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家都疑惑地看向他们,慕青骑虎难下,硬着头皮说:“我是易方的长辈,自然可做父母之命。我又是慕家族长,又怎么做不得媒?你还小,又遇到了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事情从急,当然是能简单就简单了。”
他老脸绷得紧紧的,偏偏还要努力扯出一个看起来平易近人的笑容,真是要多不协调就有多不协调!
慕云歌又是一笑:“就算如此,云歌还有一个疑惑。”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慕青身边的青年不耐烦了,他生怕慕云歌又问出什么让人下不来台的问题。
慕云歌笑容一凛:“事关云歌,云歌当然要问个清楚明白。因为云歌相信,爹娘绝对不会把我往火坑里推的!”
“你一个破鞋,还敢说是慕家是火坑?真是越说越过分了!”那青年更怒,握着拳头就要跳出来。
慕云歌却不怕他,冷笑着说:“强娶不成,就来威逼,被我戳破又当众污蔑我,慕家家族里的修养就是你这个德行?父老乡亲们都明察秋毫,你倒是问问看,慕云歌说错了吗?更何况……”慕云歌话语一顿,眼波好似犀利的剑芒,直直射向他:“你如此介意我指出婚书的可疑之处,不是心虚是什么?”
周围的百姓都点点头,慕云歌这话倒是没说错。
慕青见两人争执下去,势必要人人偏向美貌乖巧的慕云歌,形势对他们十分不利,果断地拦住那青年,慈祥地笑着问慕云歌:“你有疑惑,尽管说就是。”
慕云歌轻蔑地扫过那青年,对慕青福了福身:“您见多识广,贵为慕氏一族族长,必然比云歌懂得多。云歌有一事请教:婚书契约意在两家结秦晋之好,是长长久久的见证。这么重要的东西,一般都用什么材料书写?”
慕青对她的恭维十分受用,以为她服软,当即捋着胡须骄傲地说:“这类契约贵重,又需要长久保存,徽宣净皮纸性坚韧,柔软,宜书宜画,着墨不易褪色,是宣纸里的上品,是以都是用徽宣净皮来书写。”
慕云歌表示赞同:“云歌也是这样想的。”
她说着,忽然一抖手中的婚书,笑容冰冷:“族长既然知道婚书最适用徽宣净皮纸,想来跟我爹定下契约之时,也会选择徽宣净皮来写才对!可云歌手中的婚书,却不过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
慕青的手一抖,一股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慕云歌看向他,好似看一个卑微的生物,格外怜悯:“这只能说明两个可能。第一,我爹在这张纸上签字画押的时候,这纸是一张白纸,婚书是后来补上的;第二,所谓婚书上的签字画押,不过是人为仿造的,且仿造的人做工低劣,连用纸都不知道!”
慕青身边的青年哪会想到一张纸就暴露了全部,把戏被拆穿,他生怕慕青责骂,不等慕青开口就抢着说:“当时找不到徽宣净皮,只好用白纸代替。”
“撒谎!”慕云歌毫不犹豫地否定:“你根本就不知道写婚书要用徽宣净皮纸!”
“我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当时找不到了!”那青年嘴硬。
他话音未落,慕青的拐杖立即狠狠地在他腿上招呼了过去。
慕青瞪着他:“你给我闭嘴!”这帮傻瓜,落到慕云歌的陷阱里了还不知道,气死他了!
果然,慕云歌的笑直达眼底:“这么说起来,你承认婚书是你写的了?”
“这……”那青年哪里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被慕青一打,又被慕云歌这样反问,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
慕云歌看着慕家家族的人冷冷一笑,手下不停,立马将那一纸婚书撕成了粉碎,碎渣卷成一团,被风一吹,立马跑得没踪没影。
“你竟敢撕了婚书?”慕青是又惊又怒,恶狠狠地瞪着慕云歌。
慕云歌笑道:“既然是假的,还留着干什么?莫非,族长竟然想伪造一个假婚书,逼着我爹将云歌嫁给慕易方?就算云歌就范,只怕金陵有良心的父老乡亲都不会答应呢!既是同族,族长第一次差人送聘礼时,云歌就已经给足了你们面子,可你们却不念同族之情,先毁云歌声誉,又想强娶,别说我慕家要迁宗,就是跟族里断绝往来,也天经地义!”
她笑意盈盈,眼中却咄咄逼人,一番话更是说得慕家家族哑口无言。
慕青犹自强撑着狡辩:“慕家可没毁你声誉,是你自己做的丑事……”
“是吗?”慕云歌凌厉的目光扫过人群里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王屠夫之妻:“王大婶,云歌没记错的话,说云歌被贼人糟蹋,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吧?”
