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做以前,小桃早就大呼小叫地将她家小姐叫醒了,但是昨晚之后,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她家小姐虽随和,但雍王可不是一个善良的主。
清尘幽幽醒转,窗口已射进一缕阳光,软榻上早已不见周筱身影,只有他所看之书静静躺在茶几上。
小桃听见屋内响动,轻轻推门而入,小心伺候清尘漱口、净手,梳妆打扮。清尘慢慢开口:“昨晚,你去了哪里?”这丫头,要是再不敲打一下,就无法无天了。
小桃一惊,她家小姐好久都没有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了,她战战兢兢地道:“小姐恕罪,昨晚雍王吩咐奴婢不用入内,所以,奴婢就没敢”
清尘冷哼一声:“你是我的奴婢,还是他的奴婢?”
小桃双膝一跪,急道:“小姐,奴婢错了,奴婢是小姐的奴婢,奴婢这一世都是小姐的奴婢。”谁说她家小姐随和了,她收回刚才的话。
清尘也不与她多说,冷冷道:“带我去见父亲。”
清尘走进书房时,华姚韵正与安眀夏研究兵法。清尘摇头叹息:这都什么父母啊,自己的女儿都病得要死要活了,居然还有心思在书房看兵书。
事实上是清尘错怪了他们。昨晚,安明夏与华姚韵一从宫中回来就急急赶往了东跨院,也就是清尘所住小院。还没到门口,就看到恰好走出来的周筱。周筱将两老拦在了门外,理由是:清尘已睡下,太医说她需静养。
两人无奈,只好在皇子的目送下回了自己的房。
见清尘进门,华姚韵兵书一扔,上前道:“尘儿,你怎么起来了?太医说要静养,你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就是了,何必自己跑出来。”
安明夏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是一脸的心疼,对于这个女儿,他亏欠的太多。
清尘轻声道:“母亲,女儿没事,您不用担心。”
华姚韵还要说什么,清尘转而对着安明夏道:“父亲,我有话要跟您说。”
安明夏站起身,说了声:“随我来。”就自顾自地走出了书房。华姚韵欲要跟上,却被安明夏一个眼神制止了。外人眼中的彪悍妻子,在安明夏面前,居然温顺得像一只猫。
安明夏在前默默地走,安清尘在后默默地跟着。走着走着,两人便进了一个小型练武厅,也可以说是一个小型兵器库。
安明夏先开口道:“你是我的女儿,不管你变得跟以前多么地不同,你依然是我的女儿。”
清尘心中暗惊:他果然看出来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清尘道。
听清尘说出这句话,安明夏并没有惊异:“不,你错了。现在的你才是我真正的女儿,你难道不觉得自己与为父是如此之像。”
清尘听得诧异,难道古人有如此博大的胸襟。
两人的谈话在诡异的氛围中进行。明明是两个才见面的陌生人,却仿佛真的是一对久别重逢的父女
清尘说,要解除与墨轩然的婚约。安明夏说,随你喜欢,为父也知道轩然并非你的良人。
安明夏如此开明大大出乎清尘的意料:“明知他不是女儿良人,为何父亲还要允了这门亲事?”
“本意是想让你收收心,结果,唉,此事是为父考虑不周。”
清尘说,想学点防身的功夫,免得被周筱欺负。安明夏说,我给你找个好一点的师傅。
清尘说,想时不时地出去看看大周的河山。安明夏说,为父也正有此意,然后拿出一张大周的江山图,指着一处山脉道:“这是璧山,大周有名的灵山,山上有各种奇珍异兽。野花芬芳,绿树参天,其中有一处幽谷,鸟语花香,溪水潺潺。曾经我与你娘就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他微顿:“你就是在那时怀上的。”说完羞涩一笑。笑得清尘小心脏砰砰直跳,大周的安国大将军,他的父亲,若是在战场上这么一笑,估计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接着他又指着璧山旁边一大片绿色的区域道:“璧山以西是茫茫草原,水草肥美,牛羊成群,此处的烤羊腿,味道甚美”
清尘道:“原来父亲对美食也颇为喜爱。”
安明夏点头深以为然,并露出向往之色,看得清尘也对这烤羊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等有闲暇,为父一定带你走遍大周名山,吃遍天下佳肴。”
清尘心道:原来也是个吃货。
清尘走出练武厅时,已近午时。父女两足足聊了两个时辰,越聊越起劲,越聊越投缘,仿佛两人本就是一对多年不见的父女。临走时,安明夏突然冒出来一句:“明日随我上山,见见了然大师。”清尘点头应允。
第十四章()
第二日一早,安明夏一家,携老仆忠叔,丫鬟小桃,轻车简从就上了山。因位于京郊,常有皇宫贵族游览拜佛,山上的亭台石阶都修得颇为整齐。就连清尘这样的“官家小姐”走在山路上都毫不吃力。
