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一变,立刻说道:“不教她这些,难道你要让她任人宰割。”
我笑道:“我不跟她说这些,不是让她傻傻的任人宰割,而是我要让她活得干净,活得坦荡,更要让她将来在遇到这些事的时候,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她一愣,刚要说什么,我已经抢在她前面冷冷的说道:“女孩子,水做的肌骨,天生就该活得干干净净,清水一般。落到这个地方,是命不由人,但可以选择的,是如何做自己,如何对别人。”
听了我这些话,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过,我却不由的笑了一下。
不知为什么,我居然会跟她说这些,还说了这么多。
明明,曾经是有你无我,水火难容的两个人,倒因为一个孩子而有了谈资,只是谈的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自嘲的笑过那一声之后,也觉得没有什么再可谈的余地,便又转身要走。
这个时候,南宫离珠突然说道:“颜轻盈,你相信我今天——不是要害她吗?”
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信与不信,对你,对我,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
“……”
我在苍白的脸色,仓惶的眼神中转过身。
身后的她,呼吸都乱了,像是要想伸手阻拦我,我甚至听到了蕊珠低声呼唤她的声音,而我自己心里也有些迟疑的,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我,仿佛真的急切的想要得到这个答案。
我沉默了一下,但没有回头,道:“不过我相信。”
说完,再也不看她,走进了宜华宫。
后来,吴嬷嬷将东西收拾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告诉我,南宫离珠已经没在外面站着了,我守在妙言的床边,只是淡淡的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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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才刚过卯时我就起了,而裴元灏的人也在我们洗漱完毕之后就到宜华宫来接我们。
走出去的时候,周围还是黑的,只有东方的天空中的透出一点淡淡的鱼肚白来,应该会是一个好天气——我是这么认为的。
出了宜华宫,便上了轿子,摇晃着走了很长的路。
我约摸着应该出了宫门了,再往前走一段时间——撩开帘子一看,已经到了太庙。
这个时候,天色更亮了一些。
晨光中,太庙那巍峨的享殿高高耸立,如同一个将要舒展的巨人一般,却也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我跟着小福子走进去,一直到了西配殿,他请我进去休息片刻,然后将妙言带走了。
我那里休息得下来,坐立不安了一会儿,便下意识的走出配殿大门。
刚走出去,就遇上了裴元灏。
一看见他,我急忙说道:“陛下,妙言她——”
“朕让人服侍她沐浴更衣去了。”
“那是要——”
“自然是要行招魂之法。”
“那,护国法师呢?”
“她会来的。”他说着,淡淡的眨了眨眼睛,看着我:“还是,你想在行招魂之法前,就先见她?”
我急忙摇头。
不管有再多想要揭开的谜团,有再多想要询问的疑惑,这些都是过去的事,都比不上眼前妙言的安危重要,我不想在这之前见她,万一发生了任何事,影响了行招魂之法,那我就算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弥补。
他点了点头:“算你还清醒。”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那,她什么时候到?”
这句话刚问完,就听见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乐声。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但却格外清晰的传到了耳边,那乐声的旋律曲调有些怪异,但并不陌生,之前在太庙,见到那位护国法师的时候,她就是伴着这样的奏乐声从太庙里走出去的。
而现在——她来了。
我的心跳顿时也沉了一下,急忙走到门口往外看去,就看到晨光之下,一支队伍慢慢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些跟在两边的,应该就是査比兴所说的僧兵,不过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像他在冲云阁遇到那样,还持刀,这个时候那些人全都穿着流云一般宽大舒畅的素色衣袍,将一个人高高的簇拥在上,那个人,穿着一身紫袍,在晨光下闪着暗金色的光芒。
周围那些人,举着旗幡,随风飘扬,也将那位护国法师的脸遮挡住,若隐若现。
我的心都揪紧了。
我现在离她,不过几十丈的距离,甚至只要跟裴元灏说一声,就能立刻见到这位护国法师,揭开我心中的那些疑惑,可现在,我却不能说,不能喊,甚至不能有一点行动影响到她。
因为她的行动,关系着妙言的未来。
我扶在门框上的手微微用力,指甲在上面划过,划出一道痕来。
这时,一只手握着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拉了下去,回头一看,是沉默的裴元灏,他用力的抓住我的手,沉声道:“安心的等。”
我咬着牙,终于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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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慢。
我能听到每一阵风吹过,他的每一次呼吸,我的每一次心跳,但即使这样的等,这样的熬,时间也没有一点要加快脚步的意思,反而更加的缓慢,慢成了一种煎熬。
人都快要熬干了。
在一个时辰之后,我和裴元灏挪了地方,去了后殿,因为他说每一次行过招魂之法,护国法师都会带着妙言去那里,我跟他也去了后殿,这里比前配殿更安静,甚至连风声鸟叫都听不到了。
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之前每一次,都是这么久吗?”
