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中人,当初做了,如今就得受着!广源,广善!”
“不!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才十八岁!我不要!唔……唔……”思缘尖闹着,广源干脆扯了思缘的发带直接塞了口,广善已经找着了大石,对着冰面狠狠砸下去。
“噗……通”的水声,冰面破裂,两人也不管思缘怎么挣扎,抱紧了思缘,脚上绑了石头,拉扯着强行对着冰洞推了进去。
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静尘看着恢复了平静的冰面,抬眼看看天色,此刻的东面已经隐隐显出亮光,天际不再灰朦,静尘知道,节祭的时辰要到了。
伸手打了手势,三人终于一并离开了后山。
三人走过的地方,惊起一阵的鸟儿振翅腾飞。
扑朔朔的声音重归静寂,两道身影从粗大的树干之后闪出,朝着那冻湖走去。
“想不到,住持真的做了。”流连眼里仍旧闪动着惊悸,脑海中还晃动着刚才亲眼目睹的一幕。
简秋只盯着那冰面,声音显得有些悠远:“流连,你觉得思缘可怜么?”
流连手抚着心口,有些难以接受方才的一幕,毕竟从未亲眼见过一条人命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听简秋这么问,一怔之后就是摇头:“奴婢不会觉得她可怜,这是自作孽,活该她受的。”
“那么你觉得我心机深沉么?”
流连不解:“不,奴婢从来不这么认为小姐呀。”
“若不是我从山中找来了药草,半月之前吩咐你悄悄混入思缘的饭食之中,让思缘的身子渐渐发福,又让你偷偷去翻了思缘的私物找出了男子的汗巾,几日前把流言放了出去,思缘也不会死的尸骨无存。”
简秋的声音平淡,目光如平静的幽潭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一字一句说出的话不过是在说着他人的事,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这样的简秋莫名地让流连心里泛起了丝丝心疼,流连觉得眼睛胀痛,只搂紧了简秋,也不管奴婢和主子之间该有的规矩,坚定地说道:“小姐没有错,流连心里明白的!”
流连的举动显然让简秋一愣,转瞬简秋明白流连是误会她了,怕是以为她强作镇定,心里叹了口气,却也同时放下心来。
今日她带着流连来,她就在赌,赌流连对她的心意。
简秋也怕,她害怕流连惊惧她的汲汲营营,从此待她兢兢战战,越来越离心,那是她最不愿见到的,如今流连的反应还有相护,简秋知道,流连对她仍会如从前一样,这是她庆幸的,今后的路远远不止如此,那是一条黑暗无光的路,而她的信任只会给寥寥无几,亲自试探其真心可靠的人。
抬眼,屡屡的蓝渐渐点缀苍穹,灰朦消失无踪,东方的明亮昭示着新一日的骄阳又将东升,而今日节祭之后,若是记得不错,简府杜氏的心腹姚妈妈会亲自来访,而她要回府了。
永元帝三十六年十一月初一,这一日,简秋永不会忘!
前世的自己带着满心希冀,在这日终于告别天水庵饱含折磨的日子重归简府,却不知,后来却踏上为人棋子的可笑人生。
如今,她将带着前世的恩怨血仇,高筑心墙,暂封熊熊升腾的满腔怨怒,重回简府!
来日方长,她会从长计议,一个都不放过,且等着!
第十二章 简忆()
天水庵的节祭在初升的日光洒进正殿,照在宽敞院子中央四角香炉的时,便郑重地开始了。
袅袅的焚香燃起,和煦的冬风带着浓重的檀香味四散而开,一阵阵也传进简秋的院落之中。
一到节祭,天水庵不会让带发修行的她们一起随同参祭,从后山回来,压根就没有人注意,或者说,她归在静和的名下修行,除却静和和思缘,她们在这个庵里都是被人遗忘的。
摆设单调的房中,简秋站在残破的案前,半俯下身,眉眼低垂,视线来回佛经宣纸之间,手里的狼毫不停在纸上舞动,聚精会神。
一直在收拾的流连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拨开,深吸口气,就闻到清新的梅花香中缠上了檀香,将手上的藕色的衣裳小心翼翼地叠放好,平放在床榻旁的木椅上,站直了身子,双眼望向简秋:“小姐,一应细软都在这儿了。”
简秋手下一顿,微微抬眼,看了那堆放在一处的衣物,微颌首,淡淡“嗯”了一声。
将手里的笔搁下,离开了案台,大步走到了那堆放的衣物跟前,简秋细细地看着。
最后,简秋伸手将一支簪子取出,举到了眼前,翻看着。
那是一只银簪子,刻着一朵精巧的梅花,梅花的花心点缀着一颗豆大珍珠,洒进窗棂的光落在珍珠上,泛着盈盈柔光,细细看去,会发现那一片梅花叶上还誊刻着一个小小的“秋”字,迎光看去,不似金簪刺人眼,唯有古朴带着温婉。
简秋记得,那珍珠是当初她八岁时,在娘亲的怀里玩闹,瞅见了娘亲耳边摇曳的珍珠耳坠,那日槐树下,斑驳的光影洒在娘亲身上,落在珍珠耳坠上,一如如今这般柔润玉泽,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伸手就去抓,闹着要戴,娘亲笑笑,三月之后她的生辰,娘亲将这缀了珍珠的簪子送给了她。
那时的娘亲一如那珍珠,清丽的面容没有倾国倾城之貌却温婉清雅,娘亲说:“秋儿,这簪子你可要好生留着,待你及笄束发,娘亲自替你插上,你可欢喜?”
