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了,这庵里不吃这套,收拾收拾立马去后山砍柴去!”
一阵冷风夹杂着冬日的冰冽顺着破旧的窗直灌进屋,流连浑身一阵抖索,却是固执地站起身来,就要再朝静和师太走去求情,却有一双纤细的手拉住了她。
流连回眸,微微红着眼看着一脸苍白的简秋,嗫嚅道:“小姐,流连真是没用。”
简秋轻摇了摇头,眸光定定地落在了冷眼看着她们的静和,开口的声音尽管带着沙哑却显得很平静:“师太说的没错,是简秋有错在先,平白耽搁了三日的活计。”
静和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简秋知道师太一直都是菩萨心肠,简秋如今还发着低烧,贸贸然今日就去后山继续砍柴,若是有个好歹,轻者跌下山回来又得躺个十天半个月,重者……若是就这么去了,师太也是不好交代,简秋个人性命事小,只是住持知道了难免多想,好歹外祖母是记挂简秋的,侯府那边……简秋如今在师太的照拂下清修,师太定然是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淡淡的话伴着和煦的口气一字一句从简秋的口中说出,却是听得静和猛地皱起了眉,面目狰狞地疾步走到简秋的跟前,近在咫尺:“你这是在威胁我?”
简秋清丽的面容仍旧维持着淡淡的浅笑,柔和如月华,一脸温顺:“简秋不敢,师太一直是知道,简秋怎么能翻出天去,横竖是师太的带发弟子。”
静和死死地盯着简秋的这张稚气未脱的面容,明明和当初刚进庵时比更加憔悴,甚至显的娇弱不堪一击,只是那双眸子里似乎发生了让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审度了许久,静和始终不能从简秋的脸上看出她想要的反抗神色,顿时狠狠地剜了简秋一眼,有些阴鹜地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贫尼自然是奉行,你在我这儿清修,我自然会照拂,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亲自与你一起去后山!这样定然不会有错了吧!”
“明天,可是小姐……”流连一听顿时担忧,哪有那么快好。
只是简秋越发加深了唇上的笑,脸上露出感激:“师太体恤,简秋明日定然照旧往日的后山砍柴。”
静和师太一甩袍袖,大步就转身离开,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简秋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明日?很精彩啊……
三日前一场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昨日的暖阳让冬雪融化了不少,今天的天气也不显得那么严寒。
简秋咬着牙,将捆在背上的柴火往上拢了拢,防止掉下,眼睛仔细地看着脚下的路,强忍着阵阵袭上心头的眩晕,她知道又发低烧了,深深吸了口气,略停了停平稳气息,雪融化后的山路十分湿滑,不好走,一不小心就容易翻下山,而山下就是湖,她必须提起精神。
擦了擦脸上的汗,两个时辰的砍柴,一年来的砍柴经验,尽管还没痊愈,简秋已经砍了整整一捆了。
简秋一步一步走着,终于看见前面坐在一处暖阳下眯着眼小憩的静和,脸上突然就扬起一抹笑,转而温声开口:“师太,柴火砍好了。”
静和早就听见了脚步声,只是闭目养神等着简秋走近唤声才慢慢睁开眼,看了看简秋背上一大捆几乎将简秋压折的柴火,脸上才渐渐浮上一抹柔色,登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皱,开口:“行了,走吧。”
简秋安静地跟在静和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走着,尽管背上的重量压得简秋真的快要透不过气来,简秋却是双眸熠熠生辉地盯着静和的后背,心里默算着。
一步,两步,三步……快了,就快了……
“啊!”
第五章 陌上公子冷漠如斯()
突然间惊变骤起!
一直在简秋前头走着的静和前一刻心里还想着待会儿的午膳小尼姑要孝敬自己的吃食,只觉得口齿生涎,竟是没有防范下一刻脚下一滑,就那么毫无预警地重重跌了下去,连滚带甩,偏肥的身子就那么如滚球一般快速地朝着山下的冰湖滚落。
只听见一声冰面破裂声之后噗通的落水声响起,转而静和声声的求救传进简秋的耳中。
清冷的眸子如水波粼粼波动,嘴角的弧度就那么微微牵了起来,简秋将背上的柴火丢下,慢慢地朝着那冰湖走去。
“救命,咕噜……救……”
简秋脸上表情淡淡,在冰湖的湖边停下,也不靠前,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双手使劲地攀着冰面想要攀爬出来却因为冰面湿滑屡屡失败跌进水中的静和。
前世的她,尽管知道静和对她不好,可是娘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时静和落水,她拼进了全力,甚至还落入水中,终是救了静和一命,可结果呢,静和得救之后,换来自己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怪她为何当时跌下山的时候不及时拉住。
而她低烧未好,加上受冻,回去之后就是再次卧床不起,也因此落下了病根,连带着元墨出生之后也体弱多病。
一阵寒风吹来,带起简秋额前的细发缭乱她的视线,刺骨的寒风贯进单薄的尼姑衣袍,简秋只觉得冷到了心里,心,冰冻如坚石。
有时候,有些人,是不值得人出手相救的!
