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可怎么办?
夏侯胜也瞪了丙吉一眼,随后摇摇头。那意思是你没告诉我还有这一出啊,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不出来说了!
丙吉那时候真想宰了田广明。但说什么都晚了,这大概是天意。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臣队伍中靠近霍光的位置又站出一个人来——
“皇上,臣有不同意见。”
事情搞得越来越大,内朝排名第三、大汉朝唯一一个“七世王侯”(历经高、惠、文、景、武、昭、宣七代)的大人物跑出来打擂了……
韩增家的先祖,正是战国七雄的韩国王室,汉高祖时,祖先因战功封为异姓诸侯王,后来刘邦下令“非刘姓者不得封王”,韩氏家族便代代成为朝廷里显贵的侯爵。
而他们家的功名富贵,是在孝武皇帝时期达到了顶峰。韩增的大伯父韩嫣,是孝武皇帝的发小,不仅随便享受皇帝的待遇,甚至连孝武皇帝的妃子都用了,奸情暴露后,孝武皇帝仍然不愿意处罚他,竟然下令说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既然他们俩人有情有意,干脆将那妃子送给了韩嫣!皇太后王氏实在看不过去了,才暗地里逼韩嫣自杀。
韩嫣死后,孝武皇帝又把这份心意给了韩嫣的弟弟、韩增的父亲韩说,出同车,食同桌,寝同床,甚至俩人开玩笑,挨了韩说的打都一笑了之,满朝文武从三公九卿到地方官员,逢年过节没有不去韩说府上送礼的,就连霍光这种牛人,见了韩说都非常畏惧,生怕说错了话惹他不高兴。
可惜韩说去太子刘据身边卧底,收集谋反证据被发现,刘据就把他给杀了。
孝武皇帝听后暴怒,这也成了诛杀太子党几万人的一个重要导火索。
因此后世都在传说,汉武帝是个双性恋,韩嫣和韩说是他的同性伴侣,否则大臣能受到这种恩宠,简直不可思议。
韩增就是在这种家庭中长大的。他的侯爵封号叫“龙额”,意思就是大汉侯爵中的龙头,韩增自己有多少钱、美女和土地,连他自己都算不清楚,当朝文武官员,都以韩家有交情为荣,所以在中两千石官员中,韩增势力是最大的,甚至连大司马大将军霍光都不敢轻易惹他。
不过韩增天性不爱好政治,是宣帝一朝也是出了名的,虽然也是政坛的高官,可是乐于做个“甩手掌柜”。天天要不就在“风花雪月”中度过,要不就是上前线打打匈奴,逍遥快活得很……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物,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在皇上立后问题上站出来说话了。
此时的刘病已,正是被田广明逼得叫苦不迭的时候,就像孙悟空得到了救命毫毛,心情非常激动的说:“龙额侯有话请讲。”
第四十二章 史上最浪漫的圣旨 故剑情深(六)()
韩增笑眯眯地发话了:“根据大汉律令,犯了罪不用受到两次惩罚,许广汉已经为他的过失付出了代价,那么就不应该连累他的女儿;另外,古代的圣贤提倡将功补过,许广汉这些年作为一个职员能够尽职尽责,没有表扬也就算了,翻陈年旧账大可不必。”
田广明立刻反驳:“再怎么说这种出身也不适合母仪天下吧?”
“出身不是问题,许广汉怎么了,许广汉有啥不好的?本朝高皇帝也是出身平民。再说了,许婕妤是皇上陛下的原配,现在陛下身边没有别的妃嫔,立皇后不能耽误,难道为了选个更好的姑娘,就一直让皇上等着不成?各位同僚,你们说说看——”
韩增这么一挑头,跟他亲近的人们立刻有了回应,毕竟人家”财大气壮“呵!
于是有好多大臣当场就跳出来表态了——
一个年纪很大,已经满头白发的大臣激动地说:”许婕妤行为端正啊!进宫几个月以来,掖庭的职员们都喜欢她!“
另外一个年纪很轻的大臣伸出大拇指道:”许婕妤和陛下感情好呵,是‘伉俪情深’啊!“
还有一个中年大臣满脸景仰的道:”许婕妤人品好啊,皇上还是个平民的时侯,一直陪伴皇上。“
这么多人在场堂上同时发难,田广明根本反应不过来,于是他愣住了,霍光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闹了。夏侯胜本来应该出来给台阶下的,然而他也没敢说话。
丙吉一见这情况,知道时机已到,赶紧出来把场子往回兜——
“臣丙吉启奏陛下,大司马大将军本来想给皇上推荐他自己的小女儿霍成君的,但他女儿突然病了,不太吉利,这时候给她说媒有些不合适,因此昨天大司马大将军还在说,陛下身边实在没有姑娘的话,许婕妤也不错啊。臣以为可以立许婕妤为皇后,同时为了表彰霍家小女儿的德行操守,应封给霍显食邑三百户,感谢她教出这么一个好女儿,并给与霍成君本人郡君待遇。不知道皇上认为如何?”