走上山顶,云雾缭绕之中,出现了一座古刹,香烟袅袅,气势宏伟,只是这牌匾上的寺名有点寒酸——清凉寺。安明夏轻车熟路地往里走,华姚韵似乎对这里也很熟,但是一进庙门,她就神情肃穆,闭口少言。忠叔小桃也不像是初次到此。唯一充满好奇之心的,恐怕只有安清尘一人。
走至大殿,有小沙弥上前。安明夏问道:“小师傅,我们找了然大师,能否通报一声。”
小沙弥双手合十道:“施主,师傅云游四方去了,并不在寺中。”
安明夏俊眉微皱:“出家人不打谎语,请告知了然大师,安明夏来访。”
小沙弥犹豫片刻,进了后堂
不多时,只听一洪亮的声音从后堂传来:“师兄,”接着出来一位大和尚,肥头大耳、五大三粗。
这就是传说中的了然大师?与清尘想象中的高僧形象显然相差甚远。更令清尘吃惊的是,这个年纪五六十的大师傅,居然叫他爹“师兄”!她爹居然也坦然受之。
待得一行人进入后院厢房,安明夏直接进入正题:“师弟,我这不成器的女儿想拜你为师,你觉得可行否?”这一声师弟叫得脸不红,气不喘。
了然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那女儿我怎么吃得消!”
“记得师弟曾经预言,小女会遭一劫难,之后性情大变,不知此劫难何时会到?”
安明夏如此一问,众人顿时都竖起耳朵认真倾听,尤其是清尘,这可关系到她的回家大计。
“师兄不用着急,只是一小劫而已,不会伤及性命。”
华姚韵一听急了,真要伤及性命那还得了,这老秃驴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安明夏一手拦下要往前冲的**,慢悠悠道:“那师弟可否看一下,如今小女是否已经度过此劫。”
“真的是一小劫,瞧把你们夫妻紧张的。”了然颇不情愿地转向清尘,不经意间,撞入一潭秋水
清尘抬头,坦然地接受这个大和尚的“观察”,丝毫没有闺秀的扭捏。
了然却是心中一惊,此女头脑聪慧而性格内敛、心智坚定而胸怀坦荡,遭一小劫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变化,连他都没有料到:“师兄,你的宝贝女儿已经度过此劫了,以后必会大富大贵,平安一生的。”
“那师弟就收了这个徒弟吧!”安明夏依然不紧不慢,丝毫没有求人帮忙的窘迫。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你说,我一个和尚庙收个女弟子,这像什么话。”好不容易躲进庙里过了几天清闲的日子,要真收了这个徒弟,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会怎样的鸡飞狗跳呢。
清尘一听,假装恼火,道:“父亲,我看这个大和尚,肥头大耳的,估计也没什么真本事,女儿不屑与此等人为伍!”
还没等安眀夏开口,了然不服气了:“什么?说我没真本事,想当年我与你爹驰骋沙场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
“哼,出生的早怎么了,还不是要叫我爹师兄。没真本事,只好躲到和尚庙来糊弄一下无知百姓。连个徒弟都不敢收,深怕没真才实学叫人笑话。”
了然气得直跳脚:“你,你这个小妮子,我有什么不敢收的,不就教个徒弟嘛,尽管放马过来。”
清尘在肚中闷笑,表面却一本正经地道:“你不会只教我一些糊弄人的本事吧?”
了然气急败坏:“你,明天就过来,让你见识一下你师叔的厉害。”说完还得意地哼哼了两声。
“说得这么厉害,我看未必,而且山路遥远,我还不如在自己府中跟着爹爹学呢!”
“就你爹那两下子!你别不信,虽然我叫他一声师兄,但要论修为,那绝对比不上贫僧。嘿嘿,想当年,连你师祖都称赞贫僧乃武学奇才也”
清尘打断他的自我夸赞:“吹,你就接着吹。我们可要下山去了,没时间在这里听你自吹自擂。”
一直站在一边隔岸观火的安明夏与华姚韵,一听女儿这话,马上很配合的抬腿往外走。
了然一看急了:“喂,师兄,嫂夫人,喂,你们还真走啊。不行,那小妮子,你明天必须来拜师,不,现在就把师拜了,喂”
清尘一听,叹气道:“你这胖和尚,怎的如此固执。好吧,既然你执意要收本小姐为徒,那本小姐就勉为其难地叫你一声师傅吧。”
安明夏停下脚步道:“诶,拜师怎能如此草率,忠叔,去准备一下,我们去后山祖师爷坟前拜师。”
临到祖师爷坟前,了然恍然惊觉:“哎呀,上了你们父女两的当了。”
安明夏与安清尘目光相触,笑而不语。这个女儿,甚得他心。
了然还在那抑郁地嘟哝:“本来一个老狐狸就已经够难对付的了,这下好了,又来了个小狐狸,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拜师仪式在了然大师的郁郁寡欢,和安家一家心满意足的氛围中,圆满结束。
出了山门,华姚韵又恢复了以往的大大咧咧。清尘甚是好奇她母亲的变化,看着走在前面自顾自欣赏风景的华姚韵,问道:“母亲为何变化如此之快?”
