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骨头了?”谢长宁愕然。
“我被马摔了下来。”萧衍话音刚落,又猛咳了两声,他仰头靠在树干上,嗓子眼里时不时蹦出一两声闷咳,谢长宁听着都揪心。
“马呢?”谢长宁心里抖了一下。
那御林军统领信手指了一个方向,谢长宁看过去,险些作呕,那枣红色的骏马此时已被穿肠破肚,稀稀拉拉流了一地,以十分诡异的姿势倒在地上,四肢断掉,脖子扭曲。谢长宁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第二眼。
她不禁庆幸,幸好,幸好
萧衍疼劲儿返了上来,呼吸都不太均匀了,可他还是咬牙忍着,想一想小姑娘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样子,这些疼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耐了,他愉悦地勾了下嘴角。
第29章 赏赐(三)()
待到多年以后,谢长宁想起今日,还是会忍不住心悸,若是御林军晚了一步,那便再没有之后的端王萧衍,她也无法设想,这些岁月若是没有他,又是怎样的情境,会不会寂寞孤单的度过。
只是如今,谢长宁却没有那样复杂的心思,有的,只是满满的愧疚。
太医出现的并不算晚,谢长宁却还忍不住想要责怪他腿脚太慢。想到自己并没有立场去开那个口,终究咬了咬嘴唇,退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从始至终,萧衍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她站在外围,看太医小心地为萧衍把脉,由衷叹息了一声,拉着乌夜啼的缰绳,悄悄离开。萧衍忍着疼痛,一抬头,便看到谢长宁仅仅留了个背影。不由苦笑,也罢,日后有机会再将这事解释一番吧。
由于端王受伤,这冬狩也没了兴致。野餐过后,众人不过游荡了一个时辰,崇德帝因为担心端王的身体,早早就摆驾回宫了,剩下的人,也无心再狩猎,这一场原本声势浩大的宴会就这样草草结束。最终,谁都没想起来,皇帝陛下似乎还欠着戚洵一个赏赐。
戚洵牵着马站在江阳王的马车旁边,看到谢长宁站在哥哥妹妹们的中间,最后抑制住了走到她身边的冲动,每一次的努力都被她无视,最终,她还是不肯接受他。今日的机会浪费掉,自此以后,恐怕再也无法走到她的身边。
他闭上眼,忽然格外怀念那个在他身后拽着他衣袖的小姑娘,她天真懵懂地看着他:“表哥,他们说长大了你会做将军的。保家卫国,好厉害。”
再大一点了,她也学会了板着脸面对那些寻事之人:“表哥到了我谢府便是客,你们怎可如此怠慢。”他不知道,小小年纪,如何养出了一身冷然的傲气,却不娇气。
他曾想,再大一点了,他便将这个小姑娘迎回王府,他们二人才是可以并肩的一对,而江阳王府需要的也是这般的主母。阴差阳错,母妃却定下了长乐表妹,他无从反驳,只能默默接受。可如今又有了机会,她却断然拒绝,或许,她若是跟着他,真的会不开心吧。
再睁看眼,便看到谢长宁回首遥遥一望,那淡然冷漠的模样,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微微一偏头,便看到谢长安身边的一名侍女颇为眼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念头一转,便想起来是那个叫谢长蕴的谢家庶女。错开视线,翻身上马,便这样吧,既是无缘,他也不愿再丢这面子。
用尽心力,也不能爱我所爱,获我所欲。
只是一眼,最后一眼。戚洵坐在马上,远远一望,最终狠了狠心,不再关注,策马掉头。江阳王的车队缓缓挪动,跟在戚洵身后离开了西山围场。
谢长宁垂手立在人群里,心中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今天这一下总算挨过了。谢家也着手准备返程了,谢长蕴已经带着谢长安回到了后面的马车里,谢长庚和谢长明去牵马。头辆马车一旁只留下了她与浅碧、绛朱三人。
“谢长宁。”秦霜与司马颖结伴出现在她面前。
谢长宁勾起唇角:“真是阴魂不散。”周围并无他人,她也没了什么顾忌。
“谢姐姐,这里可没有鬼,阴魂不散从何而来的呢?”司马颖笑眯眯地看着谢长宁。
谢长宁不理会司马颖,直接看向秦霜:“你又有事?”废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谢长宁,你这次蛮走运嘛,恰巧江阳王就要为戚洵请求赐婚的时候,端王就给出事儿了,你说你算不算拿端王挡了灾?”秦霜见到谢长宁这态度就气儿不打一处来,她绞尽脑汁想和谢长宁交锋,奈何她就是不理会自己。
谢长宁抬眼看了一眼秦霜,兀自笑出声:“说出这话可要慎重,别聪明反被聪明误,莫非是想陷害我,结果凑到端王头上了?”
