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楼恒痛心疾首,“弟妹风华正茂,你何须担忧子嗣?歆苒的事是意外,她爹都来接她了,她就应该回自己家。”
唔,他哥换柔情攻势了……
依旧不言,只是这回视线又转了。
果然……视线才落稳,人就说话了。
“三弟,我承认歆苒的事是我没有顾虑周全。可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我哪里会眼睁睁看着她走上绝路啊。”
陈鸿昌内疚极了,悔色显露无疑。
“如今苒儿身体伤了根本,我这个做爹的心疼啊。家里大夫,上好的药材都准备好了,她娘哭了几天几夜。我是真心实意的想接苒儿回家。”
“是啊是啊,”楼恒急忙帮腔,“三弟啊,我们都知道你是心疼歆苒,才说要让她过继。可是鸿昌是真心想接歆苒回去过好日子,你就”
“回去?去哪?陆府?”
楼恒话没说完,就被楼瑄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打断了。
陈鸿昌脸色剧变。
楼瑄怎么知道自己打算送歆苒去陆府的?
“什么陆府,三弟你在说什么呢?”楼恒面露疑惑。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轻放下,环视一圈三人,楼瑄这才勾着唇角开口。
“爹与大哥不必这般疑惑不解的看着我。把歆苒许给陆泽文做妾,不是你们给姐夫出的主意么?”
楼瑄说的轻松,听的人却心下骇然。
楼太爷,楼恒脸色难堪,面面相觑。这主意是他们出的没错,可楼瑄怎么会知道的?!此事就只他们、陈鸿昌三人知晓,他们决计不会在事情未成之前就宣扬出去……
而陈鸿昌更是如同如鲠在喉,他才惺惺作态一表悔意,他哪里知道楼瑄竟然早就知道他们三人的计划。
楼瑄竟一直看他们笑话!
见自己三人被楼瑄轻易问住,楼老太爷颇有些恼羞成怒。
“是我出的主意,那又如何!泽文可是芙妃娘娘最宠爱的侄子,嫁给他是歆苒的福气!”
呵,楼瑄敛了笑,冷哼一声。
“不过十四,房里通房丫头就添了四个,有两个还是从如意阁赎出来的。这样的人如何托付终身?”
“更何况,陆家一年前早就传出消息,想与与谢家定亲。谢铭可是左相,他的女儿倘若真嫁入陆家,必定是正室。”
“歆苒宁死也不做妾,你们这是往死里逼她!”
楼瑄愈说语气愈冷,面前的,是歆苒的外公,大舅舅,亲爹,可是这三个她至亲的人,却联手要推她进火坑……
爹,大哥,你们心里除了权利地位,可还留有一丝亲情?!
“只要她嫁了过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一旦尝到甜头,她只会感激我们!”楼老太爷厉声道。
“对对对。三弟,我这可都是为了苒儿好啊,陆府正沐圣恩,府里吃穿用度什么都是最好的,也适合苒儿修养嘛。”
陈鸿昌连连赔笑。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他这个妻弟面前,他此时的表情是何等谄媚。
楼恒亦连连称是。
楼瑄背靠着楠木椅,垂下眼角,却不再说话,任三人你一言他一语。三人见他如此模样,对视一眼,立觉楼瑄被他们说动了,言语间越发过分。
冷冷地听着亲人颠倒是非,不顾惜半点亲情,楼瑄不再出声。
他突然开始疯狂想念家里温柔美好的娘子,疯狂想念家里乖巧懂事的女儿。
在她们身上,他才能体会到,到底亲情,是什么滋味。
楼瑄听了听门外,脚步凌乱之声越来越近。
来了,现在的他不用在费力气与他们争执,他们等会儿自会改口。
只是,若真是这样,他就彻底寒了心。
脚步越来越近……终于
“太老爷,太老爷!”楼府管家急切的声音夹着慌乱,由远及近。
听见管家的声音,楼太老爷心中不快,明知道自己几人在谈事,有什么事非得现在打扰?
楼恒起身将门栓抽出,顺道来了门,陈鸿昌面色未改,楼瑄却眼睛微微闪过一丝快意。
很快地,楼管家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门外,也顾不上平息,急忙指着外面就喊;“老太爷,宫里来人了!”
楼老太爷轰然起立!几人顾不得猜想宫里来了何人,来做什么,赶紧大跨步赶往正厅。边走边整理自己的着装。
宫里来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无论来的是谁,自己几人要是怠慢了,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四人在管家陪同下,捉急忙慌地到了正厅,定睛一看,却是一女子背对四人而立。
大概是听得了脚步声,女子慢慢转过身来,楼老太爷、楼恒、陈鸿昌脸色一正。
竟是皇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如姑姑!