简秋骤然只觉得心口一紧,双眼一阵阵胀痛,似乎有流动的液体从心口一直涌到眼眸,就要化作流液涌出眼眶。
心中剧痛。
及笄啊,却是永远没有那一天让娘亲亲手替自己带上这簪子的时候了。
“小姐?”流连眼见简秋眸中流动着悲伤,看着简秋手里的银簪,心下咯噔,也是万般不是滋味,找不到言语安慰,只能试探地开口。
“没事。”平淡的口气,简秋看了流连一眼,淡淡一笑,那清泠的眼眸除了有些微红,再无多余神色。
简秋伸手有取了一方手帕,裹了银簪就收进了怀里。
有仓促的脚步声急急而来,下一刻就有陌生的人声在门外响起:“简小姐,简府来人了,说是要接您回去,如今还在正殿,住持让贫尼来知会小姐一声,先收拾收拾。”
流连一听,脑袋一怔,一双杏眼有了吃惊的神色,心里嘀咕:倒是巧了,正收拾好,就有人来了,吃惊之后就是巨大的欢喜,终于可以回府了,老爷毕竟是疼爱小姐的。
适时地换上一脸的惊讶,惊讶之中带着点点的喜悦,七分惊愕三分喜,简秋如黑玉般的眸光就落在了走进门来的小尼姑身上:“小师父,我们一会儿收拾齐整往哪儿去?”
“住持说了,让小姐收拾妥了先等着,他们说是要亲自来小姐院子接,若是没有别的,贫尼先回了?”
扬起新月般的浅笑,简秋柔声道:“劳烦小师父了,大抵半盏茶的功夫,我们这儿就收拾妥了。”
小尼姑听言,开口道:“贫尼会转告,小姐且先忙。”说完行了个出家佛礼,就离开了。
“小姐,咱们终于可以回府了,真是天大的好事,阿弥陀佛,老天开眼,老爷还是疼小姐的。”流连是一阵的欢天喜地。
简秋面上笑容淡淡,眼里早就没有了方才做戏的喜悦,心里有的只是冷嘲。
疼她?那真是见了鬼了!不说别的,待会儿还有一个套子等着她钻。
第十三章 人心隔肚皮()
简秋眼底划过一丝冰冷,不再看已经整理好的细软,抬步走回了案台,见那原本誊抄佛经的墨迹已干,目光落在了一处,那一字一句却是显得那般显眼: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通其骨……”
简秋看着那字眼,不知不觉间复念出声,心里潮浪翻涌,似乎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就要压过心墙喷涌而出。
“小姐,咱们不更衣么?方才小姐不是说半盏茶时辰么,咱们总不能这般模样回去吧?”流连看着站在案台前没有其余动作的简秋,疑惑开口。
视线没有了方才的执着,简秋将那抄好的佛经放入桌案旁的简易木盒之中,缓缓地合上了盒盖,才淡淡开口:“更衣就不必了,咱们就等着人来便可以了。流连,你且过来,我有事吩咐与你。”
流连困惑,却是遵从,她从来都是听小姐的,小姐说什么,她遵照便好。
只是当流连附耳听完了简秋说吩咐的一应事,却是更加不解了,正要开口,已经有一阵的脚步声传来。
不消片刻,门外就迎来了三人。
简秋怀里抱着木盒,眼眸投向门外,视线在三人的身上划过,最后定格在中间人的面容之上。
一身浓深湛蓝绸缎的衣裙,发髻梳理的十分整洁,鬓上插了一支翠绿簪子,耳际也是一色的翠绿坠子,已显些许褶皱的面庞白净,透着红光圆润,细细的眉毛下,一双晶亮透着经历风霜的历练此刻也正看着自己。
姚妈妈,杜氏曾经的陪嫁丫鬟,十几年来,尽管嫁人,依旧跟在杜氏的身侧,如今简府后宅最有地位的管事妈妈,如今亲自来接,真是给足了她面子。
瞧瞧,对于一个不检点的前夫人亲生之女还能如此,不仅蒙蔽了外人更是蒙蔽了前世的自己。
“奴婢见过二小姐,阿弥陀佛,二小姐这一年来不容易啊,老爷开了口,如今接二小姐回府。”姚妈妈对着简秋当即就是行了大礼,眼里没有丝毫的敷衍,满满的疼惜晃花了流连,可惜她不知道这却打不动简秋的心。
简秋赶忙将手中的木盒塞给身旁的流连,急步就去馋姚妈妈,急急开口:“怎么能这般行大礼,山路不好走,姚妈妈受了苦了。”
姚妈妈一怔,却是坚持行完了大礼才直起身子,锐利的眼不动声色地摸索着简秋此刻眼里的神色。
在确认除了欣喜和惶恐之外别无怨怼后,姚妈妈笑着侧身将身后丫鬟手里的包裹取过,随即摊开在简秋眼前:“这是夫人给二小姐备下的衣物,当初二小姐来天水庵只有一身衣裳,如今回府自是不能寒酸,幸而二小姐还未更衣,不然奴婢就失职了。”
清凌凌的眼眸微垂眼脸,简秋的目光落在了姚妈妈双手捧着的衣裳之上,眼里的深色尽落衣上,不让旁人觉察半分,心里的冷意丝丝涌起。
这,便是开始!
