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指挥林元明说的不无道理，厂房建设和引水管线铺设的确属于两个不同的专业，但马清源知道，比起铺设引水管线，建设厂房等基础设施只能是微利，真正挣钱的是铺设引水管线，光一个开挖土方的数量，就是一笔云里雾里的糊涂账，往往是施工方报多少是多少，因为引水管线经过的大多数地方都是交通不便，道路崎岖的地方，甲方根本不愿实地核实，也不可能核查清楚。这两项工程，把厂房建设比作一根没有多少肉的骨头，铺设引水管线就是一块肥肉。
经过两轮竞标，大清集团旗下的鼎盛置业公司如愿竟得厂房和新的水务集团办公楼的建设合同，而引水管线的铺设合同，则被一家名叫“环宇管道工程公司”的企业得到。
马清源通过朋友打听得知，这家名字响亮的管道公司，实际上是一家挂靠单位，除了六七个人，几间租赁的办公室，他们没有一台自己的施工机械，也没有专业人员，手续和资质都是挂靠单位的。就是这样一家皮包公司，得到了最好的施工项目。
大型设备或大件设备的采购，当然也要经过例行的招投标程序，因为专业性较强，与投标单位的谈判过程全部由林元明等自来水公司的几个人主导，大清集团等四家股东单位的代表基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经过近十个月的施工建设，东兴水务集团新的自来水供水设施正式建成投产，在供水能力提高一点五倍的同时，项目的财务结算也正式启动。
齐明远告诉陈馨悦和石雨萌，财务结算完成后，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必须做，那就是第三方财务审计。
“一般情况下，财务结算完成后，整个项目就算全部结束，如果大清集团再提出第三方财务审计，工程指挥部能不能有什么想法？”陈馨悦有点担心。
“你说的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就连国家重点建设项目完成后，都要通过第三方财务审计，整个项目才算彻底完成。你是怕他们多心吧？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们如果心里坦荡，就不会反对第三方审计，这已经成为惯例，又不是专门针对他们几个。”
“我怎么引出这个话题呢？”石雨萌问。
“这是大股东的正当要求，你理直气壮地直接告诉他们，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反制措施（）
听说要请第三方做财务审计，项目总指挥林元明问：“审计我没意见，但哪个会计师事务所也不会白给你干活，请问这审计费谁出？”
“这个嘛，”石雨萌想了想，“大清集团等四家股东十个多亿都出了，让他们再拿个百八十万应该没啥问题，如果另外三家不愿拿钱，这点钱大清集团也可以单独出。你们三家愿意吗？”
“石董说得对，大笔的钱都出了，这点小钱我们愿意拿，最好还是审计一下。”三家小股东也赞成大清集团的建议。
经过一个月紧张工作，审计师事务所出具了审计报告，得出如下结论：
第一条，自来水处理设备价格偏高，具体包括主泵价格高出市场价格近百分之三十，加药计量设备偏高百分之二十，主控仪表偏高百分之十五，搅拌混合设备偏高百分之二十。
第二条，沉降池、处理池造价高出当地均价百分之二十。
第三条，引水管线铺设工程中，土方挖掘数量明显偏高，水泥砂石等建材用量与进货数量不符，管线铺设用工时数比当地平均水平高出百分之三十。
齐明远让石雨萌把审计报告交给林元明等人过目，如果他们有异议，让他们再找合法机构审计。
项目建设指挥部看见审计结论，第一反应就是不认可审计结果，“不可能，这是污蔑！”林元明等主要人员认为这玷污了他们的清白。
“要是不认可，你们自己找合法审计机构再审计，不过要抓紧，时间不要拖太久。”石雨萌也从陈馨悦和她姑父（齐明远是石雨萌的亲姑父）那里学会了强硬。
齐明远告诉陈馨悦，从现在起，到把所有问题搞清楚之前，暂停结算一切货款和工程款。
林元明拿着审计报告去一家事务所咨询，对方翻了翻，告诉他，第一，出具这份审计报告的审计师事务所，是东兴市最负盛名的审计机构，他们出具的审计报告，在东兴市最具权威性；第二，也可以为林元明提供再审计，但百分之一的取费需要预先支付。
