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至的骑士纷纷勒马,有三骑留不住步,越过领头的骑士,方停下来。
情况忽然清楚分明,来者共十七骑,摆明是冲着许延寿而来。这就令三人“百思不得其解”,许延寿初来甫到,根本没时间结怨。
在对街听歌的,大部分人退往更远的地方,显然对这批骑士有顾忌,不愿被殃领头者大喝道:“兀那汉子!见我们到,仍敢吵吵嚷嚷,是否活得不耐烦了?”他说的是不纯正的汉语,带着羌语的口音。
三人听得心中一动。。
此地该位处青海高原,地近羌人,羌语当如汉语般流通,对方是羌人,竟不说羌语言,就是“欲盖弥彰”。
刘病已更是心叫糟糕,皆因想深一层,与鸟妖掉换个处境,绝不会找这么一个“龙蛇混杂”、“无法无天”的是非之地来与风夫人会合。
想想山南驿便明白,到那里会合而又不惹人注目,太难了!
以鸟妖行事的作风,不论与杨玉交往了多久,交情有多深,当“生死攸关”之际,绝不让有出卖他的机会。像香文般只信任鸟妖,鸟妖亦只信任风夫人。除风夫人外,没人晓得鸟妖预先设置的逃生路线和方法。
边城驿究竟与鸟妖或风夫人有何关系?
许延寿歌声渐敛,终于收止,然仍余音萦耳,非是草草收场。他似并不觉察有人出言恐吓,不受影响的完成歌曲的尾段。
领头的恶汉右手按到挂腰马刀的刀把去。
四周听歌的百多人,远远近近爆起叫好喝采的响声,还有人鼓掌,通过对许延寿的赞赏,和十七个充满敌意的骑士对着干的模样。
在群众的庞大压力下,本气焰滔天的骑马恶汉们相对下变得“势孤力薄”,威势被削。如此情况下,若悍然出手惩戒许延寿,不但不近人情,且会激起公愤,令他们登时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尤可虑者,是唱罢一曲的许延寿脸露真切的笑容,向各方向的支持者打恭作揖,表示感谢,“气定神闲”般视这批干涉者如无物。
刘病已等三人交换个眼神,知大家心里想的乃同一件事,赞赏有啥用,打赏方实际。这个想法仍盘据心里的当儿,一声“给我打赏”,自神秘马车内传出。
整道大街,立即静至落针可闻。
女声温柔婉约、悦耳动听,以汉语说出的四个字,简单的一句话,于这雪粉飘飘的边界驿镇,令人人生出“惊艳”的感觉。
接着有另一女声响应,虽听不懂她说什么,总猜到是领命一类的话。
陈汤愕然道:“她说的竟然是天竺语!”
在边城驿竟然遇到会说天竺语的人,刘病已和赵广“你眼望我眼”,大感离奇。
坐在马车御者位置的大汉如正下着的飘雪般,似没重量的羽毛给风刮起,落往车门处,顺手拉开门。
这一手漂亮至极,进一步镇着不知该否出手教训许延寿的众恶汉。
即使以刘病已等三人的标准,此汉的身手仍可跻身一流高手之林,以他的武功,竟屈居御者,车内女子的身份,颇“耐人寻味”。
三人怎想过,从遥望边城驿开始,到此一刻,处处迷雾,如置梦域。
万众期待下,却没有出现众人期待的情景,就是美婢奉她小姐之命,“袅袅婷婷”下车的动人场面。
第五百一十五章 花下醉()
于大汉拉开车门的刹那,白影一闪,接着越过车顶和拦在马车和许延寿间的骑士,在填满雨雪的空间灵巧如狸的连续三个小空翻,斜斜横过逾四丈的车马道,精准地降落在离许延寿不到半丈的前方。
迅如轻烟的影子,终化为人形,然众人仍是缘悭一面。
女子素白裳衣,款式不类中土女子的衣裙,最引人触目是露出两边刀削般的香肩,又披上鹅黄色的轻纱,古铜色闪闪发亮的肌肤如给薄雾掩遮。
她背着所有人,包括最接近她的恶骑士,不过,剩她苗条修长的背影,足令天下男人动容。
此女绝非伺候主子的婢女之流,而是贴身保护车内女子的高手。
以刘病已的龙目,仍未能得窥全豹,然对其侧脸轮廓的惊鸿一瞥,看到她轮廓极美,眉目如画,绝对配得起她优美的身形体态。
陈汤说得对,此姝高鼻深目,肤色棕黑,为天竺不可多得的美女。
许延寿用神看着她,双目闪闪生辉,不知如何,三人总感到许延寿在这一刻,与他们深悉的那个人有点儿不一样。
天竺女说话哩!只得许延寿听得到。
刘病已非是不想知她说话的内容,却因肚子咕咕在叫,又未从魔奔回复过来,可以懒便懒。
街上、街边百多人,个个“屏息静气”地瞧着天竺女郎说罢,将以香帕包裹着重甸甸的物件,奉予许延寿。
刘病已等三人最关心的,是手帕包裹的是“金银珠宝”,还是一块供许延寿果腹的糕饼?其他人关心的,就是天竺女顺众之所愿,转过身来,让大家得睹她的玉容。
