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鼓掌道:“精采!朕终于想到办法。”赵广赞叹道:“陛下竟仍有解救之法。”他本身亦为才智之士,可是“捜索枯肠”,仍“一筹莫展”,故此,对刘病已能有破解之计,特别有感觉。
楼顶每一个人,均有类似赵广的感受。要知现在对方已断定有刘病已在主持大局,且是身在鸡鹿塞,就是发长披肩、满脸胡髯,自称将功赎罪的死囚。至乎猜到所谓的“复仇者”,仍是刘病已,目标明显,任你如何否认,绝不可能说服对方,在这样的情况下,计将安出?
赵广警告道:“勿卖关子!”
刘病已道:“今次想卖关子也不成,因为不是朕想出来的,朕尚未想到。”
任在场者想破脑袋,仍摸不着头脑,这竟叫想出办法,已非关乎是否有足够智慧,刘病已说的话压根儿“自相矛盾”。
许延寿道:“那究竟是谁想出来的?”刘病已欣然道:“陈爱卿是也。”
众皆愕然,目光不由集中在陈汤处。
陈汤比他们任何一人更错愕,指着自己的鼻尖大讶道:“在下?微臣的脑袋现时空空如也!想不出半只鸟儿来。”
众人很想笑,陈汤少有说粗话,且神情古怪,偏笑不出来,因为一向料事如神的刘病已,今趟押中的是空宝。
刘病已”好整以暇“的道:“各位爱卿,请听朕禀详情,灵机一动也好,病急乱服药也好,当日他以局外人的身份,分析得清楚明白,最终得破香文的诡计。”
陈汤一头雾水道:“和现在的处境,有何关连?现在所处的是在下最不熟悉的战场,若非得赵兄弟指出来,还不晓得陷身险局,赔的将不止一场战争,且会动摇我们的长远之计,微臣正担心得要命。”
刘病已仰首观天,似在找寻猎鹰的踪影,吁一口气道:“表面似没关连,却是殊途同归。就像在眼前的战争里,陈爱卿亦是壶衍鞮和手下众将唯一不熟悉的人。我们大伙,均是对方有迹可寻者,独陈爱卿想出来的,不但敌人没想过,我们亦没一人想过,这就是不落旧套。哈!看!朕多么有想象力。”
众人瞧瞧刘病已,又瞧瞧一脸为难之色的陈汤,说不出话来。
虽然教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众人仔细思量皇帝陛下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第四百五十一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
陈汤差些儿搔头,道:“在下虽读过兵法,却是纸谈兵,今次新丁战场,到这里后方晓得战场千变万化,须随机应变,而在这方面,在下只有依附各位大哥骥尾的份儿,学多点东西。”又苦笑道:“现在肯定未满师,可想出来完全是兵书的基本东西,拿出来贻笑大方。”
赵广掏出一支卷烟,道:“我开始感到陛下言之成理。兄弟须明白,我们要的,正是初学新丁想出来的东西,再由我们这批老手执行。”许延寿拍腿道:“对!此为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道理。”
赵广道:“勿小觑皇帝陛下所谓灵机一触,不知救过我们多少次命。所以你仔细思量好,乱想一通也好,甚么东西进驻脑袋,就拿那东西出来见人。”
众人又再起哄,你一言,我一语的,鼓励陈汤来献计。
陈汤倏地举起双手。
众人全体静下来,包括楼内、墙头和墙北的所有兄弟。
他们虽然在四丈的高楼说话,但因没约束声音,不用避忌,各兄弟人人武功高强,功聚双耳,听个“一清二楚”。
故此不管立于何处的兄弟亦热议纷纷。人人生出希望,听陈汤有何独特见解。
陈汤一字一字缓缓的,似每字均重达千斤,沉声道:“三十六计,走为”
众人皆感到愕然。
许延寿道:“这肯定是我们无一人曾想过的,新鲜**。”
“微臣首次明白何谓灵机一触。“陈汤像听不到他的说话,望往刘病已,道:”山穷水尽,疑无路处,闯出康庄大道,脑内忽然思如泉涌,不吐不快。真是痛快!”
楼楼下,爆起叫好的声音,为陈汤打气喝采。
蓦地陈汤又静下来。
人人想听下文。
陈汤双目闪亮前所未见的异芒,熠熠生辉,若如心内某处被点燃引发,道:“微臣想先问一句,没有我们,大帅能否守得住鸡鹿塞和无定堡?精确点说,是能否在半载之内,顶得住狼军的狂攻猛打?”
刘病已道:“肯定没问题。”
他既能掌握狼军的实力,亦比在场任何人清楚边防军的情况,最有回答的资格。
陈汤“心满意足”的道:“成哩!”