秦霜莫名打了一个寒颤:“你胡说什么,我没那么蠢。”
她当然不会想法子制造意外祸害谢长宁,现在的谢家颇得圣心,她还不想被查到头上,所以只不过是了解到谢长宁不愿嫁与戚洵,便从中挑拨了挑拨,基本目标就是戚洵博得头筹,聘了谢长宁,打消太子迎娶谢家女的主意。若再好些,最乐意看到的便是谢长宁因此抗旨,从此世家之中在无人肯娶谢长宁。
却没想到被端王遇袭打断,而今谢长宁这样说,无非就是告诉她,端王遇袭,崇德帝必然会严查此事,她说话如此不慎重,恐怕讨不了好处。
可恶,又一句话就被谢长宁逼开。
“谢姐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秦姐姐才不会陷害你。”司马颖气愤不过,瞪着谢长宁,却一眼看到了谢长宁正阴沉地盯着她,不由哼了一声。
“那最好不是。”谢长宁懒懒的开口,“我要回府了,还有事情么?”
“端王出事的时候,你是不是跟出去了?”秦霜冷不丁开口,从江阳王开口的时候,她就一直留心着谢长宁,再也没有别人更让她如此在意了。她的的确确注意到,谢长宁悄悄的跟在御林军身后。
“怎么?”谢长宁沉默了一下,才淡然道。
“莫非,是端王为了帮你一手设计?”秦霜咄咄逼人。
谢长宁轻笑一声:“冒着性命之危,就为了帮我这个陌生人?”她勾着唇角,嘲讽地看着秦霜。
“那你敢不敢说你去做什么了?”
谢长宁上下打量了一番:“去找证据啊,怎么,你心虚?”
秦霜气急:“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我?”这么热心于找证据,不就是认为是她做的,要找出来扳倒她么。她咬牙切齿地想着。
谢长宁一脸奇怪地看着秦霜:“我只是好奇心比较旺盛,急于求结果而已,你就把自己代进去了。”谢长宁转身,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岔开话题了。
“谢长宁,你不过就是生在谢家而已,有什么得意的。”
她扶着马车边框,一手搭在浅碧的肩膀上,微微用力,上了马车,最后才回头道:“你是承认秦家不如谢家咯?”随即,钻进了马车,不再看外面的半分景致。
任秦霜在外面气得跺脚,也没有办法。
而此时端王府之中,则是气氛冷凝。
“怎么去了趟西山围场,九弟就成这样了。”萧玫看着平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的萧衍,眉头紧皱,居然还伤了胳膊,伤筋动骨一百天,又是大冷天的。
“外围林子跑进了野兽,把他袭击了。”崇德帝稳稳坐在一旁,无意识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
“跑进了野兽?”萧玫都觉得匪夷所思,“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事情。”她几乎第一想法就是有人想在西山围场祸害什么人,结果她弟弟遭了秧。
“已经派人去查了。”他阴沉着脸,在这帝王之座上,最忌讳有人背着他使什么手段,意图混淆他视听,随后,又想起来什么一样,随意道了一句,“他遇袭还真会挑时候。”
“怎么?”萧玫又看了看萧衍,他似乎睡着了都不是很踏实,面色不安,许是疼得有些厉害。
崇德帝站起来,负手而立:“这次年少一辈的头筹,让戚洵得了,看江阳王的意思,本是想求娶谢家那个谢长宁的,结果,还没说出口,就出事儿了。”
崇德帝这样一说,萧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衍,见他还没醒来,心中暗叹一声:“皇兄这意思,不愿将谢长宁嫁到江阳王府?”
