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掌柜的脸上褶子更深更多了,满脸的兴奋,“好,好,好!老夫可巴不得妤儿小姐留下来!”
“嗯!那,以后妤儿就要麻烦伯伯啦!”楼妤看着仿佛浑身都在笑的人,很快卸下了防备。
这个人,是爹爹信任的人,但她这么快卸下心房,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眼前的人,年岁比爹爹长,鬓角已有些花白。从那人看到自己的那一瞬,她清楚地发现他整个人的变化。
精明、干练如潮水退去般快速不见,那一刹那出现在他脸上眼里的,是全然的惊喜,疼爱。
那样的满含对晚辈喜爱的目光,楼妤总在苏爷爷眼里看见。
这个人,是真的如他所说,希望自己留下来呢。
“钱伯伯,这是大晨二钟,子衿子佩,他们四个会一直跟着我,铺子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只管说,他们很能干的!”
钱掌柜笑嘻嘻,上下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打量现在楼妤身后的人,笑嘻嘻连不迭点头。男子帅气女子柔美,啧啧,活招牌啊!钱掌柜表示非常非常满意。
于是,钱掌柜毫无心理压力地打发四人干活去了。
而楼妤眯着眼睛跟着掌柜走进柜台。
一进柜台,楼妤笑了。柜台里边居然放了一把好高好高的木椅子!
乐颠颠让钱掌柜抱上椅子,楼妤喜滋滋坐在椅子上扭开扭去,嘿,真舒服。
而且,关键是自己把头露出柜台了嘿!
身高是硬伤,可扛不住钱伯伯的智商啊。
低头蹭蹭椅子左边,又摸摸椅子右边,楼妤完全没有注意柜台里钱掌柜开始意味深长的笑,也没发现柜台对面有人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楼妤咧着嘴把椅子研究透彻,正抬头欲向钱掌柜道谢,不想却撞进了一双带笑的黝黑眸子里。
呐呐地,楼妤傻了眼。
轮廓立体,已显出些许深邃。唇角弯弯,眉眼俊朗。曾经白皙的肤色已经变成小麦色,却意外地健康精神。
对面好看的双眼里笑意更盛,任楼妤傻乎乎地与自己对视。
片刻,才伸出手放在楼妤头上,轻轻揉了揉。
楼妤眨了眨眼,“琰哥哥……”
呵呵,傅琰笑出声来,“好久不见,妤儿。”
耳边笑声朗润,楼妤这才真正反应过来,笑得眼睛成了弯月,“好久不见,琰哥哥。”
四十一 拒婚?()
站在柜台外面,温柔地笑着的人。正是傅琰。
“琰哥哥今日怎么来铺子里了,是要做新衣裳?”楼妤小胳膊撑在柜台上,稍一用力爬上柜台,手脚并用就往外爬。
一把接住往柜台外面蹦下来的楼妤,见楼妤站稳在自己面前,傅琰这才放开护在楼妤腰间的手,极其自然地牵起楼妤小手,轻轻带着走向铺子内堂。
自他给楼妤送生辰礼物至今,傅琰已经来过这间铺子很多回,多数是托掌柜送信,还有几回是给掌柜送些肉食,平日麻烦人送信,总是要知道感激的。
手被裹在傅琰暖和的掌心里,楼妤小脸红扑扑,她还没跟家人以外的男生牵过手呢……
傅琰看着脚下的路,眼睛余光落在楼妤通红的耳尖。握住的小手正好窝在他的掌心,不大不小,正好。
绕过小花园,就是内堂。内堂上首两个座位,中间隔着矮木茶几。内堂两侧一次摆放五个座位,同样茶几隔开。
楼妤惊叹着扫过内堂,果然是玄记最大最好的商铺,连椅子都是黄花梨啊黄花梨。
啧啧在心里感叹半天,楼妤这才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屁股下面软软的这么暖和是怎么回事?!
呆着一张脸,楼妤实在没想明白,她什么时候坐到傅琰腿上了?!
她不自在地挪挪小屁股,挣扎着想跳下来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可锁在腰上的胳膊铁链一样挣不开。
傅琰看着恼羞成怒地抬头狠狠瞪向他的楼妤,敛了笑,抽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楼妤的头,“以前妤儿不也是这么坐的么,今天是怎么了,生气我当初不告而别吗?”
看着傅琰眼里的歉意,楼妤突然觉得心虚起来,那日傅琰是不想吵醒自己,他并不知道自己那时模模糊糊已经醒了,“琰哥哥,那天,我醒了。”
说出这句话,傅琰眼里弥漫上淡淡的不解,盯着傅琰双眼的楼妤看见了,顿了顿,“你说:‘妤儿,琰哥哥要走了,你好好睡,琰哥哥不吵你’,我听见了。”
“看来,我还是吵着妤儿睡觉了呀…”傅琰单手撑住下巴,有些懊恼。
这个人,不是应该质问她为什么明明醒了却不去送他吗?
