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估算一下,打自己醒来,下落了也有两三千丈,莫说往上没有老藤可供攀爬,就算有,也爬不上去。索性一咬牙,抓住老藤顺着往下滑。一路下来全靠小腿及双手使力,只下了百余丈,手心已然磨出血泡,小腿也好不到哪去。忙将棉被撕开,包住小腿以及双手,再快速下滑。
如此这般也不过下降了五六千丈,整张棉被已全部磨光。接着只能撕掉衣服下滑,待裙子撕到膝盖,也不过又下滑了百来丈。虽说下滑主要靠双手以及小腿,其他部位总也难免摩擦,此时衣服已磨得破烂不堪,再撕当真就衣不蔽体。柳飘飖心说这山谷还不知有多深,即便将身上衣物全部撕完,也未必能下到谷底,还不如死的体面些。当下咬紧牙关空手下滑,再下七八百丈,总算到了低,若细算下来,还真就刚好万丈。再看她,手心已然露骨,小腿也血肉模糊。
谷底阴气已浓至极点,若不是玉佩总能提供一丝阳气,只怕她早已毙命。扫了一眼四周,那老藤竟是从地底生出。这老藤能在此极阴死地存活,想必是天材地宝。
柳飘飖身上没有刀剑,用尽全力也拧不断藤干,又用牙咬了咬,一丝痕迹也没能留下。不敢再做停留,强忍疼痛,背对山壁直往前跑。
阴阳二气使用必须同时发出,这点周青当日就曾说过,他二人至今也未能悟出单独使用阴气或阳气之法。此时她体内仅有一丝阳气续命,哪还使得出什么功法,因而奔跑速度也快不起来。
三日滴水未进,再加上阴气寒冷刺骨,这般奔跑无异于人间极刑,然而她生性好强,又极为倔强,硬是靠着一股韧性,跑出七八十里,到了极地边缘。当下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好在玉佩运转不停,慢慢转化她体内阴气,过了两个时辰总算调理得阴阳平衡。再过半个时辰,柳飘飖缓缓醒来,觉得身上有了不少气力,忙展开身法急往前行。行出百里仍是寸草不生,心想那老藤定是宝物无疑,若是慎之未死,找到他,说不定能取了这宝物。
想到周青,思念又泉涌而至,起初是喜,接着是怨,怨到浓时,就见她边跑边冲天大喊道:“贼老天,你当真是瞎了眼,不辨善恶。慎之未死还则罢了,若是死了,我要让整个九霞门陪葬,一世不成则生生世世!”
正是:情意深深难诉,相思漫漫蒸熬。百般苦怨命难逃,狂哮皇天不照。
高义不堪对月,多情难盼天饶。万千风雨任飘飖,说甚修仙慕道。
柳飘飖从未见过父亲,母亲又早早过逝,独自生存至今,虽表面淡然,心里却争强好胜。加上她母亲一生坎坷,本就有些偏激,言传身教之下,使得柳飘飖更胜其母。在她眼里只有世态炎凉,哪看得到侠骨柔情,若不是每日里诵经念佛,只怕早已入了魔。
自从遇到周青,好似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他血气方刚、重情重义,有时像个穷酸秀才一样迂腐,有时又豪迈盖世。不过与他相处数月,自己便常常想他念他。至于是何时迷恋上了他,已然说不清楚,或许是他说出生死小事耳的瞬间,又或者是他笨口拙舌劝自己的一刻,再或者是听说他平生经历的时候。
只可惜他已然定了亲,他那未婚的妻子也是那般光彩夺目,自己只能敬而远之。如果没有颜素衣,该有多好,自己可以邀他一同前来天枢,他定然不会拒绝,也就不会到了这般下场。然而颜素衣又何错之有?怪只怪命运弄人,自己没能早早遇上他。
柳飘飖一路胡思乱想,又跑了百余里,总算看到些绿色。此时再也忍耐不住腹中饥饿,看到灌木丛中结了不少通红的果子,也不管有毒没毒,更顾不上掌心疼痛,草草抓下来,连叶带果一起吞入腹中。
幸好果子没毒,吃饱之后,才沿路慢慢寻找补气生肌的草药。奈何一路找过去,一株有用的草药也没发现,只找到几株中原常见的石榴树。柳飘飖揭了树皮,找了块薄石片,将腐肉削掉,再凝出清水冲洗一遍,接着用树皮裹住双手及小腿伤口。这石榴树皮所含汁液仅对轻微外伤有效,似她这般严重难有效果,好在能止住化脓,倒没有过分加重。
如此这般,一路走,一路寻找灵草,有果子吃果子,没果子啃树皮。只是她运气实在太差,不光没找到灵草,一年多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只觉得地势在慢慢升高。手、腿之伤虽未恶化,却也没能见好,一直向外渗血,却不见结疤。
柳飘飖心里疑惑不解,按说这伤口只要不化脓,自然慢慢愈合。也不知是吃了什么野果导致的无法生肌,还是那老藤有问题,怪的是自己体内只有那瓶毒药的毒性,并无其他。
又过了半月,总算遇到一个采药的老头,柳飘飖冲上前去,倒把老头吓了一跳,她忙拱手施礼说道:“问老人家好,小女子不幸跌入山崖,老人家可有疗伤的药材,施舍两株!”