“你说呢?”崇德帝压低音量,带着三分威严。
“安阳怎敢揣测。”站在崇德帝身后,他并看不到,萧玫苦笑了一下,什么时候和皇兄说话也要这般小心了。
“和我也许如此?”崇德帝没有回头,却自称我,而不是朕,即使这样,还带了些不快,“谢家德高望重,江阳王又手握兵权,更何况,当初玉林大师曾为那谢长宁批命。”
萧玫默然,那批命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却没曾想到,原本不信命的皇兄也会在意这些:“谢家与江阳王都是纯臣。”
“是啊,”崇德帝低叹,“纯臣,可是谢家的意思不也是不想将谢长宁嫁入江阳王府么,”顿了顿,他又道,“所有最好的,我都想留给正瑜。”
想明白崇德帝话中的意思,萧玫愕然:“可是秦家那里”
“太子再亏待秦家,那秦家也是太子的外家,谢家却不一样。”话语停顿在这里,又不肯再说下去。
萧玫的心中却有些怪异之感,又说不出怪异在哪里,谢长宁没能许给江阳王府自然是好的,可是若是被订亲给太子,她却也不觉得是应该的。最终也只能沉默。
“好了,”崇德帝又走到床边,竟然贴心的为萧衍掖了掖被角,“九弟自小就平白多受了那么多苦,如今就是想补偿也无从下手。”
萧玫听到他如此说,更是不知应如何接话。
“我回宫了,你也别送了,好好交代给下人们,缺什么就报给内务府,别耽误了他的伤。”
萧玫应下,待崇德帝出了屋,她才坐到床边,眉间有化不开的愁绪。
第30章 自主()
谢长君赶回盛京之时已是腊月二十七。整个盛京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百姓们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一切,迎接新年。
谢府后院的雪还未化去,谢长宁裹着披风,在水榭中摆下了一盘棋,静待谢熙年带着谢长君从皇宫之中回来。
她十指交叉相握,手肘拄着石桌,思绪渐渐飘走。自冬狩之日后,她便再也没有见到过萧衍,听长公主说是在端王府内好好养伤,是以,冬狩那日的事情,她到底没找到机会问。
而她每次去长公主府,长公主都三番几次表现的欲言又止,时而又是满面愁思,撇开这些不说。长公主待她也是真心实意的好,照顾得妥帖周到。只是偶尔会提到端王,谢长宁寻思着,若不是怕招人非议,她早就上门拜访了。
“坐了多久了?不冷么?”正在谢长宁想着如何见一面萧衍的时候,她的对面坐下了一个人。
她回过神来,怔然看着谢长君,将近两月未曾见到他,如今看起来竟是消瘦了不少,面上带着疲惫,下巴还泛着青色,一看就是有段时间没打理了。她英俊的大哥,如今竟邋遢成了这副模样。
“伤在哪里了?可好了?”想起谢长君还受过伤,谢长宁更是为自家大哥心疼了,分明就还有时间。却偏偏刚一回盛京,连歇脚的功夫都没有就被召到宫里。
谢长君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颇为宠溺地看着谢长宁:“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多流了点血罢了。”他说得越轻松,谢长宁就越觉得心酸。
“可寻到了什么蛛丝马迹?”谢长宁将黑色棋子推给谢长君。
谢长君捏起一子,在棋盘上落下:“此次能咬掉的,站位都不算明确,唯一一条大鱼就是那平宁的巡抚,曾是秦家老爷子一手提拔上来的。”平宁巡抚,是因贪墨被罢免的那一位。
“真是狡猾。就算拽不到幕后之人,能扳倒这样一个蛀虫,也算功德一件了。那些丢失的赈灾物资怎么找回来的?”谢长宁转而又道。
“因为之前你与祖父都有提醒,我便多留了心,还在物资里面做了记号,”谢长君紧跟着谢长宁又落下一子,“他们表现得像暴民,可是哪里有那样训练有素的暴民,一看便是假的。”
“然后呢?”谢长宁交叠的食指与中指中夹着一颗白子,右手已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反而抬眼扫了一眼谢长君,见他还盯着棋盘,便将那白子落在了一角。
“顺藤摸瓜,”谢长君笑道,“总有人自作聪明,王曦去了以后,挑了几个重点怀疑的县令去做客,其中一个县令竟然直接将赈灾用的棉被套上被罩便放在了房里。”
“所以就牵出来了一串。”谢长宁紧接着道。
“对,”谢长君赞许地看了谢长宁一眼,将棋子落在谢长宁刚刚落子的旁边,“还要多谢王曦,若不是他在,恐怕还要周折一番。”
谢长宁看着棋盘又犹豫了起来,琴棋书画若是说起来,她也不弱的,只是若是和大哥拼起棋艺来,她从来就没有赢过,看不透局势,她胡乱将一子落下:“王曦表哥也算是得了个晋升的机会。”
提起王曦,谢长君便有止不住地赞叹:“王家有恪之,当真不俗。”
“谢家有大哥,也没能俗了。”谢长宁气鼓鼓地看着棋盘,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谢长君下棋一直带着杀伐之气,待抬头看到谢长宁时,目光瞬间软了下来:“这次也多亏了你带着谢家商铺在后面做后盾,若是物资丢失的这段时间,不是谢家顶上,后果不堪设想。”
“布施的铺子可有巡查过?”谢长宁在后方,尊担心的无非就是一些下人或者有心之人不识抬举,在这个时候克扣东西或是为难灾民。
“一些小问题,都处理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会有一些捣乱的人,再正常不过。
“你输了。”谢长君落下黑子,吃掉一大片白子,谢长宁竟然再无子可落。
她沉沉叹了一口气:“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赢过大哥。”将白子丢下,她无奈摇摇头。
谢长君将黑子一个一个捡了出来,轻笑一声:“我听祖父说,在我离开这段时间,你遇到了一些麻烦。”
“还好吧。”谢长宁帮着把白子挑了出来,一边挑捡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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