酸酸涩涩的滋味涌上心头,楼妤看着低头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傅琰,心里一软,突然之间想把心底的话都告诉他,而不是绞尽脑汁找借口。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去送你吗?”楼妤脱口而出。
傅琰愣了愣,他当然想知道,可是楼妤不去,自然有她的想法,她若不想主动说,他绝计不会问。他怕她为难。
只是,双眼亮晶晶,一本正经问自己的楼妤,煞是可爱啊。
“妤儿若是不想说,我便不问。妤儿想告诉琰哥哥吗?”
深深地注视,楼妤觉得她这副身体太小了,好像要被什么撑得胀开了似的,“我会哭。”
傅琰倏地睁大了眼睛,又很快恢复,他的傻媳妇啊……
楼妤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平时没有人像你一样任我闹,而且,而且我最受不了分别了,每回爹爹出远门我都要哭的!”
一只手握成小拳头,楼妤鼓着腮帮子语气重重地,说完还狠狠地点了个头,以表示她说的是真的。
静静看了半晌,直到楼妤心虚别开眼,傅琰才恍然大悟般眨了眨眼,“噢,是这样啊。那妤儿确实是不该去送我的,哭鼻子了可不好看。”
楼妤使劲点头,完全没看见傅琰满眼的宠溺与感动。
聪明如傅琰,怎么会不知道楼妤在说谎呢,更何况,傅琰想起自己帐篷里书案上一摞信笺,更何况楼叔叔早已写信告诉他,他走的那日楼妤一直躲在门后。
紧了紧胳膊,让怀里的小人儿更靠近自己,“妤儿,等长大了,做我的娘子可好?”
他不想放怀里的人走。
贴心,关怀,疼惜,曾经在妤儿脸上看到的表情,他全部都想珍藏起来,甚至包括妤儿本身!
每次只要想起妤儿,他的心就一片温暖。除了爹娘,从未有人让他有这般感受。六年前就被信笺上虚幻的妤儿吸引,现在更是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他想看见她笑,看见她喜,看见她乐;他想怜她、疼她、宠她。
更重要的,傅琰手抚过楼妤的脸颊,他知道自己心里藏着巨大的怪物,它叫嚣着狰狞,只有想着她,看着她,他才能平静。
那夜,热气蒸腾中毫无杂质的笑脸,是他的救赎。
无论傅琰心中如何想要楼妤,此刻的楼妤却是如遭雷击!
十岁的孩子居然求婚了?!
十岁啊,十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楼妤无语凝噎。先不提她对傅琰有没有感情,就傅琰的年纪来说,他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婚姻么?他能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么?!
楼妤做梦都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属于她的家。她清楚知道她一定会成婚,但她更清楚地知道她要的是白头偕老的婚姻,她无法容忍出一点差错。。
不带任何表情,楼妤掰开腰间的手,足尖点地稳住身形,漠然转身,与傅琰面对面。
傅琰神色未变,眼眸深处却波涛汹涌。他本不想放开手,楼妤脸上的拒绝太过明显,他无来由地绝望。
“你不过十岁而已,我凭什么现在将一生幸福就交付予你!”
楼妤冷冷开口,眉眼间不留一丝感情。
已是二月天,绿意开始复苏。
而此时此地,空气却冰冷如寒冬。冻得人骨头生疼。
悲伤深不见底,傅琰泛起一抹苦笑,“我一直都知道,妤儿与其他人不一样。”
“如果是其他六岁的孩子,应该就傻傻地应了吧,妤儿,你很聪明。”
楼妤仍是沉默,她等着傅琰,她想知道傅琰是就此放弃还是说服她。
别让我失望,傅琰……
“男女约摸十二岁定亲,而男子,十二岁,就可接替父亲掌一家之主位。妤儿,我已十一了,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楼妤默然,她自然是明白的。傅琰心智早熟,虽年岁不大,但举手投足之间极是沉稳。绪州这偏苦之地,军营中的肃杀之势,将他打磨得坚毅、稳重,他从来不是信口开河,言而无信之人。
见楼妤仍是不开口地注视着自己,傅琰压下内心的躁动,强制自己稳定心神。
“妤儿,在京师,我还未说出我娘过世的消息,你就已经知道了,是不是?”明明是疑问,楼妤却听出了傅琰言语里的肯定,震惊地看向傅琰,楼妤握紧了手。
“为何这么说?”
“从你与我共坐,我便察觉了。你在安慰我,不管是同坐,还是握紧我的手,我都能感觉到你在安慰我。”
低低叹了口气,傅琰把面带震惊地楼妤抱回怀里,“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妤儿心思剔透。所以,我从未将你看成无知的孩童,也从未想过骗你瞒你。妤儿,也请你不要将我看成未通人事的稚子。我十分清楚我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也很清楚你会有何种反应。”
四十二 颜婉()
“妤儿,我不强求你现在就给我答复,我只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别把我当成兄长可好?”