安明夏笑道:“她怕自己杀戮太重,一般不进庙门,即使进去也禁声不言,免得冲撞神灵。”
原来如此。清尘还有一事不明,继续发扬她勤学好问的精神:“父亲为何不亲自教女儿,而要让女儿拜在了然大师门下?”
安明夏又露出了那种羞涩的笑容:“为父修为确实没有你师叔高,且为父所学,不太适合女孩子修习。”
“父亲,女儿觉得无论是武学修为,亦或是其他学识,均是前人总结的对天地万物的认识,因此,对于知识,只有喜爱或不喜爱,而没有适合或不适合。”
安明夏一听女儿此言,觉得颇为有理:“若是尘儿喜爱,为父一定将一生所学都教于尘儿。”
清尘心中暗喜,终于不用过整日无所事事的日子了。
第十五章()
春日下午,暖阳高照。清尘已从清凉寺回到家中,此时正在房中打坐,一身利落的男装,衬得她英姿煞爽。安明夏说,了然有一套很好的心法,非常值得一学。连安明夏都说好的东西那肯定错不了。于是,在她的威逼利诱下,了然非常不情愿的将这套心法的第一层要诀教给了她。初次接触武学的安清尘刚开始有点不适应,但是她很快发现,这具身体具有很高的武学天赋,再加上清尘自身的理解能力和毅力,居然在半天之内就突破了第一层。看着那胖和尚目瞪口呆的滑稽表情,清尘很有一种大笑的冲动。接着,在清尘的强烈要求下,胖和尚只好将第二层的要诀也教给了她,之后就打发她回家修炼去了,照他的话法,就是眼不见为净。
慢慢的,清尘的头上就开始蒸腾起一层薄雾,等薄雾散去,清尘缓缓睁开双眼,第二层成功突破。要是了然知道他花了一年才学成的头两层,被清尘在一日之内突破,他这个武学奇才情何以堪。
正凝神间,清尘忽然听到远处渐进的脚步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谈话声。到了她的东跨院门口,一人停步,一人进了她的院门。昨日清尘问安明夏这套心法有何功用,安明夏说可令人耳聪目明,清尘对此嗤之以鼻,难道她还不够耳聪目明?今日修炼之后才知,这耳聪目明的真正含义。果然,不久,小桃到了门口:“小姐,三皇子来了,说要见小姐。”
安清尘跨门而出,远远地就瞧见院门口抱琴而立的周允。不得不说,这皇家的遗传基因真是不错,这个周允,俊朗中又带三分儒雅,一看就让人移不开眼,再加上那一双带笑的眼,满满的欢喜如秋波般荡漾开来,让人觉得阳光更灿烂,空气更新鲜。
清尘就是带着这种美好的心情,连男装都不及脱去,就将周允请进了她的小院,周允对清尘的男装扮相微微挑眉,却并未多说。两人在院中的小亭内开始调试周允带来的古筝。清尘其实对琴没什么研究,但当她弹出第一个音的时候,就忍不住赞道:“好琴。”
周允的欣喜难以掩饰:“试试笑傲江湖。”
清尘也不客气,调整好姿态,就开始弹奏。随着翻飞的芊芊玉指,美妙的琴声流淌而出,或悠扬,或激昂,处处带着仗剑江湖的潇洒与豪迈。周允入迷了,不知是因为这逍遥的琴声,还是因为这如画的风景,这一身男装将这个安清尘衬托得更加眉眼如画,冰肌玉骨。
清尘一曲弹完,周允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清尘唤他,他才如梦初醒,大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安小姐琴艺非凡,让周允好生佩服。”
清尘笑道:“前几日宫宴,皇上也是这么赞美我的琴声的。”
周允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本王今日的赞美确是出自真心,绝非敷衍。”
清尘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这父子俩还真是如出一辙,她弹得怎么样,她自己最清楚。
周允居然从她的眼中看到了隐隐的鄙夷。看着眼前这个毫不做作的美丽女子,周允的眼神变得异常清亮,他根本没法将她与之前的花痴安清尘联系在一起。
安清尘被他盯得心中发毛,道:“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