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宛颜确实醒着。顾漠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把一条腿伸下了床,踩着鞋子,看样子似乎在企图下床。
顾漠忙走过去扶住她,眉头一皱严肃道:“你现在不可以下床走动。”
顾宛颜见了顾漠,整个人一愣,没有说话但是缓缓推掉了顾漠扶着她的手。
顾漠不理会她的举动,反而更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冷冷说:“不许下床。”
顾宛颜被他抓着,恍若一只小兽碰见了猎人,动弹不得。
无奈,她只得怏怏说:“我不下床了,你松开我。”
顾漠缓缓放开了顾宛颜,然后微微弓腰温柔地托起她伸到了床下的腿,轻轻重新放回被子里,顺便将被子紧紧掖好。
这么亲密的一个举动明明是夫妻间该有的,可是顾宛颜却悄悄红了耳根。
顾漠倒是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顾宛颜靠着床板坐好以后,像昨天一样坐在床边:“今天好些没有?”
顾宛颜气色不好,看着还是没什么精神,可她还是点点头:“好一些了。”
顾漠看得出她回答的勉强,不语。
他们二人都不提昨天忽然的不愉快,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是顾宛颜心里清楚知道,她心里确实生出了不明不白的芥蒂。
成亲快有一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因为顾漠而变得如此沉重,变得这般失神。
顾漠静默坐了一会儿,起身去给顾宛颜倒水,边倒水边说:“朝廷又开始了对楚澜衣的全面追捕,在他再次落网之前,我们一定要小心。”
顾宛颜象征性地“哦”了一声,十分敷衍。
顾漠背对着她,端水杯的动作明显一滞,然后他才缓缓转身把水杯递给她,不咸不淡地问:“顾宛颜,你有心事?”
顾宛颜默默接过水杯,浅抿一口,不说话,不点头,不摇头,对顾漠的问题置若罔闻。
顾漠也不强迫她,又重新坐了下来,只说:“罢了,你不要想太多,现在于你而言最重要的便是静养。”
顾宛颜无声喝着杯中白水,心里却是波澜万丈。
顾漠就这般看着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水,然后顾宛颜没由来地忽然说:“顾漠,你在乎我吗?”
顾漠承认自己被这个问题给呛住了,一向镇定自若的他面对顾宛颜柔水般的抛问竟生了几分失措。
他在乎她吗?这是肯定的,否则他做的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
只不过,曾经在顾漠坦然道出他对她的感情时,顾宛颜愣愣地没有回应他。从那以后,心中觉得顾宛颜并不爱自己的顾漠便刻意地将自己的那份情感又收了回去,再次以冷面示人。
然而,覆水难收。顾漠再怎么故意表现得冷漠与不在意,他对她的保护欲,他对她的上心,怎么可能藏得住。
五月初因为楚澜衣的事情两人闹翻后,虽说后来他们的关系有缓和,可他也只是以为顾宛颜对他仅仅有一些感激,并没有炽热深切的感情。直到这一次——顾宛颜奋不顾身地为他挡刀。顾漠忽然觉得,也许顾宛颜,是爱他的,只不过,她从未表达过。
那么,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顾宛颜。”顾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默然了半天,才缓缓开口,“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着,希望你平安无事地过日子。我现在恨不得我能够把所有的事情为你安排好——眼下,我只希望你能够快快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所以,有些事情,我不告诉你,自有我的理由。我不愿意你因为任何其他的事情影响情绪,影响恢复,我只要你健健康康地活着。为什么我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动身去洛水。。。。。。你一定怨我,觉得我太无情,在那个时候竟还把顾氏珠宝的事情放首位。然而,顾宛颜,不是的。我只能说,我那样做,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太在乎。”
顾宛颜听完,缓缓抬起眼睛来看着顾漠,她的眼中有情愫涌动——他知道,原来她脑子里想的,他竟然全都知道!
是啊,顾漠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天胥东挑衅的话语,顾宛颜昨天旁敲侧击的探问——顾漠是个聪明之极的人,他回头顺着一想便可心领神会。
顾宛颜一时间只觉喉头哽咽,难以出声。
愣了半晌,顾宛颜低声说:“发生了很多事,你现在不想让我知道,是吗?”
顾漠斩钉截铁地说:“是。”
忽然,她心中所有的疑团,所有不安的猜忌都因为顾漠的一番不太娴熟的情话而自行化解了——她真想笑自己,很少感情用事的她,怎么也会像个小女人一样有那样没安全感的情绪?
