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锁着南宫瑾美丽而坚毅的面容,心中有片刻的迟疑。她曾经去调查过当年的真相,事实的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一旦揭开,有些人将万劫不复,可南宫瑾必然也会被牵连,旧日的伤疤再一次被撕开,势必鲜血淋漓,难以愈合。也不知到了那一日,南宫瑾是否会恨她,还能如今日一般待她
检验完军队已近日落,武帝看了演练很是欣喜,对南宫瑾的勤勉赞不绝口,格外赏赐了很多东西。
南宫瑾不骄不躁地谢了恩,站回自己的位置。
武帝心情很好,说话也比往日和气,这种场合也不再端着架子,全然是一副长辈的姿态,笑着说“明日就是秋狝围猎,你们可都要用心准备。去年赢了的队伍要再接再厉,继续保持第一;去年输了的也不要气馁,要更加用心尽力,争取打败对手博得头彩才是。朕记得去年是王翦的队伍拿下了第一吧,那把宝弓还是西南附属国进贡的呢嗯,今年的奖励也不能太轻了。传朕的旨意,今年拿下第一的队伍,人人赏金千两,领队官进一级,另外,将朕的那匹汗血宝马牵到围场来,算做额外的奖赏”
话音落下,整个围场都沸腾了。
赏金千两就不说了,官进一级才是对这些青年才俊最大的诱惑。他们中不乏治国良才,只不过限于资历,只能做一个位置上苦熬。若能官进一级,对很多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机会。
至于汗血宝马,那不过是所有恩宠中的一个附属品罢了。
武帝说完这些,已是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贴身内监忙上前来问道“陛下,可要先回内殿去歇息”
“不急。”武帝笑着摆了摆手,扭头吩咐“让孩子们自行散去组队,等会儿把名单报给朕瞧瞧。”
萧贵妃在一旁劝解“陛下累了,还是先去歇着吧,等会儿让王翦将名单报来也是一样的。”
武帝只是坚持要等着,萧贵妃再劝几句,武帝的面色就冷下来了。萧贵妃见状,柔软的身躯略有些僵硬,不知是哪里惹怒了他。不过,武帝的脾气素来如此,翻脸比翻书还快,她伴君多年,早已明白这个道理,当即乖乖退到一边,替武帝拿捏手脚,不再多言。
不久,世家子弟、青年才俊们都按照要求自行组队,五人一组,将名单报给了王翦。
王翦当即呈上名单,武帝手捧着单子看过去,看到第一行的几个名字不禁挑起了眉头,笑道“往年瑾儿都是一人,难免孤单,想不到今年她还多了个伴。”
“是。”王翦应道“据说慕小姐为了准备这次秋狝,早些时候一直在家中练习骑射。”
“朕记得慕云歌是昌邑侯的嫡女,昌邑侯看起来儒雅淡然,想不到他的女儿竟喜欢舞刀弄枪。这倒是有点意思,上次德贵妃见过她,还颇有赞词。王卿,你去把慕云歌带过来让朕瞧瞧。”武帝合上册子,露出感兴趣的笑容来。
一直在给武帝推拿的萧贵妃听到这句话,手下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忙垂眸掩盖自己的失态。
王翦和武帝都没有注意到她,王翦领了旨意,快步走到台下,四处寻慕云歌。
此时,慕云歌正跟南宫瑾在马场里寻一匹合适的马儿,她的马儿并未带来,只得麻烦南宫瑾。两人选中了一匹黑马,南宫瑾牵着马缰,让慕云歌试着跑两圈。慕云歌依言试了马,很是中意,两人便将马儿交给了侍卫,手牵手在鞍山脚下的湖边散步。
一圈都没走完,王翦快马奔来,对南宫瑾行了抱拳礼,便转向慕云歌“慕小姐,皇上有请。”
“皇上怎会想起要见云歌是为了昨天的事情吗”南宫瑾十分纳闷。
王翦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南宫将军多心了。皇上看了将军报上去的名单,又听说是昌邑侯的女儿,便一时兴起想见见而已。”
“那你快去快回。”南宫瑾放了心,推了推慕云歌。
武帝多变,她怕云歌耽误得太久,会引起武帝无端的反感。
慕云歌随着王翦往观景台上走,台下的世家便有不少眼光集聚在她身上,有人见过她,也有人没有见过,见她周身气度雍容,面容绝丽,都好奇地互相打探。
王翦暗暗观察她的神色,见她虽年纪不大,然而处变不惊,武帝召见是莫大的荣宠,她亦没有一丝傲然,不禁暗暗点头。想起昨夜的事情,他本觉得常开义荒唐,此刻却觉得有几分情有可原这样一个姑娘,确是值得常开义飞蛾扑火的
与此同时,武帝也看到了慕云歌,虽然隔得远了,面容看不清楚,但身形窈窕,举止有礼,倒并非他想的粗野丫头。
慕云歌慢慢走近,那张绝艳的面容也越发清晰眉如远山,眸似秋水,唇如点绛,微抿的嘴角含着浅笑,丝毫看不出是个商户女出身
武帝愣愣地瞧着这张脸,不知不觉中,握在手中的茶杯已慢慢倾斜,温烫的热茶倾倒而出,淋湿了他的半卷衣袖。他犹自不觉,等慕云歌走到身前两丈跪地问安,清脆的声音一入耳,更觉五雷轰顶,茶杯砰然落地。
