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千多年前,屯守在居延的汉军将士,和后世的现代人一样,有着各种“喜怒哀乐”,拿着不靠谱的饭碗,生着职业病,随时要面对领导的检查和敌人的突袭。
刘病已清楚地知道,煌煌正史里,没有这些“默默无闻”的普通人“立锥之地”。这一封封竹筒的背后,是一个个曾经和我们一样鲜活的生命。
这些戍卒书信,不乏问候远方的家人,表达战友间的袍泽之情,甚至基于自身情怀的“豪言壮语”。但更多的则是“以甚苦事”、“甚苦侯望”、“甚苦官事”等习惯用语,反应了边关生活的艰苦。
书信中频繁出现的“强餐饭”、“足衣強食”、“久不相见”等问候语,对于来自后世的刘病已感到十分亲切,这种时空的错位感,仿佛这些人距今未远,就活在身边一样。
刘病已看到这里,眼睛湿润了,含泪道:“若不是彭祖将这些竹简,拿给朕看,朕今日方知,这些守边的将士生活得如此艰苦!”
魏相忙道:“微臣身为大汉丞相,未能为这些替国家守边的将士们,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微臣深感惭愧!”
刘病已顿了一会,续道:“朕没有怪罪卿的意思,过去的事情算了,但此次裁撤工作的后续安排,卿一定要有全盘计划,将困难估计充分一些,对具体操作上,要有相应的优惠政策,不可苦了这些大汉将士!”
魏相悚然道:“诺,臣马上起草细则,给陛下过目!”
为此,皇帝连下了数道圣旨:第一是诏令解散屯戍的周围各郡县筹粮免租,并从中央调拨土地、种子、农具。第二是带头积极回家的各级军官,给予民爵。第三是各郡刺史,如果受百姓拥戴、考核优秀,可以由朝廷的名义宣布他无限期连任。第四是退役将官、伤残有功士卒,则视功勋大小,分别被任命为亭长、蔷夫、游徼。
这最后一条是,刘病已在魏相的细则后面加上的,他深深明白有秩阶级,一直是大汉帝国的基层中坚力量和地方行政事务的能吏。他们构成了帝国统治秩序的骨架和轮廓。
但凡皇帝想要对基层进行有效统治和管理,就不能不依赖数量庞大的有秩群体。
如果把这些人用好了,他们能发出的能量,不容任何人小看;如果不加以约束,他们还可能是地方上横行的恶霸,“鱼肉乡邻”的流氓,“为非作歹”的土豪。
自秦始皇使用郡县制度以来,在二千多年的岁月里,无数王朝的兴盛衰亡,证明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基层烂,则郡县烂、全国烂,反过来,推论的道理也是一样!
自现在开始,刘病已就潜心经营和矢志于巩固自己,在基层的影响力和掌握力。
考举士子,被派遣去关中的亭里锻炼和磨砺,这是在文化的方面提升基层的管理;退役将官、士卒会给基层带来“尚武之风、铁血精神”,这是在基层,给大汉帝国“补钙”,都是具体的改革措施。
这几条都是为了确保地方稳定的。刘病已深深知道,有了这样一支如此庞大的基层骨干力量,大汉帝国的控制能力和动员能力,才能越来越强。
刘病已、魏相两人商议了很久,目前的形势,最应该稳定的其实是张安世。关键时刻,刘病已派魏相出面了。
魏相找张安世喝酒,对他说:“将军您要惨了。”
张安世撇了撇嘴说:“不是‘要’,我现在已经很惨了,我有病啊。”
魏相也是个直率的人:“您得的恐怕是心病吧。我也直说了吧,皇帝陛下为啥裁军?”
张安世答道:“咱们国力养不了那么多兵,况且匈奴也没那么猖狂了。”
魏相嘴角露出一丝讥笑,续道:“这忽悠人的话您也信了?我今儿来是跟您‘推心置腹’的。您说就算裁军,为啥就找您和右将军下手?因为皇帝陛下对你们又恨又怕啊!”
这一番话把张安世说的酒劲儿全散了。他心里明镜似的,不过从魏相嘴里说出来给自己听,这就有问题了。
魏相跟自己并没仇,但是也没交情,他这话要是个人看法还则罢了,要是皇帝陛下派他来打招呼的呢?官场上最怕的就是“打招呼”,那证明领导要对你下手了,但念着过去的功劳和情分他还在犹豫,所以希望目标自己找个台阶下,一旦不识抬举,那就是逼人家了。
何况就算不是打招呼,以魏相现在的身份和受宠程度,万一十句里有一句是真的那就赚了,就算都是蒙人的,也不赔本不是?
