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简于磊拂袖怒气愤愤地快步朝着芯华院的方向而去,写月几乎是愁垮了一张小脸,一阵夜风吹来,那寒意几乎是从微空的领子钻进了身子里,从背脊一直凉到心间口,还有就是恐惧。
大小姐哪里是真的需要大夫啊,这回自己把这差事办砸了,天哪,得好好想想法子怎么避开大小姐的那一套惩罚才行。
写月的心里已然是七上八下,如今更是进退两难,真是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去真请大夫,她猜不准大小姐到底会不会告诉大少爷真相,咬了咬牙,在原地犹豫了好一会儿,结果又是一阵的脚步声传了来。
才一抬头,写月就看见大老爷简荣越已经紧锁着眉从游廊的拐角处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两个掌灯的丫鬟。
“你怎么在这?”简荣越显然是看见了写月。
写月知道是躲不过了,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还是强撑着将事情原本扯的谎又说了一遍,最后终究还是去给简芯找大夫去了。
……
“你胆子真是大的很啊!”简于睿的口气带着几分不悦,快步与容痕并肩而行,侧首看着容痕。
谁知容痕竟然是低低笑了一声,脚上的步子也不慢,倒是斜睨了简于睿一眼,说不出的不以为然:“殿下想要说那简于磊是上过沙场,屠戮了不知道多少人命的将才之人,而我不过是区区一人,惹怒了简于磊,转瞬之间,指不定便是要死在他手上是么,不过殿下啊,他可不是莽汉,我自然是有把握才这样做的。”
容痕的一番话,让简于睿的眼里骤然涌起凌厉,目光快速地朝着四周扫视一眼,倏然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更加的恼怒说道:“我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是简府长房二公子!”
“简府长房二公子?”容痕斜斜挑起剑眉,这回倒是没有笑出声,只是确实停了脚步,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审视:“殿下,这可不是您说了算的,同样的,如果不是因为您是殿下,我容痕自不可能在此时出现在这简府之中,替你奔走。”
话说到这儿,容痕目光突然延伸出一抹兴味:“不过我倒是真有几分好奇,既然真是如此,那简芯才是简府二公子的亲妹妹,怎么倒是如此超乎寻常的关心起并非同胞的二妹来呢?”
容痕的话似是无形之中戳中了简于睿心底隐藏的一根心弦,他只觉得心口骤然一跳,眉眼之间的神色竟然是在下一瞬间,突转冰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容痕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却重新抬起步子,朝前走着:“只不过看到一想平易温和如玉的简府二公子竟然露出一副凌厉逼人的神色,突然间,我到觉得真有点意思了。”
“你!”
“打住,殿下,咱们救人要紧。”
……
此刻的点秋院里里外外众人神色之间都带着凝重,正屋之中,李妈妈一盆一盆水地替简秋换去额间敷着的凉巾。
可是在李妈妈始终没有在简秋的脸上看到那潮红退下去的情形,顿时眼里的惊慌不由更甚。
一旁也是进了屋了春痕看着眼前的简秋,也是心中担忧不已,她从未见过二小姐这样的神色,那原本往日总是带着几分淡朱的双唇,此刻诡异的鲜红欲滴,更是一动不动地静静躺着,如黛的双眉此刻似乎是下意识地皱起,薄唇一张一合。
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是始终没有人听得清简秋究竟在说些什么。
李妈妈时不时地就要往简秋的额头探去,然而哪里有退热的迹象,甚至隐隐还要比之方才更加灼烫一般。
“妈妈,要不,试试鸡蛋清敷敷?”春痕咬了咬唇,终究是说了出来。
李妈妈皱起了眉,不是没有想过这法子,然而这便意味着要脱了身上的衣裳,这随后大夫就要来了,何况这不过是土方子,穷苦人家用用倒是没什么,小姐的身子都是金贵的,万一反倒着了凉,那可就是雪上加霜了,这……
“妈妈,毕竟这深更半夜的,只怕是不好请大夫的,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呀。”春痕是真的急了,眼眶都带着几分红,她从一进来只要闲下就一直关注着简秋的面上神色,此刻她分明看出来了简秋双眉越发的皱紧,可不就是越发的难受么。
李妈妈咬了咬唇,终于下了决心:“行吧,快去把鸡蛋清弄……”
然而话没有说完,这时候外屋紧合着的帘布被一下子从外头掀开,当先就是走进来了简于睿。
李妈妈和春痕一下子刚转过身子就看见了简于睿,顿时一惊,转而只见简于睿身后跟着进来一个身量修长,面容俊美却显然也十分年轻的男子。
两人的目光落在了容痕的身上,也看见了那药箱子,眼底却不可避免的闪过惊愕。
这人是大夫?这……
容痕脸上原本还挂着笑意,却是在看见了软榻之上的简秋之后,顿时脸上的笑容尽数敛起,眼底却是闪过了一丝兴味,居然一个跨步就朝着简秋走去。
李妈妈犹豫着要拦,简于睿已经开口:“他是大夫,你们一边候着吧。”
几乎是忙碌了将近半个时辰,容痕终于将插满了简秋浑身的针灸银针尽数拔下之后,对着简秋的人中丝毫没有怜香惜玉般地重重按下,简秋双眉狠狠皱起,却是原本一动不动的眼睫再次轻轻震颤。
春痕一直就是盯着简秋看的,顿时喜出望外,已经扑倒了简秋的身边:“小姐?小姐您快醒醒!”