慕云歌早将武帝的失态看在眼里,心中疑惑,却不能出声,垂下眼皮装作没看见,等待武帝让她起身。
茶杯碎裂成瓷片落在武帝的脚边,贴身内监齐春弯腰要去捡,他摆了摆手阻止了齐春,也不叫慕云歌起身,反而是问“你今年多大了”
“回禀陛下,臣女今年十四了。”慕云歌压低了嗓音,如实回答。
她拿不准武帝什么意思,只能小心谨慎地思虑,以防万一。
武帝听罢,双眸失神得更是厉害,握着龙椅上的把手喃喃自语“十四了十四,算起来,也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
萧贵妃听见这句话,下意识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不敢吭声。齐春也是脸色一白,吓得不敢接话。
武帝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回过神来,见慕云歌还跪着,便道“你起来吧。”
慕云歌谢了恩,站起身来,他又紧紧盯着慕云歌的脸瞧了片刻,又多说了一句“像,真是像”感叹间,武帝像老了十岁不止,眼角额头的皱纹都深了几分,好一会儿,他才轻咳了一声,面上带了几分慈祥的笑容“云歌你是叫云歌吧明日秋狝围猎,你要跟瑾儿一组可选好了马屁弓箭”
“臣女谢过陛下关怀。”慕云歌福了福身“刚刚郡主已带着臣女去过马场,都已准备妥当。”
武帝点了点头,又问“你已来京城一月有余,可还住得惯”
“臣女一切都好。”慕云歌答。
武帝似乎很是满意,看向身后的齐春“倒是个懂礼的好孩子,又能随遇而安。好,好,昌邑侯教女有方,传朕旨意,赏慕家玉器十件、锦缎十匹,你亲自督办。”齐春接旨后,他便又转头看向慕云歌,含笑道“明日围猎,要努力拔得头彩,到时候朕还另有重赏”
“多谢陛下”慕云歌这时才敢抬头悄悄觑了一眼武帝,见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立即垂下眼帘。
这个小动作当然没逃过武帝的眼睛,他却好似浑然不在意,挥挥手“王翦,送慕小姐回去。”
从观景台下来之后,慕云歌一直惶惶不安,她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会惹得高高在上的武帝刮目相看甚至失态
反而是魏时听说了这事,急得不行,趁着没人注意,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到了自己的东殿里,张嘴就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一个人就敢去见我父皇”
。。。
第232章 故友,再见陆令萱()
“王翦来传旨,没给我时间考虑。”慕云歌这时才觉得有些许后怕,可随机就释然了“再说,皇上的旨意,我一个臣女敢抗旨不遵吗”
魏时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你不了解我父皇,他这个人算了,他找你做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说了几句话,问了明天关于秋狝围猎的事情,又赏赐了我爹一些东西。”慕云歌老老实实地交代“皇上还说,如果明天我和南宫瑾赢了比赛,还将另有重赏。我也没敢多问,所以也搞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父皇真这么说”魏时听了另有重赏四个字,顿时脸色都变了。
慕云歌纳罕起来“有什么不对”
“不对的地方多着呢父皇无缘无故的赏赐你和你爹,就是最大的疑点。你仔细想想,今儿父皇对你的态度,不觉得暧昧不明吗今日是赏赐,明日若是再召见,过几日一纸诏书让你爹把你送进宫里,你是去,还是不去”魏时恨声说着,忽地一拳打在身边的软榻上“都怪我,今日好端端的,跑去跟魏鄞赛什么马若不是我走开了,怎会让父皇有机会召见你”
慕云歌见他满脸后悔,顿觉心疼,上前握住他的手“好啦,你别紧张,情况也没有你说的这么糟糕。我倒觉得,陛下之所以会赏赐我,大约并不是真的要赏我。”
今日武帝见着她时满脸追思回忆,与其说是在看她,倒不如说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人
魏时忽地转身,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我不是紧张,云儿,我是害怕。我虽不愿走到那一步,但若父皇真要跟我争,我也绝不会退步”
心里暖暖的,慕云歌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才轻轻挣脱“你手掌暗影,可直到陛下心中藏着什么人”
