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渐渐靠近客栈,客栈门前灯火通明,隐约听见人声鼎沸。
“小姐,官兵正在盘查客栈。”车夫在外低声说“他们在找有腿疾的人。”
“知道了。”慕云歌应下,极快地从座位下掏出一个小布包,摊开来,四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微微颤动着尾尖,冷光蔓延如同慕云歌眸中的寒意。
蔺居正不明情况,做不到她那般的淡定,稍稍扭扭腰,极速的说“段容瑄果真封了城门,调动驻军和府兵全城搜捕,我走不了路,只怕会露出端倪,咱们得想个法子。”
话音刚落,便听慕云歌说“蔺二公子,得罪。”
她抬手一针,又快又稳地落在蔺居正的腰间,呼吸之间,她手下不停,已在蔺居正的背上连扎了十几针。蔺居正只觉得背上有根筋剧痛,连带着毫无知觉的腿都抖动了几下。还没反应过来,红衣已拉开他的衣领,从暗格里拿出酒瓶,倒了一手,往他身上抹去
红衣做完这些,慕云歌开始飞快的拔针,将东西都收在了暗格里。
马车这时也停在了客栈门口,隔着车帘,只听见外面官兵冷声喝问“这是什么人赶紧下来”
。。。
第271章 回国()
车夫点头哈腰地陪着笑“官老爷,这时我家少爷和夫人,刚从城西酒席上回来呢是出了什么事吗为何突然要盘查”
他说着,塞给官兵两小块碎银子。
官兵垫了垫银子,笑了起来“还是商户懂事。告诉你也无妨,大牢里走脱了一个要犯,我们正在盘查。赶紧让你家少爷和夫人下来,否则,我们可就要当要犯拿了,当时候,可不是一锭银子能了结的”
“知道知道。”车夫说着,往车厢靠近“少爷,夫人,是要查要犯,没事的,快下来吧。”
慕云歌压低了声音,轻声说“吓了我一跳。少爷喝醉了,你扶着点,别摔了他。”
她一边说,一边挑起帘子,露出半张娇美非常的脸来。
红衣先下车,伸手来扶她,慕云歌提着裙摆下车,不意外看到官兵呆滞的目光,浅淡的一笑,低声又无奈的说“章知府宴请夫君,夫君多喝了几杯,请官差大哥见谅。”
“哪里,夫人小心。”官差见她柔弱,又听是知府请客,都收起觊觎之心,小心地打量她。
慕云歌回身,跟车夫把手递给车厢里的蔺居正。
蔺居正的心跳得很快,他的双腿三年前就失去了知觉,根本动不了。此时骑虎难下,若不掀开帘子走两步,只怕立马就会被官差扣押,段容瑄过来查看,就算伪装再好,段容瑄也会发现端倪的。他冒不起这个风险。
蔺居正单手撑着车厢,用尽了全力往前挪动。车夫早就算好了一般,他一伸手,立即往蔺居正的手上加力,借着这力道,蔺居正终于出了车厢。
脚落在地面,彻底暴露在人前,又是一段凶险之路。
好在慕云歌早有准备,她刚刚在蔺居正腰间扎的那几针虽然痛,可十分有效果。
车夫驾着蔺居正往前迈步,蔺居正不自觉地便迈开步子。
出人意料,早就不听使唤的双腿竟真的跟着他想的方向挪动了起来
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惊讶,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姑娘,她满目担忧,正紧张地扶着他一只手臂,柔声说“真是醉得厉害,扶好他,别摔了。”表情淡定,似乎这个结果就是理所当然。
心中惊赞一起,脚下顿时虚软,慕云歌话音刚落,蔺居正就是一个趔趄。
蔺居正一出马车,一股酒气铺面而来,官差皱了皱鼻子,知道慕云歌所谓醉得不轻所言非虚,此时见他险些跌倒,也没太多意外。他挥了挥手,放她们过去了“醉成这样,快扶进去吧。”
慕云歌福了福身,再次道谢,随着车夫一同进了客栈。
车夫将人扶到慕云歌的房间,压低了声音对慕云歌道“段容瑄已封闭了城门,明日应是出不去。过了明日,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再关着城池。”
民怨形成鼎沸,饶是皇子天家,也要畏惧三分
慕云歌点了点头“你们也辛苦了,近日里不要出来活动,以免撞到段容瑄手里。”
“是。门主先休息吧,属下就在楼下的人字号房间,属下有事就叫我。后日,属下再来送门主出城。”车夫应了,躬身离开房间,掩上房门。
终于安静下来,蔺居正如在梦中,望着陌生的房间,不敢相信,自己如此简单就脱离了牢笼。过去的这几年,他想过无数的办法,可最远的一次,也不过是离开那座院子而已噩梦一般的囚禁生涯,竟真的结束了吗
“蔺二公子累了,先歇着吧,我就在外间,你若有事,叫我或者红衣都可以。”折腾了大半夜,慕云歌见他神思困倦,知道他拖着双腿不容易,体贴地退出来里屋。
蔺居正一刻也不敢入睡,这些年来他早就习惯如此,他摇了摇头,想说些别的,慕云歌已退了出去。
