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子脚步匆匆,行至傅琰身前,抱拳恭敬道:“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小老儿看见来人,听得来人来请傅琰,脸色微变。
楼妤抬头看了眼来人,一眼认出来人是昨日的店小二,摸摸马驹,退了一步,将手放入傅琰的掌心,与傅琰对视一眼,傅琰朝来人微微颔首,便对小老儿说道:“今日小子有事需办,这马驹烦请您留着,约莫半个时辰我叫人来买,可行?”
小老儿看看傅琰,又看看一脸祈求的楼妤,最后看看来人,将视线放在了那人身上,原本笑嘻嘻和蔼可亲的老人,此时竟透着威严。
楼妤垂下眼帘,觉着自己今天说不定能捡着大便宜。
感受到投诸在身上实质性的目光,男子垂首抱拳,压低声音,十分恭敬:“回老主子,这两位贵客自大庆来,主子请他们一见。”
小老儿闻言神情变了变,一脸复杂地看着目光灼灼直视他的小女娃、一派云淡风轻一直挂着微笑的少年,叹了口气。
“既如此,这马驹就送给丫头吧,小老头儿不要金银,只要两位能寻到小女,便足够了。”
傅琰轻笑,“陛下放心,得此良驹,小子定竭尽全力。”
“去吧,去吧。”小老儿,不,是大宛的老陛下,转过身去,挥了挥手,再不开口。
楼妤跟着傅琰走出马市,遥遥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一道人影仍旧站在那里,虽看不清五官,可楼妤却能肯定老陛下一直看着他们。
昨日与店小二交谈,傅琰便隐隐猜到,这大宛城上下,皆被大王子掌控。
况且,妤儿说过大宛的马比起漠南的马来,优秀不止数倍,既如此,依着大王子的睿智,不可能允许上等好马任意买卖,若引来漠南或是匈奴的掠夺,大宛生灵涂炭,苦不堪言。
是以,今日来马市,二人抱着闲逛与证实猜测而来,本是没有任何期待的,不想楼妤却眼尖地看到上一世曾看过的中国一百零八名驹图片中的一**的模样,而这马厩又设在马市入口最显眼的地方,楼妤便起了心思去探探。
不过,楼妤也没想到,一切如她跟傅琰猜测的无太大出入,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真心欢快地与她交谈的老人,竟然是卸下政事的老陛下……
因着店小二的说法,十四年前大王子约莫十七八岁,如今十四年过去,也三十有二了,不过,楼妤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一番眼前风姿卓越的人,心里赞叹,好俊朗的人啊!
傅琰与楼妤一路跟着男子来到一座精致的府邸前,傅琰抬头看了眼府邸大门,没看到匾额,有些疑惑,却在进了房子,穿过回廊的时候了然。
这无名府邸内,迂回曲折的雕花镂空回廊上,爬满了葡萄藤,回廊两旁大片绿意,只一眼,便看得一清二楚,青青嫩嫩的透着星点微白,竟全部都是一色的苜蓿。
葡萄苜蓿……府邸尚有八成新,一草一木照看地也仔细,这应该就是大王子为大宛子民日夜为之祈祷的两位公主建的府邸了。尚未有名,大概也是想着,有一日公主归来,能亲自为这精致的府邸取个名儿吧。
傅琰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连妤儿都不曾听闻两位公主,要么,是公主从未踏足大庆,要么,是被有心人刻意掩去了痕迹。而谢菡萏有那块玛瑙葡萄,不说从何处所得,公主之物在大庆人手中,怕是到过大庆的。只是,不知是何人有这么大本事,逃过了玄记的眼睛。
八十七 每处相思()
穿过回廊,绕过花墙,便是正厅。
男子将楼妤与傅琰带至正厅,便垂首退了出去。楼妤有些好奇地悄悄打量着面前俊朗的大王子。金色长袍,滚边绞着暗色花纹,华丽却收敛低调。深沉的双眸此刻正牢牢锁在他们二人身上,不怒自威。
傅琰仿佛未受到大王子气势的半点影响,淡然自若,遥遥向大王子拱手,“小子见过大王子”,语气中带着十分的尊敬。
无论是因为大王子是长辈,还是因为佩服大王子的经世韬略,傅琰的这一礼,行得心甘情愿。
楼妤眨眨眼,乖巧地跟在傅琰之后,恭敬得福了身,“妤儿请大王子安。”
看着二人,大王子目光闪了闪,脸色一缓,大手一挥笑道:“两位客人请坐。”
傅琰牵着楼妤从容坐下。
嘴唇噙着淡笑,傅琰把玩着楼妤软和的小手,眼睛却直直与大王子对视。此番前来,双方各取所需,地位平等。他敬佩大王子,并不意味着他就会放低姿态。好马与公主,在大王子心里,孰轻孰重?
