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到断沧浪与华玉如此熟稔的招呼,当下对华玉的身份便少了几分怀疑。
断沧浪身为琅邪谷谷主,性格孤傲,绝对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对待华玉却有几分客气,证明了华玉的身份不容轻慢,多半真是玄阴派之主。
华玉矜持地一笑,也不再理会断沧浪,而是侧身转向天清观众人的方位,含笑行礼道:“这位便是灵煦真人吧?华玉虽身处偏僻之地,浅见寡识,亦久闻天清观三位真人威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灵煦真人为人一向谦和可亲,虽然华玉是邪派中人,亦作出回礼道:“不敢当。贫道亦闻玄阴派大名已久,今日得见华姑娘真容,实乃幸事。”
华玉施施起身,复又向太华宫宫主蓝玦、及丹霄派宗主陆淮风先后见礼。
蓝玦还礼,爽朗地一笑而道“没想到玄阴派掌门竟是如华姑娘这般有趣之人”;而陆淮风虽然冷心冷面,但见华玉守礼在先,亦不好置之不理,便也淡淡颔首为礼。
华玉虽然样貌年轻,举止一派天真柔婉,但她身后的玄阴派弟子俱是垂手侍立,态度恭谨,即便她与断沧浪等四大门派之主逐一寒暄,说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也并无一人敢上前打断她的行为。
由此可见,华玉对玄阴派的掌控力分毫不差。
自从华玉等人到达清虚山顶后,六大派中五派俱已到齐,唯独只缺冥王宫一派了。
然而巳时四刻过去了,巳时五刻过去了,巳时六刻也过去了,冥王宫的人却始终不曾现身。
一直等到午时刚过,在场众人霍然见到一片紫云如疾风惊电般从天而降,落在清虚山顶唯一余下的一块空地上。
再仔细一看,这片突如其来的紫云分明是一群人,皆身着紫色衣袍,脸覆面具,身形俱是高大挺拔,动作又整齐一致,一时间竟似分不出谁是谁来。
傅钧定睛打量了这群紫衣人一遍,隐隐若有所悟:冥王宫似乎是以服饰来区分地位,紫袍上的花纹越简朴,便站在越后面;而越前面的人,衣饰上的花纹便越是繁复华丽。
除了服饰外,还有面具也昭示着不同的地位:最后两排的人戴着锡质面具,稍前两排的人戴着灰铁面具,再前面的人戴着黄铜面具,唯有并肩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才各自戴着白银面具。不过在冥王宫众人当中,却没有一个人戴着赤金面具。
……两个白银面具,又唯独缺了金银铜铁锡的金……所以即是说明冥王宫宫主不曾到临?
傅钧心头滑过一丝隐约的意外感,只见天清观的灵和真人眉头一皱,喝道:“既然来了,何必遮遮掩掩?难道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观主灵煦真人立刻轻轻咳嗽一声,低声道:“师兄请稍安毋躁。”
灵和真人冷哼了一声,却不至于不会给灵煦真人面子,一个拂袖后,便闭口不语。
这时站在右边那位戴着白银面具的人一面轻轻摇动折扇,一面出声道:“我冥王宫门规向来命令门人行走在外皆覆以面具,数百年来不曾更改,这位道长莫非不知道么?”
他口吻虽然柔和宛如洞箫之音,语气亦仿佛只是带着些许好奇,却偏偏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灵和真人岂会听不出来,勃然作色道:“果然代代皆如此鬼鬼祟祟,看来是祖传的畏首畏尾!”
左边那位戴着白银面具的人立时道:“哼,若非宫主有令,我又岂会浪费修行的时间来此地与你们这群伪君子废话连篇?”
此人声音浑厚而有魄力,透着狂傲不羁之气,看来是位性烈如火之人。“要打架的尽管上前来,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也正好让我活动一下筋骨!”
说着,已是冲着灵和真人轻蔑地招了招手,仿佛呼吁着猫狗之类的宠物一般,其傲慢之态令人愤慨。
灵和真人尚未及发作,右边戴着白银面具的人却及时伸出折扇,拦在左边之人的身前,同时道:“阿毓,宫主说了不可无礼。”虽是做出斥责之语,声音却依然温润动听。“宫主吩咐过我们,今日情形特殊,为了取信于人,暂时取下面具亦是无妨。毕竟他们也是与我们冥王宫齐名的五大门派,应当稍示礼敬。”
言毕,不待左边那人反应,已是收起折扇,转身对着灵和真人拱手为礼道:“阿毓一向脾气不好,说话冲了些,这位道长见笑了。”
他缓缓道来,态度看似谦恭有礼,但又隐隐像是居高临下的天潢贵胄对着芸芸众生中的一介平民示以礼节,虽然姿态放低,却丝毫不显得卑贱可耻,反而显出他的良好涵养,面对地位相差悬殊的人亦极有大家风范。
灵和真人怔了怔,一时间似乎觉得对方虽然口中致歉,神情姿态却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却尚未反应过来。
站在他身旁的灵煦真人眉头轻皱,而灵和真人终于醒悟过来,脸色渐渐有发青的迹象,这时太华宫宫主蓝玦向前迈出一步,抢在灵和真人再度出言之前,说道:“阁下二位可是冥王宫的日月双使?”
