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秋抬步走了进去,早在方才行至布帘之外就听见了里头的浅笑声,似乎在说着令人开心的事。
一进屋,简秋便看见大夫人与简芯都在。
嘴角扬起笑,柔声开口
高坐上的孔氏今日一袭藏青色绣福祥云纹样大袄,头上横着中间坠了翠绿猫眼宝石扶额,此刻孔氏嘴角扬起,两眼因为笑意有些微微眯起,见简秋走了进来,便淡淡开口:“好孩子,来的早了,往日里可以不必这般早,冬日到底冷风刺骨,我看你这身子骨弱,养好身子最是要紧的。”
简秋盈盈一拜,笑颜温婉清丽:“给老祖宗请安是本分,既是起得来自然是要来的,再言,母亲和大姐才叫真正的早,简秋不敢当之。”
孔氏看了简秋礼数周到,话语巧到好处,眼里含了几分满意的柔色,淡淡道:“别站着,去坐吧。”
简秋应了声,便是在下首坐了,简秋眼尾看过去,今日的简芯一袭的桃粉绣莲大袄,配着同色的织锦绸裙子,梳着流云鬓,鬓上斜斜别了一支翠绿簪子,脸上也是不施粉黛,却比施了粉黛还要娇艳美丽。
简秋心里明白,这样的一个美人,有着世人艳羡的容貌,极好的出身,才行又是上乘,但凡她若是个男子,也必定会动心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同时这个的一个美人又是绝顶聪慧,只要她想讨好一个人,就一定会成功,前世以来,放肆不羁如逸王,不也是对简芯上了心。
察觉到简秋打量的神色,简芯转过眼眸,下一刻就是对上简秋的清泠眼眸,凤眼之中含着如春水般的柔和,姣好的嫣唇微微勾勒出一抹清浅的弧度,对简秋报之一笑。
简秋眼里流光转动,也是加深了脸上的笑容,却是移开了目光,没有再落在简芯的面容之上,只是看着正一同说着话的孔氏与杜氏。
心里一片清冷,如今的她,由原本的嫡女之身一夕之间变成了庶出之女,而简芯一夜之间便是成了嫡女,名副其实的嫡长女。
前世的她初回府时,其实是有些怕杜氏与简芯的,原本设想定然会被对方一阵奚落,却反而一切用度一如从前,甚至更为宽容。
也是这样的相待,让自己卸下了心房。
简秋便是一旦相信一个人,便是不会再去怀疑猜忌,这也是她前世的致命所在。
要知道,人心终究善变,如风云难测!
简秋低垂下眉眼,只是静静听着还在进行着的孔氏与杜氏的交谈。
两人无非便是说些内宅一应银两用度还有如今再过两月就要迎接春节,一应事情的购置。
倏然,布帘有被撩开,就见二夫人与简可琳一同抬步走了进来。
简可琳一身的湖蓝绣芍药短袄,下着深蓝滚花边绸裙子,小巧的白皙面容施上淡妆,发鬓插着珠花,耳垂摇曳着花式耳坠子,整个人看起来显得灵动,只是在简可琳的眼眸对上简秋的那一刻,身上灵动有一瞬间换上了怨怼和愤怒。
简秋恍若不觉,仍旧对简可琳平和一笑,只是这样的笑看在简可琳的眼里,变成了充满讥讽的挑衅和不屑!
如今不是发作的时候,二夫人自然是最了解自家女儿的,抬手握住简可琳的一手,力度极大,示意简可琳要注意场景。
纵然再心潮涌动,简可琳还是心平气和地朝孔氏行礼。
二夫人陈氏拉着女儿简可琳往一边坐下,才坐下,就见方妈妈撩帘走了进来。
兀自走到孔氏的跟前,附耳说了一会儿,就见孔氏皱起了眉。
待方妈妈在一侧站定,孔氏却是揉了揉眉心,有些兴致缺缺地说道:“也别在我这儿耗着功夫了,都回去吧。”
一众人听了,便是起身告退。
简秋本就是打算所有人离开之后,最后离开,这是出于礼数,也足该有的教养。
却不想身后传来了孔氏的声音:“秋儿,你留下。”
简秋一怔,却是顺从地坐回了座椅上。
孔氏仔细地打量了简秋一眼,简秋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骤然开口:“倒是差点忘了,孙女知道老祖宗是信佛的,在天水庵我誊抄了许多佛经,仅是如此对孙女已经是受益匪浅了,这盒中是孙女亲自誊写的佛经,今日带了过来,希望祖母指点一二。”
方妈妈一听这话,不由多看了简秋几眼,确实孔氏的一手字曾经在京都都是出了名的。
孔氏点了点头,便示意方妈妈将春痕手里的木盒取来。
打开之后,孔氏看了几页,顿时眼前一亮:“秋儿,这些都是你亲自誊抄的么?”