项目建设指挥部的几个人经过一番商议，他们认为一百来万审计费倒真不是难事，虽然他们拿不出来，也不打算拿这笔钱，但他们可以找人出这笔钱。关键问题是齐明远指示陈馨悦，在审计没有完结，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冻结所有余款的结账。大清集团不着急，另外三家小股东更不着急，自来水公司也可以不着急，但有人着急，这些人便是与项目指挥部有关系的那些施工单位或设备供货商。
林元明陷入了两难境地，不找人再审计，他心有不甘，第一次审计结果，发现的问题全与指挥部有关，而且问题都比较严重，大清集团旗下鼎盛公司负责的工程，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这不免让人生疑。再审计一次，花钱不说，等着结账的工程承包商和设备供货商们有点等不及，而且审计结果如果和第一次审计差别不大，岂不是花了钱费了时，结果还不一定如自己所愿。
石雨萌给林元明打电话，“林总，审计报告看完了吗？如果你们没有异议，咱们得抽时间开个项目总结会。”
“基本看完了，但我们对审计结果有些看法。”
“哪些方面？”
“好像存在的问题全与指挥部有关，鼎盛公司一点问题也没发现呀。”
“鼎盛公司承建的工程又不是独立运作，他们也是在指挥部的统一指挥下施工，如果他们有问题，也与你们指挥部有关。你认为他们有问题对你们有好处吗？你希望鼎盛公司有问题？”石雨萌虽然年龄不大，经过这两三年的锻炼，身上已经有了陈馨悦的影子。
意识到刚才的话有点失言，林元明赶紧往回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鼎盛公司的管理就那么规范吗？”
“不管你是哪个意思，他们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是需要你签字同意的，审计没有发现他们有问题，正好说明人家管理规范。另外不知道你是否了解，这份审计报告的出具单位，是东兴市最具权威的审计师事务所，如果对他们给出的结论有怀疑，在东兴市，你找不到更好的审计机构了。你们抓紧时间，这边的股东们都在催促呢。”
齐明远指示石雨萌，在董事会上要求指挥部的人就审计机构提出的几点问题先自查，看看问题出在哪里，找到问题后，指挥部要向董事会提交整改方案，整改完成后，再请审计机构进行第二次审计，费用由大清集团一家承担。
林元明一听，心里暗暗叫苦，这大清集团如此较真，看来不好糊弄啊！说实话，自始至终，工程建设过程中，指挥部里面来自原自来来水公司的那些人，确实抱有侥幸心理，他们觉得投资十来个亿的项目，在某个环节稍微动点脑筋，也有数额不菲的好处，特别是设备采购和特殊基建工程，多大比例的回扣在业内是公开的秘密，这也是他们当初力争主持这项工程的目的。
现在看来，这个钱不好挣啊！
不知道是想法幼稚，还是贪婪无知，林元明等人想得太简单了！没错，如果是政府或国家投资的项目，你可以把它当成一块唐僧肉，有关没关的都上来咬上一口，有人问起来，编个理由也可以蒙混过关。可是你要看清楚，这次投资十来个亿，项目虽然不算小，但它的投资人是民营企业，即使就是一块肥肉，投资人也不会允许别人随便动筷子！
齐明远是资深金融人士，社会上各行业的朋友众多，什么行业潜规则他都听说过，有些甚至还亲身经历过，当时他反对原自来水公司的人主持这一项目，就是为了防备这些人趁机卡油。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位公用事业部门的大佬出面打招呼，非要让这些人经手这一项目，为了照顾领导的面子，齐明远虽然口头答应了，但他同时想到了反制措施项目完工后，进行第三方财务审计，纵然你是手握大权的部门大佬，你也不能阻止企业正常的财务活动。
一旦审计发现问题，嘿嘿，什么部门大佬，难道你敢明目张胆地袒护犯罪？
还用得着自查吗？审计报告指出的问题，林元明心知肚明，他在董事会现场就能指出问题出在哪里，这些问题，有些是他亲自经手的，有些是经他点头同意，别人经手的。
选在项目余款还未结清前进行财务审计，齐明远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要给有关人员留下余地，不想把事情做绝。
不管谁拿了供货商或工程承包商的回扣，只要被审计发现，因为还有余款没有结清，回扣这个钱是退回去还是抵扣货款或工程款，你还来得及和对方商量。
如果工程款或货款已经全部结清，回扣的钱就不好处理了，只要水务集团哪个股东追究报案，这样的钱就属于赃款，那就涉及经济犯罪，性质就完全变了，齐明远不想看见这种局面出现。