众骑士聚到一块儿,“噤若寒蝉”,被驾车大汉和天竺女先后露的两手完全震慑。
跑惯江湖的,均知想活得长久些儿,又或可“寿终正寝”,首讲眼力,知哪些人是惹不起的。特别是天竺女快如电闪,凌空从他们上方掠过的惊人身法,着地时的轻松写意,乃江湖上罕得一见的高手级数,且对方摆明在示威,若还不识相,势为火并之局。
天竺女的显露锋芒,有其必要,为的是许延寿,如众恶汉事后找许延寿出气泄愤,等于与天竺女一方结下梁子,那众恶汉便须秤坪是否有这个斤两。
许延寿低声道谢,将小香帕包纳入怀内去。
天竺女又多说几句话,许延寿不住点头。
吆喝传来,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原来驾车的大汉催马开车,朝雪粉茫茫大街另一端驰去。
下一刻,天竺女消失不见。
刘病已等瞧着她趁众人分神的一刻,展开脚法,一溜烟的朝马车追去。
许延寿斜斜横过大街,朝刘病已等三人坐处走过来。
十七骑的头子双目神色转厉,盯着他后背喝道:“朋友高姓大名?。”
比之刚才的凶神恶煞,他这句算是客气,属找下台阶的说话。
许延寿脚步不停,唱道:“终日与君花下醉,更嫌何处不风流。”
他这两句以汉语唱出,不愠不火流泄出心内此刻的情绪,带点“玩世不恭”,又透出若有若无的怅惘和伤感,以他街头卖唱浪人的身份唱出来,而大家曾在不同的位置,与他共历刚逝去的动人情景,虽只两句,感觉却似比他早前唱出完整的一曲,感受更深刻,更惹共鸣。
那头子亦听得呆了起来,不知在想什么,一时说不出话。
许延寿唱罢,边走边拱手为礼,多谢各人捧场,令那头子难以发作。众人纷纷附和,喝采赞好。
三人看着许延寿走过来,那个头儿不是味儿的掉头驰走,众骑连忙追着他去了。当许延寿来到三人身前,后面的人纷纷离开,曲终人散。
陈汤笑道:“感觉如何?”
赵广叹道:“财色兼收,当然棒极了,我这生人,还是首次想到该学唱曲,以作傍身之用。哈!”
许延寿哑然笑道:“兄弟语虽鄙俗,却形容得贴切。看!”
说时从怀里掏出香帕小包,珍而重之的解开,包裹着的赫然是半个金锭子。刘病已咋舌道:“出手真重,够我们到酒楼大吃大喝十日十夜。”
陈汤担心的道:“钱有了!就怕没吃的地方。”
许延寿微笑道:“老兄放心,我问过她哩!来!我们边走边说。”
三人喜出望外,急忙起立。
雪愈下愈大了。
边城驿位于青海湖西三百里,离东面的凉州四百里,玉门关在其正北,地处高原山区内。
驿站建于大汉开国之时,初时只得一座堡垒,设于当时尚未被羌人与大汉边境交界的位置,作为前线的监察和补给站,长期驻军。
孝武皇帝之时,因此地是大汉和羌人的缓冲地,对大汉至关重要,遂扩充驿堡,正式命名为边城驿,又于北面和南面的山区,筑起贯通南北的官道,遂成交通要津,北接高原下的玉门关和阳关,南通羌人和青海湖,连系往中土的道路。
后来大汉战略收缩,边城驿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汉军放弃。
汉人大部分离开找寻新生活,留下来的变成土生土长的边城驿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边城驿成为羌人和大汉均管不着的奇异处所。
边城驿无为而治,没有清楚的话事人,不过,驿内唯一也是规模最大的食肆,开设于驿堡内,由“本土人”控制经营,掌握着边城驿的命脉。
食肆没有名字,人们戏称之为“大饭堂”,位于边城驿中央,西门大街和南门大街交会的位置,四周有护城河,开西、南两门,降下吊门,立成桥路。如拉起吊桥,便是城关,有坚强的防御力。
大饭堂是无可替代的,因住在驿外山区的猎民和农民,与办大饭堂的人属同一族,他们只信任族人,只将东西卖给他们。
故此,路过的旅人,虽付上比外面贵上三、四倍的价钱,换取食物和补给,不但没有怨言,还对他们维护有加,兼且本土住民习武成风,不乏武功高强之辈,又是地头虫,可“一呼百应”,成为了稳定边城驿的地方势力。
“入乡随俗”,抵此者均懂守规矩。表面看似没有王法的地方,却是人人自律,秩序井然。
第五百一十六章 打草惊蛇()
没人晓得本土住民的人数有多少,大部分散居于附近山区内,留在驿内的约百多人,成为大饭堂的营运者,上下一心,非常团结。
许延寿比刘病已等三人早上一刻入驿,问清楚情况,方开始他卖唱的生涯,为大家肚子的幸福尽力。
听毕,陈汤不解道:“既然如此,为何竟出现这批‘横行霸道’的骑士,似他们才是这里的话事人?”