众人盯着他,再没法当他是个新丁。
在众人眼里,他像变为另一个人般,字字“掷地有声”的道:“此为一石数鸟之计,关键处在陛下清楚敌人大后方支持基地的位置、情况,完全绝对地知敌。”众人一点便明。
事实陈汤提出的,为兵家向用和必使的手段,就是对“劳师远征”的敌人,进行截断补给线的战术,“千方百计“打击对方的后续支持。
然而,于惯了以战养战的狼军而言,这一套以前派不用场,因只要破入长城,可“势似破竹“的攻城略地,掳人劫粮,不虞补给之忧。兼之狼军“来去如风“,只有他们来打击你的份儿,连对方的行军路线亦难掌握,遑论切断对方。
但今趟边防军在张安世指挥下,准备充足,实力强横的紧守前线,采“坚壁清野“的策略,将长城外的住民撤返长城内,烧掉屯田,令狼军在物资匮乏的黄土高原和沙漠,难以就地取得补给。
狼军的整个行军路线,亦是针对他们在这方面的困难设计,进占富饶的河套平原,倚狼山立寨,作为大后方支持前线的基地,补给可源源不绝的沿大河送来南方。
当匈奴雄师将边防军压得难离堡、塞半步,高原和河套遂成狼军的天地,那时只有他们攻打大汉军的份儿,后者全无反击之力。
岂知鸡鹿塞竟先一步落入刘病已和众兄弟手内,如在敌人的心窝处插了把刀子,顿令狼军本无瑕疵的战略,出现了不应有的漏洞,也因而导致狼军先锋部队的惨败。
鸡鹿塞在大战里情况特殊,看似“孤立无援“,却是完全不受约束,来去自如,除非壶衍鞮像莫和达般来围城,那既不可行,更不切实际。
话又说回来,守鸡鹿塞的如非刘病已和他的精兵劲旅团,早被“人强马壮“、高手如云的敌方先锋部队击破,无人能活命。
又如刘病已非是有穿越地底河的能耐,“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众人之所以没想过离鸡鹿塞奔袭对方的大后方,一来路途遥远,更是“当局者迷“,对千辛万苦得回来的鸡鹿塞,难舍难离,且尚未与壶衍鞮的主力军正面交锋,就这么离开,将失掉迫使壶衍鞮知难而退的大好形势。
不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初没想过刘病已的身份这么快曝光,壶衍鞮既晓得刘病已在此,顿然使大战改换成另外一种形势,令刘病已一众兄弟难发挥作用。由此可见,莫和达率高手来探访小长城的摸底行动,影响至巨。
忽然间,从我暗敌明,化为现在敌暗我明的局面,他们一方可做的事,对方“清清楚楚“敌人的行动,他们则无从揣测,会否来攻打鸡鹿塞?用哪种手法?一概不知。
壶衍鞮有无数的选择,他们却只得一个,如出城攻敌,就正中壶衍鞮下怀。
因而赵广方生出虽明知如此,仍没法改变的嗟叹。敌方了解我方的情况,我方却不知敌之故也。
“若非陛下在,我们实难起波澜,区区千余人,长途跋涉的到后套去破坏敌后,既不划算,更是冒死。只要鸟妖来个飞鹰传书,肯定留守该处的敌军,张开罗网待我们掉进去。何况对方倚狼山立坚寨,监察后套两岸,平野地难隐行藏,利守不利攻,敌寨是稳若泰山。”陈汤慨然道:“但是!敌我两方均清楚,当攻寨的是陛下,将是另外一回事。”
众人鼓掌为他打气。
陈汤欣然道:“微臣一直是局外人,对陛下的看法,道听途说外,加本身的经历,形成了刚说出来的印象,也该是壶衍鞮对陛下的看法,虽不中亦类近。正如赵兄弟所言,这是个环绕陛下的战争游戏,也是张边边锋利、伤人伤己的两面刃。”接着向刘病已道:“陛下早前仰首观天,用神察看,是否早猜到我们将离开小长城,须放出信鸽,知会大帅,为此找寻敌鹰,看鸽儿的飞行路线是否安全?”
第四百五十二章 沙神照顾的人()
张安世送来的物资里,有活的东西,就是三头信鸽,供远距通讯之用。放出它们,自会寻路返鸡鹿塞。
刘病已佩服道:“陈爱卿观察力之敏锐,教人惊异。当时朕确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但又说不出来,只知与鸟妖的猎鹰有关系。如陈爱卿说的,猎鹰既是对方最厉害的知敌利器,同样亦是我们诱敌的好帮手。”
许延寿道:“想利用鸟妖的猎鹰,我们必须清晰无误地以行动说明我们的去向和目标,不可有丝毫含糊,让对方晓得我们非只是干扰他们的补给线,而是直捣对方的狼寨。”他指着毛乌素道:“非常简单,大伙儿直奔沙漠便成,那是最直接、的路程。”
看着茫茫沙漠,每粒沙子都在反映烈阳的热力和厉芒,人人倒抽一口凉气。不论你如何熟悉沙漠,跑过多少遍,沙漠绝不会和你熟络起来,“和颜悦色”。而是每一次踏足,仍是陷身”穷凶极恶“的险域。
精兵劲旅团中最熟悉沙漠的许延寿,沉声道:“我想到一个新点子。”众人大喜。
陈汤“走为”一句话,点拔了众人,释放出了他们的想象力。
他慷然道:“据我所知,毛乌素里面有两个绿洲。于毛乌素正中的位置,有座大山,名石子岭,此岭造就了分处其南、北的两个湖泊,南面的是突纥利泊,北面的是大非苦盐池,也是毛乌素内的两大绿洲。”
顿了下,以道:“假设我们全体离开小长城,直奔毛乌素,壶衍鞮如何反应?”