简秋看着渐渐失去了挣扎,缓缓恢复平静的冰面,偶尔有几声清脆的鸟鸣响起,简秋抬眼望向一碧如洗的苍穹,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终于迈步重归平静的结冰湖面那个破落的冰面走去。
因为方才剧烈的挣扎带起了水波的流动,本因澄澈平静的水中一片浑浊,尽管如此,简秋依旧能看见那偏肥的身子慢慢往下沉,越沉越深。
柔柔带着少女的甜腻声线低低响起,眼眸晶亮的如骄阳映射在浮动的湖面粼粼晃动:“现在开始,你只是第一个而已,还有人会来陪你。”
简秋缓缓半蹲下身,她身子单薄,丝毫不担心周围有着裂缝的冰面会连带着自己也送进水里,她慢慢伸出了手,渐渐触及那冰冷的湖水。
冷意彻骨袭来,简秋咬紧牙,正要掬着水往身上泼的时候……
“你为何不救她?”
骤然,纯润低沉的清冷男声响起,简秋眸光一缩,转眼立时朝着声源处望去。
将近正午的冬日骄阳散着灼热的温暖,那刺眼的光芒投射在不远处正踏步走至湖边的男子身上。
简秋眼波的流光转动之间就恢复了平静,收回手,缓缓站起身来,并不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男子。
隔得不远,那是一个有着俊美容貌的男子,甚至比诸葛晏还要出色夺目,黑色的大氅,周身的黑色,领口处的滚了一圈的银白貂毛格外晃眼,墨色的长发一半束起,一半披散,看上去是个还未至弱冠的年轻男子,五官堆砌极其恰到好处,显得俊朗如陌上公子一般,只是那一双眼眸却仿似幽深的古井一般,简秋却是看不出男子的丝毫情绪流转。
简秋脑海中来回翻寻,却是丝毫找不出京城之中哪家豪门公侯中有这样气度的公子,竟是前世的她没有见过!这个人……
司徒陌轩也在静静打量着眼前明明孱弱的仿似下一刻就会倒地的简秋,明明被人发现了这样窘迫的事情,却是能这样自若,司徒陌轩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浮动。
“我救不了她。”
莫名的沉默之后,简秋终于豁出去一般,摊了摊手,很平静地开口了,她知道,若是再这么僵持,下去,随后来找寻她和静和的小尼姑若是发现,那么后面的就麻烦了。
简秋在赌,眼前的男子不会是个多管闲事的人,而若赌错,等待她的将是无尽的麻烦,而她,只能赌!
第六章 周旋()
“嘚嘚”错落的马蹄声传来,一匹周身如雪般洁白,分毫杂色皆无的骏马从对面的树林猛地窜了出来,在司徒陌轩的身边止住,甚至歪着脑袋带着几分讨好侧着头微微用鬓毛蹭着司徒陌轩。
简秋看着这一幕,一时间眼里闪过一抹惊愕。
这样的良驹并不常见,前世她有幸见过一匹名为墨雪的骏马也如这般罕见的毛色,而它的主人……
“你做的是对的。”
沉沉没有波动如一湾平静的深潭般,淡淡的话语从这个有着无双俊美容貌的男子口中低沉说出。
司徒陌轩幽深的眸淡淡扫过简秋带着几分探寻的眼,简洁干净的话语说完,在白马耳边低声似乎在说着什么,只听马儿发出低低的鸣叫声,马尾状似欢快地甩动。
司徒陌轩一撩玄墨的衣袍翻身上马,就这么往树林里去了。
简秋万万没有想到,在她赌对的同时,司徒陌轩没有多管闲事,进一步的诘问,可是简短开口的第二句话语却是让简秋登时惊愕,心中对于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渐渐浮现出来,甚至带了肯定。
宁王府轩世子……
“师父……师父!您在哪儿啊?”
“师父……”
拔高的声音回响在空中,惊起一林子的飞鸟腾腾振翅飞闹,高扬的声音也传进了简秋的耳朵里,她听出了声音的主人,那是小尼姑思缘出来找至今还没回庵里的静和和她。
快速地蹲下身子,简秋一把扯乱自己发,双手丝毫不迟疑地探入刺骨地冰冷湖中,将一捧一捧的甚至还有着碎冰渣的水往自己的身上播洒,从头直至外衣已然全部湿透。
简秋知道她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虽然身体终会受损,只是就算今儿与从前一样落下一生的病根又如何,她无悔,毕竟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尽管有了先算,简秋多穿了里衣,那冬日刺骨的冰水还是隐隐侵入里衣,就要触肤入骨进髓一般,简秋渐渐开始牙齿打颤,脑海中却是莫名转过一念头。
当初娘被困住双脚,在世人的唾弃眼光和嘲笑游街后无情的在冬冷的夜被沉寒冬冰冷的湖中时,娘那时的感受只怕是她如今不能体会万分之一的吧。
周身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简秋仍旧拔高了声音大喊:“是思缘小师父么?快来救救师太吧,师太从山上摔下来跌进湖里了!”
