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定下全力攻打鸡鹿塞的战略,故能把本来用作攻打无定堡的器材兵员,转移到这里来。他们为何这般看重我们?”
一直沉默着的刘病已终于开腔说话,平静的道:“爱卿分析得透彻入微,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咄习向壶衍鞮报上遭遇,壶衍鞮身旁有人看穿是陛下在作怪,更晓得陛下意在鸡鹿塞,故使快马知会前线的莫和达,令他暂且不理无定堡,改为全力攻打我们。”
刘病已点道:“猜是我者,非拓跋无量,就是鸟妖。”陈汤道:“最使人怀疑的,是陛下刺杀咄习的谋臣劳谋,实超出了一个‘复仇者’的应有行为。”赵广哂道:“猜到又如何?莫和达等还不是‘半信半疑’,特来试探,却发觉我们的头子是个使双斧、长发披肩的须髯汉,容貌之狰狞可怖,足止小儿夜啼。哈!”
刘病已牙痒痒的骂道:“好小子!”陈汤道:“不过!我看他们现在相信了,至少高冷深信不疑。此事对我们有坏影响吗?”
刘病已道:“只要没真凭实据,又有大帅一意隐瞒,我们该可过关。何况我非常怀疑,战场上孤处一隅的事,能否传返京师去?”陈汤同意道:“确然如此,我在京师时便很少听人提过边疆发生的事。”
许延寿双目生辉的看着不住接近的排车阵,道:“微臣只看到一个好处,就是拓跋无量亲临小长城,让微臣可和他一决高下。”
刘病已指着其中一辆载着高木排的轮车,嚷道:“有好戏看呵!”众人循他目光瞧去,见到的是从后方发力推车者,四散避开,接着是木折的声音,高四丈的大木排徐徐往后倾颓,“蓬”的一声,仰后坠跌,着地后四分五裂,木干弹跳,扬起一蓬蓬的沙尘,肯定有人遭殃,情况混乱。
众人鼓掌喝采,士气提升,事实比任何说话更具说服力。
陈汤道:“莫和达犯了个在战场上最不该犯的错误,是‘意气用事’,在准备未足下匆匆发动攻势,若我们挡得过他首轮的攻击,又能扩大战果,将使莫和达永无翻身的机会,同时重挫壶衍鞮入侵中土的行动,成败种因于我们的小长城上。”
许延寿头痛的道:“问题在莫和达虽攻不下小长城,力却足将我们重重包围,将我们与大帅两方隔断,令我们成为孤军,乏计可施。”
他说话时,两支千人骑兵队,抵达后方东北和西北的位置,各离大外围的弓月形壕坑约二十丈,直接威胁他们的后背,封死了他们的后路。
第四百三十五章 险中求胜的战术()
远方蹄声闷雷般响着,南丘敌骑现形,潮水般奔下山坡,队形似乱实整,尽显匈奴铁骑超凡的质素。
奔至荒原,始分成三队,每队千人,骑速不减的继续狂驰,左右两队朝小长城两侧扑来,中间的一队追在排车队后方,有压阵之意。
排车倒下处的扰攘告终,散掉的木材给集中一处,伤者送返后方,排车队重整后再推进。失去一个木排,无损对方大局,因余下的木排,在封杀小长城上足够有余。对方早预算有损失。
陈汤担心的道:“最怕敌方从今天的错误学乖了,醒觉过来,拚着捱冷抵夜,顶着风沙,只围不攻,然后再造出坚固的封城排车,我们便大祸临头。”
刘病已向赵广笑吟吟的道:“爱卿为何不发表高论?”