“呵,”低低的笑声溢出来,一声一声,愈发爽朗。傅琰挑眉看着面容明媚的大王子,此刻哪里还能看见大王子之前的深沉。
楼妤摸摸腰间空空的玉匣子,皱皱小巧圆润的鼻头,大王子的性格,让她想起了傅琰的将军老爹,楼妤暗自腹诽,这两人性格实在像,都有些恶劣……
“小子!年纪轻轻这么老成,小心长不高,啊哈哈哈哈哈!”大王子笑得十分粗狂。
傅琰嘴角抽了抽,他是为什么会觉得大王子应该是一个深沉冷静、处事不惊有着雄才大略的王者?
还有,性格老成跟长不高有什么关系么?!
“吱,吱吱!”
细碎的声音从远到近,越来越清楚,正厅里的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楼妤与傅琰自然是知道声音是谁弄出来的,进了公主府,才踏上回廊,小团子就掀了玉匣子的盖子兴奋地冲进了苜蓿丛里,现在叫唤地这么高兴,约莫是吃虫子吃饱了。
见两个小的面不改色,一副了然的样子,大王子心下了然,这弄出声音的东西怕是这二人带来的。正想着,眼光就捕捉到一个小小的小东西。
按理说小团子身形小,一不注意很难发现它,而大王子若不是看到了一抹移动着的绿色,很有可能也就忽略了这个小东西。
同时瞟到一抹绿意,楼妤连忙起身蹲下,将一路小跑过来的小团子抱在手上。只见小团子双手抱着一颗苜蓿,“吱吱吱”叫着往楼妤怀里送。
楼妤转身面向大王子,微微欠身:“小宠顽劣,擅自取了公主府中之物,请大王子宽恕。”
大王子一手撑着下巴,手肘支在雕花木椅扶手上,看着楼妤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目光微妙,笑道:“小姑娘无须这般,这苜蓿在大泽常见得很。”
楼妤抬头,她能感觉到大王子方才一直在观察她,不过她并未察觉到丁点恶意,便微笑着感激道:“妤儿谢大王子。”
“小子,本王不与你兜圈子。本王问你,你果真来自大庆么?”
沉沉的声音响起,饱含着希望和小心翼翼。
楼妤顿了顿将小团子放入玉匣子的动作,心中有着一丝同情。她前世无父无母,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折磨了她二十几年,痛彻心扉,**蚀骨。
回忆起前世,楼妤突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扭头就朝傅琰看去,果然,傅琰的手掌垂在身侧,早已紧紧握成拳。
大王子之所以请他们相见,是因为想找到失去的亲人。她能想起前世那从未谋面的父母,怎么就没想到傅琰会想起丧母之痛弑母之仇呢?!
楼妤心里一痛,悄悄伸过手去,覆在了傅琰的拳头上。傅琰的手一僵,很快反应过来,反手将楼妤的手握紧手掌中,牢牢包裹住。
手掌中的柔软温度一直熨贴进心里,丧母之痛被这小手安抚得慢慢平静下来。“不错,正是大庆。”傅琰看向大王子,嘴角依旧噙着笑,温暖淡然。
听到如此肯定的答复,大王子坐直了身体,面色沉静,双眼漆黑如墨,目光如炬:“你有何凭证!”
傅琰知道大王子心急亲人,时隔十四年得到他这么一点点的希望,自然是小心又小心,唯恐错失,也不计较大王子此时对他的怀疑,坦然自若道:“凭证自是有的。家中经商,此次前来大泽,带了些大庆独有的丝绸茶叶,现在客栈房间内,大王子可差人去取。”
大王子听言,静静看着傅琰,倏地阖上双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清明。
“小子,你应当知晓我为何请你来吧?我的两位妹妹,十四年前为了大泽,自请和亲大庆,却从此下落不明。我大泽上上下下,十四年,没有一个人不惭愧不后悔。你是第一个从大庆来的客人,我信你,你之所求我亦能全部满足,只希望,你没有半点欺瞒。”
“大王子请放心,我既敢前来,自是心中无鬼。大王子应我所求,我必将竭尽所能,忠君之事。”傅琰沉静如水,一字一字说的缓慢却有力,字字撞进大王子心里。
“好!”大王子大掌一抚,“既如此,本王与你做了这交易!本王亲去挑马,来日等你的消息!”
傅琰微笑,“定不负大王子所托。”
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捧着两卷画卷,跟在大王子身后,恭恭敬敬送傅琰与楼妤出府,下人打开大门,大王子眼光落至公主府门外,目光闪了闪,滑过一丝凌厉,却很快消失不见。
“小子,虽然昨日下人已经来报,但是本王还是想确认一遍,你的确从未听说大泽公主前去大庆的消息吗?”