虽然给有关人员留下改正错误的机会，但谁要想在主持项目建设过程中获取不义之财，齐明远坚决不答应。建设指挥部的工作人员按职务确定的薪资，按时足额发放，从不曾拖欠一天半日，但仅此而已，其他任何非分之想，都是决不允许的。
眼看实在无法蒙混过关，董事会后的第二天，林元明和他的几个心腹商议，把收受的回扣退还给对方，对董事会编出的整改方案是要和乙方重新谈价。
这一套把戏岂能瞒得过齐明远的眼睛，不过只要把吃进去的原封不动地吐出来，齐明远就装作没有看见，也不追究他们的责任。
整改后的第二次审计非常简单，只用了三天就给出了结论，除了引水管线铺设施工中存在一些异常，其他方面都没有问题。
齐明远知道后很不高兴，“怎么回事？指挥部的人没有对此进行整改吗？”
“我问过，据他们说，引水管线铺设施工不是他们的问题。”石雨萌说。
“那是谁的问题？”
“好像说工程承包商很有背景，指挥部老林拿他也没有办法。”
“嗬，还有这么牛的人！难道长着三头六臂？最挣钱的工程给了他，连鼎盛公司这么大的企业都没有争过他，正常挣着水务集团的钱也就罢了，发现问题还拒绝改正，他有什么背景？”齐明远严肃起来。
“我问了，老林好像有难言之隐，他不肯说。”
“还不肯说，哪来的难言之隐？这种事能难得住大清集团吗？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背景。”
齐明远要陈馨悦转告大清集团的法律顾问，让他们尽快查出引水管线铺设工程承包商的背景。
只用了两天时间，王律师带领他的三人律师小组，把工程承包商的背景查了个一清二楚。
陈馨悦递给齐明远两张4A打印纸，上面是三位律师查到的那位承包商的背景资料。
齐明远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看完后，他又把这两张纸递给陈馨悦，“我说这家伙对审计结果不理不睬，原来他背后有这层关系。”
第二百五十三张 继续追究（）
“财务审计中发现的其他问题都处理好了，这件事就算了吧，犯不上和这些人太较真。”陈馨悦比齐明远还先知道律师们调查到的情况，她觉得事情已经过去，碍于各种关系，再追究下去肯定面临不少阻力。
“算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不是有关系吗？我倒要看看他背后这些关系能怎么样。铺设引水管线一个多亿的工程，这家伙没动一个手指头，凭关系从指挥部拿到施工合同，转手包给二级承包商，不费吹灰之力就挣了一千五百万。他作为第一极承包商，把工程的绝大部分利润都拿走了，人家下一级承包商必然要从土方、人工和建材数量上想办法，要不得亏死了。他有关系，从水务集团挣钱也说得过去，但这家伙心太黑，而且对审计结果不理不睬，一副傲慢无礼的嘴脸。”齐明远不想放弃，他要继续追究下去。
“从律师调查的情况看，这个承包商不仅和手握大权的人有关系，他的社会背景也很复杂，好像道上有一些朋友。”
“别管他那么多，大清集团从无到有发展到今天，能成为东兴市民营企业的翘楚，什么狐假虎威没见过？说白了，他不就仗着自己黑白两道的关系吗？先别说究竟是些什么货色，反正这件事咱们必须追究到底！”齐明远主意已定。
“下一步具体怎么操作？”
“引水管线铺设工程还有多少余款未结？”
“具体数字没记太清楚，好像是两千万左右。”
“好，告诉石雨萌，让水务集团财务科冻结这笔余款，一分钱也不要给。其他事我来安排。”齐明远说。
“要是承包商到水务集团闹事怎么办？”
“就事论事，让对方先把审计报告提出的问题解释清楚再说；如果发生打闹等行为，马上报警，同时向我报告，我再给有关部门打个招呼。”
人称栾经理的一级承包商往水务集团财务科跑了几趟，拿着合同文本和一大摞票据想要结算工程款，“上面有话，你们这些余款现在结不了。”财务人员告诉他。
“为什么？工程已经完结，你们的林总指挥早就签字了，据说其他方面的余款都结清了，我们差在哪儿？”这位栾经理四十来岁的样子，梳着油亮的背头，一身名牌休闲装，看着像个文明人，跟前有椅子不坐，却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办公桌上，这一举动暴露了他的粗鲁。
“上面交代了，请你先把审计报告提到的问题解释清楚，再来结算。”
“你们的上级不是林总指挥吗？他已经在我的结算报告上签字了。”
“栾经理，林总只是项目建设总指挥，我们水务集团的负责人，也就是我们的上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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