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侄孙儿,名易方,年方三九,事业有成,得汝妻首肯,愿迎云歌为贵妾,钦定婚期在年初,今送上聘礼若干,愿结秦晋之好。”信的署名是族长慕青。
慕云歌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才冷笑出声。
想不到第一个落井下石的竟然是慕家家族,难怪爹如此寒心。
肖氏抱着慕云歌痛苦,一直摇头:“云歌,我真没有将你许给任何人,你是娘的心头肉啊!”
“我知道,娘。”慕云歌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劝她别哭:“不关娘的事情,这些人就是要咱们慕家不得安宁。”
肖氏得了女儿原谅,才渐渐止住哭声。她本是个柔弱的妇道人家,遇到这事顿时方寸大乱,在椅子上坐着抹眼泪:“老爷,这可怎么办?现在全金陵的人都看到他们送来了聘礼……难道真要咱们的云歌给人做妾?”
慕云歌不答,看向慕之召,她迫切需要知道爹的态度。
慕之召猛地一拍桌子:“做妾?他们休想!”
慕之召记得那个叫慕易方的子侄,是族长慕青一脉的孙子辈,跟慕家这一支脉的早没了血缘关系,难怪敢上门求娶。
可是,事业有成?简直是笑话!那人分明是族里出了名的败家子!这样的人也妄想娶云歌,还不是为妻,竟是为妾?
不过,肖氏说得也在理。他们敢堂而皇之地将聘礼送来,而且还挑着人多的时候送来,就是料定了慕家肯定会吃了这个哑巴亏。这些人可真是好算计,若慕家同意了这门亲事,就算白捡了一个慕云歌,外加慕家这亲家,以后想要从慕家拿钱就更名正言顺了;若是慕家不同意,也就等于告诉全金陵,慕家人言而无信悔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来。更可怕的是,有了这个例子在前,试问以后谁还敢跟慕家开亲,女儿的终身大事只怕就没了着落了!
慕之召也不知道怎么办,他跟肖氏对视一眼:“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们上门之前,先将云歌嫁出去了。”
但今早起来,流言蜚语传得那么难听,这种时候到哪里去找合适的人家?
肖氏心里也明白,可云歌才十三岁啊,这个时候出嫁未免太早,她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滚落。
大魏的律法虽不禁止同姓通婚,世俗却难免过多指责。
慕云歌听了爹娘的态度,先松了一口气,她倒是怕爹娘动了这个心思,想将她嫁给慕家本家,一听慕之召这话,心就是一沉,连忙站起来福了福身:“爹,娘,这件事交给云歌来处理吧。”
“你会有什么办法?”慕之召疑惑。
他知道女儿聪明,但这一次的事情未免太大,他怕女儿糊涂断送了终身。
慕云歌眨了眨眼睛:“爹,你就放心吧。”她挺直腰板,目光凌厉地扫过慕之召身后的许萱和肖氏身后的两个姨娘,又道:“女儿自有主张。”
许萱被她目光所摄,不自觉地稍稍退后了一点,另外两个姨娘一脸镇定,让慕云歌看不出什么异样。
难道,内鬼就只有许萱一个?
慕云歌皱起眉头,心中飞快地计较起来。
慕之召想了想,自打女儿落马醒来,就越发的聪慧,做事情也更有主见了。他叹了口气,其实比这个更难的事情女儿都处理好了,这一次也该相信云歌,他不由点头:“好,你想怎么做?”
他心中更是暗暗发誓,若这次女儿能自己处理好这件事,或许,他该考虑让女儿也接受一部分慕家的生意了……
得了慕之召首肯,慕云歌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谢谢爹娘!”
随即,她挺直了腰板,走到大厅门口。
慕家大门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聘礼还在不断往慕家搬,慕家的家丁都不明所以,也被大小姐突然订婚的消息弄懵了,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慕家族人忙忙碌碌。
见慕云歌出来,街上的百姓少不了指指点点,慕云歌不理会这些人,只是微皱着眉头扫过下人,用当家小姐的威严语气喝道:“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给我将这些人、这些劳什子聘礼给我丢出去!”
一个管家婆子面露疑惑:“大小姐,他们可是送聘礼的呀。”
“没有什么聘礼,慕家从来没有答应过任何人的求亲!”慕云歌看了一眼大门外的百姓,声音更冷:“慕云歌今日当着金陵百姓的面,不怕说一句身正不怕影儿斜!别说是做妾,就是为妻,慕家也决计看不上这等登徒浪子!”
“哟,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一个商户女,还想嫁给王公贵族?”人群里有人发出一声讥笑。
慕云歌冷眼看向他:“云歌宁愿嫁与匹夫草莽了此一生,也断不入王府宫门半步!”