“这个倒没听说。”魏时顺着她的力道放开她,却仍旧是笼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不过,父皇年轻时是很喜欢四处游历的,说不定在江湖上曾留过什么情也未可知。我需回去调查,才能知道是否有别的什么内情。”
“好,我等你消息。”慕云歌点点头。
知己知彼,将心比心,她必须要了解武帝在想什么,才能考虑今日武帝格外的优待是危险,还是优势。
两人说话间,外间又是一阵骚动,人马嘶叫好不热闹。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向窗外。
只见半扇张开的窗帷映出一副画面一队人马来到行宫外,当先的马车华贵非常,宽大敞亮,轻纱挽住四面车厢,隐约瞧见里面坐着的一对璧人。马车停稳,从马车里跳下来一个男子,眉目清朗,嘴角含笑,眸中温柔辞色如水贴服。他落地之后,立即回身将右手伸向车厢。一只白皙细腻的手掌从马车里伸出来,落在他的掌心,他抿唇笑得更深,低声说了句什么,车厢里的女子点了点头,就着他的牵引,从马车里下来。
她双脚踩在地上,才直起弓着的腰,空着的另一只手拢了拢略微有些散乱的头发。
她回转身子,朝向行宫。雪白的衣裙,隆高的发髻,艳丽非常的面容带着无尽的漠然,仿佛是出尘的仙女
慕云歌瞧见她,立即将手从魏时的掌中抽出,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步。
魏时看着这两人,略微蹙起了眉头“那是淮南王的三公子,魏云逸。就是那个京中盛传有虐待病的质子。”
“我知道。”慕云歌点点头。
她只模糊记得魏云逸的样子,之所以这么肯定,不过是因为他的身边站着的人,是陆令萱。
这次秋狝淮南王府也是在出行的名单上,可离京之时,魏云逸派人回禀了武帝,说有些私事耽误一下,可能要晚些才去。武帝当时就同意了,所以一路上慕云歌都没瞧见他。听魏时说,魏云逸也不是每年的秋狝都来,来了也未必会带陆令萱,她已做好了见不到人的准备。
这时忽见陆令萱,怎能不激动
陆令萱下了马车,便垂首站在魏云逸身边,并不说话,魏云逸偏头问她什么,她也只是淡淡的点头,竟一个字都没说。
淮南王府的人都忙着搬东西,魏云逸是质子,地位非常,他自然也是住行宫宫殿里。慕云歌略一沉吟,对魏时说“我去跟令萱说几句话。”
“我陪你。”魏时委实不放心。
慕云歌摇了摇头“不必。”
魏时也不再多言,只是吩咐“那好,有危险就大声叫,我就在这里。”
慕云歌应下,从宫殿里走了出来。
陆令萱正站在一片竹子下静静地看着下人搬东西,忽见慕云歌从宫殿里走出,一时有些呆愣,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拉住了她,眼中露出了几分惊喜、感概的形容,匆匆将她拉到了竹林下,紧紧握着她的手,嘴角轻勾,眼中已是氤氲。
“令萱”慕云歌在京中呆着,昔日的好友都在金陵,乍然见到旧人,喜悦不比她少,也回握着她的手,笑道“我还以为你不能来,心中好生失望。前些日子投了拜帖到淮南王府,可没有半点回音,我都有些急了”
陆令萱含着泪望着她熟悉的面容,闻言抿嘴生笑,缓缓摇了摇头。
慕云歌又道“今日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呢最近过得怎样”
陆令萱点了点头,依旧是无言。
“你怎么不说话”慕云歌这时才觉得不对,似乎从陆令萱下了马车到现在,她就没听见陆令萱开过口,本以为她是跟魏云逸生气,可没想到对自己也闭口不答。陆令萱虽历经千帆性情大变,然而只比她大不了两岁,又曾是密友,不可能生疏至此,唯一的解释就是
慕云歌眸中一寒,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你你不能说话了”
陆令萱的秘密被她点破,也不再继续藏着掖着,只是怕她生气,反而是重重地握着她的手,笑得更真诚了几分。
慕云歌豁然站起“是不是魏云逸干的”
陆令萱柔和地看着她,将她按坐在凳子上,才从怀中掏出一根素炭笔和一张白纸,在纸上快速写道“云歌,听说你来了京城,我很是高兴,就盼着能早日见到你。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能不能说话不要紧,反正我也习惯了。不能说话了,有些东西反而看得更清楚明白”
慕云歌眼眶微红,张了张嘴,眼泪已落了下来。
陆令萱用细长的手指给她抹掉眼泪,又在纸上写道“明日秋狝,你可曾报了名我已跟夫君说过,明日秋狝要同你一队,他答应了。”
慕云歌知道她素来傲骨非常,即使自己是她的至交好友,也不愿在自己跟前露出凄凉神色,更不愿看自己为她黯然神伤。她是有意要转移话题,当即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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