自打上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慕云歌的丫头打了脸,王屠夫家的胖媳妇就知道慕云歌的厉害了,见慕云歌眼光凛冽,她哪里敢说谎?
缩在人群里,生怕佩莲冲过来打人,胖妇的语气怯弱小心:“不关我的事啊……是一个老婶子跟慕老爷子身边的一个丫头说谎的时候,我躲在暗处听到的啊!慕小姐,我就是嘴贱,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胡说八道,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啊!我家屋里的做生意不容易,我可没钱让衙门罚啊,求你别告我诬陷啊!”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是看向慕青的,这话中的慕老爷子不用谁说,大家都知道是慕青!
慕青脸色惨白,一场兴师问罪竟变成了这样,不但强娶慕云歌不成,只怕慕之召迁宗的事情也再也阻止不了了!
想到从此以后要失去慕之召这一金山银山做靠背,他的肉就一阵阵抽痛。
慕之召也在这个时候说话了,他冷笑着说:“怪不得云歌一被绑架,第二天就有人说云歌被贼人糟蹋了!我清清白白的闺女险些毁在你等手上,慕之召若说不恨,未免就人人可欺!今日当着金陵父老乡亲的面,就请诸位做个见证,慕之召一脉从此迁出慕家宗室,从此互不相干!明天一早,慕之召就带着家丁前往宗庙,将慕家一脉的祖先请回来,省得在那污浊之地受气,祖先泉下有知还会怪我呢!”
第088章 除夕来了()
慕青等人脸色难看,慕之召又放话出来,迁宗一事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族长,怎么办?”家族里的几个长辈无措地问慕青。
慕青哼了一声:“还能这么办?他要迁宗就迁宗吧,我管不了,也不管了!”
他身边的青年问:“那……我们就这样走了?”他看了一眼慕家,真是不甘心啊,什么都没得到,就要离开了……
慕青蹒跚着举起手里的拐杖,劈头盖脸就打了下去:“不走能这么办?等着大伙儿揍你啊!”
四周的父老乡亲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个个握紧拳头,大有他们不走就上前撵人的冲动。那青年灰溜溜地抱着脑袋,偏偏痛得不敢吭声,见慕青动了怒,赶紧上前来扶着他,指挥着家族的人回宗族:“走走走,都散了吧,回去再说。”
见他们一个个离开,慕之召才松了口气,含笑对周围的百姓拱手:“多谢各位父老乡亲主持公道!明天是除夕,慕家将在城南的锦绣商行前布施,希望大家都来捧场!”
慕家又要布施了!
有好奇的百姓问:“慕老爷,这次要布施什么?”
“慕家的生意平日里多仰仗各位的支持,要过年了,总该为咱们金陵的百姓做点什么。这次慕家拿出一万两银子来,买了不少米肉,希望大家明天都能过个好年!”慕之召和气地笑道:“慕某在这里提前给大家拜年了!”
周围的百姓轰然叫好,不多时,明天慕家要布施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金陵。
慕之召携着女儿回府,一路上,父女两个商量了一些明天布施的细节,慕之召听了慕云歌的建议,喜得连连点头。
今天慕云歌的机智果决真是让他刮目相看,快到肖氏院子前,慕之召忽道:“云歌,过了年开了春你就十四了,爹想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交给你,你看如何?”
慕云歌诧异地抬头:“爹怎么突然想让我接管生意?”
此前慕之召虽然对她亲睐有加,却从未想过要让她接管生意。一来慕家还有慕瑾然这个男丁,慕云歌是女子,继承家业总是受人非议。要知道大魏对女子极为苛责,不像赵国那样,女子的地位很高,甚至可以入朝为官。二来,在慕之召的心中,女儿自小捧在手掌心,他舍不得慕云歌做生意奔波受苦。
“爹老了,有些生意难免力不从心。”慕之召摸摸她的脑袋:“云歌不愿意为爹分忧?”
“爹正当壮年,怎么净说一些丧气话?”慕云歌撅起嘴巴,撒娇地依偎着慕之召,有些郁闷地回答:“云歌很愿意为爹排忧解难,只是生意的事情那么复杂,云歌怕自己做不好。”
原来是为了这个!
