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青霭昀光()
打开房门之后,立时只见萧云晖负手伫立于门前,双目清远,神采飘逸,见到他们出来,即刻微微一笑:“你们已经择选好了?”
“是。”傅钧与秦湛同时应声。
萧云晖目光微垂,落在他们手中所执之剑上,脸上仿佛立刻显露出一丝惊讶,又有几分为他们感到欣喜的模样。“你们选中的,竟是青霭与昀光。”
傅钧心神不由一震,只听身侧的秦湛已道:“不知青霭与昀光有何来历,还请大师兄不吝赐教。”
而秦湛此时脸上露出些微疑惑之色,双眸澄澄若水,明净得仿佛波光粼粼,就宛如一个渴望受业解惑、心无二志的纯真少年般。任何人看到了秦湛这样的情态,若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怕都不忍心拒绝。
只有傅钧深知,秦湛最善于以辞色动人,并对此操纵自如,鲜有破绽。尤其当着许多人前,任何言语表态都不能轻易相信,更是要仔细揣摩他的真实想法。
傅钧有时候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面对萧云晖这样品格端正的好人,秦湛也要假以辞色,以最快的速度博得对方好感。明明无论秦湛是什么态度,以萧云晖的品行,也必定会尽心尽力,绝不会因私而废公。
傅钧也并不是不知变通,面对不好相处的师兄弟,秦湛态度亲善一些无可厚非,这样行事也能够方便许多,利人利己;可是秦湛的做法,却是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演戏,并无半点真情实意。
他记得自己在前世曾经问过秦湛一句“你为何总是要这样做戏,以虚假面具来对待他人”,而当时秦湛的回答只是轻描淡写的“兴趣爱好而已,何必介意”。
“放心,我自然会为你们分说清楚。”萧云晖含笑颔首,“傅师弟你手中的便是青霭,秦师弟你手中的则是昀光。而青霭与昀光,皆为本派祭剑阁中收藏的八阶灵剑之一——”
秦湛似乎极其惊讶地轻轻倒抽了一口气。
——而这两柄剑虽然名义上是八阶灵剑,实际上无论威力或灵性,都丝毫不亚于九阶灵剑。这是丹霄派中,唯一一双不需要达成九阶灵剑的苛刻条件,却能够获得同等威力的法宝。
傅钧在心中默默接续道。
“青霭与昀光,是为一对剑,昔日乃是本派第三代宗主俞殊宗主与第三代策剑长老俞荣长老所使,亦是由二位先辈亲自铸造炼成。而俞宗主与俞长老二位,也恰是一对亲兄弟。平日同进同退,同食同寝,情谊深厚,从不分离,世人若提起他们二位,必皆欣羡称叹。”
萧云晖缓缓叙述着,面上神情似乎露出一分神往之色。
“可惜后来有一日,魔修大举侵犯本派,当时俞宗主不巧正在闭关,俞长老只身率领众弟子迎战,虽尽诛魔孽,却不幸伤重力竭,不治而亡。待得俞宗主出关之时,已闻讣告。”
萧云晖微微叹息了一声,继续说下去。
“之后俞宗主便将青霭、昀光二剑封存于祭剑阁中,终其一生未再踏入祭剑阁内半步。青霭、昀光二剑为俞宗主与俞长老倾尽心血而造,深具灵性,眼光亦极高,平日鲜少现身于人前,更无论让人伸手触摸。今日能为你们所得,想来与你们深有缘分,还望你们务必珍之重之。”
说到最后,萧云晖语气郑重,面色却带着柔和微笑。
“谨遵大师兄教诲,师弟必当牢记于心。”秦湛立即应道。
“是,傅钧必不敢忘。”傅钧亦道。
傅钧应答完后,陡然却心中一动,禁不住思索道:难道今世能够获得青霭、昀光二剑的认可,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并未心急选取断玉剑,而其实更是因为有秦湛在旁,而秦湛也未曾早早选定秋水剑?
他还依稀记得,青霭、昀光二剑每次现身于人前,必是两者一起,从来不会单独只有一柄剑。
而此次,自己与秦湛恰恰也是两个人一起进行授剑之仪……或许真是因此而凑巧赶上了缘法。
这样的话,他与秦湛之间的牵扯,便比前世更深了一分……也难说日后是福是祸。
傅钧倒不是嫉妒秦湛明明没有重活一世,却也比前世更加幸运,得到和自己同品质的八阶灵剑。
他只是担心……倘若有朝一日,他与秦湛不得不兵戎相见,届时他手中的青霭剑既然与秦湛的昀光剑如此关联紧密,还会不会顺从他的意愿?
傅钧正心思起伏,只听萧云晖又含笑道:“光顾着讲解来历了,你们大约还未让灵剑正式认主吧。”
秦湛立刻很机灵地问道:“敢问大师兄,何谓正式认主?”