许延寿耸肩道:“这个我就不清楚,怕要再找人来问。”
刘病已仰首张嘴,吞了一口雪,道:“爱卿对鸟妖的行踪,有何灵应?”
赵广没好气的道:“这句话该我们问陛下,陛下为何反问微臣?”
许延寿欣然道:“没关系!刚才我和天竺女郎打个照面的一刻,心中有很奇异的感觉,似从她身上感应到与鸟妖的连系,她肯定是我们能否寻得鸟妖的关键。”
陈汤半信半疑的问道:“竟然这般离奇?”
从天上降下的,再非米粒般大的飘雪,而是一团团、一球球的雪花。大街上不见行人,周遭一片迷蒙。
刘病已道:“晓得边城驿是怎么样的地方后,更想不通鸟妖因何选这个地方。”
赵广止步道:“刚才那班小卒喽啰,摆明是杨玉的人,令我生出希望。对皇帝陛下的灵觉,看来要多些尊敬。”
许延寿道:“我是去塞外作战过的人,对塞外远较你们熟悉,也比你们掌握到塞外未来的变化,所以想法应比你们更接近鸟妖。你们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大雪将他们谈话的天地封闭起来,虽在大街之上,却有密室谈心的感觉。
五丈外的东西已变得“模糊不清”。从干旱的黄土高原,到大河两岸丰沃的土野,然后置身于大雪纷飞的世界里,变化强烈。
陈汤动容道:“我从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刘病已精神一振,道:“说下去!”
许延寿道:“我的假设是,除非鸟妖肯完全放弃豢养灵鹰,那边城驿这个地方,不失为暂时藏身的最佳处所。”
赵广断然道:“他跟鹰之间感情很深,绝不肯轻易放弃。”
许延寿道:“我的推测,亦据此而定。鸟妖不但与香文有过命的交情,且为携手闯天下的伙伴,关系类似我们,虽然今次大计‘功败垂成’,但却非‘一败涂地’,香文在中土仍有强大的实力,霍家又在‘蠢蠢欲动’的当儿,如鸟妖就这般的‘远走高飞’,既不合情,亦不合理。”
刘病已赞道:“对!或许朕高估了他对朕的恐惧。”
陈汤同意道:“要鸟妖这样黯然退出,他不会甘心,何况他非是没有反击的力量,如果三方势力联合起来,可立即逆转形势,变得对他们大大有利。所以鸟妖绝不会走远,目前所需,是暂避风头火势,我们总不能无休止地搜索他。”
稍顿,续道:“鹰是活的东西,有习性,不可能长时间关在笼子里,如我们以前说过,看到有灵鹰在天上飞过,鸟妖便该在附近。所以鸟妖若想躲起来,就必须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远离大汉皇朝的疆域,也要避开羌人和匈奴人的地方。最佳藏处,当然也不是草原或沙漠般无遮无掩之处,而是像这里般的高原山区,且位于两国边区之间。”
许延寿道:“这正是我第一眼看着边城驿时心内的想法。”
刘病已的眼睛亮了。
许延寿接着道:“壶衍鞮今次‘损兵折将’而回,声威将受重挫,势力萎缩。站在鸟妖的位置,晓得给香文的密函落入我们之手,我们必上天下地的搜杀他,更清楚我们若不能在北疆找到他,会认为他逃往西域,那时我们通知天山族的人,塞外立成他的险地。千思万虑下,他在藏身之所玩花样,就是挑这个奇异的地方,只要躲在附近的山区,可‘一举两得’,既可通过杨玉的人,掌握最新的情况,又可隐藏得‘妥妥当当’,随便找个深山穷谷,放心牧鹰,不虞被发觉。”
赵广道:“若他派人送另一封密函给香文,那时我们杀了他仍没用。”
陈汤道:“若非陛下的灵觉,我们不会追到这里来,因根本不晓得世上有个边城驿。”
刘病已的脑筋活跃了。
许延寿想得比他们任何入更切合现实、深入周详,启发了他们就此作出全新的思考。他最有力、最具关键性的看法,就是鸟妖定然发动另一波的密函反击。此封密函,须落在香文手里方能起作用,同样以天下间只有他们看得懂的古代文字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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