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吃过半点苦,受过半分委屈,他忽然有些不舍,担忧着把霍家的命运压在她稚嫩的肩上,是否真的合适。
“君儿!”霍显在边上插嘴,“母亲给你置办的嫁妆里,你别忘了把那个压箱底的宝贝取出来,你进宫后首要重任就是生个皇子出来!记住了没?”
成君没料到母亲会在父亲的面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不由得羞红了脸。
这一次霍光并没有责备妻子,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要尽快生下皇嗣!”他喃喃地自语,“尽快地……”
霍显质疑道:“君侯,听说这一次选入掖庭的,可不只我们家的君儿一个,这是怎么回事?”
霍光道:“许皇后亡故,宫里若要采选,不能单单挑我们霍家女子一人,总要广招采女做做样子的。”
霍显试探性地问道:“可我听说这些采女里有个人和陛下的关系菲浅?”
“那是关内候王奉光的三女儿,幼时与人结亲却总是丧夫,如今年纪大了无人问津。陛下在民间时和王奉光斗鸡相识,有些交情,王奉光担心成年的女儿长久留在家中,名声不好听,便求陛下收入宫中奉养。”嘴上虽这么说,霍光却仍记得自己见过王奉光的那个女儿,留在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和传闻中的克夫女相差极大。
霍显放下心来,得意地笑道:“原来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陛下也真是的,岂能亲身去冒险!再说了,区区关内候家的女儿岂能和我的女儿相提并论?”
其实何止霍显想凭借“母凭女贵”,大汉皇朝想将自己的女儿奉献给皇帝陛下,以求能为家族谋一场“荣华富贵”的人多了。说到这里,就要谈一谈采女制度了。
按照汉家制度,掖庭的采女制度是相当复杂严谨的。
采选第一步,是郡县海选。
各地的百姓报名,年龄在十岁上下的可以报名。然后官吏核实报名者的家庭背景,古代重农抑商,商人和个体户的家庭背景是不行的,家里三代以内有犯罪的背景也是不行的,总之,首先出生要好,做到“根正苗红”。
确定采选者的家庭背景没有问题,郡县会发放盘缠,把所有参选者集中到郡的治所,由朝廷派来的宦官进行挑选。
采选第二步,是初选。
通过郡县海选的参选美女,被带到都城长安,由宦官进行初选。
参加初选的美女,一般有上万人的规模,这么多人,当然挑选起来要“有条不紊”。
参选美女被人称若干队,每队一百人。每队同时在宫中的大院里走步,官宦们观察队伍中有没有走姿不雅的,有没有身材偏胖的,有没有特别矮的,有没有看不顺眼的,当即挑出来退回原籍。
采选第三步,体选,也就是体检。
先由宦官们检查参选美女的五官,眉毛不正的不要、眼睛特别小的不要、鼻梁塌陷的不要、耳朵大的不要、门牙露出来的不要。除此之外,宦官还要看,脚大的不要、腰粗的不要、头发过稀的不要。
体检的第二步由宫人来完成,宫人是宫女的第四等,之所以让她们来检查,是因为这一步由身体接触,宦官虽然被阉割了,但毕竟曾经是男人,宫女除了天子,其他男人是不能摸的。
这一步宫人要仔细检查参选美女,身上有伤痕的不要、身上有大黑痣的不要。宫人还要与参选者对话,问家庭情况和年龄,口齿不清的不要、声音粗狂的不要、反应迟钝的不要。
当然,最重要的是,宫人要检查参选美女是不是处女,不是处女的一律不能要,而且要追究当地郡县的责任。
采选第四步,是医选。医选,是由太医令进行把脉。太医令们,隔着帘子,轻握参选美女的手,检查是否有各种疾病。虽然宫女要漂亮才能博得天子欢心,但身体健康也是很重要的。
采选第五步,是文选。
文选相对简单,美女们照着竹简,抄写一遍文字就可以了,不会字的不要、字迹潦草的不要、写字姿势不好的不要。
到这一步,一万多美女,已经剩下不到一千人了,“名副其实”的十个人里面挑一个。
采选第六步,是试选。
试选,就是试用。
这一个月,处于试用期的美女们,要接受宫里无数双眼睛的监视,有不良嗜好者不要、举止轻浮者不要、不会做事的不要。采女,其实有干不完的活。不但体力活多,宫里还安排所有宫女学习孝经、诗、大学、中庸、论语等书。学习成绩优异的宫女,往上升的概率也大,这是被天子宠幸之外,掖庭中另一条升职的道路。
霍家虽然答应了,但最难的还是皇帝陛下那边。对此丙吉却对此事“胸有成竹”,他也玩了把偏的,找了一个皇帝陛下最不能拒绝的人去说亲。
谁呢?许广汉。
也不知道丙吉是怎么把这工作给做通的,反正论做人的政治思想工作,古往今来恐怕也没有几个比丙吉更牛的了,他算是孝宣朝的最牛说客。许广汉跟霍家有多大仇恨,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双葩并立(一)()
具体过程没有记载,成了一个有趣的谜题。但我们可以猜测:要想说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威逼利诱”或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前者估计不通,丙吉也不是那种人,那么后一种办法最可能了。至于说怎么做,丙吉最可能只有一个——告诉许广汉自己的身份,也就是刘病已当年是谁救下的。
唯有这一点最有可能打动许广汉。这些事情丙吉从未透露过,而且到死都没为此向皇帝陛下要过赏赐,可见他本打算把这秘密带进棺材,但那也分时机,如今不是矜持的时候。
为什么说这个有可能呢?因为霍光死后,许广汉得势,最“炙手可热”的时候,他上书要刘病已把丙吉提拔成自己外孙(当时已经是皇太子)的师傅,而且最凶险的关头,他日夜看守自己外孙的安全,也是带着丙吉一起的。
谁都知道丙吉是谁的人,许广汉能做到这一步,是基于绝对的信任,把自己性命和前程都交给丙吉了,要做到这种信任,最可能的就是许广汉知道丙吉的立场。自己宝贝女婿的命是丙吉救的,他必须信任丙吉!
