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萱她也很不容易,对她而言,经过陆家那场寡淡的亲情,她也该是看透了,谁是真正对她好,她心知肚明。”慕云歌轻笑着将这封信放在手边,提笔先回复陆令萱,一边写才一边说:“若当初陆家人知道她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怕是怎么也不肯跟她撕破脸皮的。凭着令萱重情重义的性子,多了陆家,反而是累赘。”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陆令萱跟魏云逸的感情是否还顺利?
她记得陆令萱一开始嫁给魏云逸为妾的时候,是不乐意的;就算后来武帝赐婚,作为正妻迎娶,陆令萱也并未表现出多少喜悦。魏云逸伤陆令萱太深,令萱的性子素来是宁折不弯,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绕过心头的这一道坎?在淮南的地界上,除了令萱自己,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写完了给陆令萱的回信,慕云歌将信交给佩英装好,随即批复了魏云逸的请罪折子,嘱咐两份回复一道发往淮南王府。
做完这点事,她已是精神匮乏,有些气力不济,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陆家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想到陆令萱让慕云歌心绪难平,忍不住关心起陆家来。
佩英低声回道:“先帝还在时,陆家涉及到党争,在三皇子东窗事发时便被诛连,陆老爷被剥夺了官爵,贬为庶人,陆家的几位少爷也被终身禁止参加科举考试。陆家在金陵门楣扫地,又总时时被人嘲笑陆老爷不识明珠,对嫡女有所亏欠,陆老爷扛不住这样的打击,便搬离了金陵,上次收到的线报说,陆家现在在永安县暂居。”
“永安啊……”慕云歌似笑非笑的扯动嘴角,不无讽刺的说:“看样子,陆老爷还是打算去投靠这个曾被他抛弃的女儿了。”
从永安到淮南,最快不过一个多时辰的马车,陆老爷此举是何用意不言而喻。
佩英亦是冷笑着回了一句:“陆家人也真够不要脸的。听说陆老爷从金陵搬走的时候,将陆家值钱的东西都卖了,连王妃的母亲留给王妃的祖屋也卖了,得来的银钱全部由陆老爷亲自保管,他后来娶进门的继室想要用银子,还得看他的脸色。陆老爷还放出话来,说王妃养他是天经地义的,若是王妃不同意,他就带着人大闹淮南王府。”
“如今的陆家,哪还有当初的半分奢华和阔气?”慕云歌懒懒的伸了个腰,不以为意的说。
正因为再也不阔气,陆老爷也拿不准陆令萱到底还认不认他们,便不敢像当年一样行事做派。只是脾气倒是没改,还一样的自私,没把陆令萱当人看!
如今的陆令萱并非当初他膝下那个天真的小姑娘,也不是那个任由他拿捏的弱女子,她是淮南王妃,是当今皇后的义姐,是一品国公和一品诰命夫人的义女,重重光环下的陆令萱是令人仰视的女子,更别提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淮南王爷。那是一方诸侯,二十年隐忍终于得偿夙愿的深沉男人,陆老爷若真敢闹上淮南王府,他的结局倒很是让慕云歌期待。
两人说了会儿话,院中渐渐起了风,佩英不敢让慕云歌在院中多呆,苦劝她回宫。
慕云歌拗不过佩英,便起身回殿内歇息。
但如今东魏四面楚歌,没有哪一日是能真正安稳的。
刚刚躺下,西赵的飞鸽传书就送达了皇宫,是乔凤起的来信。
穆如烟回到赵国后,并不得赵国皇室的宠爱,日日郁郁寡欢,近来,北燕向赵国求婚,想结秦晋之好,赵国齐皇后便有意将她嫁给北燕慕容凯的第三个皇子为妻。
穆如烟心中很是不满,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用过了,反而激怒了齐皇后,让齐皇后更想早些甩掉她这个麻烦精。穆如烟过得一日不如一日,远没有在魏国的威风,巨大的落差让她的心比以前更扭曲,已暴虐到了旁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乔凤起在赵国秘密发展了自己的势力后,便设计跟穆如烟巧遇,穆如烟一眼就认出了他,知道他是名满天下的“再世诸葛”,便央着他为自己出个主意。
乔凤起自然是推脱不答应,穆如烟下了狠手,抓了佩欣来威胁乔凤起,乔凤起才委委屈屈的做了她的幕僚。
好在穆如烟虽然凶残暴虐,却不是蠢人,知道这样的办法留不住乔凤起,得了他的承诺后,就立即转了态度,学着刘备三顾茅庐,又是负荆请罪,又是程门立雪的,还将佩欣恭恭敬敬的送回,才让乔凤起从勉为其难到踏踏实实的答应帮她。
乔凤起取了名字的谐音,化名为乔奉祈,既做了穆如烟的幕僚,自然要先做出些事情来立功。
第一件事,也是最为首要的一件事,就是保住穆如烟在国内的地位。
乔凤起编写了一手儿歌,专门让人在市井间传唱,大意是说穆如烟十四岁离开西赵,为东魏和西赵的和平做出了巨大的发展,如今终于得回赵国,未曾得一日安宁,又要被送去北燕,只因皇后偏爱幼女,让长女活得像水上浮萍……
歌谣平平无奇,但经过有心人的煽动,立即在市井间掀起了风波。
西赵很多人不知穆如烟在东魏的德行,只当大公主为了国家牺牲很多,理该是留在京中享福,不该被再次送去和亲,朝廷如此决定,实在有失公允。
同时,北燕那边也得到消息,知道穆如烟曾是东魏陈王的正妃,因为陈王谋逆才被遣送回国,慕容凯当然不会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东魏人的妻子,当即修书否决了齐皇后的提议,点名要别求娶别的公主。
这事解决得简单而漂亮,从这一刻起,所有人的目光便开始注意到穆如烟这个曾经为质的公主,朝臣们也有人提议,理当安抚大公主,给予赏赐和封号,给予她为国家牺牲该有的殊荣。
这一仗,穆如烟赢得很轻松!
