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再次扫了一眼众人,满座的人,只有一个位子还是空着,微微皱了眉:“子合,去看看周姨娘来了不曾。”
周姨娘?
这话一出,杜氏只觉得警铃大作,今天这晚膳似乎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一般,而这事只怕对自己不利。
二夫人何氏却是和三夫人张氏不有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都是轻轻瞥了一眼此刻唯一空着的一个座位,心里顿时明白,明明人都已经到齐,却有空座,合着这是给周姨娘备着的。
先是简秋一个庶女坐上了当家的座位,再接着原本不过就算来也应该只能在一旁伺候的周姨娘如今还能有一席之地入座,这是要换天了不成。
方妈妈得了孔氏的话,急急出去,不一会儿便倒是真领着周姨娘进来。
周姨娘面色带着几分苍白,加之昨日的一场大雪,周姨娘风寒刚好,身子还没恢复。
“贱妾来迟了,老祖宗见谅,周氏给老祖宗、大老爷、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各位小姐见礼。”周姨娘福着礼,声音有些虚弱。
孔氏眉头仍旧皱着,似要立刻说什么,却是顿了顿,开了口倒是没有责怪:“来了就好,算及时,没耽搁了时辰,不必站着,一同入席。”
周姨娘却是明显有些吃惊地抬眼看向孔氏,却是眼光过处,见简秋居然坐在简荣越的位置上,这下更是震惊了。
方妈妈见状,低声开口:“姨娘快入座吧,菜都已经上好了。”
周姨娘深深看了简秋一眼,抬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心里却是有个念头跳脱了出来,敲击着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看着终于座无虚席,孔氏笑着捧了酒盅,却是缓缓站起身来,让众人一时不解孔氏到底是何意。
只见孔氏摆了摆手,面色如水般淡然,笑着温声说道,话里带着几分高兴:“今日趁着这样好的日子,一家子人都到的齐,也省了功夫,我有件喜事要宣布。”
话说到这儿,孔氏转眼看向了一旁默默低垂着脑袋坐着的简秋,兀自拉了简秋站了起来,继续说道:“京兆尹已经查明当年之事有奸人作祟,竟是冤枉了芳仪,昨日荣越已经进宫面见了圣上,也向公孙侯府请罪,去了族庙重新修正了族谱,填了芳仪的名,芳仪仍旧是我简家长房长媳妇,唯一的明媒正娶的长媳妇,简秋今日起,依旧是我简家的嫡出小姐,没有庶出一说的道理,烟云是续弦,这事已经定下,今日我当着一众人说,都给我好好记住了,听明白了不曾?”
这算是一语激起千层浪,满席之上,有了突然之间的寂静,众人的心里都在翻江倒海的情绪起伏着。
杜氏说不出的震惊,虽然也听闻了昨日公孙府侯爷回京的消息,还风风火火来了简府,一开始她也担心过,怕是和一年前的事情有关,左等右等没有等来简荣越的质问,她只当这事是虚惊一场,想不到,今日竟然这么雷风厉行的定下了。
“烟云……”这时,简荣越的声音不冷不热地响起。
杜氏猛地一惊,转眼看去,就见简荣越俊朗的脸上没有起伏,只是眼里分明含着警告,杜氏只得压下心中徒然涌起的万般情绪,堆起笑脸,也不管到底这有多么的勉强,只是附和:“老祖宗的话自然是听明白了,我当初便觉得姐姐那样的品行如何会做出那样的事,奈何人证物证俱在,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姐姐的冤屈终究是得见天日,委实是好事一件。”
杜氏表了态,另外两房的夫人自然是连声附和。
简秋微微抬眼,看着众生相,尤其是杜氏那一番睁着眼说瞎话,完全已经是炉火纯青的地步,真是不愧是商门千金,狡诈逢迎信手拈来。
今日正名,还她嫡女身份,这一步之后,今后杜氏就是真的别想如意了,原本的只是嫡出一女,如今她复了正名,还有公孙侯府的助力,她的好嫡姐简芯,此刻的心里定然是气急败坏吧。
想到前世临死之前简芯那欲将她杀之而后快的表情,还有那一句占据她嫡女之名十一载,何德何能,简秋的心里涌上一阵痛快,却也觉得悲凉,如果不是重活一世,娘亲就是永生永世都要遭世人唾弃,何来重新正名。
简秋猛地觉得鼻尖微酸,双眼胀痛。
下一瞬,简秋抬眼看向孔氏时,已经是泪流满面:“老祖宗……”
三字出口,却是哽咽的没有了言语。
清丽出尘的少女梨花带雨,孔氏看的也是不由动容,竟是拦了简秋入怀,低声说道:“好孩子,哭什么,这可是好事,总归是正名了。”
简秋索性将头埋进孔氏的怀中,嘤嘤做声不言语,心里冷寒一片,好事?还真说的出口,若是当初父亲简荣越对母亲还有一点的情意,稍稍想想就知道依着母亲的性子如何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何至于母亲惨死,当初母亲可是还怀着四个月的身孕!