四人赶紧迎了上去。
见来人,如姑姑微微欠身,一一作了福。
楼太爷直呼不敢不敢,堆起笑:“如姑姑大驾光临,楼某有失远迎,望如姑姑恕罪恕罪……”
依着楼太爷的年龄辈分,是怎么也轮不到他叫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为姑姑的。可他偏偏叫了,妇人也偏偏面不改色的应了。
如姑姑微微一笑,不吭不卑:“楼老太爷不知奴婢今日来,何罪之有?”
说完,她看向站在楼老太爷身后的陈鸿昌,淡淡说道:“奴婢今天是来寻陈尚书的。陈府的人回话说您来了楼府,所以奴婢才冒昧前来打扰。”
话一说完,她随即就从怀中小心抽出一张锦锻。
楼太爷一看,立刻双腿跪下。楼恒、陈鸿昌紧随其后,楼瑄却不慌不忙一撩衣袍,施施然跪下。唔,果然来了,臭小子速度真不能算慢……
如姑姑拿出来,双手捧着的,竟是金黄色绣凤的一封旨意!
三十 一伤了心()
死死盯着面前一顺溜珍宝玉石步摇金簪,陈鸿昌头痛欲裂。
宣完皇太后的旨意,如姑姑示意宫女们送上定亲礼,笑着走了。留下屋子里的四个人各自反应。
“岳父,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陈鸿昌乱了手脚,半点头绪也无。
“歆苒那贱骨头!居然搭上了二皇子!你怎么看着她的?明知道大皇子跟二皇子不死不休,怎么让她跟那个短命鬼搭上了线?!”楼老太爷怒气攻心,大逆不道的话脱口而出,他实在不明白明明是用来讨好大皇子一脉的陈歆苒,怎么就突然成了二皇子妃了?!
“女婿,女婿实在是不知道啊,”陈鸿昌心里直发苦,他从来没有关注过陈歆苒这个女儿,怎么会知道她如何得了二皇子关心的?
“爹,您莫气坏了身子。歆苒的事儿是菲儿主动跟我提起的,她原本也是想着亲上加亲,宫里那位娘娘也能更加看重咱们楼家,”
楼恒斟酌了片刻,“如今歆苒成了太后钦定的二皇子妃,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改不了。怕只怕宫里那位因为此事对妹夫心怀芥蒂,更会对楼家不满呐!”
说道此处,楼恒满面为难之色,甚是担忧。
陈鸿昌急傻了眼,本来精明的人被这晴天一霹雳给劈傻了,脑子浆糊一片。
楼老太爷红了眼,急得直拍桌子,唾沫横飞:“不行!绝不能让娘娘误会楼家不忠!”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楼老太爷猛的抬头看向楼瑄!
楼瑄静静与自己亲爹对视,目无表情,心里,却一寸寸凉透。
“鸿昌!”
突然被楼老太爷点名,陈鸿昌抖着身子赶紧应着。
“从今日开始,歆苒改姓楼,过继给楼瑄!”楼老太爷目光灼灼,字字清晰。
楼恒一扫担忧之色,脸上神色轻松多了,陈鸿昌更是欣喜若狂,连连称是。
楼瑄一一看过眼前的三人,倏地笑了,而且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震得三人心里一阵发颤。
楼瑄直笑得自己直不起腰,却还在扶着腰,勾着身子笑的直打跌。
而那三人却脸色愈来愈黑,犹如一滩上好徽墨……
笑的实在浑身无力了,楼瑄才哎哟哎哟直起身,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泪,看了眼三人黑如墨的脸色,又哎哎哎地笑开了。
“老三!”
被楼瑄笑的莫名火从心底起,楼老太爷竟觉得莫名心虚,要再让三子笑下去,他恐怕就掩盖不了自己的心虚了,于是强撑着怒声吼出来。
被自己亲爹恼羞成怒地打断,楼瑄抹了把脸,却仍然笑着,只是笑里全是悲凉。
静静地噙着笑,看向哥哥与亲爹,哥哥别过了头,亲爹怒气冲冲,楼瑄以前会觉得失望,然而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心如死灰。
“爹,大哥,歆苒成了我的女儿,就不会让芙妃误会楼家了?!”
一字一句,楼瑄字字诛心,语气也越来越冷。
“爹,爹!我楼瑄难道不是您的孩子不是这楼家人吗?!”
“你要是当自己是楼家人,当年就不该娶姓苏的进门!”
“明知道姓苏的是芙妃眼中刺肉中钉,明知道娶姓苏的会害楼家万劫不复,你执意要娶!你扪心自问你有把自己当成楼家人吗!你有为楼家做过一件有利的事吗!”
“从你娶了那个女人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楼家人!”
楼老太爷指着楼瑄,横眉怒视,这个逆子,逆子!
现在还居然有脸质问自己!