傅钧有时不得不庆幸,幸好他是与秦湛一同行动,而秦湛会代替他问完所有的话,免去他不少烦恼——在他明明已经知道一切,却又不得不装作不懂的尴尬处境下。
“你们莫要以为仅是这样拿着剑,便已得其认主了吧?”萧云晖玩笑似的道了一句,已是因为对他们极其亲近之故,“我昔日也如你们一般,直到师父告知我滴血认主一事。”
萧云晖随即又详细告诉他们,如何滴血认主:须得摒除任何杂念,以心去感受灵剑召唤的同时,将指尖割破,挤出一滴血,洒在剑刃最宽的部位上。
想要做到这一切并不太难,而丹霄派之所以需要门下弟子滴血认主,乃是因为日后人与剑会一同修炼功法,生死与共,所以必须以心灵相互呼应,产生共鸣。否则日后修炼丹霄派内门功法时,便会处处阻滞,难以前进。
傅钧依照萧云晖的嘱咐,闭上双目,用心去感受青霭剑的呼唤。
他本来就不是第一次让灵剑认主了,因此不到半刻工夫后,便已觉得心头一阵悸动,立即划破手指,只见鲜血滴下,青霭剑整个剑身猛然爆发出一层剧烈而刺眼的强光,同时响起一声清脆锐利的剑鸣,犹若金戈破空之音,令人闻之心神震撼。
而秦湛虽然的确是第一次让灵剑认主,却一点不显得比傅钧慢。
几乎是在傅钧睁开眼睛的同时,秦湛手中长剑亦响起一声龙吟虎啸般的剑鸣,震耳欲聋,而秦湛已然睁开双眸,眼神惬意,唇角更隐隐含着一抹笑意。
“如此便是认主成功了。恭喜二位师弟,今日成功进行濯骨授剑之仪,并得到高阶灵剑认主。本派弟子当中,已有数十年未曾见到初入内门的弟子头一次便取得八阶灵剑了。”萧云晖微笑说道,神情却是真诚的欣慰,毫无半点忌妒。
傅钧知道,上一个首次取得八阶灵剑的人,是他们的师父陆淮风。
当时陆淮风初入内门,次日便获得八阶灵剑掩日剑,资质绝异于众,令整个丹霄派为之震惊。
而萧云晖虽为陆淮风最器重的弟子,当年所得,也仅是七阶灵剑真刚剑。当然如今萧云晖入门已有十余年,今时随身所携,便是一柄八阶灵剑,名曰却邪。
“还未多谢大师兄这一月以来一直指导我们,若无师兄在旁谆谆教诲,我们岂能做到今日之地步?别说濯骨一事未必能成功熬过去,只怕在授剑之时,更是茫无头绪,还未知能不能得到任何一柄灵剑的认可呢。”秦湛立即称谢道,语气态度皆无比诚恳。
“不,”萧云晖急忙摆手,“这些都是我应做之事,即便有功,也不过是寸末之微,不值一提。今日之行,主要还是看你们自己的缘法和心智,与我毫无关系。”
秦湛眨了眨眼,笑容分外乖巧:“即便大师兄如此推托,但今日之恩,我与傅钧皆不会忘。”
傅钧不由立刻望向秦湛,倒并不是为秦湛代他说话不满,而是在猜度秦湛这句话究竟有几分真心。
秦湛却是极其自然地转过头来,含笑对傅钧道:“我知道你不善表达,所以替你说了,以免大师兄始终不知你的心意。”
傅钧忍了忍,看在萧云晖就在一旁注目的份上,勉强答道:“那便多谢了。”
秦湛却更似欢欣地笑了一下,柔声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话声刚落,便又转向萧云晖,笑容粲然,“大师兄也希望让我们做个知恩图报之人吧?”
“……自然。”萧云晖略微无奈地笑了笑,但神情显然并非不喜欢秦湛这样的态度,转而又道,“若无正事,此处不宜久留。二位师弟既已授剑完毕,便随我出去吧。师尊今日事务繁忙,未得空闲接见二位师弟,待得明日,我必会带领你们去拜见师尊。”
“有劳大师兄费心了。”秦湛复又致谢道。
刚刚走出祭剑阁,便见门外除了两名看守弟子以外,还多出了一个人,亦是作内门弟子打扮,道袍星冠,年纪二十余岁,一张乏善可陈的脸上颇有几分掩饰不住的焦急之态。
那人见到萧云晖,立时眼睛一亮,匆匆道:“大师兄!宗主有命,请大师兄立即前往正一宫,商议要事!”
