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已经坐了上去,笑道:“我身体不好是因为中了毒,跟这个没有关系。好了,快睡了吧,我是已经困得不得了了。”
他说着便自顾自的躺了下去,将被子拉上去盖好,我想了想,又从床上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他急忙要拒绝,我按住了他的手:“乖乖的睡,这里是山里,湿气重得很,你睡在地上,不多盖一点会着凉的。我睡在床上没关系。”
他看了我一会儿,带着沉沉的倦意轻笑了一声。
我也退回到床上去躺下,侧过头去的时候,看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传来了轻轻的呼声。
他是真的累了。
其实我也很累,一躺下就感觉到手脚都在发麻,可相反的,脑子却异常的清醒,甚至有些兴奋,今天发生的事情,包括我得到的那些讯息,都是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我隐隐的感觉到,我好像在离什么东西越来越近。
是什么呢?
在西川,这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明明以为一切都再熟悉不过,以为这里的人也都是在掌握之中的,可现在才发现,杨金翘说得对,西川的雾气真的太重了,在这片迷雾之后,隐藏着一些我过去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真相。
虽然我已经一把年纪了,但没有谁不对揭开秘密这种事情着迷。
但同时,我的心里又有些模糊的悸动……
这一切,跟我娘,会有什么关系吗?
西山书院,妙扇门,都多少跟她有关系,而百年前的陇西军,记载在钦天监历书上的那句话,她最为前朝最后一个镇国公主,知不知道呢?
如今西川笼罩着这么深重的雾气,她,做了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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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睡之前,我模模糊糊的一直想着父亲画的那幅画,西山风急吹红纱,而我做了一夜的梦,梦到的都是那一幕,云赤峰上风声呼啸,一抹霞影矗立在风中,赤红的袈裟被吹得不断的飞扬而起,好像要借着风势升上青云一般。
当我醒来,耳边好像还回响着风声。
身上也和梦里一样,被风吹得凉飕飕的,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把被子大半都踢开了,幸好现在的天气还不算太冷,不然一定是会着凉的。
我伸了个懒腰,慢慢的转过头去,就看到睡在地上的轻寒。
他还没醒。
我记得他过去是非常自律的,在吉祥村的时候很少会看到他睡懒觉的样子,经常是我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在院子里劈好了一堆柴,厨房里也已经烧好了一锅水,全身上下都像是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不过最近,他好像懒怠了很多,经常一觉就睡得人事不知,得人去叫了才醒。
不过,我也没有叫他,只是趴在枕头上,静静的看着他的睡容。
他应该是睡得很沉,和昨晚睡下去的姿势都没有变,眼角却还是有着淡淡的青色,呼吸沉重而绵长,还轻轻的打着鼾。
我原本是打算早一点起来,去书院里看看今天的情况,尤其想要知道南振衣的打算,不过现在看着他睡得这么沉的样子,反倒有些不忍心叫醒他,在路上这几天他都没能好好的睡一觉,是很伤身体的。
我趴在床边,又安安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
时间好像已经不早了,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照在那半张连睡觉也不曾拿下的面具上,显得有些冷冰冰的,好像一尊沉睡的冰雕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已经传来了人走动的声音。
我好像听见有人走到了门口,但又没有敲门,想来也应该是查比兴,便披了一件衣裳,下了床赤着脚轻轻的走到了门口,将门拉开了一点。
就听见“哎唷”一声,查比兴趴在门上,门一开,他整个顺势就跌进来了。
我也吓了一跳,后退了一大步,他正好趴在我脚下,像一只扑过来的青蛙一样,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大小姐……”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你在搞什么呢?”
“我,我听你们醒了没有。”
“……”
“怕你们没醒,吵着你们了,呵呵。”
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珠子滴溜溜的往里瞅,却一眼就看到轻寒睡在床边的地铺上,顿时“啊”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怎么在地上睡啊?”
看他刚刚鬼鬼祟祟的样子,还有这句话,我大概也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禁不住老脸一红,但还是板着脸:“你瞎嚷嚷什么?他还没醒呢,你是要吵得大家都知道吗?”
