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独立的十几间包房错落分布于院子的东西两侧，通往包间的羊肠小道用水泥和小卵石硬化，在中间靠北的位置，是一处二三十米见方的垂钓池，其余空地上种植着豆角、辣椒、茄子、西红柿和黄瓜等多样蔬菜，院门两侧是高大的葡萄架，东西两侧围墙爬满了丝瓜、冬瓜和南瓜藤。西墙外是一大片树林，在树林里用三米高的铁丝网围成了一处长三十米、宽二十米的养殖场，里面养着上百只鸡鸭鹅，还有二三十只羊。
在菜地里和垂钓池边转了一圈，他们来到厨房旁边一间有收银台的屋子，许小伟问卫生院辛院长定的是哪个房间，坐在吧台里面一个四十来岁烫着黄色卷发，画着浓妆的女人正在埋头看手机，“春分。”女人头也没抬。
许小伟和老高倒是听清了这两个字，但一时没明白是啥意思，站在原地愣着。“现在点菜吗？”女人抬头问。
“哦，等一会儿，人还没到齐。”见客人不着急点菜，女人低下头，继续摆弄手机，不再搭理他们。
二人觉得没趣，从屋里退了出来。许小伟眼尖，一眼望见十几米外竖着两块不大的牌子，一块牌子上写着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牌上的箭头向西， 另一块牌子上写着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箭头向东，他明白了，原来这里的房间是用阴历的节气编号的，吧台那个女人刚才说的春分，想必就是老辛预定的房间。他和高院长向东走去，顺利地找到了房间。
高院长和许小伟坐下没有十分钟，辛院长一行就推门进来，作为市医院的老内科主任和现在的业务副院长，老高和他们几个都相互熟悉，这几位也认识许小伟。除了对老辛有点印象，许小伟和其他四位并不熟悉。相互寒暄之后，老辛请高院长和许小伟一同去厨房点菜，老高要辛院长不必客气，随便安排就行了。
老辛点完菜回到包间，他和高院长叙旧拉家常，相互问长问短。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开始陆续上菜，辛院长让服务员上来三瓶地方名酒，许小伟首先表示不喝，大家都知道他开车，不喝就不喝吧，谁也不敢拿酒驾当儿戏。
席间闲聊，辛院长问起体检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老高觉得很惊奇，因为这件事只拟定在市人民医院和两个区的区医院秘密进行，各乡镇卫生院根本没有通知，更未向社会公开。
老辛说：“涉及这么多人的事，哪能保得住密啊！”
既然知道了，为了增加酒桌上的谈资，老高索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
“市里操这份心是多此一举，有钱没地方花了吧？”老辛显然对这件事不以为然，他不知道事情与老高有关。
“辛院长，怎么能说是多此一举呢？这体现了政府对老百姓的关怀呀！这也是民生的一部分。”因为这件事正是老高在政协会议上提出的，对老辛的观点，他不理解。
“高院长，不是我麻木不仁，缺少爱心。你不知道，现在的农村人也和城里人一样，心眼儿多着呢，他们自用的粮食作物用无污染的深井水或自来水浇灌，把用青山河污水灌溉的粮食作物全部出售。从这个角度看，说不定咱们在城里买来食用的东西比这些村民的饭食毒性更大。”
“辛院长，你说的这种情况也是最近一两年的事，这个事情我知道，因为我一个朋友他妹妹家就在你们西山乡的土楼村。”许小伟对老辛说的情况有本能的反应，因为他就是这个主意的原创者。
“体内毒素的积累需要时间。但就体检的必要性而言，就算这些人近两年动了心思，毕竟他们此前一日三餐已经摄入多年，其他地域的人则没有这样的口福，最多也就是碰巧买到了污水浇灌的农作物或其制成品，才有可能摄入这些毒素。不过。因为污水灌溉的农田面积巨大，这种碰巧的几率可能较高，但与成年累月一日三餐的情况肯定有所不同。”高院长停下话题，端起酒杯和辛院长及西山乡卫生院其他几位领导分别碰杯，感谢他们的盛情款待。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有些人不值得可怜，替他们花钱不值得。”老辛道。
“目前还只是个行动方案，具体怎么实施，什么时候实施，都还没有最终确定，因为所需费用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第三百二十三章 解囊相助（）