湖蓝色绸裙子看似平常,却用的是云锦织就,袖口的地方分明是双面绣的技艺,那露出一段的腰带,点缀着的却是银线嵌入,而那最上头的貂毛大氅,一色无杂毛,连加在一起,价值不菲。
当初的她不明就里,穿着这样的华服面上扬着喜悦回府,那时外祖母也在简府,简秋记得那时外祖母的眼里满满的失望,也是那时开始,父亲冷着一张脸,祖母对自己疏远之极,就连外祖母也不再如过去那般疼爱自己,。
那时的自己不明白为何一年后,他们对她几乎判若两人,而如今的她明白了,是呀,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从未深想。
佛门清修,一回府满脸喜悦不说还精心打扮,这几乎在外人看来,没心没肺丝毫不知悔改的模样如何不让人心生厌恶鄙夷。
杜氏对她,不可谓不用心良苦啊!让她失去所有能倚靠的,最后让自己只能紧紧依赖她,感恩戴德听从她!
世间人心隔肚皮。
第十四章 凭空一摔解围()
“既是如此,劳烦姚妈妈先退出去,让流连服侍更衣便可。”简秋示意流连接过姚妈妈手里的衣袍,柔声开口道。
姚妈妈笑着把衣服递过去:“听凭小姐决定,奴婢就先外头候着。”
庵里清减,这间屋子里更没有屏风,姚妈妈出去的时候,很是识时务地带上了门。
吱呀的门声之后,房门紧闭,流连看着手里华丽的衣裳,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简秋,低低开口:“小姐,这衣裳好是华丽啊,想不到夫人会送这样的衣裳来,饶是先夫人也不曾给小姐做过这样的衣服。”
纤细地手抚上那纯色的大氅,柔滑的触感让简秋嘴角的笑加深了几分,眼里却无半分感动,平静如冬日冰封的冻湖,开口道:“更衣,别让姚妈妈久等了。”
尽管很久没有服侍简秋穿上这样华丽烦杂的闺阁女子的衣裳,自小的教化已经让流连牢牢记在了心上,手里没有半点的含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把简秋身上藏青的尼姑袍换下,一袭湖蓝稠裙子,外头罩着的正是貂毛大氅。
白玉般的面颊虽然有着苍白,却掩不住清丽容貌,像极了已故的先夫人,黛眉下一双清凌凌的眼波光流动,小巧的唇微微勾起新月般的浅笑,加之这一身的华服,流连不禁看的有些呆了,嗫喏着道:“真要要小姐方才说的做么,这一身衣裳……”
简秋眉眼弯弯,清丽的面庞如雨后的雪莲清雅动人,微微摇头:“不可惜,往后你会知道的,待会儿就按着我说的办。”
“小姐,衣服换好了么?”外头姚妈妈的声音响起。
简秋看着流连,示意。
流连连忙就去开门:“都换好了。”
姚妈妈看见换上了新衣裳的简秋,那张不施脂粉的面庞素净之余更显的五官精致,那么施施然地站着,一身的温婉倒让她脑子里晃过一个人的身影,片刻的晃神之后,笑笑道:“一年未见,二小姐越发水灵了,竟是叫奴婢看呆了,既是换好了衣服,不知二小姐一应物什收拾好了没?”
“收拾好了,当初也没带什么来庵里,费不了多少功夫,流连,你去取包裹,姚妈妈咱们这就走么?”
姚妈妈笑着道:“是。”让开身子站在一侧。
简秋看出来,这是要让她先行的意思,抬步就朝门走去,眼看着就要跨门槛出门,身后骤然响起流连的一声惊呼:“哎呀,小姐不好了!您快来看看。”
姚妈妈皱着眉看了过去,这才刚看过去,身侧就听见了另一声惊呼,这次却是从简秋口中而出。
姚妈妈赶紧回看,就堪堪看见简秋已经倾了身子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