“这里没有别人,”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好像我们浪费了他的大好心意一般:“你们这也太——哎!”
我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在想什么啊?”
他惋惜不已,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我生怕他吵醒了轻寒,急忙将他推了出去,自己也走到门口,才看见外面真的已经天色大亮,屋外是一片宽敞的平地,好像是一处山台,周围都修了许多像这样的小房子,中央还有些松柏和泉水,风景很好。
不过,也正如他所说,没有别人,只有眼前如画的风景。
凉风一吹,倒是将我最后一点混沌都吹走了,整个人也彻底的清醒了过来,我问道:“你去问了没有,南振衣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见他,是不是还得排队?”
查比兴这才正经了一点,抬起头来看着我,说道:“今天一大早,大师哥就让二师哥传话过来,说他已经知道大小姐和刘师哥来了,不过他说,暂时还不能与你们相见。”
“暂时还不能?那什么时候呢?”
“他说,至少要等到明天。”
“至少等到明天?为什么?”
“因为之前他们的每一次比试之后,中间都要让学生们休息一天,今天就是空闲下来的,而明天就是最后一场论道,他说,要等明天那场论道完了之后,再与你们相见。”
“……”
我皱起了眉头,安静的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他:“明天的论道,论题是什么?”
第2213章 天下大势的分与合()
我皱起眉头,安静的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他:“明天的论道,论题是什么?”
查比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论天下大势的分与合。”
“……”
我顿时就不说话了,查比兴也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的说道:“论天下大势的分与合?这就是明天的论题?谁提出的?”
查比兴说道:“前两场比试,大师兄都是任对方出题,只有这一场论道的题目,是他自己定的。”
我凝神想了想,又问道:“那,他指派的谁?”
查比兴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不过之前的比试我们是赢一场输一场,刚刚打平,这一场论道的输赢就比较重要了。现在所有的学生都非常重视这一场论道,今天他们都在准备,我觉得大师兄不会轻易的指派人出面。”
“会是你吗?或者,萧玉声?”
“这个,我们都不知道。”
“……”
我皱着眉头沉默了下来。
论天下大势的分与合?这个论题,可以说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个最费人思索的论题,纵观历史长河,几千年来的分与合都没有过定局,更没有定论,而现在,外面的仗打得如火如荼,裴元灏的心思也动到了西川,在这个节骨眼上,南振衣居然会在西山书院开一个论题为“天下大势分与合”的论道。
这和当年,天下初定,傅八岱汇集天下读书人在西山书院召开博学大会,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甚至,意义不下当年。
毕竟当年,天下已定,等待的是大治;而现在,天下大乱,战火连绵,等待的是有人来平定,解苍生倒悬之苦。
“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太子的事情,他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
“那太子到底是什么情况,书院里一个人都不知道吗?”
他摇摇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大师哥一个人在处理,连二师哥都不知道他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说到这里,他也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大师哥虽然行事历来都很有主张,但他从来不会像这次这样专断的做一件事,他至少会跟我们解释清楚,不像这次这样,完全不让人知道。”
“……”
“大小姐,我很担心他。”
他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在皇城里滚钉板的时候也不见一丝惧怕,但现在,南振衣的一点反常,就让他忧心不已。
可见,南振衣的这一点反常对他们而言,有多严重。
我想了想,说道:“你大师哥不是个普通人,他一定有自己要想的,要做的事。既然也就这一两天,我能等,只希望他给出的答案不要让我们失望。”
查比兴沉默了一下,也轻轻的点了点头:“嗯。”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今天大师哥不会出来,大小姐,你和刘师哥今天打算怎么办?在书院走走?还是想见其他的什么人?”
我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轻寒还没醒,他很累,等他醒过来,我再跟他商量吧。”
查比兴点点头,越过我的肩膀看了屋子里一眼,又叹了口气:“刘师哥也真的是,太不争气了,你们两这个样子,比天上一年见一面的牛郎织女还寡淡无味,怎么能这样呢?是不是个男人啊!”