一提钱，众人顿时鸦雀无声，见场面尴尬，高院长把话题岔开，“话又说回来，在一种无处安身的环境，任何人要想置身事外都不现实。曾经看见一则报道，说在国内的某个一线城市，有个条件很好的家庭，夫妻均为高级知识分子，都是公职人员，丈夫是城市供水领域的高级工程师，妻子是饮用水方面的国家级专家，每年都有全国各地送来请她检验鉴定的各种牌子，数不胜数的瓶装或桶装水。”
“那又怎样？”有人问。
“自打一九九三年从内部知道他们那个城市的自来水不合格之后，二十多年来，除了家庭清洁洗刷和洗浴，他们家煮饭熬汤和饮用，就从来没有用过一滴自来水，而是使用从全国各地源源不断送来供检验鉴定，又不用花费一分钱就能方便获得的矿泉水和纯净水。”
“嗯，这家人可够讲究的。”
“就是这样一个家庭，我不相信他们二十多年来从不外出去就餐，他们呼吸的空气和当地其他人还能有什么区别？说不定他们去市场买回家的蔬菜，就是外地人用污水浇灌出来的，别看他们对用水质量把关甚严，日常生活中其他可能摄入有害物质的渠道和环境，他们根本无法避开。”老辛道。
“面对环境污染，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身处地域之外，他完全有可能买到被污染过的农产品，居住在地域之内，即使他把自家吃的所有粮食蔬菜都用所谓的甜水浇灌，作为青壮年人，无论男女，他不可能从不离家外出，谁敢保证他在外面的饭食就一定是无污染的纯绿色食品？即使永不出村，他在本村超市购买的饮料食品就那么干净卫生？”
“还有呼吸的空气，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当他外出时，去饭店就餐食用的馒头米饭，说不定就来自于自己用污水灌溉的粮食。所以，在这件事情上，除非他远离尘世，回到农耕时代的原始状态，否则无论是谁，也不管他身居何处，谁也不可能幸免。”
“就说这家农家乐，咱们桌上这些吃的喝的，即使老板自产的食材全都是纯天然绿色食品，其余外购的东西谁敢保证没有被污染？”老辛指着一桌子的饭菜说道。
高院长提出的话题，引来酒桌上一番大讨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发表自己对环境问题的热议，这一通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伴随着众人对环保问题的关注，酒桌上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一点，大家均已酒足饭饱，高院长提议结束酒局。饭后，他们分乘各自的辆车，一起返回东兴城里。
在路上，许小伟又提起青山河附近村庄村民体检之事，“高院长，你确信跟你开会的那些领导不是在忽悠？”
“应该不是吧，场合那么正式，再说他们忽悠我，能有什么好处呢？之所以还没见动静，我认为还是资金没有落实。”
“但愿如此吧。看来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资金呀！”
半个多月后，又是一个周末，许小伟好不容易赶上周末轮休，趁着双方都有时间，他跟齐明远打电话，“好久没跟你喝酒了，有时间的话，今天聚聚？”
“好啊！”齐明远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因为许小伟的轮休时间不定，他们之间的相聚，一般都是许小伟主动相约。
这回没去大清酒店，而是在离许小伟家不远的特色餐厅，他们找了一处靠边的位置，两人点了几样各自喜欢的菜品。闲聊中，许小伟问道：“你妹妹夫妻俩的病情怎么样了？自从一个多月前来我这里开药后，就没见他们再来。”
“不知道，没啥大事他们一般也不找我。”
“五一节期间，我跟我们医院的高院长去青山河沿岸转了一圈。”
“怎么样，有什么见闻或收获？”
“还真像资料上查到的一样，河水确实有气味。我们去时，正赶上村民抽水浇地，从路边经过在车里都能闻见。”
“我一般也不回老家，你说的气味我没注意到。你们怎么想起来去那个地方转悠？”
许小伟跟齐明远讲了自己的推测，还有高院长在政协会上的提案，以及市里领导找老高商谈的情况。“说明市里支持你的建议，这是好事呀！”
“看上去确实是得到了领导们的支持，可都快过去半年了，至今没有一点动静，我看上面是在忽悠。”
“也不能那么说，领导们事情多，有可能要等忙完这一段再说。”齐明远哪知其中内幕！
“根本不是什么忙不忙的问题，我之所以说他们在忽悠，是因为上面光口头支持，没有配套资金，体检筛查怎么进行？”