前世血的教训,早已让她心灰意冷!
人群里有一阵子的安静,人人都被慕云歌的气势震慑,也被她语气里的坚决震撼,呆呆地看着她。慕云歌站在慕家大门前,朴素低调的慕家在她身后映成永恒的风景,冬日暖阳衬着她的如花容颜,有种凌驾于一切的绝美!
只可仰视,不可亵渎!
金陵的百姓低下头,有人自惭形秽,有人心生敬仰,都默默让开了一条路。
慕家家族送聘礼的也愣在当地,手中搬着的箱子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送,纷纷看向管事的。
那管事的是个年过四旬的老妇人,被慕云歌当众打脸,又是羞又是恼又是窘,指着慕云歌连声说:“慕云歌,你敢悔婚,出了什么事可别后悔!”
“从来没有什么婚事!”慕云歌深深看她一眼,嘴角的笑容讽刺极了:“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想算计我慕家算计我慕云歌,他找错了人!”
慕家下人们听了这半天,也明白过来了。原是慕家家族的人趁人之危,想强娶呢!
想想平日里慕家是怎么对待家族,而家族是怎么回报慕家的,这些下人们也寒了心肠,个个同仇敌忾起来,纷纷拿起大厅里的箱子,就往外搬。
不一会儿,放在大厅里那些碍眼的箱子全部被丢出了慕家。眼见那些送礼的人还不肯走,家丁婆子们更来气儿了,捞着手边的扫帚锄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那婆子也禁不住两扫帚,连忙带着来人一边骂骂咧咧地搬东西,一边飞快地跑了。
看热闹的人见这些人跑了,也都渐渐散了,慕云歌眼波不经意地扫过人群,心忽然一跳。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漫不经心,正踮着脚尖往慕家大厅里张望。慕之召正陪着肖氏回屋子,许萱跟在他身后伺候着,那男人的目光看到许萱的身影,瞬间就绽放出光彩,一直尾随着许萱进了后院才恋恋不舍地收回,露出满脸惊喜、失落、委屈、茫然的高难度表情。
慕云歌低低一笑,对身后的佩英招了招手。
慕家又有好戏可以看了!
第079章 许萱的秘密()
慕云歌在屋子里练习唐临沂新教的琴曲,这是一曲古曲,略有残章,慕云歌谈起来很是吃力。
一曲弹完,佩欣才通报说许管事已经等了她多时。
见着慕云歌,许管事恭敬地弯了弯腰,慕之召有过交代,以后慕家的生意要分一部分给慕云歌经营,对待这个未来的掌家人,许管事可半点都不敢轻视,压低声音回禀:“小姐,管家婆子来跟小的说,新来的一个家丁手脚不太干净,问小的怎么处置。那人是小姐让招进来的,小的便来问过你的意思。”
慕云歌轻轻一笑:“找个人盯着就好,他呆不了两天了。”
许管事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可是,那人行为很不检点,一来就打听萱姑娘住哪个院子,没事也总想往那院子跑。”
“那多简单,你找个理由把他调到萱姑娘的院子里,稍稍呆一下,聊表他的念想。”慕云歌看着他:“只要不出格就行。”
许管事壮着胆子问:“小姐的意思……”
“那人是萱姑娘的故人,关心一些总是没错。”慕云歌的眼中带着深深的嘲笑:“不过萱姑娘再怎么说也是爹的妾室,跟人保持一些距离还是有必要的。你懂我的意思?”
许管事面露震惊,不过他也是老成精的人了,很快恢复常色,躬身告退。
下午的时候,佩欣告诉慕云歌,许萱院子里的一堵墙垮了,许管事调了些家丁去修理,那个新来的秦长毅也在其中。慕云歌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对佩欣深深一笑:“走,咱们也去!想来这个场景定然很动人。”
佩欣也是一笑,跟着她往临春楼去。
临春楼里格外热闹,五六个家丁穿梭在西角,锄头砖刀敲得砰砰响,一堵新墙已经快要成型。
许萱用手绢捂着鼻子站在花园边,一脸嫌弃不耐烦地问雅兰:“这个还要多久才好,吵得人睡不着。”
雅兰鼻子里哼出一团气儿:“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许萱最见不得雅兰拿腔拿调,明明是个丫头,还一副主子派头。
雅兰更看不上她,脖子一扭,转向一边:“快了就是快了,你要想知道确切时候,自己去问啊。大家都是通房丫头,别以为你有个肚子挺着我就该让着你!”
一席话,说得许萱脸色青白,扬手要打吧,想起上次两人掐架,就算陈妈帮着自己也没讨到好处,更何况今天陈妈还不在身边。许萱只好悻悻地放下手,押着嘴唇哼道:“你不去,我自己去,等老爷回来我就告诉他,我要换个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都想借着老爷来看我,将老爷拉到你房里去!”