一炷香不到,他便听到外间呼吸细长,显然慕云歌已睡下了。
他心中存了很多的疑惑,却只能压下不提,抚摸着掌中的玉雕,人没醉,心却醉了。
这一夜对蔺居正来说当然很是难捱,第二天,听着街上的鼎沸人声,听着官兵四处的吆喝,他更觉煎熬,生怕下一刻段容瑄会冲进来,将他逮了回去
相比之下,慕云歌很是淡定,该吃吃,该喝喝,只在傍晚时,才放红衣出去买些点心干粮,将马车的暗格装得满满的。
蔺居正搞不明白她哪来的自信,就那么肯定段容瑄绝对不会查到这里来。可事实证明,他确实小看了眼前的女子。这一天的夜幕来临,外面一切喧嚣渐渐安静,也预示着这十分不平静的一天两夜终于过去了,他才彻底相信,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逃亡,不会无疾而终
第三天中午,正如那车夫所料,段容瑄在闭城一天两夜之后,终于引起了民愤,段容瑄不得不开了城门。
他虽开了城门,却还是让自己手下的兵列队在城门下,一个个搜查进出人员,自己就坐在城墙上监督。
午时三刻,客栈人烟最少,蔺居正被车夫从楼下背了下来,走后院,安置在马车内。
马车内铺上了厚厚的狐裘被褥,中间摆放了暖炉,暖和极了。慕云歌钻进了车厢里,笼起的头发上插着贵重的头饰,身上的白色披风一看就不俗,毛领圈住脖子,露出惊为天人的脸庞。蔺居正穿了一身黑衣,头发梳得很整齐,配合苍白的面色,人看起来有些颓废,像没睡醒的样子。
马车就这样晃悠悠往城门开去。
官兵拦查,挑开帘子时,见车厢里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心中已是松懈了几分。此时才十月下旬,竟需用炭炉取暖,年轻公子一副颓废样子,显然病得不轻,当即放了行。
段容瑄此时就在城墙上,遥遥见到这辆马车,也只当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出门,并未放在心上。
他相信,那些前来抢人的不良之徒要送走蔺居正,一定会想最为隐秘的法子,绝不会这样招摇
马车在段容瑄的注目下缓缓离开这座城池,驶向了蔺居正一直期盼着的故土
十月末,大魏京中的金菊渐渐凋零,秋意更深,寒意更重,出门的人越来越少。这一天,大魏京中又下起了秋雨,湿透骨髓一般,令人忍不住哆嗦。
就在这样的天气下,郡主府的人却一早就等在了城门外。南宫瑾踮着脚尖,连伞也不撑,就那么直直的立在城外的一块断石上。过往行人都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个位高权重的郡主,她却浑然不在意,只一心等待着那两道熟悉的身影。
从天色微微蒙,一直等到正午过后,天边才慢慢驶来一辆马车。
“来了,郡主,来了”刘源陪着南宫瑾站在断石上,见到马车,忍不住欢呼起来“一定是慕小姐”
南宫瑾捂住嘴巴,还没张嘴,眼泪已扑簌簌的滚落。
她快速地跳下断石,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手摸到冰冷的发簪,才突然想起今日自己未曾梳了发髻,而是盘了头发。
讷讷的放下手,又默默的抬手抹掉脸上湿哒哒的雨水。刘源见状,赶紧将自己的手绢递上来,南宫瑾就着手绢擦了脸,才上前一步走到官道上。郡主府的兵赶紧递上伞,刘源接了过去,替她撑在头顶,以免她刚整理好的容颜再次被雨水打湿。
南宫瑾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满心满眼都是前方驶来的马车,她眼力很好,看到驾车的人是慕云歌的丫头红衣,当即按捺不住地往前走了两步。
出了南楚国境,车夫便回了南楚,红衣自觉接手了车夫的工作。
红衣勒住马,回身说“小姐,郡主在城门外,来接我们了。”
“知道了。”慕云歌一边应着,一边挑起车帘看向前方,微微一笑,长长松了口气。她钻出马车,轻松一跃落在南宫瑾跟前,抬起头来抿唇一笑“幸不辱命,人已成功带了回来。这些天奔波真是够累了,我可要先回府歇息了。”
“云歌”南宫瑾叫住她,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可张了张嘴,才发觉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意。
好在她们相交已深,慕云歌多少还是了解她的心意,挥了挥手,扬长而去。
蔺居正在车厢里听了两人的对话,知道念了三年多的人就在车厢外,却提不起力气掀开帘子。
近乡情怯,他多少还是有些怕的
他的这一双腿已是废了,从前许诺她的所有美好快乐,都只能在嘴上说说。他再不能带着他的小女孩去游历天下,再不能陪着他的小女孩舞刀弄枪,再也不能牵着她的手走在晨霞夕阳中她,可会觉得遗憾而难过吗
