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要太激动了,小心一会儿被人听了去。”墨静兰抬手端起纯金凤冠,珠帘上的珠子一颗颗饱满圆润,皆是出自碧水海湾的凝神珠,一颗便是有价无市。崇德帝果然是偏爱太子的,只是不知道,会对心头肉纵容到什么地步。
苏氏为女儿戴上凤冠,眼泪一串串往下流,她养大的女儿就要这么嫁人了,还是嫁到那个地方。太子是什么样的性子,谁人不知,太子妃还未进门,园内便收了好些姬妾,对外却说只做观赏。
墨静兰将珠帘垂下,遮住眉眼,扭头深深看了苏氏一眼:“娘多保重。”而后毅然决然迈出了门,仿佛是在赴刑。她却知道,若是不能事成,牵连数百人不得安宁。
萧正瑜百无聊赖地骑着马等在墨府门外,他身后是红妆十里,仅是聘礼,就足够墨家百年无虞,墨家便拿出了这么点东西做嫁妆,真是便宜他们了,他如此想着。他最爱的是温婉贤淑的女儿,而这个,实在是比他还要有男子气度,若不是父皇旨意,他怕是看也不会看上一眼的。
如此一想,他的性质更是降了几分。喜乐声不绝于耳,他瞅着门口,便看到墨静兰被扶了出来。
珠帘一晃一晃,娇容似露非露,身段高挑,举止大方典雅,头微微一低,便做出了几分娇羞的模样。
也罢,总比取了秦家表妹要好些。萧正瑜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墨静兰安然上了身后的花轿。一行队伍开始游城。
早有侍女喜娘采摘了还沾着晨露的花瓣,萧正瑜走到哪里,花瓣便洒到了哪里。后面吹吹打打,又有禁军护卫。当真是风光无限,盛况无双。整个盛京都陷入了一片欢喜美好当中。两侧有人为这浩大的婚礼欢呼雀跃着。
萧衍拉着谢长宁的手:“你喜欢这样么?”
谢长宁摇摇头:“太奢华了。”盛世荣宠,并不是表面流露出来的那样美好。她侧了侧身子,让身边的优先过去。
“走吧,咱们绕道去太子府邸。”她又补充道原本当于谢家众人一起到太子府,萧衍却突然跑过来接谢长宁,只道从上次万佛山回来后,她还没有出去走过,顺便带她透透气。
原本想着先吃点小吃,再去太子府观礼,却不想凡是仪仗队必经之地,都被堵死了,他原本物色到的那家,更是过不去。谢长宁便拉着他挤在人群中看了看花轿。
能不能吃到小吃,谢长宁并不在意这些,出来仅是为了高兴罢了。当初她曾说,见过明尘大师就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可是她真的想说时候,他却拦下了。顺其自然,等她真想说时候便是了。
两人抄小路走,比仪仗队还要快些,到了太子府的时候,将将分开,她去了女眷那边。
“大姐,你可算来了。”谢长生扑了过来,抱住谢长宁就往她身上蹭。
“稳当点。”谢长宁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么多长辈都看着呢。”
“大姐,这婚礼可真是风光。我以后也要!”谢长生从桌子上拈了一块糕点,随手塞到谢长宁的嘴里。
谢长宁怔了怔,扭头去看桌上端坐着的二婶卫氏,只见她漫不经心地摸着自己的指甲,半分视线都没匀出来,沉得住气。
卫氏是二叔的正妻,出自已经凋零的淮安卫家,数代出名将。因着二叔不喜文墨,偏爱武艺,更是崇敬卫家,便将嫡女卫氏求娶进门。原本是将门女儿,不说五大三粗,也该是蛮横,没想进门二十年稳稳当当,做事妥帖,手腕雷厉风行,令人挑不出一点错处。若非母亲是王家女儿,这家,卫氏担起来也无半点压力的。
卫家女的气度,亦不会让人小瞧。而今,谢长生说出来这样一句话,明显有卫氏的暗示,要她为妹妹早日挑一门好亲事?谢长宁将几个人选在脑中过了过。
谢长生如今便算是谢家的嫡次女,若说找个好人家,必是无半点压力,可是她的性格总怕这么个妹妹嫁出去会吃亏。要找,便找个嫡次子吧,不用做主母,更不用承担什么压力。小两口和和美美,悠哉的也挺好。
这件事,当回去同母亲说一说,教母亲和二婶去商量好了。待她真嫁出去了,谢长生也早些嫁出去才好。她知道的那些,谢长生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她正思索着,外面一片哄闹声,想是太子迎了新娘回来了。呼啦一下,许多少女们都跑去前堂看拜堂了。她是极耐着住性子的。心思转了转,扭头去看另外一桌,只见秦霜眼眶红红的,似乎来之前刚哭过。看起来,比往日还消瘦了不少。果然是死心不改么?谢长宁不知作何感想,萧正瑜到底有多大魅力,让这个小丫头心心念念的。
“大姐,我也先过去了,你好好陪着长辈们吧。”谢长生渐渐也坐不住,站起来就跑了。
谢长宁紧挨着母亲王氏坐下:“母亲,先吃点点心垫垫胃吧。”母亲不喜甜食,她便挑了一块偏咸的葱花酥。
“出去玩的可开心?”王氏温柔地看着自家女儿,经过一年的调养,她已经缓过来了,可是心中留下的那道疤痕,却是永远不会去除了。她折损了一个女儿,纵然宁儿在膝下如何宽慰,她都无法释怀。
谢长宁心疼地看着自家母亲,知道她又想起了妹妹。姐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见到了怎么会不想呢。
“没怎么玩,街上人太多了,就随意转了一转。”谢长宁随意道。
“端王是个好人,会用心待你,你若嫁过去了,就好好做个深宅贵妇,那些琐事,便不要插手了,答应娘,好不好?”