于是张安世决定也对他,“开诚布公”地交流。两人客套了几句后就来真格的了。张安世问魏相:“皇帝怕我,我明白,我也理解他;但要说恨我,不至于吧,我自信做人还没到那份上。”
魏相回答说:“将军,您知道最近的传闻吧,这就是皇帝恨您的原因。”
张安世笑道:“丞相说的是——恭哀皇后是被毒死的?那不是谣言么?”
魏相深沉的一笑:“将军——那、万、一、是、真、的、呢?”
张安世脸色立刻变了:“不可能!”
魏相双目注视着张安世道:“我知道此话属于“交浅言深‘,平时我们打交道的时侯不多,您对我不太信任,那您去问我的恩师,丙大夫吧!”
魏相说完就留下张安世告辞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眠。老实说魏相事先就知道了真相么?未见得。如果真知道了,当时霍光还活着,不会放过他,丙吉也是向着皇帝和霍光的,如果魏相真的不能保守秘密,也不能饶了他。
第三百七十三章 毒害丞相()
很多时候真理就像太阳,人就是绑着个蜡做的翅膀,飞的越近,就死的越快。所以政治家里面知道真相、尤其是高层真相的,往往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
但是魏相聪明,他通过断了线的线索,隐约地已经猜的十有八九了。他就是为了忽悠张安世,一来动员他主动站到皇帝这边,二来也试探他是否也是帮凶。而张安世果然中计,或者说他根本赌不起。当即找来丙吉,俩人一吃饭,张安世就”开门见山“的问道,恭哀皇后到底怎么死的?丙吉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当时就神色有异、支支吾吾。于是张安世什么都明白了。
皇帝对恭哀皇后啥感情谁都知道。如果是霍家下的手,皇帝一定玩命,这就解释的通,他为啥这么着急削兵权了。霍光生前就跟自己和丙吉推过心置过腹,丙吉是魏相的恩师又是当初的主审,他没嫌疑了,那可不就剩自己和霍家了么,皇帝不下手才怪呢!
张安世总算明白过味了。老实说张家的教育,真的挺不错,就算张安世做噩梦,也没梦见过自己要弑君谋逆。于是当即下了狠心,这事儿要真是霍家干的,他也没辙了,这不算对不起霍光!
第二天,本来还在休病假的车骑将军张安世,立刻到丞相府去找魏相,他以车骑将军的名义,昭告天下敦促裁撤屯戍,并且还给魏相开了一份名单,上面是军队里面,各种有可能不服管的刺头儿,张安世提供的名单帮了大忙。更关键的是现在的形势变成了三对一,连车骑将军的嫡系部队,也加入了盯着霍家裁军的阵营中来。
霍家底下人还闹饷,张安世当场就拍桌子了:要你妈的饷,你是要饷还是要命!
人性有一半是兽性,就好像猴山选猴王,新任的一定要把老的弄死、老的卫冕成功,也一定要挑战者小命一样,人的政治斗争,往往也在杀红眼中失控。本来就是争个名,争个利,但争着争着,就不知不觉地,把命都赌进去了。霍家就犯了这个错误。他们不淡定到要去杀当朝丞相魏相。
方法还是邀请魏相来喝酒,然后在席间下毒。魏相当然不会蠢到在许平君、刘姡е蠡谷ヌ苏饣胨奔淳突鼐恕J潞笳依囱巯咭徊椋璧模挥卸荆谑俏合嘣诟锌艏抑巧倘绱酥偷耐保渤沟壮隼肓朔吲
十月初,魏相公开上奏折,是这么说的:启禀皇帝陛下,前任大将军录尚书事宣成侯的许多政策,已经不符合现在的国情了,而且在执行中有很多弊端。具体说有三条:第一,不重视读书人,宣成侯对读书人非常冷漠,而且不愿意召集他们议事,导致天下儒生多生怨气;第二,建立了奏折预审制度,尚书衙门预先要看大臣奏折,连丞相和御史大夫奏事,也要小心谨慎,不敢揭露问题,何况别人,这是赤裸裸的越级和侵权;第三,放任军队屯垦,导致贪污腐败横行,战斗力越发低下,地方的领兵将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没更换,这更容易导致祸乱,臣魏相恳请皇上纠正这些弊端,“澄清吏治”,强我大汉!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奏折太狠了,当然,要不是霍家打算灌魏相毒酒,他也不能这么“落井下石”。首先,奏折里直接点了霍光的名字,将大批判彻底公开化了;其次,魏相参的这几条,都是指责霍光擅权、欺人,甚至有谋反可能,随便哪条查出来了,都是一个死,这就是要玩命了;最后这第三条,更是提醒皇帝陛下早做防备,小心奸臣造反。
针对这奏折,朝廷里当即就爆发了激烈的争论。皇帝陛下听他们吵了半天,也没有听出结论,于是就问张安世:“爱卿,你有什么看法?”
张安世大叫一声:“陛下,我闹肚子,不行了!哎呀不行了,我得去方便!”