只要许广汉相信丙吉的话,其余都好办了。丙吉只需要对他说,我现在仍要救皇上一次,这就必须让霍成君进宫,你愿意信我么?就搞定一切了。霍光要死了,皇帝陛下积蓄力量正要发威,这时候容不得半点闪失,许广汉好歹也曾是皇宫的官员,对宫廷的政冶斗争见识的不少,这点道理他要是不明白,就找根面条上吊算了……
总之这都是推论。结论就是丙吉把许广汉说通了。刘病已看见自己最亲近的老丈人,来给霍成君说媒的时候,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不过很快,刘病已捡起了快要掉的下巴,他同意了。虽然史书不可能记载这对翁婿之间的谈话,但理由是很明显的:
其一,私人角度上看,刘病已对亡妻留下的儿子必须足够重视,俗话说的好:“宁肯不要当官儿的爹,也要讨饭的妈”,就养育孩子这一点上来看,女人的很多功能,男人他就是没有,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是。
其二,从前途上看,刘病已还是要对霍光有足够重视的,毕竟这回是霍光第二次进宫提这事儿了,上次没同意,这次再驳了面子,那就等于做好翻脸准备了。而且又有一句俗话说得好:“你无权选择你的亲爹,但是你有权选择你的老丈人”。这话对一个出身贫贱的男人,尤其是出身贫贱又渴望成功的男人来说是何其重要。
其三,从局势上看,刘病已是皇帝陛下,他有这个义务,皇帝陛下有一半身子属于自己就不错了。这件事大家都懂,没啥好解释的。
这些东西,刘病已不傻,他明白的很,不过明白和接受是俩概念。丙吉大概是看准了这一点,于是乎把话递给了许广汉,好在丙吉也是个明白人。政治这东西就是这样,话是对的,但要有合适的人,在合适的场合,用合适的方式说给领导。跟领导说话永远是一门研究不完的艺术。
尽管过程有些曲折,最后的结果挺好,大家都同意了。虽然有些别扭——霍成君是当今太皇太后上官氏的外甥女儿,结果还嫁给了她名分上的孙子,辈份有点挺乱的。不过朝廷解释说,这门亲事还能做,毕竟血缘隔得远嘛,这叫有祖孙之名而无祖孙之实。想想也可笑,当初拒绝的时候拿这个说事儿,如今同意的时候也拿这个说事儿,还真是官字两张口。不过也没人敢质疑。
期盼入宫已久的霍成君终于在父亲的妥善安排下,带着一大堆的陪嫁财帛“风风光光”地住进了未央宫掖庭,进宫当天她便直接晋位婕妤,她的家世、美貌都让整个掖庭震动。
然而令霍成君万万没想到的是,在那些低位采女中,刘病已特别青睐于那个斗鸡翁王奉光的女儿,居然也将她直接晋封为婕妤。
在没有皇后的掖庭永巷,霍婕妤与王婕妤双葩并立!
未央宫掖庭终于又迎来了新一轮的角逐,然而,后宫奢华背后孕育出的腐朽与阴暗,永不会就此停止。
刘病已道:“许令,今夜如何安置朕的侍寝?”