右边那人含笑道:“不错,冥王宫月使沈明达,见过太华宫蓝玦宫主。”
说着,此人已是伸手将面具摘下,顿时显露出一张俊秀白皙的脸容来。
看上去仅仅是二十五六岁的年龄,神态清逸,气度渊雅,手足举动活脱脱的像是一名饱读诗书的白衣秀士,然而眉宇间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煞气,昭示着此人绝非外表那般温文尔雅、人畜无害。
四周有不少人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似乎没想到沈明达竟是如此俊雅出众的外貌。
沈明达稍稍侧首,微笑唤道:“阿毓。”
对方轻轻啧了一声,却也并不扭捏,径直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脸来——一双浓如墨汁般的剑眉斜飞入鬓,鼻若悬胆,目似刀锋。脸部线条虽然略为粗犷硬朗,却半点也不难看,反而更显出英武精悍之气。年纪看上去亦是二十五岁上下,与沈明达相若。
“日使沐毓。”这位冥王宫日使只是短短自我介绍了一句,便似乎不屑再多说一字。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众志成城()
傅钧乍然看到沈明达的真容后,心中微微错愕,只觉得有点似曾相识,但转念一想,便醒悟过来——并非是他之前见过沈明达,而是沈明达这样外表温文儒雅、实则笑里藏刀的气质,与秦湛很有几分相像。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看了身旁的秦湛一眼。秦湛立即便感应到了,回眸相望,微笑道:“怎么了?”
傅钧也不打算遮掩心里话:“此人倒像是你的同胞兄弟。”只不过秦湛伪装得更加天衣无缝而已。
秦湛明白他的意思,目光一闪,故作叹息道:“原来你已经发现了?”随即又笑得漫不经意,“那我以后倒是可以正式对他手下留情一些了。”
傅钧知道秦湛是在说笑,亦仅是打趣一句便作罢,复又专心聆听眼前道修六大门派中人的对话,只听蓝玦对着沈明达问询道:“贵派秦宫主是否今日不打算前来清虚山了?”
沈明达满含歉意地答道:“宫主今日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出面,故而下令命我与沐毓全权代为处理灭天教一事,还请诸位见谅。剿除灭天教一事,我冥王宫必定恭听诸位差遣,全力以赴。”
沈明达话声刚落,立时躬身抱拳,向四面八方行了一礼。
沈明达既已如此作答,又施礼赔罪了,做足了姿态,蓝玦见状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微一颔首道:“原来如此。”只要冥王宫肯全力参与剿灭魔修一事,宫主本人露不露面也并不是特别重要了。
与此同时,傅钧只听到附近众人窃窃私语道:“其他五大派之主都到齐了,怎么冥王宫宫主居然不来?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冥王宫一向霸道专横,行事随心所欲,极少讲理,鬼知道他们宫主是怎么想的。”
“咦,原来蓝宫主早已认识冥王宫的宫主么?”
另一人立即反驳道:“胡说!蓝宫主为人清正英明,乃是光风霁月般的人物,若非如今情况紧急,又岂会跟邪派之人来往攀谈?”
先头那人似乎不太服气,继而质问道:“那他怎么知道冥王宫的宫主姓秦?”
对方当即答道:“原来你并不知道啊?冥王宫极重血统,代代父死子传,唯有宫主的嫡系子孙才能继承宫主之位,所以上一任宫主姓什么,现任宫主自然也跟着姓什么了。”
傅钧闻言,面上虽然声色不露,心中却亦是感到微微讶然。在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的记忆当中,冥王宫宫主从未在人前公开露面过,容貌年龄、姓甚名谁皆无人知晓,甚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确定,今日也是第一次听说冥王宫宫主代代皆姓秦。
先头质疑的那人听到这样合情合理的答案后,似乎颇感羞惭,便不再则声了。
傅钧又听见四周有人小声评论道:“这日月双使据说在冥王宫中的地位仅在宫主之下,其实倒也不算太过怠慢了。”
“哼,只不过是两个小白脸而已,看起来也没厉害到哪里去。”
沈明达对四周人群的议论之声恍若未闻,无论是面对不屑、厌憎或嫉恨等种种形色不一的目光,他皆是面色镇定如常,只先对着断沧浪行礼致敬,后又冲着华玉一笑,道:“许久不见,华玉姑娘愈发出落得光艳照人、无与伦比了,只令我等自惭形秽。”
华玉先前对待其他人时一直笑意盈盈,即便对方再态度冷淡也面不改色,唯独在听到沈明达的恭维话后,却蓦然收起笑容,神色颇有几分冰冷,淡淡道:“你也来了啊。”似乎她与沈明达早已相识,而且关系并不太好。
华玉说完这几个字后,便扭头不再理会沈明达。
沈明达也不着恼,转而扬声道:“六大派之人既已到齐,何不就此开始商议正事?”
