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梁身为政事堂四相之首,朝政大事可以和皇帝叫板还略站上风,但是对于禁军却素来插不上手,只能借小舅子冯尚手过问禁军事。此时皇帝当着他和其他几位相公委任宗室王侯为殿前司都指挥使,他本不好反驳,但是想到内侄冯七郎就是被郭业人给打伤,却淡淡地道:“君侯身份贵重,虽得过先帝称赞,但是毕竟才过弱冠,甫一得差事就是殿前司这等要职,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失了君侯体面可就糟糕了。以臣之见,不如让君侯入枢密院或是兵部另派职务?”
“裴相此言大谬。”说话却是枢密副使、参知政事范庸,他是坚定皇帝党,“君侯乃是官家之从弟,燕王嫡长子,自幼就有聪慧之名,若是君侯入殿前司还要出纰漏,那这殿前司还有谁能镇住?值宿宫禁护卫陛下又如何让人放心?臣倒是以为君侯只任殿前司都指挥使极好,也能让殿前司那些歌骄悍兵卒们知道少些骄矜之气。”
两位相公唇枪舌战,郭业自然不会置身事外,他哈哈一笑道:“相公们稍安勿躁,先帝老爷夸本侯,那是因为我是先帝老爷亲侄儿,本侯本事本侯自己知道,这都指挥使嘛勉力也做得,至于做不做得好,相公们放心,为了不辜负皇兄信重,本侯也找到了一个好帮手。”郭业说罢,对皇帝又是弯腰一拜道:“皇兄,您也知道臣弟有一师弟顾敦,十四岁时禁军大校中就一鸣惊人,十七岁远赴邺城,将与契丹人勾结刘氏余孽扫荡一平;前年是卢龙军节度做到了步军都虞侯,前些日子是带了燕北完颜部首领来了汴京。皇兄啊,这不是摆明着给臣弟帮手吗?”
郭业说到这里,扫了眼站众相之后冯尚,笑了笑道:“说起来,臣弟这师弟虽有些本事,但是性子却有些鲁莽,前日城外同冯都使家七郎生了些误会。冯都使,本侯已经教训过师弟了,现替他向你赔不是,冯都使大人大量,莫要同本侯师弟计较了。”
皇帝笑着插言道:“冯卿,阿业这个师弟朕也是知道,性子虽有些鲁莽,却不是胡作非为。既然是生了误会,只怕双方都有些不对。阿业既然替他赔不是了,你也莫要多计较了。”
冯尚心里怒极,但皇帝都发话了哪里敢说不字,只得躬身道:“前日误会乃是犬子之过,臣不敢受君侯之礼。”至于计较不计较却是另说了。
皇帝淡笑,冯尚这裴梁老东西爪牙他迟早要拔掉。又当着众人面让顾敦来觐见,说了一番勉励之语后,点了他为郭业副手都虞侯。
顾敦早就知道入宫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谢过皇帝恩典之后,跟着几位相公和冯尚之后出了大德殿。
裴梁眼中,顾敦不过是个小人物,值得他放心上乃是燕王嫡长子,临安郡侯郭业回京。太后娘娘那儿竟半点消息没有传出来,看来皇帝手段是越来越厉害了……
只范副枢密使对顾敦点头说了声恭喜,就踱步去了枢密院官署,其他几位相公也只是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就走了,唯独冯尚,皮笑肉不笑地道:“恭喜顾虞侯了,不过这虞侯做不得长久却也看造化了。”
顾敦脸上嘻笑顿时一敛,眼中凶光毕现,抬头看了看天又围着冯尚走了一圈才冷笑道:“我到时不知这朝廷官职任免是冯都使说了算。敢问冯都使官居何职?是枢密使?或是说冯都使能替代陛下插手禁军诸军官任命?这大周什么时候轮到冯大人说了算?”