第十六章 何以为安()
“刘师弟?”见到来者,萧云晖似乎有点意外的样子,在听到来人所说的话后,却立刻颔首道,“好,我即刻便去。”
说完,萧云晖又回身面对傅钧和秦湛,满怀歉意道:“师尊传召,我不得不立即前往。幸而二位师弟的濯骨授剑之仪俱已完成,今日已可随意歇息。”
萧云晖顿了顿,忽然似是想到什么,又对那名传话的弟子道:“对了,刘师弟你若无其他急事,烦请你带领傅师弟与秦师弟回甲子居一趟。”
甲子居即是内门弟子起居的房屋之一,傅钧与秦湛所住的地方。内门弟子房舍共有数百间,每隔五间便另起一座房屋,分别以天干地支依次命名。
“是!大师兄但请放心,我必不敢有负所托!”那刘姓弟子立即答应下来,满脸热忱。
“大师兄既有要事在身,我们自然不敢成为阻碍,还请大师兄自便。”秦湛亦神色恭谨,微笑而言。
萧云晖颔首致意了一下,随即便动身离开。
等到目送萧云晖远去后,那刘姓弟子这才把目光转向傅钧与秦湛,神色却似在一瞬间便已彻底冷淡下来:“走吧。”
说完,也不给傅钧和秦湛任何反应的机会,便已自顾自地迈步前行,步伐甚疾。
傅钧性格本就不喜多话,尤其在陌生人之前更是如此,因此对刘姓弟子的态度并不在意,立即迈步跟上。
秦湛虽然善于交际,此时却也神色不变,安静地跟在刘姓弟子身后,竟仿佛显得格外温顺。
走了有一段时间后,大约是因为丹霄派中殿阁宏伟、岔路甚多,而刘姓弟子又带他们抄近路走捷径之故,眼见四周已不见任何人影,连远方也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周围只剩下他们一行三人踏在青石路上的阵阵步履声。
顷刻之间,却见身前的刘姓弟子似乎逐渐放慢了脚步,直至完全停了下来。
刘姓弟子倏然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对准傅钧与秦湛,面无表情,语气却颇有不善。“你们两个,就是宗主新收的弟子傅钧、秦湛?”
傅钧微微一怔,尚未作答,身旁的秦湛却已代他出声。
“正是。我名秦湛,他名傅钧。”明明面对其他人的冷脸,秦湛也仿佛能够视若无睹一般,依旧露出一抹恭顺的微笑,神色间似乎隐约还有点少年人初见生人的羞涩之意,“不敢请问师兄如何称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刘姓弟子见秦湛如此谦恭有礼的态度,脸色似乎稍微变得好看了一点:“我姓刘,单名一个劭字,你给我记好了。”
“是,刘师兄。”秦湛神态温顺,语调甜蜜。“我与他一月之前方才进入内门,先前因为在试炼中太过莽撞无知,以致不得不躺在床上静养一月,未及早早拜见师兄,还望师兄千万见谅。”
秦湛说完,又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态度更是显出几分诚惶诚恐来。
刘劭点了点头,一直等到秦湛做足大礼后,这才故作姿态地挥手道:“不必如此,此等不过小事而已,我又岂是心胸狭窄之辈?”待秦湛起身称谢,刘劭又颇是拿大地道,“不过,像你们这样养伤长达一月的新弟子,在本派之中,也确实少见。”
“我们二人的体质,哪里敢比得上诸位师兄!”秦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养伤一月,虽有大师兄偶尔指点一二,但我天性愚钝,还是几乎什么都不懂,今日见到刘师兄这般和善可亲的尊长,便觉得自己仿佛萤火初见明月之光,今后只盼师兄能够多加赐教,也免得我们落后太多,给诸位师兄丢脸了。”
秦湛的声音实在婉转动听,柔润清和,仿佛天生便有一股魔力般,令人不知不觉中便已放下心防,生出亲近之意。再配上他脸上的表情、说出的话语,一般之人只怕极难不被他所打动,喜怒皆随他起伏。
刘劭也不过只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几乎没两下便撑不住原本的敌意,语气比起之前和软了何止百倍,又在秦湛诚挚而期盼的眼神里,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傅钧一直默不作声地冷眼旁观,看着秦湛仅是三言两语,便让刘劭将自个儿的身份来历、心里想法彻底吐露了出来:原来刘劭也只是进入内门刚满五年的后辈弟子,但却与律法长老庄行之沾亲带故,而且关系还并不远,乃是庄行之的表侄,平日里亦以此为骄傲,自视甚高。
虽然刘劭是庄行之的亲戚,但因为资质平平,庄行之身居律法长老,掌管丹霄派一众法令规章,性甚严正,见到刘劭通过内门考核后,非但不肯收他为徒,甚至还怀疑当时把关试炼的弟子刻意放水,几乎要请示宗主将他逐出内门,幸好被凝丹长老等人劝阻,这才让刘劭不至于成为第一个进入内门未过一日便被逐出的弟子。
最后庄行之只叫他好自为之,还是凝丹长老谷玄为人最心软,将刘劭收为门下弟子。
刘劭对庄行之的无情也深为怨愤,很想做出一番大事业来,让庄行之惊震失色,后悔昔日轻视之错。但他天资本就不甚出色,又不肯痛下决心去刻苦修习,所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比他晚入内门的师弟师妹们一个个修为渐渐超越他,然后愈发怨天尤人。
但刘劭又是欺软怕硬的心性,平时绝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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