“哎…!你伤成这个样子,寻常草药只怕治不了。”那老头满脸皱纹,看上去约莫七十上下,肩挎药篓,稍显驼背,说话却中气十足。
第74章 下()
“若有生肌蕨最好,培元草也行。”柳飘飖说道。
“此处阴气太重,生长的大多都是阴荨,可没这些生肌培元的灵草。你还是去城里医治一番,再买颗生肌丹服用。”
“小女子储物袋早已遗失,身上全无一物,如何医治得起?”
“你误食了什么?竟还中了毒!”
“一路走了半年才来到此地,饥饿之时哪知吃了什么。”柳飘飖随口撒了个谎。
“随我来吧!”老头寻思一会说道。
转绕两里,上了一条小路,路上二人又互道姓名。柳飘飖唯恐合欢谷不放过自己,索性报了个假名叫云清清。这个云自然是云不惜的云,清则是借了周青的名。老头姓刘,排行老三,连个大名也没,就叫刘老三。
山野小道弯弯扭扭,饶了七八里才进了一处村落。那村落不过十余户人家,都是些木架泥糊的小房子。靠边一处小院,并排三间泥房,正是刘老三住处。
二人进了小院,堂屋里跑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满脸傻笑,见到刘老三就大叫道:“大大,大大!”
“乖!站这别动,大大给你做好吃的。”刘老三笑道。
那男子果真站那一动不动,只把头扭来扭去,盯着柳飘飖傻笑。
刘老三领着柳飘飖进了屋,让了个座位,笑道:“姑娘勿怪,我这儿子天生痴傻,心肠却不坏。你稍坐片刻,我去弄些吃的。”
半刻功夫,刘老三端来两碗稀粥,几个面饼,一半给了儿子,一半递给柳飘飖。
柳飘飖一年多没吃过饭食,面饼就着稀粥三两口就下了肚,吃完才起身作揖道:“谢过老伯!”
再看刘老三一身短打倒有七八处补丁,还拖着这么位傻儿子,哪有能力救治自己,于是接着说道:“小女子就此别过,他日必有厚报。”
“不急,不急,姑娘稍安勿躁。这村里十余户人家都是老汉同族之人,老汉虽无力接济姑娘,东凑西借总够姑娘疗伤所用。”
“如此多谢老伯,待我疗好伤,再设法偿还。”柳飘飖拱手道。
“天行,来陪清清姑娘说会话,大大出门办事。”刘老三喊过儿子,才起身往外走。
柳飘飖心说他这儿子人虽痴傻,名字却是不俗,却不知,刘老三哥仨都没名字,就连同族之人都经常讥笑。刘老三痛定思痛,花了不少积蓄专门请城中仙师给儿子起了个大气的名字。刘老大、刘老二没有刘老三的魄力,给儿子取的名字仍是猫狗草木。
刘天行蹦跳着走到房内,冲柳飘飖傻笑道:“大姐姐,疼不疼?”
柳飘飖点了点头。
“我给你吹吹就不疼啦!”
柳飘飖叹了口气,心说这人看着怎么也有四十岁,说出的话仍如三四岁孩童,当下又点了点头。
刘天行离了老远,两腮鼓起,猛吹一口气。
柳飘飖笑道:“果真管用,不疼啦!”
刘天行却叹了口气,说道:“哎!我只会止疼,却不会治病。大大每次疼啦,我一吹就好,他那腰弯了,我却总治不好。”
二人又聊了半天,刘老三才满脸笑意回来,从怀中掏出一枚通红的灵果递给柳飘飖说道:“这是回元果,很是难得,你先吃了补补元气。疗伤用的灵石,老汉也凑够了,明日领你进城医治。”
柳飘飖接过果子,心里一惊,这种果子她认得,却不是什么回元果,而是散元果,专门用来散功。心说好你个刘老三,这是想给你儿子讨个便宜婆娘?面上却笑道:“多谢老伯,等下运功之时再用。小女子有一事想要请教,此处距离合欢谷还有多远?”
“姑娘打听合欢谷作甚?”