“爹,”楼恒越听越不对劲,楼瑄再有何不对,也是他亲弟弟,爹今天是怎么了,口不择言,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出口。
“三弟,三弟,爹说的都是气话,今天歆苒的事把爹气糊涂了,爹口不择言故意气你的,啊,别跟爹置气啊”
楼恒有些急了,三弟眼里已然没有了丁点神采,他可别是把爹的气话当真了,于是赶紧接着劝楼老太爷。
“爹,您再生气,也不能说三弟不是楼家人这话啊,三弟这么些年经营玄记商铺,替咱们府里省了一大笔开销。再说,爹爹喝的上好茶叶,哪一次不是三弟孝敬给您的?您前天不是还夸三弟贴心吗?”
见爹脸色松动,楼恒还欲再劝,却被楼瑄打断。
“大哥,歆苒过继的事就麻烦你了,你是长子,这个得你去帮忙报户籍。爹,大哥,姐夫,歆苒恐怕还不知道这件事,我去通知她。”
说完,楼瑄转身就离开了正厅。
楼老太爷更加气愤,抖着手指着楼瑄的背影,嘴唇剧烈颤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逆子!逆子!
竟然给自己爹甩脸色看,逆子!
大步离开正厅,寒气迎面袭来,现在雪里,楼瑄怔楞着。
京师冬季雪总是下得这么大,记忆里,小时候他总爱往屋外雪地里跑,他娘也不拦着,只在旁边笑着看,他滑倒了便温柔地蹲下身,笑着让他站起来。
娘,爹说我不是楼家人,娘,儿子如果不是楼家人,该多好。
楼瑄怔怔地看着雪落,人人都说冬日里冷,可自己怎么不觉得?
自己怎么觉得,心更冷?
正出神想着,身子却一热,楼瑄侧头一看,却是苏萦一脸心疼地给自己披上了大氅。
踮起脚系好带子,苏萦牵起自家相公的手,把相公两只大大的手握在自己的双手中间,轻轻摩挲,放在嘴边呵出暖气。
却不发一言。
呆在房里心绪不宁,总觉得不安,妤儿去了商铺,自己不用担心,反倒是相公,被管家请去西阁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阿翼”,放下手里的书,苏萦实在担心,“今天阿飞跟着相公,你去帮我看看相公那边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是,夫人放心,阿翼立刻去。”
空气里传来低低的回话声,苏萦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得知正厅发生的争吵,苏萦拿起楼瑄搁在榻上的大氅,快步走去正厅。
与楼瑄夫妻十年,苏萦怎么会不知道自家相公心里都亲情有多看重。
娶自己进门,是相公忤逆了公公的意思,可并不代表在相公心里,公公的地位不重要啊……
相公为了玄记费劲心力,何尝不是想给楼家留条后路?
远远地,就看见相公一个人孤身立在雪里,苏萦心里钝钝地疼。
“萦儿”感受到了暖意,楼瑄近乎喟叹,一声,一声,唤着眼前低头为自己暖手的苏萦。
萦儿,我的萦儿……我的,妻……
三十二 亦离,鸾也。()
夜深,月光映着皑皑白雪,风已停。
地龙供着暖,蜡烛点着。陈歆苒缓缓起身,披上苏萦送来的狐皮大氅,紧了紧。
从醒来的那一天,她就没离开过这间屋子。屋子地下埋着地龙,房间里烧着两炉银碳,很暖很暖。
坐在圆木桌边,看着自己的双手,陈歆苒笑了笑。
妤儿每回进来之前,都脱了大氅跟外袍,即便如此,呆了没多久,小脸就红彤彤的一片……
可是,她每日每夜呆在房里,只觉得暖,却一点没有觉得热……下了床,离了棉被,就一定要裹得厚厚的,否则,就会觉得冷。
从水里泡了一遭,身子竟然败坏到这种地步了。
这样的身子,能不能多活几年都未曾知,二皇子妃,二皇子妃……
亦离,你这是何苦?
“苒儿,睡了吗?”
陈歆苒红着眼角正想着,却听见门外舅舅的声音。
于是连忙揉了揉脸,想添点红润,应声答道:“舅舅,我没睡,您进来吧,门没栓上。”
门外安静了片刻,便轻轻推开了门。
雪已经停了,房门外挂着的大红灯笼透出微微光芒。
门开着,陈歆苒睁着眼看着来人一步步朝她走来。直到脸颊被来人轻轻碰了碰,才蓦然回过神来。
“手怎么这么凉呢?”
陈歆苒牵着透着寒气的手,急急忙忙走到碳火前,把手隔空放在碳火炉上方,来回摩挲着取暖。
来人笑着任陈歆苒摆弄,他选的小娘子果然贤惠。
突然停了手上的动作,陈歆苒慌忙抬头问:“这么晚了你怎么出来了,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会责罚你的。”
正说着,却被来人脸上愈发灿烂的笑迷了眼。
反手将陈歆苒的手握住,带着她走到桌边坐着,又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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