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陛下!”慕云歌诚惶诚恐的又叩了个头,才道:“不过,臣终归是越权,陛下虽然宽容,还是稍事惩罚,以免文武百官认为陛下有失偏颇。”
武帝本是板着脸,此时才露出一丝笑意,虚虚抬了抬手,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剩下的话不必再说,大家都懂。
武帝让慕云歌起身,齐春忙去搬来软垫,在床前安置好,让慕云歌坐下。慕云歌坐定后,武帝便问起魏时的行军情况。
慕云歌装作一概不知,武帝也不恼,转而问了齐春。
齐春便道:“陛下,几天前你让安伯侯传信召誉王殿下回京,算算日子,殿下应该也快回来了。”
“他去南边才几天,怕是南楚那边的战事不能一时片刻就了结,时儿有没有修书回来,将南楚战事回禀?”武帝关心的问起这件事,末了,又说:“若是时儿人手不够,不能轻易脱身。”
“殿下来过信,说已让副将提前去了南楚,加紧布防。兵部和户部那边也配合着大司马行事,粮草昨天到了南楚陆原郡,这下子,陆原郡再多撑十天没有问题”齐春一一汇报:“陛下在信中还问起陛下的身体,嘱咐誉王妃要时时入宫为陛下调养。”
“时儿有心了。”武帝听得连连点头,大是高兴,动作幅度大了些,便捂着嘴巴剧烈咳嗽。
慕云歌忙上前小心翼翼的为他顺气,等武帝缓了过来,才重新退下。
武帝却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进了一些,仔细瞧着这张脸,面上露出一丝困惑,蹙眉问道:“云歌先前是不是有入宫?朕昏迷之中,好像见到你了。”
慕云歌还没说话,齐春便道:“陛下,你大概梦靥了,誉王妃虽然天天入宫,但陛下先前昏睡着,王妃便只在殿外请安。”
武帝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笃定的说:“不会,朕亲眼见到的……”
慕云歌顿时就知道,云娆的传国玉玺是从哪里得到的了。大概齐春休憩时,云娆悄悄来过,在昏迷不醒的武帝嘴里套出了话,拿到了传国玉玺。不过,多少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她们本就长得极像,武帝不知道云娆还活着,自然会认为来的人是慕云歌。
慕云歌垂下眼眸,一瞬间的安宁镇定,她随即抬眼,嘴角带着柔和宽容的笑,从他手掌中柔软却不容拒绝的抽出了自己的手:“陛下,你累了,不如再歇一会儿吧?”
武帝怅然若失的看着她收回去的手,心中竟有了些许恼怒,一种暴虐的敌视在胸腔滋长,他复又紧紧握住慕云歌本欲抽回去的手掌:“朕不累,云歌,是你,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关心我……”
慕云歌眸中闪过强烈的愤怒,侧头看去,齐春低着头,没有注意到这边,她便稍稍靠近了一些,手中已握着一根银针。
她一边靠近武帝,一边说话,手中的银针却在慢慢的接近他:“臣是陛下的子民,更是陛下的儿媳,自然是关心陛下的。”
快了……银针离武帝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要扎在武帝的腰窝上!
就在这时,守在殿外的御林军忽然满面喜色的进来,跪在地上请奏:“陛下,誉王殿下回京了,正在午门外请见。”
慕云歌豁然收回手中的银针,飞快的别入腰间,手上稍稍用力,一下就挣脱了武帝虚软的钳制。她十分自然的站起来,惊喜的看向御林军:“殿下已经入京了吗?他还好吗?”
“殿下昼夜奔波,面有倦色,身体无恙。”御林军回答了他,转向武帝,等他给一个答案。
武帝失落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好半天,才怅然的叹了口气,吩咐御林军:“宣誉王入宫。”说完,又看向齐春,想了想,便道:“宣中书令到昭德殿来,带上皇帛,朕有旨意要宣!”
第362章 要云歌还是皇位()
齐春愣了愣,心中一下子明白了武帝说的是何意,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慕云歌,躬身退下。
慕云歌的心也是砰砰直跳,就是这样一句话,她便知道,在武帝的心目中,终于还是选定了魏时。
很快,魏时跟着御林军进了昭德殿,他身上还穿着铠甲,显然是接到圣旨,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他风尘仆仆,下巴上的胡渣围了一圈,看起来比平日里更稳重一些。他风尘仆仆,一进来就带来一股热气,撩起衣摆跪下,朗声道:“儿臣奉召回京,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时儿,上前来……”武帝咳嗽了两声,对魏时招了招手。
魏时刚才在殿外就听到了武帝问慕云歌的话,听了武帝的吩咐,低垂的眉眼闪过一抹淡淡的戾气,他犹豫了一下,这才上前。
走到武帝的榻前,武帝示意他坐下,这才含笑问:“来得这么快,可是收到圣旨,就昼夜不停的赶路?”