掖庭令道:“凤凰殿,霍婕妤……”
风雨又大了些,屋脊上噼噼啪啪声大作,似乎雨中夹杂了细小的冰雹。
未央宫沉浸在夜色中。
皇帝伸手推窗,风雨扑面袭来,身旁的许贤皱起眉,轻声询问:“是否择日再安排霍婕妤侍寝?”
“不必!”刘病已双目注视着栏外,黑夜里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意。
许贤的眉头越皱越紧,“可是……”
凤凰殿外电闪雷鸣,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侍寝御驾,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难道陛下不怕霍婕妤因此受孕产下怪胎吗?
但他被刘病已身上散发的气场给震慑往,“可是”的疑惑终于没敢问出口,皇帝冷淡地转过身来,“移驾凤凰殿!”
许贤急忙叫人掌灯,温室内暖意融融,这么寒冷的季节,从室内一出来,便能明显地感到彻骨的寒意。皇帝径直下了正殿的台阶,在许贤的扶持下上了马车。
寝室里很安静,霍成君躺在床上两眼发直地盯着上方,脑袋里乱糟糟的,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
母亲再三叮嘱的“压箱底”被她取了出来,现在就搁在枕头边上。那是一只四四方方的漆盒,她侧过头就能看到,但盒子里面的东西却让她羞臊得“脸红心跳”,不敢再重复看下去。
霍成君不自觉地便浑身燥热起来,偷偷把裸露的胳膊伸出被子透气,胸前微凉的感觉马上令她羞涩地缩了回去手。门外响起了不太明显的脚步声,虽然距离还有些远,但已使得她倍觉羞涩地拉高被子,恨不能找个洞将自己埋起来。
脚步声渐渐近了,最后停在了床前。
宫人们很自觉地退了出去,霍成君侧耳倾听。发觉除了自己紊乱的呼吸和狂烈的心跳声外,寝室里安静得仿佛被完全消空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双葩并立(二)()
霍成君心里一跳,刷地掀起被子露出脑袋,却在同一瞬问对上刘病已那深沉的眼眸。
“啊——”因为事前没有想到。霍成君吓得叫出声来,脸色越发苍白。
刘病己的脸几乎就贴在她面前,那么近,等霍成君明白过来这种近距离带来的无限暧昧气氛时,苍白的脸马上噌的一下就像苹果一样红熟了。
霍成君闭上眼,心跳加快,双手揪着被角,发颤的手指却出卖了她激动的心情。
刘病已握住她的手腕,将霍成君的双手分开,摁在头颅的两侧。
霍成君有些“不好意思”,轻微做着挣扎,却不想刘病已的力气那么大,箍得她手腕像是快被捏断了。
“唉……”霍成君疼得眼角都快落下泪了,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她,心底那股无名的恼嗔之火冒了出来,霍成君睁开眼,“刘病已!你把我手抓疼了!”
刘病已“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啊……啊……”霍成君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既羞且惧地叫唤着,虽然母亲给的压箱底画让她明白今晚即将发生什么事,但耳闻眼见和亲身经历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事情本不该这样的……霍成君“迷迷糊糊”地想,但男女之事对于毫无经验可谈的她而言,却又实在说不出本该是怎样。
“喀!”漆盒盖子被打开,刘病已将帛画一张张扯了出来,“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这般有趣味的女子!今天晚上朕倒要仔细瞧瞧,霍婕妤是怎样地‘知情知趣’!”
“活色生香”的帛画扔了满床,其巾一张不偏不倚地正好遮在了她的脸上。她刚想拿开,双手一紧,居然再次被他牢牢箍住。她尖叫着、哭喊着,痛得直打哆嗦。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帛画遮住了她的视线,稀薄的光亮后是他模糊的影子。。
这就是男人?这就是男人!霍成君“翘首以待“了三年的时刻,真的到来时,竟是这么恐怖!
“我不要了一一不要了一一不要……刘病已!你放开我……放开我…”霍成君从一开始的大声喊叫,直到最后“精疲力竭“地只能哭诉哀求:“救命啊!啊一一救救我,谁来救救我……病己,救……救我……”
听到这句”病己,救……救我……”,刘病已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霍成君嘤嘤地抽泣着,脸上的帛画已经湿透。她“隐隐约约”的感觉眼前的阴影像个“庞然大物“般笼罩下来,霍成君吓得浑身发抖。
刘病已贴近她的脸颊,他的呼吸声仿佛就在霍成君耳边回荡着,然后他松开她的双手,忽然揽臂将她抱住了。“我在这儿!君儿,我就在这里,你别怕……”
饱受惊吓和痛楚的霍成君,被刘病已低沉的嗓音呵护着,身体的痛苦、心底里的埋怨,豁然被驱散得“干干净净“,她的心里像有一头小马在乱撞,展开双手搂住刘病已的脖子,抽咽不止。
刘病已轻声哄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