顾敦声音极高,殿前值班侍卫们都听得明白,虽不敢来围观目光却频频看过来,都好奇这个敢和控鹤军都指挥使冯尚呛声家伙是谁。顾敦要就是这个效果,他看着铁青着脸冯尚冷笑道:“我看冯大人不是老糊涂了就是太过溺爱令郎了,冯七郎是某打。你们冯家敢拆散我姻缘,就该想到有这一日!我顾敦,可不是好欺负。冯大人,请了。”
顾敦扫过好奇看过来众多侍卫,咧嘴一笑就扬长而去。出了宫门上了御道街寻思着,该趁着还没有入职去见见杨家小娘子警告一番才好。便打马向南城保康门方向行去。
而此时杨葭,当然没有想到顾敦小心眼至此,竟要来警告自己。她听丫头们说经过前一日闹腾,杨茹果然不再闹腾了,变得老实了等着“嫁”去凉王府。
“五娘子如今也老老实实,大夫人都说要替她择一门好亲,八娘子何不学五娘子?也做个贤良淑德大家闺秀呢?”小桃劝道。
杨葭笑着摇头,“大夫人不喜刘姨娘都会替五姐择门好亲,我生母吴姨娘从前可是此后夫人,夫人定不会忘记我。”嘴中说着好听话安抚住丫头们,心中对大夫人不太报有期望,庶出女儿,婚事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我母亲面前说了要和秦家姐姐一道做生意,可不能将事儿全都丢给人家自己撒手不管,不能还没有开始就不上心。等生意做上了,我自家中做个彻彻底底大家闺秀,每日里除了去大夫人那里请安,就是读读书绣绣花再抽出一个多时辰陪着六郎读书,我都知道。”
杨葭话让说得一干丫头都笑了起来,杨葭心里却暗笑,她只怕难做一个地道大家闺秀了,作为一个有奋斗目标庶女,一个想赚钱庶女,安安分分等着大夫人安排,她可不想再来一回了。
和大夫人说了出府得了允许后,杨葭就回房换上了窄袖湖水蓝色圆领束腰长袍,头发也只是简简单单地梳成双丫髻,脑后散着头发也编成了麻花辫,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大家闺秀而是小家碧玉了。不过杨家汴京也确实算不上是什么高门大户,不过是中等官宦之家而已。虽然小桃几个丫头都觉得太简单了些,但是杨葭坚持,几个丫头也没有办法。貌似很不错时后请求出府时得到了肯定答案。
“八姐姐,我也想一道去。”杨葭稍微收拾一下,就被闻讯而来六郎缠住了。这小子也不顾天气热,抱着杨葭胳膊不撒手。
见六郎将杨葭衣袖拉扯得都变形了,也不拦着,只一边捂着嘴偷笑,暗想这衣裳被拉坏了再劝八娘子换件淑女样衣裳就好不过了。
“行了,别拉了你今日书背完了?描红也完成了?八姐姐也不是出门去玩儿,是有事儿要做。你跟着一道去可不方便呢,下次,下次天凉了点定带你去。好啦好啦,姐姐给你带郑家铺子冷淘回来可好?”
杨葭许下了好几个条件才好不容易劝好了六郎,这才带着小桃和百灵出了门。杨茹晓得了只是嗯了一声就去检查自己嫁妆去了,至于五娘子杨芊则是抿了抿嘴什么都没有说。而大夫人则是挑了下眉头,与十娘子杨蕙加仔细地说着玲珑阁一掌柜送来账册中门道以及如何和掌柜们打交道。
过了小半个时辰,沈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端着冰镇瓜果和酸桃汁进来了,笑眯眯地道:“十娘子聪慧得紧,夫人慢慢教就是了。”
“过些时日弟妹就和大郎要来汴京送嫁,到时候茫茫乱乱我便没有辰光提点十娘了。”大夫人和十娘用了果子和饮品,暑气一消,几日里郁气也消了许多,让十娘回屋后便让丫头们避开后,才问沈嬷嬷向宁之事办得如何了。
沈嬷嬷低声道:“夫人还不放心老奴吗?事情都办妥了,没多少时日就是中元节,按照惯例,冯府和裴府都会去大相国寺施舍香油钱,夫人和娘子也会亲去大相国寺拜菩萨,到时候话儿便会传进冯家夫人耳中。夫人放心,我使人打听过了,冯都使夫人早就不太满意裴相夫人事事压一头,能娶太后娘娘侄女儿做儿媳妇,她定会愿意。”
大夫人点头笑了,“冯三郎那儿呢?可也安排妥当了?”