旁边的韩增也乐了:“陛下,我接着给张将军送手纸去……”
刘病已摇了摇头说:“大臣们怎么都这德行啊,看来还得朕多费心。”其实他心里爽着呢。于是皇帝陛下当庭颁布诏书道:
列位大臣、天下百姓你们都听着:朕要教导你们,天命自古有因果,连日来的天灾都在警示朕,很多不合理的老法儿应该换一换了。丞相是个“心怀苍生”、替朕分忧的好干部,他提的东西都对,朕决定今后凡是读书人和大臣,都可以直接给朕写秘密奏折,大臣想要入宫见朕,也可以通过平恩侯许广汉预约;彻底废除尚书部门审阅大臣奏折的权力,从今天开始,除朕以外的人未经允许擅自偷看任何奏章的,按照谋逆论处;
官二代的霍禹、霍山和霍云才瞧出苗头,他们慌了。当晚,集体跑去求见张安世,但是吃了一个无比坚决的闭门羹,张安世甚至放了狠话——张家后人,再跟着霍家的人,成天混在一起的,一律逐出门庭,关山洞扫地去!
”病急乱投医“,霍禹想起了自己老爸临终托孤,于是赶快去见丙吉。而这个时候,丙吉也知道了张安世的态度,他赶快去见他,没想到张安世摇头叹息说“爱莫能助”,丙吉知道事情不妙了。他只能找来霍禹,开诚布公问:“右将军,你知道恭哀皇后怎么死的?”
霍禹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他到现在还不知道。
作死啊!丙吉心里不是滋味,但此刻他能尽的力已经有限了,至少霍禹还糊涂着呢。于是他指点说,你回去问问你妈,说带过几次毒药进皇宫,赶紧招了吧,我丙吉对天发誓,你跟我说句实话,我豁出命来保你,断不负霍光托孤情意……
霍禹就算再笨,他也明白霍光这话什么意思,结果自然是大吃一惊,“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和霍山、霍云等人聚集在一起,
霍山见众人都在场,将满腹牢骚尽数发了出来。“现在魏相当权,皇帝信他,居然将大将军在时的法令全部更改了。把公田赋予贫民,到处宣扬大将军的过失,现在京城有许多儒生,都是穷人子弟,远道而来客居长安,整日衣食不饱,却喜欢口出狂言,不避忌讳,大将军活着的时侯,曾对这些人忌恨如仇。“
第三百七十四章 杀头买卖()
霍山怒道:”可现在陛下却喜欢和他们结交,还鼓励他们上书答对政事,结果这帮儒生尽扯我们家的事。曾有人上书说大将军在时,主弱臣强,专制擅权,如今其子孙当权,兄弟更加骄横恣事,恐危及宗庙。还说什么现在天灾不断,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霍山的话惹来霍禹更加不满的情绪,他冷哼一声,眼中满是“桀骜不驯”的傲气。
霍山又说:“我当时把这类的奏书全压了下来,可现在不行了,人人都学会了用密书揍事,我们根本没法预先看到里面的内容,陛下会派中书令直接将这些密封的奏书取走,朝政之事根本不用再通过尚书来决策,现在索性下诏书,直接取消了——总之一句话,陛下越来越不相信霍家了!”
霍显虽然不懂政治谋略,但她心机重,心眼多,转而问道:“魏相总是说我们家不好,难道他就没犯过错吗?”
霍山摇头,“魏相这人廉洁刚正,哪里有错可循?反倒是我们家兄弟、女婿、宾客众多,言行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住诸多把柄。”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事,皱着眉头非常不满,“最可恨的是民间谣言四起,说什么许皇后是被霍氏下毒害死的,嘁,这怎么可能呢?”
“咣啷!”霍显手中的耳杯失手掉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也溅了自己一身。她慌张地用手擦拭,可越擦越觉得水汽直往里钻,浸透了整件衣裳,背上寒意森森,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叔祖母?”连霍云都看出了霍显的神色不对,更何况其他人。
霍山心中疑惑更盛,一想到某些事的可能性,他惊得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冻成冰了。
最后就连霍禹也觉察出了异常,犹豫不定地喊了声:“母亲?”
霍显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其实传言非虚。。。。。。”
众人大叫一声,霍山惊得离席跳了起来。霍禹将手中的耳杯往地上一摔,怒气冲冲地道:“这么大的事你岂能瞒着我们?”
霍显支支吾吾地把当年阴谋毒杀许平君之事全盘托出,霍禹、霍山、霍云三人越听脸色越白。
霍山呆道:“原来竟是这样。。。。。。竟是这样。。。。。。”面色蜡黄。连话也说不利索了,“难怪皇帝会看我们家这么不顺眼,难怪我们家的几位女婿会被贬斥放逐到外地,皇帝是有预谋的。。。。。。这是早就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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