穆如烟未曾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得到这样强大的幕僚,心中喜不自禁,从此以后,几乎是对乔凤起的谏言百依百顺。在乔凤起的挑拨下,从未有过夺嫡之心的穆如烟果真开始策划,如何从自己的兄长手中抢夺那个至尊之位!
她甚至计划好了,等她登上皇位,就有了足够跟魏时匹敌的实力和地位,到那时,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向魏时提要求,补回她曾失去的一切,而那时候,魏时必不会再视她如无物了!
顺风顺水的穆如烟不知道,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自己的宿敌,远在东魏的慕云歌做嫁衣……
乔凤起在给慕云歌的飞鸽传书中,将近期内在赵国的战果汇报了一遍,在传书的最后,他才委婉的问起,慕云歌准备何时动身去往赵国,了解容子鸿的事情。
第370章 梅少卿回京()
何时才能动身前往西赵,了结父亲的事情?
慕云歌对此也没有个确数,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就算魏时此时班师回朝,等她一切安顿好,去往赵国也尚需时日,就是不知道了那个时候,自己还能不能撑住?
她心中满是忐忑,提起笔来,亦不敢给乔凤起准确的答案,只好模糊的说,让他尽全力安排,务必要让事情没有一点漏洞,届时,她会争取早日达到西赵,将容子鸿的冤屈公布天下,为父亲沉冤昭雪。
好在上天也没有太过为难慕云歌,两天后,魏时在九岭郡接受了段容瑄的请和书。
段容瑄耗时一年,不但没有带走蔺居正,也没有侵占东魏寸土,反而折损了自己的城池。在请和书中,作为败军请和,他不得不将魏时占领的三座郡城全部割让,承认这三座城池是魏国的合理土地。另外还有白银偿还,具体数额也给了出来,显然,这场战争深受伤害的不仅是魏国,南楚也损耗极多,再也拖不起。
魏时受了请和书,在九岭郡又停留了两天,便班师回朝。
东魏的军队离开九岭郡时,沿途的百姓立地欢送,对这位年轻的帝王怀抱着无限的敬仰和期待。从没有哪一朝哪一国的百姓在换了个国家后,能如此欣然快乐的接受,并令周边故国的百姓感到羡慕。
民间有歌谣传唱当时的盛景:“魏时到,小儿笑;粮仓开,沟渠绕;百姓好,日子妙,阎王见状气跳脚,空把小鬼叫!”
魏时在民间的声望一时无二,自此,他彻底坐稳了这把龙椅,成为人人敬重并给与深厚期许的君王。
东魏班师回朝的消息传到京都,自然又是满朝欢庆的喜事,文武群臣欢天喜地,唯有慕云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高兴的是终于可以在临去前再见深爱的男人,能依偎在他的怀中,触摸到他的温度;难过的是,不管怎么努力,身子还是在不受控制的虚弱,这副样子总归会被魏时见到,而她害怕看到魏时心疼的表情,害怕看到魏时隐忍的眼泪……
就在这时,一别多月的梅少卿终于回京了!