简秋只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梦,眼皮厚重如压了千金一般难以抬起,听到了隐约是春痕的声音,费力地努力挣扎着。
在眼眸缓缓睁开的瞬间,简秋目光是带着茫然失焦的。
终于那无神的双眸重新恢复清明,简秋清泠的眼眸流转之际,目光却在扫向容痕的时候,骤然间一怔,心中万分诧异。
容痕?他怎么会在这儿!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盟友()
意识维持在流连惊慌失措的那一声对自己的惊呼中,简秋只知道自己似乎在及其漫长的一段时间之中,都是处在慢慢无边际的空白之中。
没有感知,没有任何的思想。
渐渐的,简秋觉得身子开始一寸一寸的疼痛,脑袋却是沉重的让人闷闷极为不适,而身上渐渐清晰的是几乎骨肉生生剥离一般的撕心裂肺,生不如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简秋下意识的除了冷静承受这挫骨扬灰般的锥心之痛后,一点都并不想呼救。
朦胧之间,她脑海之中从一片的黑暗混沌之中浮现出来了断断续续的片段。
飘雪漫飞的沉沉暗夜,吱呀破败的门扉,还有一声一声几乎是踩在自己心头上的断续脚步声。
冷宫,惠妃,皇后,冷宫,太监,还有……那一碗蒸腾着热气的粥。
女人面容惨白,不复血色,高雅端庄的皇后睥睨狼狈的女人,脸上的笑意一派动人心扉,引人沉沦。
宫女们的面无表情……
太监的狰狞肆笑,还有那手起刀落在一身狼狈的女人身上落下的刀刀剜割。
每一次的刀起刀落,都带起一片血肉模糊。
不知道为什么,简秋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是成了旁观者一般,明明胸前之中是一派的不甘怨恨,然而在此时此刻,看到那个狼狈女子,心中却折腾出一抹凄凉还有嘲笑。
是了落到这份田地,纵然该死的狗男女,还有拜高踩低的宫女太监皆是凶手,何尝自己也是愚不可及。
简秋看见那狼狈的女人被太监一下子猛地拽住长长的乌发被迫扬高脸庞,下一刻,简秋就看见了那张自己前世从来都是干净清秀的面容唯一一次如此彻彻底底的狼狈不堪和丑陋屈辱。
“已经剐了九十八刀了,惠妃娘娘方才的粥食才吃了一半,这剩下的话咱家可就是没法交差了,再说了,大皇子也想回到惠妃娘娘的身边,也不至于孤单呀。”
开口的时候,简秋亲眼看见那一脸狞笑的老太监咬着牙根一把捏开了女人的嘴,死命地再次将粥食灌了下去。
浑身的血肉模糊,那一张脸也已经是千疮百孔,满是刀割切剐的痕迹,承受了九十八刀的剐刑,果然还是留下了最后一口气,同样,已经不能挣扎了,无力挣扎了,甚至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简秋还清晰的记得,当时那粥就那么顺着咽喉,半点不由人地往下滑落,仿佛流经了四肢百骸,明明带着温热的感触,简秋觉得遍体身寒。
看着那老太监刘丰将空空如也的碗丢给了身后的小太监手里,面容上带着疯狂的诡异,骤然抬手,对着那女人的咽喉落下最后的第九十九刀。
剐刑终满,命丧。
简秋看着三个人一路只是卷了草席,拖曳着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的女人。
上了乱葬岗,下了乱葬岗。
有不知何处来的野狼,也不知何处来的黑鸦,幽光的牲畜眼眸不带一丝的感情,渐渐看着那渐渐被撕扯的草席。
骤然间,简秋觉得心里的怨恨突然间竟然消失了,平静了,仿佛是没有了知觉一般,耳边却莫名回荡起此刻的奢靡皇宫之中,皇帝和皇后的郎情妾意。
猛地,简秋觉得一阵阵的昏沉,仿似脑袋被千金所压,还是死死地压在了经脉跳动之处,让她的知觉只剩下闷痛,原先的断续片段不复存在。
转而周身便是一片的针扎般的疼痛,然而她是极力要睁开眼的,可是她的世界再次陷入了一片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沧海桑田,又或者是转瞬之间。
那针扎的痛觉也渐渐消失了,只是猛然面容之上,似乎有人狠狠地挤按着自己的人中,慢慢地有稀疏的光影照进了自己黑暗的世界之中。
依稀间,简秋听见有熟悉带着欣喜和惊慌的声音响起。
简秋皱了皱眉,那声音像是……春痕的?