“父皇传召,儿臣不敢不来。”魏时低声回答:“不过南部军情紧急,儿臣出发前,已将军政暂交副将林逸主管,未曾请示父皇,还请父皇不要怪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父皇不会怪你。”武帝摆摆手,靠着床榻轻轻踹了会儿气。
魏时见状,便上前来替他顺气。
武帝喘息了一会儿,看了看外间,问:“中书令怎么还没来?”
“云歌再让人去催。”慕云歌低声说:“父皇稍等片刻吧。”当着魏时,君臣之礼便不必提起,慕云歌自觉的改了称呼,也算是提醒武帝自己如今的身份。
武帝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你亲自去催。”
慕云歌有些许愣怔,不过,她很快明白过来,武帝这是有意要支开她。她便福了福身,躬身从侧殿退下,前去催促中书令。
慕云歌一离开,武帝就睁开了眼睛,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魏时,看着这个他最喜欢、却从未想过要让他继承皇位的儿子,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到底是他小看了魏时呢,还是魏时演技太好,彻底将他骗过去了呢?这些时日病重,他远离朝政,心中渐渐通明起来。
皇子们一个个折损,到了最后,竟只有魏时一枝独秀,若说是偶然,武帝也是夺嫡之争中走出来的,他决计不相信!
唯一的答案,就在他心里盘桓。可他惊恐的发现,到了现在,他竟已经别无选择!
作为一个皇帝,一国之主,他如今却是被自己的儿子架空了,甚至就算是心中有所怀疑,他也不敢轻易宣之于口,就算是对自己曾经最信任的齐春,他也不能!
这是何等的悲哀?
武帝轻轻叹了口气,他是绝不肯认输的,就算身处劣势,他也有办法摆脱别人的控制。谁也休想将他握在鼓掌之中,休想!
武帝对魏时招了招手,示意他将自己的手伸出来。魏时疑惑的照办,伸出自己的手,被武帝一把握住。武帝紧紧钳住魏时的手腕,将他拖到自己身边,四目相对,一个双目清澈,一个眼中带毒,武帝一字一句的开口:“时儿,你老老实实告诉父皇,你从未肖想过那个至尊之位吗?以你母亲的名义发誓!”
哐当一声轻响,有什么在这大殿里悄悄碎裂,许是哪个宫女惊慌间,失手弄出了响动。
魏时看着眼前年迈的父皇,看着这张曾是他最为敬仰的脸庞,心中只有无尽的怅然和失落。
德贵妃故去时,他曾强烈的恨过,恨过薄情寡义的武帝,可是轮到武帝卧床不起,战事爆发,他心中的那点恨意,渐渐转为了平淡。
如今再看着这张脸,敬仰不在,厌恨也不在,在武帝跟前,他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只是一个对父亲失望透顶的孩子!
魏时摇摇头:“儿臣不想说谎,作为皇子,若说对那个位置没有一点觊觎之心,那纯粹是骗人的。就算儿臣以前没有,自从遇到云歌的那一刻起,儿臣就决心要得到它!”
“为了……云歌?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武帝愣了愣,随即冷笑。
他不相信,绝对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不为了权利、地位争这个至尊之位,等到坐拥天下的那一日,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慕云歌被武帝指使着去传召中书令,到了昭德殿外的中大道,便遇到了中书令。中书令身边还跟着一个宫婢打扮的人,捧着中书令的墨盒、皇帛,亦步亦趋的跟着中书令。她低垂着头,眉目并不分明,慕云歌只扫了一眼,就转开了眼睛。
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中书令顿时诚惶诚恐,丝毫不敢耽搁,跟着慕云歌快步回昭德殿。
两人还没进殿,便听到武帝在问魏时话,只能匆匆止步,隐藏在殿后,等待武帝传召。
听到武帝这样的问话,慕云歌的脸几乎是瞬间苍白,藏在袖中的手蓦然紧紧握成了拳头。
很快,慕云歌闭了闭眼睛,平复了心中的怨气。
跟武帝性情一模一样的是魏善至,不是魏时。魏时是不一样的,她相信,他是不一样的!
殿中安静了片刻,终于,魏时开口了……
“云歌不是微不足道的女人,她对儿臣而言,是连天下都比不上的珍宝。”魏时挣脱他的手,对武帝这一番说辞有些生气,忍不住反驳:“或许对父皇而言,天下的女人唾手可得,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对儿臣来说,只有真正以心换心得到的,才是永恒的。”
“永恒?哈,这世上还有永恒的东西?”武帝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觉得荒谬之极:“你一个皇子,如今贵为亲王,还能说出这种天真的话来!”