正在山里张西望找人的小尼姑思缘,耳尖一下子就听见了简秋的呼喊,尤其是简秋所说更是让思缘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撒开丫子就往传来身影的湖方向奔去。
思缘一脸焦急地瞪大了双眼使劲地往那冰洞窟窿往水下看,整整一刻钟的时辰,终究是湖太深,时间太久,思缘没有看见静和水下半分影子,转眼打量了一眼瑟瑟发抖,一身湿透透的简秋,皱起眉:“你说你方才下去水里要将师父救上来?”
简秋一脸白皙的面庞越发惨白,只有两腮已经泛起了莫名的潮红,那是身子又要开始发烧的征兆了,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含着一汪湖水一般,下一刻眼里的晶莹就滚落出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又怎么会见死不救,奈何我身单力薄,原本要探下水底去,正听见小师父的声音,这才重新爬上岸,不敢多喘气就大声呼救了。”
思缘眼里分明始终凝着几分怀疑,简秋仿佛没有发觉,只是打着哆嗦,偶尔带着一连串的喷嚏,如今却动了动身子,打定决心一般:“我方才看见了下落的方向,我这就再下水去把师太拖上来!”
思缘听闻张口正要说,却是想到什么终是咬住了唇,没有开口。
这样的欲言又止落进了简秋的眼里。
思缘所想简秋都心如明镜,心底泛起嘲讽。
第七章 算计人心()
思缘如今十八岁,相比自己不过十二岁的毛丫头,本应她下水,却在岸边站了一刻钟的时辰还不动作,而往日里明明就是眼前的思缘没少给静和送荤食巴结讨好。
会巴结人,那便是有欲,有欲之人自然怕死爱惜性命。
简秋踏前一步,她不过是做做样子,让她下水?她可不打算真的卧床太久,她也有欲,恨欲,能爱惜自己的时候她也不想过于糟蹋自己的身子。
思缘双眼一动不动地紧盯着身前的简秋,原本还有的一丝怀疑终于烟消云散,在她看来,师父对简秋一直不待见,她往日为了讨好师父也是想着法子欺负那流连,有时捎带上嘲讽简秋甚至直言不讳侮辱简秋生母。
可会有人真的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么?思缘疑惑了。
眼看着前面矮了自己将近半个脑袋的简秋脚上用力,下一刻就要跃入水中,莫名的,思缘一颗心提了起来,脑子里闪过的居然是住持那双看似无波却敏锐地能看透人心思的眼,而眼前的简秋原本应该下跃的身子莫名地好像脱力一般,竟然是失去所有力气就要缓缓栽进水里!
不好!
思缘警铃大作,脑子里唯一告诉自己的便是简秋可不能死,住持会活剥了她的,尤其简府那位主子可是交代千万不能让简秋死了。
身体在一瞬间也做出了反应,思缘眼疾手快地堪堪扶住了已经陷入昏迷的简秋,伸手探了探简秋的额头,却是滚烫的惊人,不由惊呼:“阿弥陀佛,这也太烫人了。”
一个转身就将瘦弱的简秋背了起来,也不管那什么冰冷湖水里头的静和,急急忙忙地就赶紧往自家的天水庵方向赶。
一路疾行的思缘怎么都不会知道,安静伏趴在自己背上的简秋,已经缓缓睁开了眼,那削薄的小口嘴角渐渐牵起了一抹浅笑,眼里的光亮深深染上了一抹迷离的魅光,耀眼的日光透过斑驳的林中缝隙,点点洒在那白皙的面容之上,恍如平静的夏日湖面的粼粼模糊人心。
……
天水庵坐落在京郊偏西的偏僻山里之中,就算是节庆的日子也是几乎未有京城的达官贵人来访斋戒供奉香油钱。
顶着日头,简秋抡起手里的斧子,对着圆桩之上的木柴连连使了几下力终于才将其劈成了两半。
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简秋微微眯了眯眼,眸光就落在了院子那已经翻新重修过的院墙之上。
从前的天水庵几乎就要成为空庵,更是不过是极小的一间庵堂,而一年半之前,天水庵迎来了建庵以来的第一个贵主,京城正三品礼部尚书夫人杜氏,天水庵花了半年的时间扩大了庵堂,而后迎来了她,简尚书之女,简秋。
真是用心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