她突然想到曾经顾漠陪自己去见楚澜衣回来的那个夜晚。顾漠沙哑着嗓子说,顾宛颜,你不爱我,你不信我,我不强求。现在回想起来,顾漠当时的模样叫她心疼。
而她,当时竟也没有反驳顾漠的话语。
但是此时此刻——
“顾漠。”她忽然叫他的名字,然后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我,相信你。”
顾漠怔住了。没有人知道,顾宛颜对他说的“我相信你”,有多么重的分量。
曾经她把极危险的事情只和胥东分享的时候,他以为她永远都不会信任自己。可是现在——
转眼间顾漠情不自禁轻轻握住了她凉丝丝的手,定定地看着顾宛颜的一双清澈的眼睛:“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顾宛颜笑了,并且用力反握了顾漠的手,回应着顾漠,传达着她心中的爱意。
从她不确定自己的心意到肯定自己的心意,竟然花了这么多周折。她是否要感谢楚澜衣,让她知道自己竟然可以为了顾漠不顾自己最最珍爱的生命?
然而——好在,顾漠一直在她的身边,无怨无悔地守护着她,从未离开。
后来顾漠简单告诉顾宛颜顾府现在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问题,但是始终不愿意告诉她具体的事情,只说等她好了再说。
顾宛颜只好作罢,但也把自己和素秋再次同搭一条船的事情告诉了顾漠。
顾漠听了以后陷入了沉默,更是对顾宛颜隐瞒了冬雪一案的真相表示担忧。他担心,万一以后素秋知道了真相,恐怕不好收拾。
顾宛颜无奈摊手,她没得选。柳凤仙曾经加害于她,现在顾宛颜不是曾经那个任谁都可以欺负的人了。她好不容易抓住了可以与柳凤仙抗衡的机会,便第一次昧着良心说了谎话骗了素秋。
顾宛颜说自己觉得对不起素秋。
顾漠当然知道顾宛颜心中的矛盾——一方面她不想再任人算计,另一方面她又觉得骗了素秋很过意不去。于是他淡淡安慰,这是她欠你的,就算当时素秋被柳凤仙威胁,可谁也不该通过陷害别人来保全自己。
七月,初夏的气息悄然漫开。
夏天是顾宛颜最喜的季节,可是此时,她已无心关心窗外是几番景致。
第五十章 往昔韶华一夜散()
“还得寸进尺了!”
夫人怒不可遏地吼出这一句话后,她高贵的一双眉眼中流露着嫉恨和狂躁的情绪。吼完,她二话不说便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把离她两步远的桌上的陶瓷茶壶茶杯全部用力横扫到了地上。随着瓷壶瓷杯的落地,噼里啪啦的声响清脆地传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二夫人显然是被吓得愣在了原地,她紧捏双拳,脸色泛白,这时也不敢再出声了。
雪姨马上反应了过来,忙过去搀住正在气头上的夫人:“夫人,消气消气。。。。。。”
夫人接着对着二夫人怒吼:“你还有脸来求我,让我同意你把你的野种给接到府里来?眉月岚,你还想要什么?是不是还想让老爷给你去摘天上的星星月亮?”
话音一落,闻声赶来的老爷恰好出现在了她们的眼帘中。
老爷显然是听见了夫人方才的那句话,满脸冷意,道:“你说谁是野种?”
夫人看见的老爷,怔了怔,然后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狠狠道:“怎么?顾府外头随便一个野孩子,都可以说是顾府人吗?”
二夫人显得很委屈,她默默垂下了头,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
面对夫人这样泼妇的口吻,老爷也生气了,他颤着身子大声呵斥:“顾钧身上流着我的血,和你的儿子一样,同为顾府的后嗣——你怎么能如此口不择言?”
夫人冷笑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老爷彻底冷了脸。对于陪伴自己多年的发妻,他是越来越不懂了。眼前这个女人,曾经和他亲密的如同一人,是他在床榻上翻个身就能触及的枕边人——为何他们之间,会变成如此不堪的模样?
伴着心灰意冷和怒气,老爷带着气开口道:“别忘记了,顾府,姓顾。说到底,顾府的一切都该我说了算。我说把钧儿接来顾府,谁也不得有异议!”