“冯三郎常去勾栏瓦寨已经打听清楚了,冯三郎只要去了勾栏院,就会听得去寻芳问柳郎君们评点名妓们,后方得出结论那些人不过是庸脂俗粉,独向家娘子称得上是国色倾城,不怕不会引得冯三郎起意。”沈嬷嬷道。
大夫人这才满意了,忙起身去了窗下长案下让人准备了笔墨准备给远大名府杨芷写信,不想才铺开宣纸,还没有下笔,就听见外头有小丫头急匆匆地进来禀告道:“夫人,三郎,三郎自大名府来了,还有太夫人身边常嬷嬷也来了,说是祖宅出了大事了。”
55、大名府衰事不断
三郎杨冼对杨家汴京宅子是非常陌生;但是此是此刻他却没有半点闲情逸致去打量着;跟着小丫头匆匆进了正院;给大夫人行礼后直接道:“母亲,祖母遣我来京城是因为二哥。半个月前书院教谕送来了书信,家中方知二哥并不书院读书;顿时慌乱不堪;又担心是贼人绑了二哥去。但是家中并没有收到讹诈书函。祖母和二婶娘都猜测二哥是离家出走了;便遣了儿子来汴京打探,担心二哥来了京城。”
大夫人皱却眉道:“若只是二郎失踪失踪之事太夫人只派下人家仆过来便是了;何须让你荒废读书辰光来汴京?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说吧;不必瞒着我。”
三郎瞧了眼尚屋中沈嬷嬷和绿翘;苍白脸上飞上一丝尴尬红晕;也不犹豫直接道:“还请母亲将下人都摒退;事关杨家阖族名声。”
大夫人心一咯噔,不会是老二杨清又做下什么丑事了吧?给了沈嬷嬷和绿翘一个眼色,等人避出了屋子方道:“好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竟会牵累阖族名声?”
“不瞒母亲说,自母亲带着四位妹妹和六郎离了大名府后没有多久,宋家玥娘表妹被诊出有孕,虽说是丑事,但毕竟是杨家血脉,祖母便不顾二婶娘反对,做主让大哥纳玥娘表妹进门,大嫂极为生气,和大哥吵了一架后肚中胎儿掉了。许是大哥对大嫂内疚了,大哥坚持不肯纳宋家表妹,吵闹了三两日后,二叔父,二叔父竟提出要纳宋家表婶娘高氏进门,因为,因为高氏也有孕了,将祖母气得病倒。”
三郎说倒此处,双耳因为难堪尴尬而红透了,杨清怎么说都是嫡亲叔父,却做出这般不知羞耻事情来,他这个侄儿都觉得没脸到家了。
“咚!”大夫人气得用力地捶打着小炕桌,气得咬牙切齿,“这个老二怎么不干脆死了算了?真是,真是个不顾伦常东西!”
“幸好祖母果断,当即就将二叔父给拘了起来,又训斥了二婶娘和大哥,就我动身来汴京之前大哥纳了玥娘表妹进门,至于高氏,则跟着姑祖母一道被送去了乡下庄子上住着了。”三郎想起生母刘姨娘说高氏怕是活不成了,心里滋味复杂,既气高氏太过放荡不自重,又觉一介弱女子落得如此下场有些可怜了。
“你二叔就没有再闹?”大夫人也松了一口气,幸亏太夫人不是个老糊涂。
“二叔父自然闹了一场,不想二婶娘钻进了牛角里头,认为二哥离家是气二叔父造成,当二叔父闹时候,和叔父打了起来,也不知是怎么撞到到了柜子角,婶娘额头撞破,血流不止,二叔父一条腿也被婶娘用凳子砸断了。”三郎说到此处,想起叔父和婶娘惨状,不由得心寒不已,深觉做人决不能像叔父一般没有脑子不知深重,不能娶个婶娘那么凶悍妻子。
“呵!还真是狗咬狗……”大夫人低声嘀咕了一声,看向三郎:“就这些事儿?还有什么?”