裴元灏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闭目养神,这个时候睁开眼睛看着我:“第一次的时候,没用这么长时间,后来的每一次,一次比一次更长。”
“那,你知道是怎么招魂的吗?”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又不是街头变戏法,哪有能去围着看的?”
“……”
我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幼稚,但又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整个人都在放在小火上烤一样,这个时候他慢慢走过来,蹲在我的面前,不等我做出什么反应,就先抓住了我的手。
我的双手冰凉,连一丝温度都没有,而他的手却是温热的,这样一包裹住我的手,顿时暖得我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他看着我,轻轻的说道:“你不要急。”
“……”
“不管是朕在这里,会保护她,还是中殿里供奉的朕的列祖列宗,会保佑她,就算是她自己,我们的女儿,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更强,她也一定会让自己平安无事。”
这话,简直有些狂了。
不过,也许在这样的时候,需要一些狂妄的话。
听着他沉稳的声音,听着那狂妄的话语,我终于还是平静下来,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握着我的双手,轻轻的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突然从远处,那层层门户隔绝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悠长,而又细弱的声音,是有人在击磬。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裴元灏一下子站起身来,望向外面——
“成了。”
。。。
。。。
第1350章 一直很想见你;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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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
那最后一次招魂之法,成了!
我也忽的一下站起身来,焦急的看向外面,那一声远远的磬声之后,周围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当中。
招魂之法成了,那妙言呢?她撑过来了没有?
我原本想要冲出去,但这个时候却意外的犹豫了起来,转头看着身边的裴元灏,此刻他的脸色也露出了一丝急切来,但转头对着我的时候,还是低声道:“你不要急,他们会来禀报的。”
话刚说完,就听见外面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有人在对着殿外的守卫说道:“法师命吾来回禀皇帝陛下。”
“请稍候。”
然后,门外响起了很轻的敲门声,那个护卫谨慎的低声道:“启禀皇上,护国法师差人来报,法事已毕。”
裴元灏道:“她人呢?”
这一回,是那个前来传话的人开口道:“皇帝陛下,公主殿下还在前殿休息,法师已经前往配殿休整,静候陛下的旨意。”
“好,你下去吧。”
“是。”
外面的脚步声远了。
裴元灏转头看着我:“走吧,去看看妙言。”
我的呼吸紧绷,人都在微微的颤栗着,这个时候只本能的点头,跟着他出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大殿。
一推开那高大的门,就听见了一声悠长而嘶哑的长鸣,震荡在空旷的大殿里,好像远古传来的呼声,阳光从背后照射进去,将我们的身影长长的投射在地上,无数的灰尘在光线中飞舞着。
我有一时的怔忪。
但立刻,就举目四望,立刻看到大殿的另一边,妙言正睡在临时铺垫的卧榻上,周围高高垂下的旗幡随着突然开门灌进去的风而不断飘飞着,在我的眼前一扬,一扬,仿若幽灵一般,阻隔在我和她之间。
“妙言!”
我低呼了一声,急忙扑了过去。
她安安静静的睡在那里,没有一丝反应,甚至和之前送她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我站在床榻边,看着这样的她,一时又是关心,又是焦虑,伸手抚摸着她还算温暖的脸颊,又有些急切的回头看着裴元灏:“她,她怎么样?”
