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鸡鹿塞撤走,要走个半时辰,敌人马快,落后不大久,非是没追他们的机会。
许延寿接下去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忽然见到我们进入毛乌素,稍有脑筋者,亦知我们意在后套的狼寨,哥舒和鸟妖均没有选择,希望趁我们尚未走远,追入沙漠去,我们的机会便来了。”赵广重重吁出一口气,道:“他奶奶的,这个想法太诱人哩!”
换过是像鸡鹿塞四周的荒原,这个愿望属想也勿想的疯狂念头。
哥舒和三千金狼军固不易与,鸟妖本身亦为高手,再加为杀刘病已,必高手尽出,凭他们几个人,去硬撼这般力能陷寨克城的强横力量,无异找死。
可是,沙漠却是个变幻莫测的异域,不管多少人进去,实力如何庞大,主宰话事的仍是沙神。
刘病已提醒道:“深进多少,须拿捏得宜,金狼军在没准备下,只能追一段路,便会因缺水而折返。”许延寿道:“这个只能随机应变,有关毛乌素的情况,就是除不变的石子岭和其南、北绿洲外,其他一切无可奉告,如毛乌素般的流动沙漠,乃沙漠的凶地,不守任何法规,时时刻刻都在变化里,看从它处刮过来的风沙便清楚。”
赵广道:“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当然是对人少的一方有利,我们大伙儿甚么都不理会,紧跟在陛下身后到里面去混便成。哈!想不到本平平无奇的护后任务,忽然变得有趣起来。”
刘病已道:“赵爱卿很大可能猜错,哥舒绝不止追一段路便掉头回去,这也是我们须护后的原因。”刘病已承认道:“朕因害怕他们不追来,所以悲观了点。”陈汤哑然笑道:“悲观?这个用语含意深远,别人是怕他们追来,我们则是惟恐他们不追。”
赵广道:“他们一定追来的,不杀我们不罢休。以匈奴人丰富的战争经验,怎都要防我们一手,怕我们守不住鸡鹿塞时逃入毛乌素去,那亦是最方便的避难所。故此哥舒和他的金狼军,对深进沙漠准备十足,我们不用有这方面的顾虑。”
刘病已精神大振,道:“赵爱卿分析得透彻。”刘病已道:“我们的战术,就是入漠后永不分离。不论在任何情况下,必须以整体应付敌人,以集中对分散,失散代表的就是完蛋。”
刘病已说完后倏地起立,向赵广等人微笑道:“时辰到!”
小长城于黎明前的暗黑里,突然起火,火势迅速蔓延至两座角楼,大量浓烟火屑,在毛乌素吹来的风沙里,卷旋天,烟雾往南扩散。
明眼人均可看出是人为的火灾,不但决战报销,也代表着弃城撤走的行动。
众人再没闲情理会天猎鹰,此时最受影响的也是它们,看不真切,且畜牲终是畜牲,会受烟火惊吓。城内可以燃烧的东西,无一幸免。
不到两刻钟,蹄声在西南方首先响起,迅速接近,在晨光和烟雾混和南面的土丘处,敌踪乍现。
众人心呼好险。敌人确包藏祸心,决战是幌子,明知刘病已不赴会,是要削刘病已的威风,然后大举来攻。
刘病已心忖张安世认为守不住鸡鹿塞,乃是正确的。己方少一个人,就被削弱一分力量,对方却是无有穷尽,若如两个赌徒对赌,一方钱囊羞涩,另一方家财万贯,即使互有胜负,仍是穷的一方输不起,难以为继。
自己怎会抱着死守的念头?难道是道心作怪?但也是道心令他放弃,演变出眼前杀鸟妖的良机。
因着道心和阳神复杂化合的悠长过程,刘病已虽是当事人,仍难明白自己,何况外人?此事利弊难言,肯定的,是敌人永远没法真的了解他。
一声令下,众人从灾场散开冲出,投奔毛乌素沙漠。