谢长宁诧异抬头:“母亲,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不然怎么会有此一言。
“我一个妇人知道什么呢。”王氏撇过头去,随意擦了擦眼角,“我的丈夫没了,我的长乐也没了,娘是希望你们兄妹三人安康和乐。”
谢长宁张了张嘴:“好。”她不忍心告诉母亲她答应祖父的话,便只好佯装应下。身为世家大族,当如履薄冰,哪里来的安康和乐。她垂下眼帘,只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她与萧衍一起远离这些便是了。
前堂热热闹闹了好一会儿,看热闹的姑娘妇人们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谢长生抱住了谢长宁的胳膊:“墨家大小姐真是拔尖儿的呢,虽然还是不如大姐,不过我好喜欢。”
谢长宁低笑,自从墨静兰频繁出没在嫡女之间,不知道取悦了多少姑娘,纷纷说,若是她是男儿就好了,一定要想方设法嫁给她。也不过是笑言罢了。
“你喜欢那种的?”
“才不呢,虽然风度翩翩,但也只能看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喜欢”谢长生低头想了想,“我喜欢三哥那样能玩到一起的!”
谢长宁哑然,想了想,还真是这样的人能和她脾气相投。不由低叹,纨绔子弟世家之中不少,可是性格开朗又不乱来的却不算多。
找个合适的妹婿还真是难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十七生日哟摇尾巴送上一则番外给大家吧。虽然看起来是戚洵在追悔,但是,里面藏了暗线,和前面几章的伏笔是相呼应的。就不明说了,大家猜去吧,咩哈哈哈哈
戚洵将江阳王府迁址,原地盖了一个梅园。冬日,满园红梅灼灼,一场大雪过后,凛寒的气息与烈火一样的红梅交融,红色浓烈,一分分侵蚀着视线。映到心里,他只剩下了愁绪。
前年冬日,他赴外地赈灾,没能与她一起赏梅,他许诺来年再一起。
第二年,未及冬日,一道诏书又去了边疆,他留下一幅画,承诺画满了红梅,他会回来,到时再与她一起赏梅。
可是他回来了,她不在了。
萧正珞说,也许在最后一刻,她都是期待你还能顾忌着她的性命,回来救她的,可是你辜负了满心的期许,只留了绝望。男子多是冷情薄幸,你戚洵也不例外。枉她倾慕你这许多年,你的心却是石头做的。
他去废园之时,萧正瑜颓然喝着酒,如所有被废太子一样,只能庆幸还留着一命。可是,他见到自己,却忍不住冲上来:“你就是这么自私,罔顾她的性命!你明知道秦霜早就”
“我以为你能护住她。”戚洵往后退了一步,崇德帝偏爱萧正瑜,不会使他名声有半点瑕疵,便不会轻易弑杀大族之女。萧正瑜一心觉得谢长乐好,更不会忍心下手。可是他唯独没有算到女人心,秦霜再是唯萧正瑜之命是从,也会被嫉妒蒙蔽,自作主张。
谢长乐,他抬头。我将萧正琦与秦家司马家都送与谢家做陪葬,你看如何?我将谢长平纳在羽翼之下小心呵护,你可满意?我将这梅园盖与你享,你可喜欢?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唯独这颗已经沉寂的心。
长长舒了一口气,吐出的是白雾。信手裹了裹白狐皮滚边斗篷,他又信步走了走。
前面,有一个素白的身影,踮起脚尖剪了一枝梅花,举止温柔。身段神态都像极了谢长乐。
“夫君,你看这枝梅花好不好看?”