他在武帝还在时便奉旨前去治疗鼠疫,本以为三月就能回来,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鼠疫之后不到半个月,又爆发了天花。梅少卿一直耽搁,竟拖到十二月下旬才回京。
佩英得到他回京的消息,早早就等在了城门下,梅少卿的马车刚刚进城,谁也没来得及见,就被佩英拦下了。
见是她,梅少卿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多问,就听佩英说:“梅公子,请速速随我进宫,我家娘娘想见你一面,有要事相求。”
她语气凝重,说着说着,竟已经掉下眼泪来。
梅少卿给她吓得,不敢耽搁,忙随她入宫。进宫的路上问起何事,佩英只是摇头,说不清楚,只是告诉他,慕云歌病了,近来身体很是糟糕,希望他能想想办法,帮一帮慕云歌渡过这次的难关。
“病了?”梅少卿一听这话,心都揪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了?我走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吗?”
佩英哭道:“娘娘自打进了十月,身子就不太好,一开始总是时不时的昏迷,现在,一天中倒有大部分时间昏睡着,难得清醒。娘娘不愿让长辈们知道,所以不让梅老太医诊脉,真正病情如何,奴婢也不知道。娘娘只信得过公子,请公子一定要救救娘娘!”
梅少卿讷讷的听着,只觉得魂魄在空气中飘荡,怎么也找不到落脚点,一股无声的恐慌顿时就罩住了他:“她病得这样重,早前怎么不让人通知我?”
“娘娘说,公子在抗击疫情,不能有片刻操心分神,否则容易被疾病趁虚而入,嘱咐奴婢等公子回京时再来……”佩英抽泣着将慕云歌的原话转达。
梅少卿脸上闪过一抹沉痛之色,云歌都病成这样了,还在挂念着他的安危。可是他呢,接受不了云歌嫁给魏时的事情,远避京城不愿回来,拖了又拖,怕是生生错过了云歌的病的最佳治疗时期!
若云歌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往后的半生,他又如何过得下去?
梅少卿紧紧抱着怀中的药箱子,指节泛白,无声的看向皇宫的方向。那里,他心尖尖上的人正在生死边缘打滚,而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能为慕云歌做什么!
马车快速驶入皇宫,带着梅少卿奔向中宫。佩英出宫时,慕云歌正在昏睡中,此时也没有醒来。佩英领着人到了榻前,挑起帘子,梅少卿就瞧见了此刻的慕云歌,立即惊得手中的药箱子砰然坠地。
慕云歌双目紧闭,毫无知觉的沉睡着,苍白的面容毫无生气,连唇都是黯淡的。她跟自己离开京都时比起来,消瘦了很多,柔弱得让人怜惜而无措。
梅少卿跌坐在床榻边,颤抖的伸出手去,连握了两次,才抓住了慕云歌的手腕。伸出手指来把脉,那手也颤抖得不成样子。
慕云歌的手腕冰冷,浑然不似活人该有的温度,这让梅少卿更是心疼难当,别开头,眼中竟湿润起来。他匆匆借故摸索了一下眼睛,擦去眼角的水迹,不让人看到,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细细把了脉,那脉象比上次云娆摸脉时更虚了三分不止,竟几乎摸不到脉搏。
梅少卿从未看过这样古怪的脉搏,就算是将死之人,那跳动也能感觉得到,可是手指下的脉搏却让人感觉不到!
他诊脉的时间越长,越是恐慌,心好像被什么攫住了,一碰,就是几乎将人撕裂了的疼。
他是那样专注,连慕云歌什么时候醒来都不知道。
随着慕云歌醒来,梅少卿终于感受到了脉搏的跳动,紧闭的嘴角瞬间勾起一丝喜悦的笑,睁开眼睛,正对上慕云歌含笑惊喜的目光:“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也是刚到。”梅少卿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像哭:“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我不是病了,而是大限将到。”慕云歌半坐在床上,轻轻的说:“道真先生说过,我与陈王、沈静玉命中有斩不断的纠葛,他们两个一死,我也命不久矣。师兄,我请你来,并不是要你想办法医治我,而是想求你,帮我完成我的心愿。”
这种话梅少卿从未听过,乍然听说,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几乎是立即跳了起来:“什么道真先生,那些阴阳鬼气的话也是能信的吗?云歌,你相信我,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治好你的。你还那么年轻……”
“师兄,道真先生是予术师,予术师是什么样的存在,相信师兄比我更清楚。”慕云歌打断他,停了停,才说:“我已到了最后关头,时间不多,求师兄帮我完成心愿。”
梅少卿定定的瞧着她的面容,目光摇曳,有些承受不住;好久好久,他才妥协一般的问:“陛下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吗?”
“他还不知道。”慕云歌摇摇头,随即又补充:“可他终归会知道的。”
魏时只知道魏善至和沈静玉死后,她也命不久矣,但道真先生没有给两人准数,这个命不久矣,到底是多少时日。这些日子,她努力营造着自己还不错的样子,成功在人前瞒过了所有人,魏时那边应该还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早就在南楚呆不住了,不会拖到现在才班师回朝。
这话梅少卿深以为然,凭着魏时的聪敏,他只要见到慕云歌,立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