他此言既出,邪派之中的琅邪谷谷主断沧浪只是面上似笑非笑、却只字不语,玄阴派掌门华玉亦似乎犹不屑与沈明达交谈、置若罔闻;而正派之中,丹霄派宗主陆淮风素来性子清冷、不喜多说场面话、依旧并不响应。
于是天清观观主灵煦真人与太华宫宫主蓝玦颇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一瞬之间仿佛达成共识,随即蓝玦先一颔首,接过沈明达的话头,目光扫视了四周一遍,道:“也好,请在场诸位暂且肃静,容我详说。”
本来人声嘈杂的众人闻言纷纷安静下来,洗耳恭听。
蓝玦首先致谢众人愿意在今日前来清虚山顶,为剿灭魔修尽一份心意,实属不易——因为还有很多无门无派、修为也并不低下的闲散道修只愿独善其身,不肯为剿魔一事出力。
接着蓝玦又说,我等修道多年,无论修为境界如何,始终不应该忘记本心,否则不可能真正的得道成仙,而这个本心,便是惩恶扬善,济世救人。如今灭天教余孽嗜血成性、滥杀无辜,正是符合了惩恶一行中的“恶”字,因此我辈既逢此事,便绝不可袖手旁观,任其继续为恶。
蓝玦继而说起纯阳派、锦云观等门派受到灭天教攻袭,伤亡惨重、几至灭门,对此表示出十分的痛惜愤慨之意,也深切自责自己未能及时赶到现场,救下那些无辜丧命的同道。
纯阳派、锦云观等门下弟子闻言纷纷出声表态,说事出突然,根本怪不了任何人,而且自己等人虽然遭遇不幸,却及时得到三大正派及其他门派的热忱援助,对此只会感恩不尽,岂敢有分毫怨言。
蓝玦继续接过他们的话头,立誓灭天教余孽如此罪恶昭彰,我等必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最后,蓝玦又表示,灭天教余孽再如何肆行暴虐,有在场诸位的万众一心,一定会荡除魔孽,使得世间回归清平。
傅钧一面听着,一面觉得蓝玦不愧是一派之主,如此娓娓道来,口若悬河,声音又十分柔和动听,似乎带着说不尽的魅力,令人不知不觉中便被他的话带动了心绪,无论对谁都极有说服力。
而辛玖身为蓝玦的嫡传弟子,在道修界中一直人缘极好,交友遍布天下,但似乎也仅是得了其师的五分真传。
他目光一扫,只见四周临近的众人面上皆为之动容,双目发亮,纷纷露出激昂慷慨的情绪来。
唯有距离他最近的秦湛唇边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微冷笑,眼中似有淡淡不屑之色。
而秦湛一见他瞧向自己,便以“密语术”低声道:“装模作样,糊弄人听命于他倒是好手段。”
傅钧沉默了一瞬,便回以反驳道:“难道你不是一样擅长以言语蛊惑旁人为你做事?”言下之意即是大家都一样心黑,秦湛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说蓝玦。
秦湛似温柔似无奈地笑了一笑,也不辩白,算是默认了傅钧的评语。
而蓝玦说完开场白后,随之又道:“只是若要将灭天教余孽彻底剿荡,却还须我等仔细计议,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损伤过多。今时诸位既已齐聚此地,我们先不妨从灭天教的根源说起。”
言毕,便以目示意灵煦真人,而灵煦真人旋即踏前一步,开始讲述灭天教的历史。
傅钧一面认真听着灵煦真人从百年前阳羽的事迹说起,一面与自己心中已知之事对照,发现大半皆是自己已经知晓的,而新内容却并不算多。
……阳羽生为天煞孤星之命,其父在他出生前便已病亡,而其母生他之时难产,最终血崩身亡,而后产婆剖开他生母之腹,这才将他取出,否则这世间上便根本不会有阳羽这个人了。
因为父母双亡,阳羽自幼便被远房叔伯抚养,然而自从他年岁渐长,天煞孤星之命愈发起效,不但六亲灭绝,连整个乡村亦渐渐变得荒无人烟。阳羽自己却极命硬,一个人活了下来。
之后过去十余年,二十岁的阳羽出现在人前时,已是一名修为超群绝伦的魔修。
没有人知道他在何时堕入魔道,一身修为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师从何人,只知道在他第一次现身之时,已经是罕逢敌手,独自一人闯入一个名为明心派的道修正派,将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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