赵广叹道:“肯定吓得魂飞魄散,一边知会守大后方狼寨的将领,另一边派人全力追截,但因起步迟,只能在我们后方吃尘。”顿道:“这个追截部队必须在实力,可压倒我们,即使我们甫抵后套,即攻陷狼寨,此一敌方部队,仍有足够能力将狼寨重夺,甚或杀得我们片甲不留。”
听他这么一说,答案呼之欲出。
壶衍鞮此刻势成骑虎,不能言退,可做者是继续猛攻无定堡,另外遣人追杀精兵劲旅团。能当此任者,舍哥舒和他的金狼军莫属,三千金狼军,是匈奴狼军里最擅沙漠战的部队,此外还须附赠鸟妖,才不会追失。
刘病已吟道:“猎犬终须山丧,将军难免阵亡。”
人人听得精神一振。
于沙漠的凶地,无处可躲、无路可逃,若两军开战,是全赢或全输之局。
击溃金狼军,与打败莫和达乃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将使匈奴人的整体战力大幅削弱,精神的打击更是壶衍鞮一方难以负荷。更关键的,是刘病已等如成功占据狼寨,除非壶衍鞮大军撤回来,根本再没有能动摇精兵劲旅团所据狼寨的力量。
问题在他们办得到吗?
众人目光移到许延寿处。
许延寿双目异芒烁闪,沉着的道:“听说在沙漠里,流行一句说话,就是沙神只照顾有准备的人,匈奴人或许走过咄习原采穿越毛乌素的路线,但对毛乌素深处的区域,大可能一无所知,因追我们而追至第一个绿洲,其时悔之已晚,将造就我们歼灭金狼军千载一时的良机。”
顿道:“就看我们准备得有多好。平情而论,绿洲防御力薄弱,敌众我寡下,对方又是擅长沙漠战的金狼军,有哥舒这样的名帅指挥,加鸟妖后更如虎添翼,我们的赢面很小。”
赵广叹道:“技术就在这里!他奶奶的!壶衍鞮此趟是不容有失,因后果是他负担不起,不追一切休提,追来的起码是这个阵容,亦不可能超过这个阵容,那就是一切尽在我们算中。难易度比之现在与壶衍鞮正面硬撼,不言可知。”接着向许延寿道:“兄弟的办法,正是可令我们能以少胜众、以弱克强的办法,对吧!”
所有人目光回到许延寿身。
“微臣少时曾经听说,沙漠中经常往来绿洲之间,若运载重物,会借助一种我们称之为沙筏的工具,形如木筏,以骆驼拖拉,等于驼车。沙筏之所以便于在沙子拖拽,皆因包以生牛皮,令头尾微翘。我们现在虽没有骆驼,幸好人人长得像骆驼般强壮。”许延寿道:“制沙筏的材料就是从莫和达处抢回来的木干,该可制成至少六十至七十个沙筏,足够装载我们的物资、粮货、食水、武器、箭矢等有余。抵绿洲后,我们拆掉沙筏,立成防御所需之物,大添与敌周旋的能力。”
人人留心聆听,许延寿说毕,仍保持肃静,只余风沙之音,好半晌后,不知谁先欢呼,接着楼墙下,喝好之声响彻小长城。
刘病已问道:“估计需多少时间?”许延寿道:“依我们掘壕的效率推算,后天日出前,肯定所有大小木干,全变沙筏。”刘病已大喝道:“那我们还等甚么?”喊叫声再度爆响,直传往毛乌素沙漠去。
找到目标,定下方向,且有具体的计划,众人均有焕然一新之感,坐言起行,先由许延寿示范,制作第一个沙筏。
看似容易,事实殊不简单,包含着在沙漠求存的民族千百年来积累的经验、智慧。有点像造条小船,置龙骨,木干穿孔,系筋索,包扎生牛皮有特别手法,窍妙处在乎头尾翘起,方便拖拽。
第一个沙筏面世的一刻,欢声雷动。
各人不用吩咐,埋首造筏。
造而后知不足。早在议定后送出信鸽,以传书方式通知张安世己方大计,并请他送来缺乏的物料,以供造筏。趁匈奴人阵脚未稳,尚未有余力切断交通,张安世在黄昏前送来七辆驴车的物资,也将是最后一批物资,因匈奴人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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