“夫人亲自剪下,当然是极好的。”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想将这些声音从脑海中挥开,身边的人却会错了意:“大胆!哪里的侍女,竟然敢随意动梅园的梅花!还不”
他连忙伸手制止,然而已经晚了,那侍女见到他,犹如受惊地兔子一般,慌忙要行礼。他见状,伸手虚扶了一下,让她起来。
“浅碧。”他轻声叫道,他记得,这个侍女在谢长宁身边待了八年,在谢长乐身边又待了八年,如今已是二十有一。
“奴婢在。”浅碧局促不安。
“不是已经还你自由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他漫不经心抬眼看着视线前上方的一枝红梅,忽然就想起来了谢长乐温婉的笑容,如红梅一样耀眼。
眼前,她捧着一枝红梅:“这枝红梅是我挑的最好看的一枝,送给你。”
眨了眨眼睛,面前还是一身素衣的浅碧,不是她。
“奴婢奴婢舍不得”浅碧红了眼眶,“我待在小姐身边十六年,舍不得离开她!”她捂住脸,声音呜咽。
他心瞬间刺痛,向前迈了一步:“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十二岁那时,你才到了长乐身边的么!”语气是显而易见的急迫。
浅碧忽然跪下,抬着头,盯着他的眼睛,泪流满面:“姑爷!我最后叫您一声姑爷,您与小姐朝夕相处,就从来没有发现么,从始至终,都是谢长宁啊!活下来的是谢长宁,嫁给您的是谢长宁,答应要等您的是谢长宁,凄惨死在宁安宫的还是谢长宁啊!”
“谢长宁长宁”他晃神,和他做了五年夫妻的人,其实是他一心想要求娶的谢长宁?是他自幼就心生喜爱的谢长宁?是他心心念念不忘的谢长宁?
“不对绝对不对”他踉跄逼近浅碧,握紧了他的手腕,“你在说谎,如果是谢长宁,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被揭露!怎么就没有人发现!”
“小姐装得太好,奴婢三年才确定了这件事。小姐一定不希望奴婢说她,她心里对不起二小姐。”真心实意地悲恸。
“您的心怎么就那样冷硬呢,小姐没有半分对不起您,按照您说的,她日日描画那红梅等您回来,可是您为了”蓦然,她住了口,“小姐她不该如此啊。”
他扶住树干,捂着胸口,他错了,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以为他只是错过了谢长宁,从而辜负了谢长乐。从始至终,原来是一个人!
“长乐,这副图赠与你,待你绘了满图红梅,便是我回来的时候。到时我满载荣光,你定得盛世荣宠。”
“你所说的,我并不期待,只望你平安归来。我,等你”
他到底干了些什么,荣华富贵有用么?权利有用么?所谓的遗训,有用么?!他竟因为她扮的是谢长乐,就硬生生将她的命,放在了自己身外。
萧正珞说的没错,萧正瑜说的没错,浅碧说的也没错。他果然是没有心的,如果他有一点点的在意,不那么自以为是,她就不会死!她临走之前,一定是怨恨他的吧。明明有那么多的温柔小意,关键时候,还是将她的性命看轻。
她若知道了,一定会嘲笑自己吧。明明心许之人就在眼前,而不识。
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吧。
转身,踉跄离开。浅碧趴在雪地里,泣不成声。小姐,他害了你,便让他为此后悔一辈子,好不好?
隐隐约约,一个人拦住了他:“戚洵,你好好想想。到底,你是因为知道她其实是谢长宁而伤心难过。还是因为,你爱上了她扮的谢长乐,却终究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戏。”
他心如绞痛,可是为什么?
他爱的,不是谢长宁,也不是谢长乐。而是那个,红梅之下,灼灼一笑的她。
他很难过,为什么?因为她再也不会知道。从始至终,他心许唯有一人,不管是谢长宁还是谢长乐。他知道了,可会日日活在后悔之中,不能安心。
第61章 消息()
清晨;刚刚下过一场细雨,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泥土的清香。
夏初的时候;谢长宁命人在院里挖了一个小池塘,种了些荷花。此时正值盛开;隔着蒙蒙雾气;便见那一株株玉荷亭亭玉立;令人看了赏心悦目。
谢长宁扭头笑了笑:“这还是一个舒爽的早上。”
浅碧正沏着茶;茶水的苦香与荷香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心脾舒畅;神清气爽:“在过些时日;便能吃上莲子了;用来泡茶也是不错的。”
“难得这般清闲;还真有些不适应。”前半月张罗给谢长生物色一个好些的夫婿,家里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多半不想让她外嫁,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还是卫氏开了口,说再缓上一年也没事。但都还是记在了心里。
谢长宁素来秉承当下有事当下办,便悄悄地又与大哥打听了如今朝堂上可有什么能和谢长生合得来的青年才俊,一番打听,还真给物色到了一个,是圣上亲自任命的御林军都统。父亲是翰林院编修,这个都统在家里排行老二,也算得上相貌堂堂,脑子也好使,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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