟她来往,偏偏后来又和周湘君性子相投,偏偏这周湘君又是周黛黛的长姐,真是不见面也不行。
她倾身在湘君耳边道:“今儿去的女儿都是郡主、公主、去的男儿都是王公贵族,倒是便宜她了!瞧她穿成这样,也不知道要勾搭些什么人!”语气不大不小,正好能传入周黛黛耳中,她可不怕周黛黛听见,就是要让周黛黛难受。
周黛黛果然手中一顿,脸色发白,嘴里嘟嘟囔囔了两声儿,却让人听不出声儿来。
湘君倒是似笑非笑瞧了一眼周黛黛,还不到时候呢,她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女儿家,不要个男人来保护怎么成?
周黛黛被湘君看得脊背上一毛,眼神戒备瞧着湘君。
湘君又偏开头去掀帘子看看,帘子外白雪层层叠叠覆盖在草上,昨儿夜里正好落了第一场雪,正是个落雪赏梅的好日子,想必南山上的红梅已经开得惊心动魄了。
昌平郡主伸着脑袋笑眯眯地也随着她看着外面:“幸得休沐日,我可早就想来看雪了。”
一阵阵寒风袭着她的面庞,她略微闭上眼睛,享受着寒风的刺肤之感,上一世她因为被赶出学堂没心情来赏梅,如今倒是有了心思,到底是重活一次,是多么值得人珍惜啊。
马车嗒嗒,行了一个时辰才到南山,慢慢悠悠上南山又用了半个时辰,南山上的梅花是当年孝德帝为了一个昭仪种的,那梅花围绕着半山腰开成一片汪洋,美若仙境。
只见一片梅林映入眼帘,马车踏在宽阔平整的青石板道上,夹道梅花重重叠叠看不到边际,马车滚滚,忽见一曲折幽深的回廊在眼前,廊中几位青年士子和几位华贵的少女坐在廊中,正是说笑一片。
廊中人听见马蹄声,皆抬头望来。
昌平郡主一揭帘子,嗒一声跳下马,就有个男人笑道:“是昌平丫头来了!”声音悠然调侃,像是山间泉水,让人觉得即便被调侃也很舒适。
昌平“咦”了一声,就朝那人笑道:“七叔叔,你也来了?”
湘君本随后下车,奈何周黛黛将她稍微一推,就先挤了出去,湘君也懒得同她挤,任由周黛黛先出去。
湘君下车后,抬眼瞧见廊中竟是七八个青年才俊,一人坐在上首,一头乌发松松垮垮别在脑后,玉簪圆润的头稍稍露出头顶,可见那簪子是极长的,额前两缕发丝正有些荡漾,一张面皮极为白皙,像是廊外琳琅的白雪,浓眉斜飞,丹凤双目狭长,薄唇轻轻挑着带着几分风流笑意,玄衣为底,猩红袍子披在肩上。
这样的容貌非俊俏能形容,实在是极为漂亮。
湘君愣了一愣,又急忙低下头去,这不是清河王么?上一世她卧病在床之时就惊叹过他的绝世容颜,这一世她提前见了他,心头有些复杂。
周黛黛早已看得痴痴迷迷,何曾见过这样的美人?
昌平郡主朝周弘遥遥一迎手:“这是清河王。”
湘君和周黛黛连低身行礼后这才朝廊中而去。
湘君因为拄杖抱不得琵琶就让昌平郡主代为抱着,周黛黛扶着湘君无比乖巧模样朝廊中而去。
还未入廊,就有个黝黑瘦高的俊俏男子笑道:“你怎么还带了个胡女?”
胡女?周湘君心头一响,是说谁?她?抬起头来,迷茫扫了众人一眼。
周弘正拿着树枝拨着火盆里的炭火,随意道:“她不是胡女,胡女颧骨高、眼窝深、嘴唇厚、身量长。”
喔。。。。。。果然是在说她,她一样也不符合周弘所述。
她瞥了一眼自己的袍子,因着怕冷,今日出门便裹了金丝绣牡丹锦绒袍子,这袍子又因里面是灰狐狸毛,故而带上了几缕胡风,她又从头到脚都罩着,如今大周繁荣昌盛,湖人商旅四处,也难怪人家一时没认出来,不过这清河王倒是一早就看出来了。。。。。。心思敏锐,果然不是吹的。
那男子弱弱“喔”了一声,又坐了下去,引得大家一番调笑。
周梓也笑道:“得了!你能同七叔叔比?你当他‘七爷’的名头真是玩儿来的?”
周弘是孝元帝的第七个儿子,也是当今女帝的第三个儿子,算来是几个兄弟中较小的,又因他天资聪慧、能文能武,脾气也烈,孝元帝管不了他就不让他跟着众位皇子一起学习,他倒好,自己考了太学,这下越发长了志气,在太学里骄横无度,因而那些太学里的人私下都叫他七爷,如今虽是出了太学好几年,可这“七爷”是这么传了下来。
周梓这样一说,明着是夸周弘,实则也是在调侃周弘当年还是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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