“是的,老祖宗。”简秋答道。
孔氏眼里流露出激赏,不过下一刻却是合上了木盒,看着简秋开口道:“倒是你有心了,这佛经明日再说,你且随子合一同去,公孙府来人,你且去吧。”
第二十八章 公孙侯府()
简秋的眼里浮上诧异的神色,方妈妈已经走到了简秋的跟前,笑着道:“二小姐咱们走吧,公孙侯府的马车正在正门外头候着呢。”
“去吧,若是老太君多留几日便留下吧。”孔氏话语柔和,目光带着淡淡的暖色,手里仍旧拿着那方木盒并没有放下。
这样细小的动作落在简秋的眼里,知道虽然今日孔氏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方才孔氏看佛经时眼里的神色还有如今的举动都表明,自己在佛经上下的功夫至少成了五分,当下缓缓站起身,抚了抚身上绸裙子泛起的褶皱,低眉顺眼:“那简秋便去了。”
孔氏略点了点头,摆摆手,方妈妈就撩开了帘子,简秋抬步走了出去,春痕赶紧便跟了上去。
走出了几步,方妈妈停了下来,想到什么一般,转过身来,开口道:“二小姐定然不曾料到会有公孙侯府这一行,蒙面的纱巾应是没有带吧?”
简秋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春痕低声说道:“春痕,你快步往点秋院,让流连送纱巾来,膳食的事一直由你打理,流连并不懂,李妈妈还有别的事要忙着,你就先留下,时候早的话应会回府用膳。”
春痕应了,抬步就朝着点秋院快步走去。
“方妈妈,咱们走吧,随后会送来的。”
一路穿花拂柳,简秋静静地跟在方妈妈的身后。
方妈妈领着简秋到了简府的大门之外,简秋顺眼看去,便见大门外的正前方果然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丝绸的流苏从马车顶上垂下,顶上嵌着深紫宝珠,车窗帘子上绣刻着的正是公孙二字。
坐在马车驾马位上的车夫看见简府里头来了人,简秋一直跟在方妈妈身后,如今简秋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身量尚小,车夫没有看见简秋的容貌,只是但看方妈妈就知道,当下转身朝着马车里头开口:“齐嬷嬷,简府里头出来人了。”
“小姐。”身后传来了流连带着微微气喘的声音。
简秋微微侧目,流连已经到了身旁,今日简秋一身的藕色绣山水领子滚了貂毛短袄,搭着一袭同色百褶绸裙子,外围系了荷色斗篷,流连将手里月白色云锦帕子替简秋戴好,这才开口道:“李妈妈临时让奴婢整了书房堆叠的佛经,这才来晚了。”
方妈妈见简秋收拾齐整,穿着素雅却不失气度,暗暗心中又多了几分好感,脸上的笑也更真实了几分:“既然妥当了,二小姐出府吧。”
流连扶着简秋终于跨出了简府大门的门槛,迎面就走来面带笑容的齐嬷嬷:“给二小姐见礼了,二小姐安康。”
简秋半遮着面容,一双清凌凌的眼弯如圆月,让人一看便觉清雅动心,可以想见那纱巾之下的俏颜也是含着笑容的,就听见简秋说道:“好久未见齐嬷嬷了。”
齐嬷嬷如今四十来几的年纪,一直都是公孙侯府老太君身边侍候着的,从老太君嫁至侯府便开始陪伴在左右,一晃就是几十年了。
看着眼前那双眼有着曾经大小姐的影子,齐嬷嬷眼里微微一黯,下一刻又加深了嘴角的笑,伸手扶着简秋,对着身后的方妈妈道:“有劳告诉老夫人,二小姐我便接走了。”
简秋自随着齐嬷嬷上了马车,车夫打马,一路上朝着公孙侯府而去。
一路上,简秋才知道了方才孔氏所说的多留几日是什么意思,齐嬷嬷上了马车之后便是告诉了简秋,昨日老太君知道她要回简府,是强撑着病体去的简府,只是后来左等右等不见简秋回来的消息,后来实在是撑不住了,便是在午膳时辰就急急回公孙侯府。
公孙侯府并未落地与京城繁华地带,位处西面,公孙家祖上曾是从龙有功,这才落地京城,祖上出过三朝元老,便简秋的外祖父公孙康耀,可以说是鼎盛贵族之家,名门望族。
马车咕噜声终于停下,齐嬷嬷扶着简秋下了马车之后,连着流连三人疾步就朝着内院去。
一阵冬风略过,旋即有点点的雪花飘洒而下,流连见状将斗篷之后的帽檐替简秋带上。
公孙侯府占地极广,又是走了有一盏茶的时辰,终于到了春晖院,小丫鬟撩帘,齐嬷嬷一路领着简秋进了屋便是朝内屋走了进去。
内屋的帘子一掀开,一股浓重的药味就扑面而来,简秋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前世,外祖母的身子一直都是不错的,只是在后来得知母亲被沉塘的噩耗之后,却是一夜大病,整整卧床三个月,每日只进些汤水,从那之后身子就开始大不如前了。