可是,春痕不是已经因为胆敢公然捂毙二皇子元荣,那皇后简芯的亲生子被乱棍打死了么?
简秋感到疑惑,这次却感觉到身子晃动的触觉。
皱眉之间,简秋觉得眼前的光影越来越明亮,目光所及的第一幕,是高高的房梁还有精致的流苏低垂着,有天青纱般柔滑的锦缎钩织成的垂曼,还有一室的温暖。
电光火石之间,简秋似乎被一下子惊醒,顿时间思绪回笼,是了,她还活着。
可是,在自己的这个认知确定并没有出错的时候,为什么会看见容痕了?
眼前的男子,一如当初自己初见时候的模样,剑眉斜飞入鬓,一双不以为然的桃花眼,薄唇还是带着不经意的散漫,目光就那么带着几分兴味地看着自己,一身的青衫布衣,长了一副颠倒众生的容貌,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秘密。
若是简秋没有记错,她和容痕的初次见面应该会在三年之后,这是怎么回事?
容痕此刻已经是再次挑高了眉眼,尽管此刻软榻之上的少女,那一双清泠的眼眸之中已经恢复了清明还有一派的平静,只是不好意思,他忽略不了方才在两人目光不期然相遇的瞬间,容痕确定肯定地从简秋的那双眼睛之中,捕捉到了不同的神色。
那眼神……分明就是活见鬼了。
活见鬼?真是有意思呐。
容痕嘴角的弧度很是随意地弯起,看向简秋的目光越发带着似笑非笑。
李妈妈和春痕哪里顾得了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了什么微妙的反应,都已经是绕在了简秋的身边,一阵的嘘寒问暖。
简秋也从两人此刻的失态之中知道,原来自己不期然之间竟然是高烧骤然昏迷,她也记起了当初流连曾经告诉自己在天水庵的时候大夫为她诊治的时候,留下的告诫,只是她一直相信,既然上苍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绝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将她的命要了回去。
虽然心中有底,这话却不能对着眼前的两人说,甚至其他人说,简秋只是虚弱地挂着淡笑,出言安抚,然而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容痕。
简于睿平定了心中的惊疑,从最初的开始,他并不是十分的笃定容痕是会医术的,然而在自己方才急切出门寻访大夫的时候,两次无果,对于突然出现的容痕,不得不赌上一赌,毕竟,容痕跟着他是有目的的,说过只要是他所说,必然如他所愿。
“秋儿,觉得如何?”简于睿已经抬步也是走到了简秋的身边,甚至竟然一时忘记地已经伸出那白皙指节分明的手正要往简秋的额间探去。
“咳咳!”骤然的容痕的重咳声响起:“这屋里的炭火烧的也实在旺了些,在下觉得喉间不适呀。”
这一声突然而起的重咳一下子像是惊醒了简于睿,简于睿清俊的面容之上显出一丝尴尬,男女有防,就算兄妹,八岁之后不可肌肤相亲,简于睿的耳根竟是觉得有些发烫,然而手已经收了回去。
李妈妈见状,自己将手朝着简秋的额头探去,开口道:“二少爷,二小姐的烧渐渐退下去了,方才大夫的药丸服下,又是一番的针灸,如今开始起效了。”
“嗯。”简于睿心中只觉得复杂难言,终究是淡笑着吐出一个音节,深深看了简秋一眼:“你且好好歇息,我也不便久待,还要去同父亲告知一番,先离开了。”
简秋此刻的心神不如往日精力十足,而且她现在关心的是容痕。
能让自己的二哥简于睿带着进了自己的屋,替自己诊治,若是没有信任和足够时间的相处,按着简于睿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么,这个前世就有着通国勾搭南蛮边境蛮王的男子,到底为什么会接近简于睿?
容痕却是丝毫不在意此刻自己身上若有若无投注来的视线,只是取过了一旁的纸笔,一番的书写作罢,很是从容地将狼毫搁置在笔架之上,转身看向简秋,就连脸上的笑还是一如方才的不以为然:“这调理的方子在下已经详细记下了,这里,在下要为方才唐突闯入二小姐闺房之事作揖赔礼了。”
说罢,容痕果然是双手作揖朝着简秋就是深深行了一礼,而弯身垂下的眼底,闪过一抹类似坚冰的凌厉,心中对简秋已经有了一番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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