雅兰心思被戳穿,顿时恼羞成怒:“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许萱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肚子里的是慕家的种,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是换个丫头,就是想让夫人身边的玉珊来照顾,老爷也不会多话。”
她蔑视地看一眼雅兰,扭身往家丁那边走去。
雅兰的脸色变了,知道许萱说得出做的到,她倒有些害怕起来。
左右看看,周围就她们两个人,许萱扭着屁股往家丁那边走去,后面也没长眼睛。她心中生出一股妒意,老是拿自己的肚子压人,要是那个肚子没了,我看你怎么办!
雅兰快步走上去,许萱听到她的脚步声,自然知道她还是怕了,嘴角的笑容更加得意起来。冷不丁脚下绊倒了什么,身子重心不稳,一下子向前栽去。许萱发出一声惊恐地尖叫,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然而等了半天,却没觉得摔得哪里疼,她一睁眼,就对上了秦长毅温柔深沉的眼神。
许萱又是“啊”地一声,满脸不敢置信。
雅兰神不住鬼不觉地收回自己的脚掩在裙子下,见许萱被一个家丁接住,不由握紧了拳头。
贱人,运气这么好,她刚刚可是算准了许萱摔倒,一定会摔在砖头上才出脚绊倒她的!
却见许萱摔倒在那人怀中,久久不见起身不说,两人对视的目光还带着火热,许萱的表情尤其奇怪,雅兰一下子就留上了心。
雅兰眼中带笑,连忙上前从秦长毅怀中抢过许萱,埋怨道:“萱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如今怀着老爷的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让我怎么跟老爷交代?”
她一边说着,一边留心观察这个家丁。
这个家丁肤色白净,长相英俊,微抿的嘴角透着一股倔强受伤。只看一眼,雅兰就肯定,这人肯定不是奴才出身,说不定还是哪家的公子哥。
一个公子哥屈尊来慕家做长工?有意思!
许萱一脱离秦长毅的怀抱,他眼中就带上了失落的神色,听到雅兰提起慕之召,他先是呆愣了一下,随即面露震惊之色,很快,这股震惊就变成了难言的愤怒!
愤怒?这可更有意思了!
雅兰嘴角的笑容更深,她刚刚这一脚可真是绊得有价值啊!
她不顾许萱的挣扎,表面是扶着实际上是拖着许萱往花园那边去,嘴里说着:“来,你刚摔倒了,肯定受了惊吓,我扶你到一边去休息。老爷要是知道了,该责骂我了。”
一席话,说得秦长毅脸色更难看,眼中怒气更盛。
正巧这个时候,陈妈回来了,一见雅兰扶着许萱,她生怕出什么乱子,连忙大步上前来,从雅兰手中抢过许萱,低声问:“姑娘,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一连问了两边,许萱都毫无反应,她一抬头,就瞧见许萱的目光直直看向身后的一个家丁,眼中甚至隐隐含泪!
陈妈觉得不对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等看清那家丁的长相,她的脸色变了,拖着许萱立马就走。许萱还想回头,被她硬拽着拖进了房间里。想起雅兰刚刚那一脸似笑非笑,陈妈又是埋怨又是紧张:“姑娘,你怎么这么糊涂!”
“别叫我姑娘!”许萱埋着头呜咽:“我才不是什么姑娘!”
“你就是!自打跟了慕老爷,你就得认了这身份!”陈妈前所未有的严厉:“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要不是慕老爷……”
她看了一眼窗外,怕雅兰偷听,剩下的话都咽在了肚子里。
许萱的哭声一凝,忽而任性地说:“我原本以为他无情,可毅哥哥找我都找到慕家来了。我不管,我要跟他走!”
“秦公子压根儿没打算娶你,你还不明白吗我的小姐!”陈妈急了:“你跟着秦公子,会毁了你和孩子的一辈子。”
许萱被她一吼,两行眼泪挂在长睫毛上,再也没敢落下来。绣花拳紧了又紧,终于还是放了下来。是啊,离了慕家,她又要怎么活呢?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养活自己都很难,更何况还有腹中的孩子……慕家是金陵首富,吃穿不愁,只要她哄得慕老爷开心,要什么没有?
两相权宜,她抹了把眼泪,终于狠心说:“我知道了陈妈。你想个法子,让他走。”
“这个交给老奴。”陈妈提起的心放下了,她真怕小姐铁了心要跟秦公子走。
陈妈安抚了她的情绪,很快又开了房门出来。雅兰不在门外,她松了口气,或许,刚刚那一幕雅兰根本没留心,是自己多心了。
陈妈左右看看,四周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