三郎脸上露出苦笑来,“上面事儿虽是丑事,都发生府中只要看好门户拘紧下人,倒是不用太担心。而是二哥离家出走后,咱们家通知了官府请衙门及镇军帮助寻找后,自然就传了出去。不想陈家小娘子陈沁与人私奔,也不知道陈家故意还是有心人推波助澜,如今大名府都传是二哥拐带了陈小娘子私奔。陈家人日日上门去家中理论,祖母也病倒了,家中无人主事,祖母这才打发我来汴京请母亲做主。”
大夫人听到这里,都要为二房折腾出事儿惊叹了。她揉了下额头,很想甩开不管,但是如今两房还没有分家,陈家和杨家一样是大名府大族,三房人还颇为团结,比杨家还要隐隐强上两分,若是处理不好,和陈家结下死仇,那怕自家官人外做官也怕是夜不能安寐了。
“母亲,二哥为人家中无人不知,素来敦厚老实,怎么可能拐带陈家小娘子私奔?二婶娘说二哥很可能是寻了寺庙出家了,可是如今大名府寺庙都访遍了也不见二哥踪迹,陈家又不善罢甘休,如今唯有寻到二哥澄清一切,方能将困局解开。”三郎想到家中龌龊事儿,甚至生出了分家自立想法来。
大夫人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三郎,三郎是个不错,若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该有多少啊?可惜了,竟然是刘氏所出。
“好了,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会想法子处理。你先下去歇着吧。”大夫人唤了沈嬷嬷进来带了三郎去知行阁住下不提。
只听三郎一人之言当然不行,大夫人又唤了常嬷嬷来说话,将几件事情又详详细细地问了清楚,心里有了底后有些苦恼,虽然因为本朝世宗皇帝“禁佛”弄得寺庙僧人不及前唐三分之一,但大周疆域辽阔,深山广庙不少,要想寻到二郎还真是有些麻烦,还不如从陈家小娘子身上查起,若是查出了蛛丝马迹来,自然也可洗清杨家了。
“大夫人所言太夫人也想到了,只是陈家如今深恨咱们家,咱们家人什么都打听不到。”常嬷嬷苦笑道。
大夫人沉思了片刻,心里又了主意后才对常嬷嬷道:“事已至此急也急不来,嬷嬷一路舟车劳顿,先下去歇息吧,晚点我们再好生想想法子。”
常嬷嬷福了福,就跟着萧丫头下去歇息了。
待沈嬷嬷回来了神情有异,大夫人问道:“三郎那儿嫌弃安置屋子不好?”
沈嬷嬷摇了摇头,低声道:“夫人,是三郎透出了点东西,说是太夫人为了安抚住二夫人,祖宅露出了话,若是三郎能过了殿试考中进士,便替三郎订下刘家小娘子为妻。”
大夫人脸色一变,冷笑了声:“我才是三郎嫡母呢,太夫人竟不与我商量下就拿定了主意,真是半点也不将我放眼里呢。不过三郎想你透话,看来他对与刘家结亲也不是很满意……”
敲了敲桌子,大夫人又将陈家说二郎拐带了陈家小娘子私奔事儿说了,“既然太夫人不给我面子,这事儿先放两天,等冯家那边事儿妥当了再去办这事儿。就让太夫人和老二媳妇多烦恼几日吧。”
沈嬷嬷点头应下了,心里却清楚老实憨厚二郎杨况,就算找到了也是前程毁了,二房没落是避免不了拉。
却说府外杨葭带着丫头坐车去了东城延春门外而去,秦敏同秦歇姐弟来赁下屋子便延春门外向北去七八里远便是极其热闹沃庙街,州城北瓦肆勾栏,街坊里巷纵横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