将头埋在楼妤白皙颈间,傅琰低声喟叹。怀里是柔软的触感,鼻尖盈满清香,傅琰心里的不安渐渐安定,他的妤儿,从来都是心软的人,他一直知道。
听着傅琰近乎哀求的语调,楼妤嘴角勾起一抹笑。
握住傅琰的右手,捏了捏。傅琰疑惑地抬头,随即,手掌下熟悉的轮廓让他眼角微红。
楼妤握着傅琰的右手,搁在自己颈部,傅琰不敢置信地看着楼妤,楼妤笑着点头,傅琰这才小心翼翼将楼妤脖子里细细银链从衣裳里拉出。
一柄玉剑乖巧地躺在楼妤胸前。
“妤儿”,傅琰放下手,将楼妤紧紧拥在怀里,仿佛欲要勒进骨髓。
被勒地有些疼,楼妤却不挣扎,“傅琰,你我都知道彼此心智,那么,我便不与你拐着弯弯道道。你记着,若有一日你有负于我,你我永不相见,再无半分瓜葛!”
侧靠着的胸膛突然紧绷,楼妤眼里笑意愈盛,脸上却不露声色。脸被温暖的手掌捧起,楼妤的视线触不及防直直撞进傅琰深邃的眼眸里。
“我不会,你知道的。”傅琰坦然直视,语气淡淡,却有着不容忽视的肯定。
傅琰受军队感染太深,凛然正气早已深入骨髓,言必行,行必果。
楼妤抬手环住傅琰,她的确知道。
也许在外人看来,一个六岁,一个十岁,说什么不会相负,说什么约定一生,是童言无忌,难听些是可笑至极。但是紧贴着身体的两人,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明晰,这不是说说就罢的玩笑。
这是承诺,誓言永不背叛。
静静依偎,内堂里一片静谧。
“噗,”
楼妤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傅琰一脸无奈,眼里却都是笑,“傻丫头,乐什么呢?”
“突然这么严肃,这么正经,我很不习惯啦!”得了定心丸,楼妤乐颠颠的,“琰哥哥,妤儿好怕怕”说着,楼妤吐出小舌头,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淘气。”傅琰笑着伸手捏捏楼妤的鼻尖。
“琰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来绪州了?”把玩着傅琰的指头,楼妤努力将他好看的手指扭成麻花。
任楼妤忙不迭地玩,傅琰弯着眉眼,“楼叔昨夜就派人去军营送了信。正好今日军营要添置药材,我便随行出了军营。”
“噢?”楼妤满脸狡黠,“原来是来买药材的啊,我还以为是特意看我来的。哎,好失望呢!”
“是特意来看你的,添药材只须将清单交给钱掌柜,他会让伙计准备好。”傅琰笑意淡淡,脸上神色不变。
知道自己的调侃被傅琰识破,楼妤嘿嘿一笑,缩回他怀里。
片刻,楼妤坐直身子,淡淡道:“琰哥哥,我要去军营。”
傅琰看着楼妤,缓缓点头。
“不好奇我去做什么?”扯着傅琰散落在胸前的墨发,楼妤撅着嘴,该说这人太信任她了么?军营重地,岂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十万大军驻扎,粮草兵器无数,万一她泄露了风声……
“不是不好奇,而是,我本来就是来接你去军营的。”傅琰淡笑地点点楼妤翘起的嘴巴,看着它因自己的话微微张开,“啊?”
楼妤脑子明显不够用。
“怎么,不去军营,您怎么与傅家军合作啊,小主子?”话语里满是调侃。
好嘛,这人忒爱计较,不就是刚刚逗了逗他么,这么快就要扳回一城,哼,小孩子一点不可爱。
楼妤重重哼了一声,不满极了,“原来你早已知道了。”旋即,楼妤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忧虑,“你既知道这些,是不是也牵扯其中了?以你的身份年龄,爹爹不该牵扯上你的。”
“别担心,”把头埋在自家小娘子颈间蹭了蹭,傅琰沉声道,“不是你爹爹将我牵扯进来,我早已深陷其中。”
楼妤静静听着,在耳边扫过的声音里,不自觉沾上了脆弱。
“妤儿,我娘,她不是病故的。”
楼妤猛然僵住,又飞快地反应过来,用力扶住傅琰的胳膊,拉开距离,焦急地看向傅琰的脸。
果然,如深潭般的双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恨意。
楼妤想到什么,白了小脸,“是芙妃是不是?你娘,是被苏家连累的是不是?!”
楼妤问得急切,到最后竟厉了声音。
苏家一百多条性命,还不够他们吞噬么,为什么连无辜的颜婉都不放过!她仅仅只是出阁前与苏家小姐交好而已!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如此丧尽天良!
低头被迫与楼妤对视,傅琰看着楼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