正盯着自己的腿在胡思乱想,前方忽然透过强烈的光亮。
蔺居正缓缓抬起眼来。
这一眼,好像是沧海桑田,恍若隔世
马车前的南宫瑾泪眼滂沱,那个端坐在马车里的青年,终于不再是她梦中的虚影,不再是南山上空荡荡一所坟包仅供悼念。她知道他为什么不下来激动的抱住自己,知道他脸上为何会有那样强烈的克制,他已不能行走,可是没关系,从今以后,她愿做他的双腿
她情不自禁地跳上马车,猛地扑进了他的怀抱里
。。。
第272章 讨老丈人欢心()
再是铁石心肠,怎敌得过心爱女子的青丝绕指
蔺居正伸手扶住南宫瑾的双肩,本想推开她,可忽觉脖子上一团温热,手上刹那间就力气全无,推她的手不自觉的就拥住了她养在心上的习惯,真的不是一个刻意就能做到不犯的
站在车外的刘源见此情形,终于露出笑来。
他对这位年轻的郡主统帅心中很是钦佩敬仰,若是蔺居正回不来,他恨不能一辈子寸步不离南宫瑾的身旁。可蔺居正回来了,他最敬爱的郡主能重获笑颜,还能在郡主身边看着他,一切就够了
马车并没去往郡主府,而是直接开到了蔺家。
蔺大人刚刚下朝换过衣服,忽听南宫瑾来访,微微吃了一惊“郡主是女客,来访应报夫人,怎的是通报我”
“小的不知,是郡主这般吩咐的。她说,劳请老爷和夫人一同到前厅来见。”下人恭恭敬敬地回答。
蔺大人心中纳闷,可南宫瑾无论是军衔品级还是身份地位都比他尊贵得多,过往情结如今也知是冤枉,蔺家人原本就喜欢南宫瑾,如今更是疼到了骨子里,俨然把她当半个女儿来看待。她要见自己,蔺大人岂有不见之理,当即整装去往前厅。
蔺夫人也从后院过来,令夫妻两人意外的是,蔺家大公子蔺居图竟也过来了。
蔺居图今年刚入仕途,如今跟在新任的中书令柳时元身边学习,明年就会升任中书侍郎。他要学习的东西很多,蔺家夫妻两人也有好些时日不曾见到人。
蔺大人治家从严,对自己的长子寄予厚望,见状不由蹙眉“你不好好跟在柳大人身边学习,怎的还有空跑回家里来”
“是郡主派人来给我传的信,让我今日呆在家中,怎么,爹娘不知道是为何吗”蔺居图眉目间一片诧异“我还以为爹娘知道呢。”
“是郡主”蔺家两老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下,蔺居正也有些恍然“爹娘过来,是否也是因为郡主前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头,蔺家三人这下就闹不明白了。好半晌,还是蔺大人说“罢了,瞎猜也没用,郡主既然已在前厅,咱们过去就是。”
“说起来,我也有好些天没见到她了,上次在朱雀台见到那孩子,真是瘦得厉害。”蔺夫人想起南宫瑾消瘦的脸庞,不由自主就想起自己那个亡故的孩子,眼圈就湿了“若是居正还在,多半心都要疼死。”
“夫人,居正已经没了”蔺大人叹了口气,无从安慰自己的妻子。
这话他不仅是说给夫人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那个儿子啊,真不敢相信,就这样没了
蔺居图也是止不住叹气,时过三年,他也很难相信,二弟就那么糊里糊涂的死了,连一具尸骸都没留下。
三人相携去往前厅,不多时,就到了厅门前。
南宫瑾背对着他们正在看前厅正对大门口的一副巨画,那是当年蔺居正画的,长两丈,宽一丈四尺,画上风景如旧,三年来不改半分。
南宫瑾的跟前似乎还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看不见脸。听见脚步声,南宫瑾当先回过身来,抿唇淡淡一笑,随即伸手推动轮椅,将椅子上的人转向他们。
蔺居正满脸是泪,坐在椅子上痴痴的看着蔺家三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蔺家三人呆呆站在原地,表情跟刚才南宫瑾初见他时如出一辙,连反应也那样相似。蔺夫人的眼泪直直坠下,止也止不住,她最先反应,当先扑过来,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嚎啕一声哭了起来“居正孩子”
蔺大人看着跟前那张脸,目光摇曳,脚步虚浮,一步步走过去,伸出的手格外颤抖,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蔺居正的头发。
手碰到柔软青丝,确定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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