“父皇觉得天真,儿臣却是发自肺腑。”魏时低下头,语气恭敬,神态却十分满不在乎。
武帝愣愣的看着他,看着这个儿子,却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对这个儿子刮目相看。
他细细查看魏时的神色,似乎在辨别魏时的话有几分真假,然而在那张脸上,武帝只看到一片坦然,目光澄澈的与他对视,没有半点心虚。
仿佛有什么从武帝的心底冒了出来,让他浑身不舒坦,他很熟悉那种感觉……那是嫉妒!
这样澄澈的眼神、笑容,他也曾经有过,可是早已在岁月中被磨灭了。他再看着眼前的儿子,魏时还那么年轻,未来的岁月还那么长,可他呢,他已垂垂老矣,剩下的岁月只能在这方寸大小的床榻上荒废,再也不能驰骋沙场,再也不能……
他越看魏时,越觉得不舒坦,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可他竟忍不住想亲手撕碎魏时这副平静的面容。
武帝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收在心头那拳头之地,点了点头,嘴角带起一抹笑容:“朕相信你。时儿,朕也曾年轻过,也有过爱慕的女人……”
“是白九。”魏时轻声说。
武帝叹了口气,说道:“是,你知道。父皇这一生最爱慕的女人,是她……父皇当年还是个皇子的时候曾巡游天下,在京外遇到的她,后来父皇带她入宫,可是后来,她也离开了。时儿,你是很喜欢云歌,是不是?”
“是,儿臣此生只要她一个!”魏时斩钉截铁的说。
“好!”武帝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他霍然抬头,盯着魏时的眼睛:“你如今只有两个选择,是要皇位,还是要云歌?”
“父皇!”这句问话无疑让魏时感到震惊,他站起身来,退后一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病榻上卧倒的武帝:“父皇,你这是什么意思?”
武帝冷笑:“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古时,汉武帝选择储君,左右徘徊,最终选定了刘弗陵,就赐死了他的母亲;如今朕既选定了你,你母妃并不在世,若要你无牵无挂,不受外戚专权的隐患,朕只能赐死慕云歌。是要皇位,还是要慕云歌,你选吧!这个选择是有些艰难,朕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来考虑……”
他说着,目光下意识的扫了扫后殿,他知道,此刻慕云歌一定就在那里,正亲耳听着魏时的答案。
但魏时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沉默选择的时间越久,殿外的慕云歌便越会心如死灰。
武帝嘴角的冷笑邪恶而冰冷,魏时骗了他,就算是父子,他的帝王之尊也不容许被挑衅,此生,谁也休想戏耍他。今日之后,就算魏时得到了皇位,得到了慕云歌,他们也休想如同以前一样,举案齐眉!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武帝不信,他只相信,这世上,没有人能抵挡得住至尊权力的诱惑!
魏时退开一步,缓缓摇头,他看着床榻上的苍老老人,目光失望而淡然:“我说过,我只要云歌一个。”
听到这句话,殿外的慕云歌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含着眼泪笑了。
她就知道,不管面对什么诱惑,魏时的心,是不会改变的,不会!
“他既不会放弃云歌,也不会放弃皇位!”就在满殿安静中,本是低眉敛首站在慕云歌身后的宫婢忽地冷声说着,站出来喝道。
第363章 立储()
她缓步走出来,走到殿中龙床能看到的位置,星眸如水,冷意四射,缓缓抬起的面庞陌生,可神态却让人似曾相识。
几乎是一瞬间,慕云歌便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云娆!
魏时察言观色,也很快明白这人的来历。他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听了云娆的话,立即看向慕云歌,等待她给自己一个提示,慕云歌点了点头,魏时的心中就有了底气,他从床榻前退后一步,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云娆。
云娆一步步上前,紧紧盯着武帝的眼睛,心中不断闪过很多旧事。
她想起当年二八年华嫁给唐叶时,在红盖头挑起的瞬间见到的容颜,那是年轻时的武帝,那时候的武帝还没有现在这么浓重的戾气和猜忌之心,满眼都是失去的难过;她想起儿子故去,多年后的重逢,在金陵的街头,两人擦肩而过,武帝惊喜的面容;也想起那个满月夜,他的野心终于暴露出来,想起他毫无人性的威胁、追杀……
她还想起了德贵妃,想起那个在宫中耗费了所有年华的女子,想起德贵妃曾用那么羡慕的目光看过自己,想起她曾答应过德贵妃,终有一天会实现德贵妃的愿望,带德贵妃离宫,可那个女子却过早的夭亡在这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