“你怎么知道没有资金支持？”
“我们高院长在会上亲自听见了，领导说没有这笔预算，要是有资金，医院的筛查体检早就开始了！”
“哦，资金，又是因为资金。”齐明远意味深长地说。
过了良久，齐明远问：“你知不知道整个这项工作，需要多少费用？”
“每个人的体检费，我估算一下，嗯，四五个村的青壮年，体检费总共大概一百五十到二百万之间吧。”
“小伟，你建议做的这件事，还真是造福老百姓的好事，你回头打听一下，看上面找到资金没有？如果财政没有预算，确实拿不出钱，我跟朋友们联系，找家企业资助一下，这笔钱让企业来出。”
“嗬，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哪家企业要是资助这件事，真是积了大德了！”许小伟振奋不已。
“别急着夸赞，你先让老高问问上面找到钱没有？如果政府能出这笔钱，还是尽量让政府拿钱。”这种事连个名都不挂，纯粹就是白出钱，齐明远从内心并不怎么情愿支持，只是关系到他的老家西山乡土楼村，他的一帮亲戚都在那里生活和居住，他才有了资助的念头。
许小伟请高院长跟主管教育卫生的燕副市长打电话，询问资金何时到位，燕副市长告诉老高，这件事还要等等，要有耐心。
“高院长，你跟上面说，如果有企业愿意赞助这笔费用，体检筛查是否可以开始？”许小伟道。
“什么？有人赞助？”高院长神情惊愕。
许小伟点点头，“如果政府实在筹集不到资金，有人愿意出这笔钱。”
“真的吗？你告没告诉对方，这需要多大的一笔钱？”高院长也是在提醒许小伟，这可不是十万八万的小钱呐！
“我匡算了一下，一百五到二百万之间，高院长，你觉得需要多少钱？”
老高心算了几分钟，“嗯，一百五多点吧，估计也超不过二百万。”
“高院长，你同意企业赞助吗？”
“有企业愿意赞助，那当然太好了！这让我没想到。呃，你还有这么财大气粗的朋友啊？真没看出来。”老高赞许道。
“我跟一个朋友谈起这件事，人家也是个热心人，见咱们的出发点很好，只是差钱，于是这位朋友愿意解囊相助。”
“那我就跟上面汇报了？请他们协调各医疗单位做好准备，一旦企业的赞助资金到位，筛查体检马上开始。你朋友那边可要落实呀！别空欢喜一场。”
“我这个老大哥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资金你尽管放心。咱们同时分头行动吧？”
齐明远指示陈馨悦，让她从石大清代持的大清集团公司股份中划出二百万元待用。
“请问我能不能知道用途？”陈馨悦是集团总经理，这样大笔地划出资金，按规定她有权过问用途，当然，如果齐明远选择不告诉她，陈馨悦也得按他的要求办。
“当然可以知道，这笔钱要用于资助一个医疗体检项目，而且还与我的老家西山乡土楼村有关。”齐明远如实相告。
“既然资助医疗体检，我也算一份吧，我出二十万。”陈馨悦也要赞助。
“你的心意我替朋友表示感谢，但资助就不必了，还是让大股东出这笔钱。”
“我是真心诚意的，不接受可别说我没有爱心呀！”
“你这么善良的人，谁敢说你没有爱心呀？”
“多谢夸赞。”
真正的筛查体检开始之后，工作出乎预料地顺利，在不声不响之中，这项工作已经进行了四五个月，时间到了九月中旬，各公立医院已经采集到足够的样本，对就医患者的筛查体检可以告一段落，医院将体检结果的资料报送到卫生局办公室。
通过燕清德副市长的协调安排，在卫生和科技局抽调了几名懂医学会统计的专业人员，经过十几天的分析统计，在总计一万四千二百五十三份结果中，发现了四千九百六十五例尿蛋白和血液中重金属同时超标的病例，这个比例占到总体检人数的百分之三十四点八，而同期域外的就医患者，这两项指标同时偏高的比例仅为百分之五点一，只相当于域内就医患者的约七分之一。
从统计学的视觉看，这个结果具有普遍意义，能够证明用被污染的青山河水灌溉农田，造成了对土地和粮食作物的污染，这种污染的危害性最终会传导给人类。对于域内居民，这种危害尤其大，域外人群也难幸免，只不过程度轻了不少。
统计结果上报到燕清德副市长办公室，燕市长对医学领域不甚了解，他打电话把卫生局长和市医院高院长叫到他办公室，让他们看了统计报告。燕市长说市里对这件事很重视，当然首先要感谢为此次活动提供资金支持的大清集团公司，经过几个月工作，现在结果出来了，需要根据筛查体检结果，向市政府编写一份汇报材料。
卫生局长首先表态，他说这种材料有点类似于地方病调查报告，在那些存在地方病的地区，政府设有专门的地方病调查防治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