简荣越分明就是狠心的男人。还母亲公道还是她一直尽力加上大舅舅相帮,若是母亲复生,那才能称之为好事!
记得那个时候,公孙侯府遭受弹劾,简荣越也处在飘摇时期,大舅舅侯爷一月之前被皇帝派离京都,远远遣去边关做副将驻守,公孙侯府没有能帮得住简荣越的地方,而杜氏却是有足够的钱疏通关卡,替简荣越打点仕途上的不顺。
简秋如今想来,也是如此,杜氏抓住了机会,设计了母亲,简荣越本就是当初被迫迎娶母亲,那时加之公孙侯府自身还尚不可保,对简荣越一点助力都没有,自然是越发不待见母亲。
而如今,公孙侯府半年之前,边关告捷,大舅舅在边关立了战功,如今公孙侯府重获圣恩,简荣越怎么可能不谨慎,加上确凿的证据,简荣越分明是不敢不还母亲公道。
说白了,不过是形势所逼,半分不是出自真心,孔氏、简荣越,母子连心,本就是一丘之貉!一切都是为了简府的利益,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让她直觉得恶心反胃!
第五十五章 捉摸不定()
一旁的方妈妈看了,当即上前安抚道:“二小姐,今日难得的小年日晚膳齐聚,又是正名这样的好事,该笑才是。”
孔氏也不出声,眼里神色复杂。
埋头孔氏怀里的简秋收敛了眼里的冰寒,渐渐地慢慢收小假意的哭声,一开始是有感而发,替母亲终于沉冤得雪落泪,后来不过是为了博取同情。
只是这样的伎俩要适可而止,在座的多的是聪明人,她简秋不是不识相的人。
声音已经没有呜咽,简秋缓缓从孔氏怀里抬起头,眼里满是感激地看着孔氏:“孙女知道这是老祖宗的疼惜,确实是该开心的事,简秋不该哭的,倒是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滚了下来。”
眼看简秋虽然两眼红红,却是没有再泫泫落泪,孔氏拉着简秋坐下,竟是亲自替简秋夹了菜:“来,吃吧,今后都会好起来的,芳仪不在,万事还有我与你父亲,烟云也总不会亏待你。”
简秋点了点头,目光带着热切地看向杜氏,杜氏脸上虽然笑着,简秋已经敏锐的发现,那笑比哭还难看。
余光瞥见简芯倾城的面容上一阵苍白,简秋没有错过简芯那潋滟的凤眸之中闪过嫉恨,简秋只当做没看见,心情很好却不表露,只是垂了眉眼,缓缓拿起筷子来。
简芯此刻那真的是恨不得上去撕了简秋那一副软弱的嘴脸,那样的怯弱卖好,看在简芯的眼里碍眼极了,偏生她还必须维持自己的气度,半点气都不能生,只是此刻简芯的心里明白的很,两个嫡女,今后的日子的是别想安生了,也万般的肯定,这是板上钉钉地纵虎归山!
杜氏终究是老练的,沉着气,尽管心里已经是怒火可以燎原,心里更是万般后悔当初怎么就让简秋回了府,面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也不管那笑多么僵硬,好歹还是笑的出的,努力维持着长房媳妇该有的气度。
二房和三房自然乐意看笑话,不动声色,静静观察着。
周姨娘只是冷冷扫了杜氏一眼,心里却是替简秋高兴的,也替大小姐公孙芳仪感到欣慰的,毕竟二小姐的性子不是随了大小姐,大小姐总是太过刚强,刚过易折,如今这样游刃有余,很好。
挨着周姨娘坐的三公子简于迅见周姨娘眉目之间流露出是真的高兴,当下不由的多看了简秋几眼,微微也是咧着嘴,很为简秋高兴,在简于迅看来,能让母亲开心的,便是对自己好的,这一年多来,已经不曾见母亲为什么事动容开心过了。
简于睿俊朗的面上虽有惊异,多的却是宽慰,大哥经年在外,十三岁的时候从了军,至此已经整整五年,已经只身在外,如今他是家中后辈最为年长的男子,父亲已经教导自己要专心朝堂之事,他也是一心一意希望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承蒙太子爷赏识,他便一心辅佐太子。
正是如此,简于睿对于后宅之事,知之甚少,如今他虽然不知道今日这场晚膳居然有这样的大事,母亲杜氏和自己这位孪生妹妹简芯的面色看上去十分古怪,心里却是替简秋开心的,在简于睿印象里,先夫人公孙芳仪确实是个守礼温婉的女子,果然当初的事情是冤枉的,此时也是面上高兴,俊秀的眉宇之间温暖如春。
简可琳撇了撇了嘴,扫了简秋一眼,不说话,兀自吃着菜。
倒是简依柔见简秋看过来,露出诚挚的笑。