回头想想,真是关心而乱,他明明一直跟我在一起,那个护国法师让人来禀报,说了什么我也都听着,这个时候却还只管问他。
但裴元灏却显然比我冷静得多。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沉声说道:“之前每一次都是这样,行过招魂之法后,她都会昏睡一段时间——你知道的。”
“……”
这个时候,我才恍惚想起来。
的确,之前行过招魂之法,都是他带着昏睡的妙言去他的寝宫,然后再让我过去,第一次的时候,甚至还是在寝宫陪着她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她才醒的。
我真是糊涂得,连自己经历过的事都忘了。
那这一次,也要等那么长的时间吧……
想到这里,不由的也有些难受——我急于知道结果,却也害怕知道结果,她这样安安静静的睡着,虽然让人煎熬,反而又让人可以期待,这样矛盾的心情令我痛苦不已,甚至不知自己到底该如何,只能坐在床榻边,焦虑的看着她,抚摸着她的脸颊。
妙言,妙言……
你千万要挺过来,你一定要好起来!
裴元灏倒是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陪在我身边,我又抬起头来问他:“那个护国法师还有没有交代什么?妙言要不要喝水?吃东西。”
他道:“都不用。”
“……”
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我的肩膀,他柔声道:“你不要太担心,朕和你的女儿,是这天底下的最强者,她应该,也必须战胜自己的恐惧好起来,否则,她也不配做朕的女儿,你的女儿。”
这话不仅狂,简直也有些无情了,但我却无法辩驳,只低下头去,看着沉睡的妙言。
过去,我会希望她能平静平和的度过自己的一生,但这个时候,我也的确希望她能成为一个强者,战胜恐惧,更战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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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的站起身来,对着裴元灏。
“陛下。”
他也看着我,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目光没有丝毫闪动,平静的说道:“朕知道,朕答应了你的事,不会食言。”
“那——”
“护国法师就在前配殿,你去吧。”
“……”
“朕会在这里陪着妙言,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回宫。”
我轻轻说道:“多谢陛下。”
说完,我又回头看了妙言一眼,她安静的睡容没有丝毫被打扰的迹象,平静得仿佛还是当初那个不懂世事的孩子,我又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这才对着裴元灏一福,转身走了出去。
太庙安静极了
仿佛在刚刚那一声磬声后,整个太庙就被一种神秘而宁静的气氛笼罩着,甚至连树上的鸟都没有再飞扑,再鸣叫,我沿着旁边的小路,在苍松翠柏的掩映下慢慢的走到了前配殿,就看到那些穿着素衣长袍的僧人聚在外面,一个个安安静静的,像是庙里泥塑的金刚法相。
他们一看见我,都纷纷朝我行礼。
我走到最前面那个僧人的面前:“请问,法师大人是在——”
“就在大殿,恭迎檀越多时。”
“多谢。”
我点点头,便转身走上台阶,门是虚掩着的,但里面也没有任何的声响传来,安静得一如外界,我顿了一下,便伸手,轻轻的推开了门。
随着一声很轻的,黯哑的长鸣,大门被推开了,我走了进去。
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披着紫袍,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从背后看去,像是一尊泥胎,安安静静的跪拜在那里,一直到我一步一步的走近了,才终于听清,她是在轻轻的低诵着佛经。
是心经。
不知为什么,大概就是因为心经的缘故,我原本狂跳的心反而在这个时候平静了下来,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身后,不过还有几步的距离才停下。
可是,就在我刚要开口呼她的时候,我的声音突然一哑。
因为这个时候,我才看清,她正面跪拜的,是那个巨大的,破损的牌位!
我的心蓦地一颤,而这时,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停止了诵念,慢慢的回过头来。
这一瞬间,我的呼吸窒住了。
映入眼帘的,毫不意外,是那双曾经与我对视过,混沌而布满阴霾的眼睛,仿佛有数不清的飞尘在里面萦绕着,即使如今,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的目光仍然像是隔着千山万水看向我。
却一眼,便将我的灵魂看穿了。
那种被人一眼洞穿的感觉让我的心猛地一悸,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但立刻感觉到自己不应该输了气势,便稳着脚步,然后先开口。
“你是,护国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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