本来老爷顾忌夫人,一直没有答应二夫人把她的孩子顾钧接来顾府,今天被夫人这么一激,他反而就此将此事给定下来了。
二夫人有些惊讶地看向老爷,眼中分不清是喜是忧。
听完这话,夫人竟然呆住了。她没有想到,老爷为了另一个女人,会和自己讲这样伤感情的话语——老爷这分明是在告诫自己,在顾府,你什么都不是。。。。。。
慢慢地,夫人的眼眶红了起来,就连话语也带着几分哽咽:“顾允玟。。。。。。你厉害啊。。。。。。。你年轻的时候,事业上那么多困难,我都陪你一步一步挺过来了。。。。。。那一次顾氏珠宝跌入低谷,我也闷不吭声地天天陪着你熬,半句怨言也没有。。。。。。现在。。。。。。现在我人老珠黄了,你有别的女人了,就开始无视我了,把我的尊严放在地上践踏。。。。。。顾允玟,你太没有良心了!”
老爷面色一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有点太绝了。。。。。。他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毫不忌讳地说为了顾府操劳了这么些年的夫人是个外人呢?
老爷张了张口,没有出声,夫人的面上已经有了两行清泪。
二夫人一时愧疚了起来——若不是因为她今天擅自来求夫人,事情大概也不会到这个局面。
二夫人有点懊恼地说:“都怪我。。。。。。夫人。。。。。。对不起。。。。。。。”
对不起,我也只是希望我的孩子能有一个家,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夫人转了目光,停留在二夫人那隽秀的面庞上许久,然后自嘲般嗤笑一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沉默半天的老爷在夫人踏出了房门后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坐了下来,心里苦不堪言。
二夫人站在那里十分不自在,半晌说:“老爷。。。。。。我,我不接钧儿来了,不让他来了。”
老爷却是闭上了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明天就接他过来,以后顾钧就是顾府的六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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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是个精明人,也是个明白人。
所有的事情,她都有自己的方式暗暗地打探——她什么都知道。
就如当初,顾冉未娶柳凤仙过门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柳凤仙是何许人也,从哪里来。
眉月岚的事也是。
早在几年前,夫人就知道了老爷在外头有这么一个女人,有这么一个孩子。她也了解,凭着老爷的性子,终有一天会带着个女人进顾府。
当那一天来临,高傲的她看着卑微的眉月岚进府,本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可是当她看见老爷看那个女人的情深眼神时,才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彻底。
她也早就知道,老爷疼爱眉月岚,那么他极有可能把顾府的一切都给予那个叫顾钧的孩子。等真到那个时候,她只会一无所有。
所以,夫人才早就开始一步一步给自己铺路——若老爷真的那样做了,她怎么能忍?她务必要守住属于自己的一切。
于此,她想到利用对自己比亲生儿子还要忠诚的顾宛颜——只要顾宛颜能在顾府坐有一席之地,那顾氏珠宝最后一定还是她的。可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老爷这么早就要把那个孩子带进顾府。。。。。。
“娘?”顾宛颜这日刚从云济堂回到顾府,听说了老爷夫人起争执的事情,二话不说就赶过来。
夫人闻声一惊,抬头便看见顾宛颜的脸。
“宛颜。。。。。。”她的嘴角浅浅有了一丝笑意,“宛颜,你回来了。”
顾宛颜微笑,走到夫人跟前去坐下:“是啊,我已经痊愈了。”
夫人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庞:“你这孩子,又吃苦了。。。。。。”
顾宛颜故作轻松地笑笑:“娘,我都已经好了——倒是娘,宛颜很放心不下。”
夫人的脸色浅浅黯淡了下来,然后淡淡说:“你爹,早晚是要除去我这眼中钉,肉中刺。”
顾宛颜急了,皱眉说:“娘。。。。。。爹说的我都听说了,那一听就是气话。娘,你不要怀疑爹对你的感情,你们夫妻多年,没有人比对方更了解对方。。。。。。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
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没有顺着顾宛颜的话说下去,而是转言道:“听说现在是漠儿管账了?而冉儿去了厂子里?”
顾宛颜也是刚刚才听顾漠说了这事,她点点头。
夫人不语,面无表情。
那又如何,老爷有一句话是说对了,这个府里,他才是说什么算什么的人。他终有一天会把顾漠现在坐的位置给顾钧。
“娘?”顾宛颜看夫人恍恍惚惚的,不禁忧心起来。
夫人却是朝着她淡淡笑了笑:“我没事,和你爹又不是没吵过架,过些日子就好了。”
顾宛颜惊喜道:“娘当真这样想?”
夫人点点头。
顾宛颜见夫人心态比她想象中的要好,总算是稍稍欣慰了一些:“娘明白就好。。。。。。过几天啊,相信我,你和爹还会像以前一样好了。”
夫人笑而不语。
没过多久,顾宛颜就离开了。她在云济堂待了小半个月了,身子好不容易才恢复,这一回顾府,要忙的事情很多。
顾宛颜走后,夫人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还会像以前一样好?
不,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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