满座看去,真心不过了了几人,不过这对简秋来说已经是足够了,对真心为她高兴的人报之诚挚,对满怀心思面露虚伪的人报之淡然,那些都是不足以让她心绪动摇的,众人要如何想,那是她们的事,她不会管,也不屑。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事宣布之后,原本的晚膳恢复了食不言的寂静,时不时有丫鬟默默进来添下炭火,各自的丫鬟替众人替众人布菜。
晚膳之后,一众人告辞了孔氏还有简荣越,带着丫鬟各自回了院子,四下无话。
简荣越也没有久待,竟是陪着周姨娘往兰院去。
杜氏脸上有了几分悻悻,却是带着简芯离开。
简秋本要走,被孔氏拉着说了两句话,嘱咐了明日早些起,要往公孙侯府去一趟。简秋顺从地笑着应了,孔氏放行,简秋这才带着流连离开。
白昼已经无踪,夜幕浓重,流连替简秋掌着灯,流连的心里是高兴的,本想开口,却总觉得今晚的小姐心绪有些复杂,说上不是不高兴,也不是很高兴,似乎淡淡的。
两下无话回了院。
一回点秋院,李妈妈就迎了出来,一脸的高兴:“方才小姐去前院用晚膳,管家就差人送来了好多布匹首饰,还说当年大小姐的事查明白了,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奸人所害,管家提及小姐昨日已经正名,复了嫡出之名。”
看着李妈妈一脸发自内心的笑,眼里还闪着泪花,简秋一阵感动,面上不免加深笑意,眼里有着柔软的神色:“是呀,这委实是值得高兴的事,今日老祖宗当着晚膳众人的面,郑重的挑明了这事。”
李妈妈越发喜不自胜,却是笑的眼里的泪落了下来:“大小姐在天之灵也是欣慰了,小姐今后的日子总会好过了,不必再看人脸色!”
简秋抬手抹去李妈妈眼角的泪,轻声说道:“不该哭的,母亲也不愿见到。”
李妈妈急急点了点头,不由哎呀一声,说道:“瞧我,怎么把小姐拦在这儿了,快进屋,里头暖和。”
简秋点了点头,目光过去,见李妈妈身后站了竟是整个点秋院的人,人人面上都挂着笑,只是眼里的神色那就是五彩缤纷了。
目光在春痕的身上划过,简秋竟是没有从春痕的眼里看到如同银华和画颜那样复杂带着忐忑的神色,只是像是由衷的高兴,这让简秋的目光不由闪了闪,这春痕到底是真心还是心机太深太沉,竟是隐藏如此只好?
心里想着,简秋却是对着春痕报之一笑,春痕微微一愣,却是也没做他想地弯了眉眼。
简秋踩着步子进了屋,由着流连和春痕的服侍,更衣换上宽松的亵衣,流连将明日要穿的衣服整理出来,春痕认真地拨了拨火盆,凑近闻了闻,没有异味,这才走到金铜雕花的香炉前,抓了一把香粉丢了进去,闻着香炉升腾出来的味道不浓却怡人,可以帮助睡眠,这才抬步要走出屋。
春痕的举动被简秋一一收进眼里,见春痕要出门,简秋轻声唤道:“春痕,先等等。”
流连也已经将衣裳还有发饰挑拣好了,一一放好,明日早起只要穿戴上就可以了,听见春痕被简秋叫住,流连原本要出门步子顿住,询问似地看向简秋。
简秋拢了拢发,拨到脑后,将手里的书放到一旁,笑着看着两人说道:“今日是谁外屋守夜。”
流连和春痕对看了一眼,流连开口:“是我。”
简秋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春痕身上:“守夜夜里总是睡不好,明日春痕陪我去公孙侯府吧,流连在院里多补补眠。”
流连只是微微一怔,当即应声,春痕也是有些诧异,说来,自己虽然与流连同时简秋内屋的丫鬟,地位按理是一样的,只是春痕也是知道,流连是和简秋一同在天水庵里清苦生活一年的,感情自然要好许多。
往常简秋也是极少带着自己外出,上回去公孙侯府带的便是流连,春痕心里虽然惆怅,也觉得二小姐对自己面上十分温和,不知怎么的心里总觉得二小姐对自己有些疏远。
如今听到这样的话,春痕心里也有些吃惊,却是惊喜居多,面上带着笑,低垂下眉眼应声。
简秋没有从春痕的眼里看出异样,心里的那个念头又涌了出来,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多心?春痕没有异心,至少现在没有。
想到这,简秋眼里多了深色一闪而过,看着两人,淡淡开口:“今日一日我也困乏了,也没别的事了,你们各自散了吧。”
流连和春痕应了声,服侍着简秋躺下,替简秋掖好被褥,吹了灯烛,蹑手蹑脚地出了内屋。
一室漆黑,万籁寂静,原本闭上眼的简秋倏地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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