众人莞尔,也放下心来,知刘病已“胸有成竹”,故调侃赵广。大家心意相通,想到与连接水井和海流兔河的地底水道有关。
在如此多人里,惟刘病已一人有资格和胆识,去闯此一无人到过、神秘危险的地底河。
以赵广的骄傲好胜、自恃,仍要在地底河前“俯首称臣”。
确是想想亦可令人颤抖,谁晓得下面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正是这种“一无所知”,令最勇敢的人踌躇畏缩,愈聪明、愈有想象力者,愈感害怕。
赵广苦笑道:“陛下已经打算亲去,不用微臣出头,对吧!”刘病已也不强求他,挥手道:“放过你了。”
赵广道:“入水井前,陛下须先好好休息。”刘病已道:“朕会半醒半眠的穿过地底河,期间得到充份的休息。”石医师问道:“陛下到那边后,有何行动?我们如何配合?”没人敢怀疑刘病已单独一人,可对敌方造成严重的破坏,然而就算如此,谁也想不通陛下准备怎么做。
刘病已轻松的道:“朕要向张爱卿发出一个清晰无误的讯息,就是击溃莫和达的先锋军,此其时也。”陈汤吁一口气道:“微臣终看到唯一的活路。”
石医师笑道:“我们却惯了绝处反为生处,此正为追随陛下的乐趣所在,心情起伏很大。”赵广沉声道:“敌人送死来哩!”号角声起,以千计的匈奴狼军,策骑越丘而来,隔远都可看到参红的血红色披风。
赵广手痒道:“红衣鬼让给我。”陈汤冷哼道:“莫和达一错再错,视我大汉边防军为无物,将主力全移往鸡鹿塞来,一旦后援基地失陷,势必‘腹背受敌’。”
各人闻之均心生异样,连番经历、亲身体会、“耳濡目染”后,这位御前首席武士,终成功把他的智慧识见移植战场,其变化如此自然而然,不着痕迹。
刘病已道:“也可以是诱敌之计,看他在战场上的军力布局便明白,如在靠近南丘边缘处留下足够兵力的骑队,便是行此险着。”许延寿道:“陛下明白匈奴人,他们向喜险中求胜的战术,有高冷为莫和达筹谋运计,此一可能性很大。”
陈汤欣然道:“和各位大哥在一起,一天学的东西,比过去的一年更多。”赵广笑道:“打过这场仗后,你肯定成为大汉国另一名帅。”顿了下嚷道:“果如陛下所料。”
越过南丘的敌方主力军,下坡后重整阵形,五千主力军分前、中、后三队,在丘坡下止步。另两军各二千五百人,从两翼推进。
赵广道:“原本我一直在奇怪,要攻打我们的小长城,人多没有用,是‘杀鸡用牛刀’,得陛下提醒,始知对方计中有计。”
顿了一下,又道:“高冷此计行得通与否,全看守鸡鹿塞的是否陛下。现在高冷显然认定鸡鹿塞由陛下主事,故不愁大帅不来援,岂知反正中我们的‘水井计’。”
陈汤叹道:“千军万马交锋的成败,竟系乎一口水井,说出去包保没人相信。”刘病已道:“时辰到!兄弟们!各就各位。”鸡鹿塞城战云密布。
后方两侧,小长城东、西二方,各一支千人骑队,配合东北、西北的骑队,封锁汉军的所有退路。
排车分两行,一字排开,离小长城只十丈远,隔断视野,形成精神上沉重的威胁,事实上亦令箭矢对藏在排车后的敌人无用武之地。
高四丈的木排车,排在前列,有十辆之多,只要六辆,足以将两座角楼封死。
收拾角楼后,二丈高的排车直推往前,至靠贴十二座马面墙堡,汉军的末日将在那一刻开始。
沙漠风沙停止,死寂一片,没半丝生气。
太阳朝中天升上去,艳耀荒原,每粒沙子都在反映着它的芒光,令人目眩。
从南丘推车到达进击的位置,花了敌人两个多时辰,若是奔马,两刻钟便成,可知是多么吃力的苦差。
推车的人挥汗如雨、疲不能兴,又不得不撑下去。
刘病已是故意任敌人接近,慌乱的情况于近城处发生,对他们最有利。敌人再不能整理场地,处处乱木,反变成护城的障碍物,在弩弓的悉心照料下,有多少人能登上城楼,殆为疑问。
留后的主力军推前了少许,与攻城军遥相呼应,因“红翼鬼”参红在其中,可猜到这支部队由莫和达亲身指挥。
大战一触即发。
在西南角楼顶台的刘病已,向千步外东南角楼顶台的赵广,打出询问的手号。
赵广竖起大拇指响应,表示一切准备就绪,目前是敌不动,我不动的局面。
刘病已以双手比对前方高达四丈的排车,又用手指点,嘱赵广投石的位置,须取高而非取低,因可得到最佳成效。
赵广表示明白。
刘病已向旁边的陈汤道:“赵广这小子不会听,肯定扑下去找敌人厮杀,我们将被逼陪他下去玩儿,这里全交给你。”陈汤道:“陛下放心。”许延寿与他相交多年,没有顾忌,提醒道:“要防对方高手来袭,若有情况,立即敲急钟,又以鼓音显示来袭的方位。”陈汤道:“明白,这叫临场的领悟,最为深刻。”刘病已微笑道:“朕现在的领悟,是何时才可坐下来,接着递过来烟香四溢的卷烟。”
第四百三十六章 沸腾的战争风暴()
号角声起,排车开始移动。
酝酿至沸腾的战争风暴,在正午爆发。