慕之召了然地笑笑,宽慰她:“我看你跟你娘学掌家的事情,不是学得很好吗?做生意跟掌家是一个道理,只不过这个‘家’更大、人更多、事情也复杂一点而已。”
慕云歌是慕家嫡长女,自打跟徐家定了亲,肖氏就让她开始学习掌家。她人既聪明,又知道自己身为慕家嫡女,将来是要为人妻母的,即是妻,便是一家之主,这管家是分内之事,谁也不能代替,是以也学得非常用心。前段时间肖氏病了,慕家就是她在打理,一丝不紊地倒也做得像模像样,慕之召看在眼里、乐在眼里。
见慕之召坚持,慕云歌终于答应下来:“好吧,既然爹这么说,女儿就去做。不过有些话女儿要先说在前头,现在瑾然还小,等瑾然大了,云歌就不插手这些事情了。”
她可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让娘和瑾然不高兴,从而生出芥蒂。
慕之召大笑地点头,笑声传到屋子里,肖氏迎出来:“大老远就听到笑声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慕之召上前抱了抱她,将自己的打算说给她听。
肖氏听罢,柔柔一笑:“虎父无犬子,你这样厉害,云歌也差不到哪里去。”
被自己的妻子崇拜,慕之召十分受用,扶着她回屋:“那是她娘聪明!”
慕云歌见父母举案齐眉、相亲相爱,心中欢喜自当不必说。她也不进去打扰爹娘恩爱,让玉珊跟爹娘说一声,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最近给乔母治病之余,也顺便在研究慕之召的身体。上次既然疑心了慕家只有她和慕瑾然两个孩子,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她就有好长一段时间在暗地里观察慕家剩下的两个姨娘和两个通房丫头。可乔姨娘安静内敛,大多时候就呆在自己的院子,并没有多余的举动;沈姨娘要活泼些,但活动范围也不会超过后花园,两个通房丫头更是整天忙各种活计,都没作案嫌疑。
她思来想去,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谁是黑手,但慕之召的身体出了问题肯定是十拿九稳的。
她悄悄诊过慕之召的脉,脉象虚浮,中气不足,可爹正当壮年,又从不纵情酒色,定然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糟了毒手。
她尚且还不知是什么毒,又是如何中毒的,怕说出来让慕之召难堪,她只得想尽办法用和缓的手段暗中给慕之召排毒。
可这解毒的药,研究了好些天,都只有一点头绪。
慕云歌放下医术,第n次叹气:“要是魏时在这里就好了!”
魏时这人虽然看起来痞痞的不正经,肚子里的墨水还真不少。之前她每次遇到什么医药上的疑惑,不用去问梅太医,魏时都能给她解答。他给的建议也中肯,往往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小姐想五皇子了?”佩欣正好端水进来,听到慕云歌叹气,不由问:“五皇子也快回来了吧?”
慕云歌摇头:“他是皇子,整个新年都要陪着皇上,哪有时间来金陵?”
佩欣摇头晃脑地促狭一笑:“心在金陵也行啊!”
“我跟他不成的。”慕云歌正色道:“这种话以后不准再说。佩欣,咱们是商户,那些普通官宦人家尚且看不起,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皇室?大魏有多少官家小姐想嫁给五皇子?你这话不等传到五皇子的耳朵里,其他人就先把我们掐死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要想明哲保身,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不认识他,跟他保持距离!”
佩欣笑容一顿,见慕云歌神色严肃,眉宇间有一股罕见的落寞,也不禁点头:“小姐,你别难过,佩欣知道错了……佩欣以后都再也不说五皇子了。”
慕云歌微微一笑:“我没有责怪你,我只是……”
只是帮佩欣……还有自己认清事实罢了!
佩欣不忍她难过,重重点头:“小姐不要说了,佩欣都懂!”
慕云歌也没了再看书的兴趣,将书本放下,佩欣伺候着她洗漱,她便熄了灯上床休息。
这一夜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梦到了前世的事情。
初见魏善至也是在冬天,十四岁的她被魏善至灿若春花的一笑弄得神魂跌倒;忽然,那笑容变得狰狞可怕,梅花丛里魏善至的脚下,全是慕家人的尸首和鲜血,那些鲜血还不断蔓延,就要掩盖她的脚背……她怕得浑身都发抖,仓惶寻找可以逃离的地方,可无论她跑多快,那血迹都如同跗骨之蛆尾随而至。她一直跑一直跑,身体突然被人牢牢抱住,抬起头来,魏时正含笑着看她,可他的眼中却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她悚然一惊,眼泪刚迷漫出眼眶,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除夕就在慕云歌的彻夜失眠中来临了。
天蒙蒙亮时,她才合了一会儿眼。佩欣进来看过她一次,见她没睡醒就悄悄退了下去,将昨天她为慕之召等人精心挑选的礼物拿了出来,嘱咐丫头给各房送去;又将慕云歌给听风筑的下人们准备的新年礼物拿出来,跟佩英和佩莲一起发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
一时间听风筑里人人面带喜气,对慕云歌感激万分。
迁宗的事情不宜拖延,迟则生变,慕之召一大早就带着家丁去了宗庙里,将慕之召一脉的祖先迁了出来。不过新宗庙还没有建成,只得暂时将祖宗接到了慕家的祠堂。
祖宗迁了回来,慕之召就有得忙碌了。祭扫、祭祖等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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