傅琰牵着楼妤,见楼妤跨过门槛,这才施施然抬脚跨了出去,站定,回望大王子,“我的确从未听闻,且不瞒大王子,大庆上下,半点大泽公主的消息也无。”
大王子脸色一变,沉沉叹了口气,“那么,就请你多费心了。”说着,将两卷画卷取过,细细摩挲一遍,递给傅琰,“这是公主的画像,你且认真看看吧。”
早已等在门外的大晨向前一步,接过画卷,大王子神色微变,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傅琰点头,向大王子拱手告辞,转身离去。
大王子双手负在身后,立在门口许久,才转身进了门。
一路沉默,行至一间房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咯吱……”门被轻轻推开。大王子抬脚迈了进去,停在两幅等人高的人物画像前。
“胡克,你说,丫头们,丫头们还活着吗?”
之前捧着画卷的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大王子身侧,目光落在两幅画像上,眼里充满了感激怀念。
“殿下,公主吉人天相,必定,必定活得好好的。”
“若活着,为什么不回来?十四年了,她们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胡克,我一点都不知道。她们走的时候才刚刚长大,我当初该拦住她们的。”
“殿下……”胡克脸上隐忍着不赞同,“殿下,当年公主和亲,错不在您,是我们,是我们这些身强力壮的人,竟将重担压在公主身上,是我们的错!”
眼底水光闪烁,片刻之后,大王子复才开口。
“胡克,我们都错了。可如今,再说这些也无用了,我只希望今天来的那个小子,会真心帮我们寻找。”
说道今日所见之人,胡克满脸复杂,“殿下,那小子年岁不大,不像能穿过荒漠之人,更何况,他一介商人,真的能打探到公主的消息么?”
“商人?”大王子尾音挑高,带着一丝的笑意,“胡克,平日本王严肃起来的模样,你看了心里可惧怕?”
“这个,”胡克自嘲地笑笑,“殿下您威严锐利,老奴心生惶恐。”
“嗤,”大王子笑了,“你啊,一张嘴倒是利索。那小子说自己是商人,可小小年纪,与本王四目对视毫不露怯,冷静自若。说话一丝破绽也无。若不是他根本不想掩饰,本王估计真就相信他是商人了。”
“那小子不是商人?他居然胆敢欺骗殿下?!”胡克勃然大怒。
“欺瞒?不,他没有想过欺瞒。”大王子摇头,“他只是掩饰了他真实身份而已,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掩藏的意思。”
他的人在马市找到二人之时,他们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可方才送他们二人出门,他们的人却早已在门外等候。这短短时间之内,那小子的人居然能摸到公主府来,足以得见其消息灵通,行动迅速。
而且,门外那人虽看上去普通平凡,但只一眼,他就看出那人决计身手极高,那如利剑出鞘般的锋利之气显露无遗。
那个小子,目光沉稳,思维敏捷,绝不是池中物。就连身边的小女娃,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当府门打开,门外那人的眼光最先落在小女娃身上,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小女娃才是门外那人的主子!
能拥有这般强有力的手下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般的商人!
只是那小子到底是何人,他不想深究,今日一番交谈,那小子倒像是可信之人,身份不重要,只要能找到妹妹,那小子就算是大庆皇帝的人他也不在乎!
更何况,身份越不简单,那小子找到妹妹的机会就越大啊……
被大王子猜测着的二人,此时信步走在大泽别具风情的街道上,一派的云淡风轻。
“大晨,你怎么来了啊?”楼妤好奇地问,大晨知道自己有傅琰陪着,大王子又有求于她,在大泽,她是没有危险的,“是有什么事吗?”
“恩,”大晨开口说道,“玄字派人传来消息,已有一队人马到达漠南,一路朝大泽而来。”
“噢?”楼妤挑眉,暗想玄字速度不错啊,既然如此,楼妤想了想,说道:“传讯回去,探查清楚路径,画好地图,标清楚绿洲所在,将地图传回绪州。”
“是。”大晨点头。
“妤儿真打算如此?”一直未出声的傅琰问道,“可有把握?”
楼妤仰头看着傅琰,笑眯眯地,“琰哥哥放心,开辟一条商路直通大泽,连接整片漠南草原,虽然耗资无数,不过妤儿相信,这笔银两,妤儿很快能挣回来!”
“漠南牛羊无数,大泽葡萄良马玛瑙多,大庆又有他们见所未见的丝绸茶叶精美瓷器,有着可供交易的货物,我就能挣到钱。”楼妤拉着傅琰细细地说着,“再说,开了商路,运送货物需要好些马队骆驼队,这样,将上等好马运回绪州,才不会引起匈奴人和那位的疑心猜测。”
傅琰认真你听着楼妤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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