刘病已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丙吉的用意,食邑三百换自己原配老婆扶正,这买卖太划算了。
“大司马大将军这么为我考虑,真难得,不过你女儿病了,太可惜了,你的心我领了,丙吉的建议不错,大家认为呢?”
霍光心说已经有了台阶下,况且半路杀出韩增这程咬金,为了个女人跟七世王侯玩命死磕太不划算,于是笑着表示遵从皇上陛下的建议。
“太好了,既然这样,就上报太皇太后,我立许婕妤为皇后,大家也分头准备吧……”
刘病已心满意足地宣布散朝,当然,他没忘了向韩增点头致谢。
大臣们很多都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呢,只好糊里糊涂地回家慢慢琢磨。丙吉一把拉住了夏侯胜。
“夏侯先生,不是说好咱俩配合的么,您咋半途缩头了?害得我一个人唱两个人的戏。”
“你还说呢!”夏侯胜擦了擦汗,“你可没告诉我戏里还有戏,我一个文官,得罪不起田广明那样的勇士……”
这事儿一直也没弄明白,直到几天后,霍光闲着没事查找了过往的官员履历表,这才彻底明白——
原来这许广汉在做暴室啬夫之前确实是皇宫侍卫长,而他当时主要负责保护的就是韩增,为人忠于职守,深受他的喜爱。后来导致许广汉犯罪的那场事故,当时韩增也在场,按照汉朝的制度来说,他要负主要领导责任,可是后来他却没事,这一方面上因为他家势力太大,所以霍光不想追究,另一方面许广汉替他把这个责任给背了!
自已的下属背了黑锅,失去了名声、事业、自由,还被受刑,这是天大的人情债啊!韩增的家族之所以能够在大汉皇朝的荣华富贵维系百年不衰,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韩家的人能够跟人讲真情真意,有恩必报。
那么田广明当朝骂这样一个韩增看重的人是残次品,是废物,女儿不配母仪天下,平心而论,霍光觉得要是换成自己也早就发牌气了……
霍光心里面在想事情到此为止,别再继续闹下去了。此外还得找个机会给田广明提醒一下,在朝廷上面还是要收敛些。
一切也都如霍光所料,田广明那“傻大胆”,后来还是死在了刘病已手里。
当然,霍光也没忘记告诉自己老婆孩子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一个皇后而已,实在犯不上跟皇上斗个你死我活,给旁观的人看笑话……
于是册立许平君为皇后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有关部门随即开始草拟封后大典的各种事项。可在这个过程中,令人头痛的问题又来了——
立皇后的礼仪和程序很好办,但如果要给皇上陛下的老丈人一个名号,这就又有问题了。
皇后的生父,乃是当朝最直系的外戚,按照常规,都是应该封侯的,但这个侯可不能乱封。
这个“侯”,全称叫“彻侯”,位于汉代二十级侯爵位中的最高点,顾名思义,就是“到了顶,而且可以世袭罔替”的意思。从孝武皇帝开始,为了避讳刘彻的“彻”字,改称“通侯”。为了显露其尊贵品质,每一位“通侯”生前都有封号,死后还配谥号,绝大部分都有食邑,或叫“国邑”,相当于荣誉津贴,由朝廷拨给一定数量户口的百姓作为供养,其收入则完全归侯爵个人支配,凡是逢年过节遇到喜事,皇帝还要派专人上门送礼。
“通侯”世袭罔替,继承人如果再立新功,则再次进行加封,如此循环下去,历经数代,那就成了显耀的大贵族,比如说韩增,他虽然年轻而且平常都很低调,但连霍光都不敢轻易触犯,就是这个原因。
由于“通侯”享受了如此高的待遇,所以大汉皇朝的历代皇帝都在数量上严格控制,直到孝武皇帝一朝,全国的侯爵总数不过二百多人,还有一大半是刘氏的亲族,这么少的人,和大汉皇朝的人口基数比起来,真是堪称“稀有动物”。
第四十二章 史上最浪漫的圣旨 故剑情深(七)()
说完“通侯”这种顶级待遇了,再说下如果是一般的平民百姓想要封侯呢,那条件也比较苛刻。
对于文官,那就是“封侯拜将”——只有三公和九卿中德高望重者才有资格,要知道在孝武皇帝以前,三公职位的任职人员还必须从侯爵中选出;
对于武将,则是“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斩首成千上万的大功臣才能获此殊荣,像这么高的要求一般人做不到,比如,“千古传诵”的飞将军李广就很倒霉,在孝武皇帝一朝干到死也没捞着这个待遇,还留下一个“李广难封”的典故。
除此两条路,那就只有等着“天上掉馅饼”,发生一些极为特殊的事件了:比如立下绝世功勋、拥立皇帝、或者——把女儿嫁给皇上,做他的半个老爹……
因此,掌管礼仪的官员们按照制度,准备给皇后许平君的老爹许广汉申请“通侯”待遇。然而霍光却不干了。
他当然不干。立个许平君做皇后,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也就罢了,还要弄出个“新鲜出炉”的外戚出来跟自己争夺地位?这件事霍光绝对不同意!