前世自己从天水庵回府之后,与外祖母初见面,自己唯唯诺诺,对于外祖母问自己有关母亲的事情也是一问三不知,便渐渐对她失望,那时自己也是对母亲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根本不相信的,只是外祖母在提起只怕和杜氏脱不了干系的时候,她却替杜氏辩解。
那时候,自己一开始也是对杜氏有着防备之心,只是回府之后,杜氏对自己一应事物大小用度从来与简芯别无上下之分,甚至还更好。
长年累月,简秋开始想,杜氏若是恨极母亲,为何要求情让她从天水庵回来,回来之后还一直待她视如己出,只能说自己是错想杜氏了,却不知杜氏早就是老谋深算,步步为营,终究把她送进了地狱,还是自己心甘情愿,猪油蒙了心,最后撞了南墙丢了性命,更是害连累了别人之后才幡然醒悟。
那时的自己竟听不进去外祖母的告诫,才落到那样的田地。
想到这,简秋眼里一阵酸涩,愧疚之情溢于言表:“外祖母,简秋来见您了。”
甄氏一身暗红绣五福捧寿祥云绸裙子,罩着一件貂毛滚领大袄,手里头抱着做工精巧的暖手炉子,满是褶皱的脸,因为近一年来的久病不在满是红光,有些苍白,一双眼眸在看见简秋那双眼睛时泛起迷茫,仿似透过了那双眼看到了自己那薄命的女儿灵动的眼眸。
是那般的像啊……
甄氏抬了抬手,对着简秋招了招:“秋儿,过来坐。”
简秋点了点头,将身上的斗篷去了,流连赶忙伸手去接,简秋一应也是将蒙面的纱巾去了,这里并未外男,无需避讳。
在纱巾解下的一刻,简秋听见了甄氏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简秋走进甄氏身旁的时候,却见甄氏将脸侧向床榻内里,再转过来后,那双眼微微泛红。
简秋只觉得心里万分不是滋味,前世的她早就知道了自己长成之后的容貌,样貌有八分像及了母亲,如今虽未长成,大祖母是打小看这母亲长成嫁人的,这八分的样貌看在外祖母的眼里,无疑是再次撕开外祖母心里的伤口。
齐嬷嬷现在也是看见了简秋的容貌,双眼黯然,低垂着脑袋,安静的没有言语。
一室之中,四人皆无言语。
半晌的无声,甄氏终于将目光从失神中回笼,拉起简秋的手,眼里有着认真的神色,开口道:“当年事发突然,我本在寺中斋戒清修,你母亲一事只有你外祖父从你父亲那里得知,你外祖父一直瞒着我,直到芳仪去了,仍旧不曾遣人去寺里告知与我让我回来,两日之后你外祖父突然去了,我匆匆赶回,你大舅母才将一切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
“那时我一连伤心,便重病整整三月卧床不起,终于醒来,你已被送进了不知何处的庵堂静思,简府咬紧了嘴丝毫不肯说出你在何处,你大舅舅本该回来丁忧,无奈那时边关动乱,皇上给了恩典,免了你大舅的丁忧之礼,而这件事在你外祖父去了,你大舅舅远离京都就这么不了了之!”
说到这,甄氏两眼闪着怒火,胸膛剧烈起伏,猛地就开始咳嗽起来,简秋见状,伸手轻轻地抚上甄氏的后背替甄氏顺着气,关切地说道:“简秋知道,外祖母身子要紧,娘也不希望看到外祖母如今这般。”
却不曾想,简秋一提到公孙芳仪,甄氏眼里就滚出泪来,面目悲怆:“可怜我儿芳仪,竟落到那般结局,她如何是会做出这种事情之人,简府真是太不将我公孙侯府放在眼里!”
简秋心中一阵难过,一时没有言语。
甄氏猛地将简秋的手握紧,那力度重的简秋微微皱起眉,却听见甄氏说道:“秋儿,当时你就在那儿,众人皆说亲眼目睹,事后京兆尹亲自查理,都是将所有指向芳仪,如今外祖母且问你一句,你母亲之事你信了几分?”
眼眸光影浮动,似浪潮汹涌,简秋看着甄氏,抿了抿唇,坚定说道:“亲眼目睹又如何,若要真心陷害,自然是布局严密,我至死不信母亲会做出那样之事!”
当年的她也是相信母亲绝不会那般。
甄氏猛地将简秋拉进怀里,话语之中都是满含欣慰:“好孩子,到底是芳仪的女儿,你是懂你母亲的,你母亲在天有灵,也是欣慰的,如今你回来,当年的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第二十九章 沁梅园()
流连在一旁看得鼻酸,心里低低叹气,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甄氏说着,将简秋微微拉开怀里,凝着神色问道:“当年那王八羔子家里真没有旁人了么?”
甄氏口中所说的简秋明白,说的便是当年和母亲闹出事的小厮何良。
何良为人长得确实白净,那时是掌事手里记账的小厮,原本是从偏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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