自踏足河曲,毛乌素像一个没人愿去了解的谜,横亘河曲中部的位置,与成“凹状”的长城遥相对望,如呈不规则形状的庞然巨妖。大致,东、西宽约三百里,南、北一百三十里,若为实地,顶多三至四天的马程,可却是沙漠,没人说得准须用多少天从南边走到沙漠外的北面去。
在河曲这个奇异地域,山势、土原的变化千奇百怪,纵然看到对面有人,可是走大半天仍未与对方握手言欢。
流动沙漠更是难以预料,数里的沙丘区,可要你走几天的路,步步艰苦,处处临险,任你身手如何敏捷高明,仍只能望漠兴叹,欲速不达。
越过了仍属边缘的区域后,沙子愈来愈松软,在没法清楚识别下,忽然间他们来到了似乎熟悉,又非常陌生的世界内,亦不理他们是否甘愿,不论身心,全置于沙神的庞大影响下。
第四百五十六章 魂牵梦绕()
太阳升离右方天际,在这干旱不毛、无边际的沙域,他老人家的炎威“势不可挡”,无从躲避。呈鳞纹状的沙地四方八面扩展,在烈阳照射下粉末般的沙粒闪闪发亮,如被褪掉了本身的色素,与炫人眼目的阳光合而为一。
烈日有多无情,沙子便那么无情。
时间尚早,沙子温度不高,可是跑惯沙漠的人,均知正午或过后,踏处的沙子将变得灼热难挡。
刘病已等虽准备十足,然一旦置身沙漠,甚么“雄心壮志”、人生经验全给撇在身后,萎缩至己之所存的那一小点,而异日能活着离开,将是个人的胜利。
不过,一切才刚开始,令人疲乏烦厌、“千篇一律”的景象正在前路等待他们,只看你如何去适应,不会有半分优待、迁就。
他们以白布从头包裹至脚,抗衡太阳的烈照,就算作用不大,也是“聊胜于无”,间中刮起来的阵阵风沙,只要有少许隙缝,便懂得朝内钻。
众人疾奔三、四里后,实在吃不消,不得不放缓脚步。
赵广来到刘病已身边,问道:“有跟来吗?”刘病已朝他竖起拇指,道:“不但追进来,且是全速飞驰。”
赵广来到他另一边,道:“猎鹰跟到这里来,便掉头飞,该是捱不住沙漠的灼热。”后边的许延寿道:“毛乌素绝不是另一个塔克拉玛干,猎鹰飞返无定河喝几口水,啄两尾鲜鱼后,回头仍可追我们。依我看,该是向主子打小报告去。”
赵广道:“哥舒须多久追我们?”刘病已欣然道:“若一直是眼前的地形,正午稍后可赶我们,将轮到我们时辰到。幸好,沙神庇佑,看那边!”
众人循他目光瞧去,不觉任何异样,只有一截地平,颜色深少许。
刘病已喜道:“远处有个沙丘!”
后面的许延寿问道:“为何不朝那方向跑?”刘病已别头瞥他一眼,虽然他的魁伟面容给烈日灼得通红,仍不见汗水,可见其先天气功之精湛。解释道:“此为诱敌之计,装出不晓得敌人追来的模样,到敌踪现,我们慌忙找地方躲,如此敌人始放心穷追。”
“陛下可知微臣第一次踏足沙漠的丑态?当时在家向修苦行,可是随着进入沙漠,始知以前的所谓苦行,乃小巫见大巫。“许延寿向他道:”沙漠之行是煎熬的不断累积,吸入是火,喷出的也是火,说话时沙粒往口内洒,疲劳开始了便无休止,不住削弱你的意志,幸好有各位大哥作榜样,精神好过了点。”
“勿要妄自菲薄,你的表现已非常出众。“赵广道:”咦!我都感觉到敌人哩!怎可能这么快?”
刘病已道:“恭喜!恭喜!赵爱卿终生出沙漠的灵觉。敌人仍在二十多里外,但确不住和我们拉近距离。”
赵广别头一瞥,道:“未见尘头。”许延寿道:“见到尘头,敌人将在十五至二十里内。”
众人纷纷回头张望。
沙漠仍是那么平静,干燥而没有生气,朝任何一方看,都那么单调乏味。
杳无尽头、芒光闪烁的沙地,方“无边无际”的蓝天,没任何可令人分心的东西,在这可怕的地域里,最“自高自大”的人,仍不得不在眼前浩瀚无际的空域里,“俯首称臣”,没法不承认本身是“微不足道”的渺小存在。
刘病已心里涌起强烈的感觉。
沙漠!