于是霍光坚决反对,他的理由很简单,就是田广明当初说的话,只不过按自己的意思改了下。
许广汉当初受过宫刑,他是个阉人,一个阉人封“通侯”,那是大汉皇朝以来没有发生的事情,如果真的封了他,这不等于侮辱另外的侯爵,认为这帮贵族们跟阉人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么?
而韩增这次选择跟老霍同一阵线。这一点也不意外,和霍光一样,支持许平君当皇后可以,可是如果许广汉也封了“通侯”,这不等意味着许广汉和自己在政坛上的地位“平起平坐”了,他可不想给自己在政坛上平白树立一个潜在的对手;更何况如果赞成,还会狠狠得罪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
韩增多少精明的一个人呵,他可不像田广明那种“傻大胆”的勇士这么白痴。
所以说,许广汉父女就相当于一个隔离带,不同势力围绕着他们,既要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到侵犯,又要在朝堂保持一团和气,维系着这么精密的平衡、用言语难以形容的默契,也真是太难为刘病已的这帮亲贵、大臣们了。
既然臣工、亲贵们集体反对,刘病已自然无法“独行其是”,然而皇帝岳父总不能是平头老白姓,那样太说不过去呵,要不怎么说中国人是聪明的呢,礼官们发挥集体智慧,想出了一个“和稀泥”的方案——
封许广汉为“昌成君”,这个“君”,在通侯以下,关内侯以上,不能世袭,也没有封邑,一般都是给有地位有名望的女士准备的。换句话说,许广汉既然是个特殊人物,朝廷也就特殊处理了。
双方各让一步,事情圆满解决,随后,朝廷隆重地举行了封后大典,举国欢庆许平君光荣转正。
封后大典在未央宫前殿举行,许皇后从殿外进来,她发绾假髻,头顶金步摇,贯以白珠垂坠;步摇两侧,又配以六副金笄珈,珈首加翡翠为饰,分别雕刻为熊、虎、赤罴、天鹿、辟邪、南山丰大特六种神兽,耳上配白珠珥珰,额前缀翡翠华胜。
许平君身穿一袭玄红色的曲裾深衣,领襟衣袖用绦线绣着镶边,勒腰修身,宽大的裙尾曳地,她的这身打扮雍容而又不失纯美,整个人恍若一朵“亭亭玉立”的洁白莲花。
刘病已直身端坐在御座上,脸上荡溢着不加遮掩的狂喜,而上首坐着的上官虹却禁不住脸色微微发白起来,原来眼下这“欢乐喜庆”的场景仿佛旧日重现,记忆深处早已渐渐模糊,自己和刘弗陵参加的那场大典再度被释放了出来,戳伤她那早已”遍体鳞伤“的心灵深处。
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授皇后之玺于许皇后。许平君接了玺印,心中喜悦,却不大敢去正眼瞧霍光的脸色,更不敢像刘病已那样喜形于色。
封后大典忙了一上午,到未时正方才散场。刘病已喜滋滋的拉着许平君的手回掖庭。许平君既然已经立后,上宫虹和许平君之间就有许多事项要一一交接清楚,许平君打算先回鸳鸾殿换下礼服再去给太皇太后帮忙。
夫妻二人携手步行,特意让随从跟远些,免得妨碍两人私语,他们虽然成了这整个大汉皇朝的主人,却仍是没有学会无视仆从们就在旁边,自己还能够视若无人的谈笑。
浅秋,夕阳似乎留恋这秋日的霓裳,久久地不肯落下。那一缕缕阳光,穿过稀疏的枫叶,给本以红透的叶子增光添彩。叶子红得可爱、红得鲜艳、红得矜持。
许平君随手摘了一片下来,放到鼻端轻轻的嗅着那股清新的香气,虽然当了皇后,她在激动过后却仍是感到了一丝惆怅,从此以后,也许,真就永远困在这座椒房殿里了。
刘病已搂住许平君的肩膀,尽量用一种轻快的口吻说笑着:“等明年春天,我带你去上林苑……”
许平君抿着唇笑:“上林苑那里是不是有处别馆叫平乐馆?”
刘病已有些困惑的注视着许平君,她调笑道:“王姐姐说,你和彭祖哥哥很早就羡慕那些皇孙贵胄能去平乐馆跑马,这会儿能去了,你们那肯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
刘病已闻言一笑,侧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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