我原本因为南振衣的论题的事而心事重重,被他这么一念叨,又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推了他一把:“行了,别唠叨了,你让人准备一点热水给我们送过来,再过一会儿我叫醒他。他起来之后你不准再说这个,听到了吗?”
查比兴瘪瘪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转身走了。
我忍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关上门,屋子里又是一片安静,刚刚跟查比兴在门口说了那么久,轻寒居然都没有被吵醒,仍旧沉沉的睡着。
我是不忍心让他太累,不过真的不早了。
而且南振衣的事情,我也需要跟他商量。
于是我走过去轻轻的坐在褥子上,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又响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轻寒。”
没反应。
我俯下身去,按在他的肩膀上又晃了一下:“轻寒,该起来了,已经很晚了。”
他眉头皱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动,我便又大力的晃了他几下,说道:“轻寒,轻寒快起来了,很晚了。”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懵懂的看着我,我微笑着:“又睡得这么晚,你那么累啊?”
他呆了一会儿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自己身在何处一般,急忙坐起身来揉了揉额头,立刻就看到这一室通明,抬头看着我:“已经很晚了?”
我笑道:“也不算太晚,可是你真的太能睡了。”
他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急忙起身穿好衣裳把被褥也收拾了,正好有人给我们送了一点热水来洗漱。他等我都弄完了,才用青盐漱了口,然后去洗脸,一边拧着帕子一边说道:“你倒是起得很早。”
“有人一大早来就把我吵醒了。”
“谁?查比兴?”
“除了他还有谁。”回想起查比兴说的那些话,我禁不住脸红了一下,轻寒听着我说话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我:“怎么了?你,你脸好红。”
“没,没事,”我急忙掩饰了过去,又说道:“他一大早来,是来跟我说南振衣的事。”
“南振衣的事?怎么了?”
“他说,南振衣让萧玉声传了话过来,他已经知道我们两来了,但不急于相见,他要等到最后一场论道完了之后,再跟我们见面。”
“最后一场论道?”轻寒原本拿着帕子擦了脸,正在擦脖子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我:“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开始。”
“论题是什么?”
我看着他:“论天下大势的分与合。”
……
这一下,他也安静了下来。
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站在木架前好久,才慢慢的将手中的帕子放回到水盆里,然后转身走到我面前来:“他在这个时候,论这样一个论题?”
我说道:“之前你说,这一场比试论道的结果一定会很重要,南振衣要得到一个很重要的‘彩头’,现在看来,你的话没错。他提出了这样一个论题,而且是在眼下这个时候,用意很深。”
轻寒微微蹙眉:“就不知道,明天到底会如何论。他打算派谁?”
“现在还不知道,他一点风都没有透。”
“之前的两场比试,西山书院一胜一负,最后这一场论道很重要,他一定不会掉以轻心。”
“所以,整个书院的学生现在就跟在备战一样。”
他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先出去吧,我们两还没吃饭呢。出去看看书院的情况再说。”
我点点头,便跟他一起出了这个房间。
一打开门,一阵凉风吹来,顿时感到一阵神清气爽,不过到底是在山上,风势有些强,我刚迈出门槛就被吹得摇晃了一下,轻寒立刻伸手护住了我。
“小心。”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就在这时,哲生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刘师哥,颜师姐!”
“哲生。”
“你也起了。”
“嗯,查师兄让我们先去用早饭,他说刘师哥认识路。”
轻寒笑了笑,抬头看了一下周围:“我也有许多年没回来过,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说着,他转头看向我:“你呢?”
我笑道:“我比你离开的时间更久。还是你带路吧。”
他点点头,便走到了前面。
昨天晚上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只有查比兴手里的灯笼能勉强照亮脚下方寸的土地,其他的基本上什么都看不到,这个时候才能吧这里的风景看清楚,这个地方放眼望去只能看到这个宽阔的平台边界上修建的房舍,其他的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轻寒领着我们沿着脚下这条小径拐了个弯,走到了我们所住的这一排房舍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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