这“魂牵梦绕”的地方,朕终于来了。
看来不远的沙丘区,众人从太阳斜挂东方,到移过中天,朝西降下,方开始在前方视野尽处逐渐扩大,隐见耸竖起伏的沙丘。随他们的接近,丘阵往两边扩阔,如张开双手,将他们拥入怀里去。
深入毛乌素腹地的感觉,倏然而生。
沙漠确是任何高手的天然克星,起始时一段路,个个均能保持高手风范,然而疾奔多个时辰后,甚么提气轻身,提也休提,只能一脚深、一脚浅的在沙海内勉力疾奔,纵然身衣着装备针对沙漠整装,仍不免满身尘沙、口干舌燥、咽喉喷火,箭筒、鞋里、袜里灌满沙子。
随真气的消耗,炎阳的灼热不住递增,到太阳接近西边地平,大地刮起一阵又一阵的风,方炎威稍减。然而,这边送狼,另一边进虎,不时遭夹杂在热风里的沙粒,迎头照面毫不留情地鞭挞,无处可逃。
他们是见到尘头,方朝沙丘区避过去,炮制见敌追来,仓皇遁逃的假象,还故意踢动沙尘,令敌人在远处瞧来,以为是数百人在奔跑。
石子岭位于正北的位置,现时他们已离开沙筏大队的路线,往西北偏移十多里。
猎鹰在众人头顶的高空飞过,远去多里后,掉头回来,在他们方盘旋。
刘病已等放下心事,一如所料,他们见到对方扬起的沙尘,敌人见的亦是同样景象。因而鸟妖方放出猎鹰,掌握他们正确的方位,这么看,鸟妖的猎鹰虽为异种,仍不宜在沙漠的高温里长途飞行。
各人携带的武器,除必备的弓矢外,以轻巧为主,非刀即剑,像雷霆击便放在沙筏运走。不过,许延寿随身携带的重弓,又或逐月弓,均沉重异常,平时并不在意,可是,走在难着力的沙浪,多一分重,少一分重,清楚分明。
身体受煎熬折磨不在话下,际此体力飞快损耗的劣况下,连与他们有“深仇大恨”的鸟妖,也变成个模糊的印象,“若现若隐”,没法集中精神去思索。进入沙漠前,不杀鸟妖不罢休的“雄心壮志”,似与眼前实况,难以直接关连。
唯一堪告慰者,就是对方的人和马,绝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但却有着一个明显优劣之别。
敌人此时离他们不到十里,这在沙漠外迅捷可达的距离,在风沙漫空的沙漠内,变得遥阔难测,须看沙子的状况、风势、风速。故而,谁先抵达”战场”,可争取得回气的空间。
比较起众人而言,刘病已是最不受影响的人。
第四百五十七章 沙神的天条()
在火炎的沙漠狂奔,等若触犯沙神的天条,但恰好是“阳神”出现的最佳条件,令刘病已“道心”退藏,“阳神”出而主事,纵然肉身处于沙漠的庞大影响和压力下,精神却是晶莹通透,并非平时的常况。心止神行,超乎物外。
体内真气,天然运行,虽同样损耗得厉害,却飞快补充,如天道的循环往复,生死轮转。他思感延伸,既掌握敌况,也清楚己情。
几个伙伴里,赵广状态最佳,其特异的功法,令他可逆势而行,将血气调节至缓迟轻柔的情状,因而大幅减低外在环境加诸于他身的可怕影响,保持战力。
次佳的是惯了沙漠的许延寿。其苦行式的修炼在这极端的情况里,显露光芒。沉住气,从不习惯到习惯,沙漠于他变成全新的苦行体验,故苦反化为乐,对他的裨益难以估量。这并非说他变得比平时的状态更好,而是体能虽然转弱、真气接近”油尽灯枯“,可是一点不昧的灵神,只要得到回气的机会,过往苦行的成果,将显现无遗,使他以惊人的高速回复过来,且比受苦前厉害。
虽是跑惯沙漠的人,却从未敢犯沙漠大忌的在沙子如此狂奔几个时辰,今次犯禁,虽令他们吃足苦头,仍能勉力保持清醒,坚持下去。
当刘病已察觉他们濒于崩颓的状态,落在最后,刘病已立施援手,先着众人继续奔跑,然后退到他身旁,抓着他手臂,真气源源送去,下一刻已带着他抢往最前头,领路奔行。
沙漠里的追逐,看似简单,事实内有乾坤,能直接决定生死荣辱。
敌人虽有异种战马代步,情况比他们是更差劣而非优胜。在沙漠里生存的窍诀是尽量平缓,持盈保泰,策骑冲刺只可以用在数里短程,如此穷追几个时辰,人、马均吃不消。也可见哥舒、鸟妖等杀刘病已的心意多么坚决,误以为眼前乃”千载一时“之机,甘冒大险。
在刘病已的感应网,过去一段个许时辰的追逐,敌方已有逾三十匹马倒毙,于多达三千之众的金狼军而言,是个”微不足道“的比例,但每一次骑丛里有敌马倒毙,均累及后方赶至的敌骑,于此人昏马困之时,个个反应迟缓,平时可避免的,此刻却是头昏脑胀的明送去,结果人跌马翻,一骑出事,波及数骑,令人、马伤死的数目大幅攀升。
可是敌人现时势成骑虎,欲罢不能,早过了可以折返,另图后计的阶段。
刘病已方诱敌深进、布局歼敌的大计,成形成势。仿如棋局,局势已成,只看如何收官子,以定胜负。
失去战马的敌方战士逾二百人,远远落在后方,艰苦的追来。
沙丘内的生死决战,不论结果,亦将为这场追逐战的终结,金狼军势没法继续深入毛乌素,还不知有多少战马在事后逐一倒毙。眼前的景象,神迹般展现眼前。
夕阳斜照里,大小沙丘层迭起伏,数之不尽,占据着不知有多遥阔地域的新月形沙丘,链状复合组而成无限远的沙山群,在夕照下每座沙丘,其凹部都有着明暗分明的阴影,令每座山丘立体感强烈、轮廓清晰,带着超乎言词能形容的动人美态。
起伏的沙丘高矮不一,平均高六至八丈,但最高的,可达二十丈的高度。以千百计这样的沙丘,迭分聚散,形成沙漠里的奇景,构成连片起伏的沙山,令人叹为观止。
黄澄澄的沙丘以链状在前方延伸,排列迭置,不但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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