首先是部署在东、西、东北、西北四支千人骑队,对小长城做出试探和扰乱,测试鸡鹿塞的防守能力,进退有序的轮番攻至,在数百步外远距施射,目标是两边角楼的顶台,及其所有箭孔,城墙北面三重坑内的守军亦成攻击的目标。
匈奴狼军骑射之技傲视当世,准、狠、劲,且压抑了整个上午,一旦发动,来势勇不可当,一时箭如雨洒,对汉军形成威胁。
刘病已仍身处角楼顶台,亲自指挥,采取的是全不还手、诱敌接近的策略。
墙头上空无一人,角楼、马面墙堡内的兄弟避开箭孔,以厚墙护身,任由对方的箭矢自由进入,消耗对方,同时没收敌人大批送入来的箭。
城南防线此时成势成形。
敌人从外瞧过来,看到的是半月形的大外围壕坑,包裹南线,止于两边角楼。坑外是堆起达三尺高、延绵整个壕坑的人工土丘,用的是从壕内掘出来的沙、泥和石,本身防御力弱,但配合壕坑,却能大幅加强壕堑障碍的功能,令敌人不敢鲁莽越坑,只可于壕外远距施射。
外围壕堑内各两道眉弯般的沙坑,一边接外堑,另一边止于隔墙,规模是外堑的一半,深不过四尺,作用在加强外堑的阻截力。
接着就是表面瞧不出来的浮沙坑,也是最后防线,水加沙和泥,一旦陷足,一时间肯定拔不出脚来,人马如是。
浮沙坑靠近马面墙堡十二个门洞的一方,筑起四尺高的矮墙,汉军兄弟蹲于其后,可避开对方的箭矢。
狼军不愧能征惯战、无惧硬仗的部队,即使属骚扰性的攻击,仍一丝不苟。每次攻来,均结成阵式,以持长藤盾的骑兵打头阵,掩护后方的箭士,进退有序,似能如此无休止的继续下去。
表面看,守城的汉军被压得抬不起头,无力还击,实情却另一回事,就看刘病已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否。
从正前方主攻的排车阵,同时发动,以千计的“兵奴”,吃力地推动排车,缓缓接近,车轮摩擦沙面产生尖厉的嘶叫,因颠簸木排与车架碰撞发出的轰隆声,盖过了人马的喝喊嘶鸣,尘土扬天下,逐分逐寸、铺天盖地的朝小长城进逼,声势骇人。排车后敌人有何部署,密藏在车阵后方,发生在守城者的视野之外,倍添莫测其玄虚的威势。
鸡鹿塞因风沙被湮埋,然亦因风沙成为攻城者的地狱,排车阵固然举步维艰,似是气势如虹、牵制守城军至动弹不得的四支助攻千人骑队,如此放尽强攻,不留后力,一旦情况非如他们所料般发展,在过度的体力消耗下,将无以为继。
人可以捱下去,但战马绝吃不消,箭矢亦有耗尽之时,在这个火炉般的地域,人、畜的耐力均难以持久。
刘病已的消耗之计,正是“以己之长,迎敌之短”。
角楼上,兄弟们在一边结成盾牌阵,为刘病已等挡去射上来的箭,十枝箭,只有二、三枝能投到台上来。
刘病已隔着变成黄蒙蒙,由尘沙填满千步远的大空间,向赵广一方打出准备动手的讯号,顺手接过陈汤送来储备石里最沉重的巨石,拿到手上时,道:“你奶奶的!最少七十斤。”双手捧着,移到胸前的位置。
排车阵的前列,离小长城不到十丈,不住接近,将小长城完全比下去,威势一时无两。
许延寿等紧张起来,目光落在刘病已捧着的废墟建筑残余,是龙是蛇,还看此石,关系到全体兄弟的未来命运。
刘病已退后一步,手往下垂,大石落往腹下的位置,微笑道:“放心!朕和爱卿将同时命中车阵位于中央的排车,两人携手合作,保证是一场好戏的开始。”说罢,不犹豫的叱喝一声,知会东南角楼的赵广。
赵广尖啸回应。
刘病已再一声狂喝,两手同时用力,巨石以比投石机弹出去更凌厉的速度,直上五丈的天空,加上角楼本身的四丈高度,在众人眼睁睁下,轻似无物攀至离地九至十丈的空际,方往下降。
那边亦见赵广用重手法掷出巨石,却不是先往上升,而是旋转着朝目标排车斜撞而去,抢在刘病已抛出的石弹前头。
人人脑袋一片空白,车轮、木排、人、马的声音全退往遥远处,像个没有声音的世界,眼所见惟两石在沙尘滚滚的空间里划出的轨道,耳所闻惟巨石破空的声音。
“砰!”
赵广的巨石疾逾流星的,狂撞在中央排车竖起的大木排近排顶的位置,立即弹开,被撞处除现出凹下去的撞痕外,表面似是夷然无损,宛如蜻蜓撼石柱。
可是在巨石尚未反弹着地前,奇迹倏现,用来绑扎木排以百计的牛筋索,近半折断,“噼噼啪啪”,像燃放鞭炮。
“轰!”
刘病已的巨石驾临,从高空落下,重重坠在仰起的木排上,情况迥然有异,击中处木折屑溅,最令人看呆了的是巨石同时爆成碎粉,使人直接感受到巨石内蕴的惊人能量。
木裂架折的声音响彻小长城的广阔空间。
被连续命中的木排车,在众人期待下解体。
折断的撑架哪还承受得住高达四丈的大木排倾颓的可怕力道,整架排车喝醉了酒般朝前翘起,然后连着大木排,“倾金山、倒玉柱”的往后方翻跌。
推车的哪来得及走避,恐怕大部分给压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