“舍妹被他们骗走,我正要前去寻人。”
“哎…!造孽啊,合欢谷虽是云泽域最大的门派,行事手段却最是斯滥。你那妹妹只怕凶多吉少,合欢谷离这还有万里之遥呢!”刘老三叹道。
“啊!不行,我得去寻妹妹,咱们就此别过!”柳飘飖急道。
“姑娘何必急于一时,疗好伤再走不迟。”
“也好,那是什么?”柳飘飖惊叫道。
刘老三猛一回头,柳飘飖出手如风,一掌拍在他脑后,这一招干净利落,比周青可果断多了,刘老三身子一晃摔倒地上。
刘天行正一旁笑嘻嘻看二人说话,骤逢变故,只顾得大叫大大,却没有冲柳飘飖出手。
柳飘飖也不管他,提起身法仍沿来时小路进了山,稍一转弯,冲正西而去。跑了两天也没见人追来,当下放缓脚步,一路找寻灵草。
到了半夜,柳飘飖正在一棵大树上打坐歇息,忽听得前方一阵吵闹,接着便看到几十个火把朝自己这边赶来。她忙收了声息,坐在树上放眼观瞧,只见手持火把的几十人正在追前方一个蹦蹦跳跳的女子。
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长得十分柔美秀气,此时却一会哭一会笑,嘴里话语一直不清不楚,好一会才说出一句整话:“沈郎,你在哪?素素好想你啊!”
后面跟的最紧的是个中年男子,他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惊了女子,只一直在那女子身后低声劝慰,此时忙回道:“素素,沈公子明日就来,你先随爹爹回去。”
只听那女子大叫道:“哈哈,骗子,沈郎早被你埋了!”说话语调却与之前大不相同,尖锐了许多。
这时人群中一位身穿素白色长衫的青年男子快步走上前来,说道:“世叔,素素妹妹必是被恶魔强占了神府,让侄儿施法收了恶魔。”
“贤侄不可啊,我这几日翻了不少古书,就有一本记载了恶魔,只怕强驱不成,反害了素素。”
“世叔糊涂啊,即便是那魔王魔神也得人主动献出灵魂方能全面掌控,占了素素神府的必是小魔,若是魔王,只怕挥手间便将此地夷为平地。你看素素妹妹时不时的还能记得那姓沈的,可见她神魂还在挣扎。世叔须得早拿主意,迟恐生变!”白衫男子急道。
第75章 上 柳飘飖随恨而为 周慎之凭心行事()
中年男子沉思一会才算下定主意,说道:“就依贤侄,贤侄施法之时须得多加小心,千万别伤了素素!”
“侄儿疼她还来不及,怎忍心伤她,本来等明日师父来了最好,只是素素今日太过反常,怕是等不到师父啦!”
白衫男子说完,挥手祭出一柄灵剑,又甩出一把符篆,快速冲到素素身边,口中念念有词,正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边念边将符篆贴于素素额头、双手、膝盖、肚脐等位置,接着大喝一声:“妖孽,还不现身!”
果然,素素身子扭了几下,一团黑雾自她眉心而出,转瞬就跑了几十丈。白衫男子岂容它跑,当下一剑刺出,也是光芒刺眼,锐气十足。
那黑雾见他剑芒劈来,不但不闪,反倒迎剑而上。剑气将它劈作两半,它便两半同时袭向白衫男子。
白衫男子挥剑画出一道阴阳纹,往前一推,心说这乾坤剑法系自家门派看家剑法,定能建功。
柳飘飖在树上看的真切,心说他这剑法虽说犀利,却比慎之的情意剑少了不少灵性。
果然那黑雾仍是不闪不避,虽被这乾坤剑法劈成碎片,眨眼间又聚在一起,冲到白衫男子跟前,猛地变幻形体,化成一把丈长魔斧,直劈下来。
白衫男子吓得胆裂魂飞,脚下竟使不出力气,手上宝剑也成了摆设。
魔斧劈到白衫男子脖子上,骤然激起一道七彩宝光,硬生生将其拦下。那宝光拦住魔斧仍不肯罢休,瞬间化成一把七尺彩剑刺向魔斧。
魔斧刚才已经吃了大亏,被那七彩宝光拦了一下,竟耗去自己大半功力。哪敢与它再斗,瞬间变回黑雾,向东逃去。柳飘飖当即跳下大树,直追而去。
彩剑只追了百丈便返身回来,再化成一道彩光回到白衫男子身上。
白衫男子刚想提剑再追,中年男子忙一把将其拉住,说道:“贤侄莫追,先救素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骂道:“你个怂包,若不是你那师父厉害无比,老子肯将女儿许给你?刚刚若不是那护身符,只怕你早已命入黄泉,还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
且不说素素如何,单说柳飘飖一路追了百余里,仅能远远看到黑雾,却始终无法追上。那黑雾更急,明知道身后缀了个人,奈何自己功力损耗太多,始终无法将其甩开。
黑雾也不敢朝人多的地方逃,只能在山野之地乱窜。柳飘飖更不敢歇息,所幸有玉佩输入阴阳二气,勉强能够跟上,哪怕饿了,也只是顺手摘些树叶、野果果腹。
一人一雾,你追我逃,跑了半年,才进到那处大泽。黑雾跳入湖中不见了踪影,柳飘飖心中抱有一丝侥幸,以她的资质想要找合欢谷、九霞门复仇,只怕此生无望,若是能将灵魂献于魔神,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当即跪在湖边祈祷,恳请魔神降临,才有了随后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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