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经常和她提起你。”秦湛含笑道,“她还曾经说过,很羡慕你能有我这样一位亲密无间的好兄弟,只可惜她自己没有一个兄弟姐妹。”
说到“好兄弟”三个字时,秦湛语调略略一变,显得有些暧昧,神情似笑非笑,目光亦似变得有几分深邃。
傅钧心头一跳,明白秦湛言下意所何指——陆雯华肯定不会想到秦湛对他的心思并非兄弟之情,而他自己当初也绝对不会想到会跟秦湛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关系。
仿佛一段彻底脱了轨的命轮,已经开启了新的篇章,便再也回不到原本的位置上了。
傅钧不接秦湛的话,只沉声道:“陆师妹对你的恩情,你可得铭记于心。”
“我自然会记着。”秦湛柔声应道。
傅钧突然又意识到刚才秦湛对陆淮风已是直呼其名,毫无尊称,不由迟疑着道:“你对师父……”
秦湛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抢先一步道:“先前陆淮风要对我做什么,囚我也好杀我也罢,为了你我都可以勉强容忍,可我绝不能容忍他对你也起了杀心。”
秦湛略微一顿,随后便神色冷淡,语气却斩钉截铁地道:“从今往后,我秦湛不再是丹霄派弟子,与陆淮风之间也再无师徒名分。”
见傅钧一时静默不语,秦湛又道:“不过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伤害陆淮风及其他丹霄派之人,仍然作数。”
傅钧不觉身体一震,动了动唇,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在心中默默立誓道,他也不会让丹霄派众人伤害秦湛。
秦湛忽然温声道:“傅钧,你今后有何打算?”
傅钧立即目光一黯,低声道:“先在此处修炼,你也养好身体。其余诸事日后再说。”
秦湛面上浮现出一丝心疼之色,语调愈发柔和:“对不起,是我连累你至此。若非有我,你也不会被逐出师门。”
傅钧摇了摇头,眼底黯然神色渐渐收敛,道:“是我自己的决定,也是我自己失控伤了师父,无论师父如何处置我都是罪有应得。更何况若非有你,只怕被施下魔种的人便是我了。”
“那倒不一定。”秦湛微微一笑,“你那么敏锐,也许能够躲过项晟的暗算。”
傅钧默然不语,却知道秦湛此话只是在安慰自己。
秦湛又道:“你知道,无论如何,无论你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嗯。”傅钧低低一应,随后不再说话。
秦湛也是安静了片刻,忽然握住他的手,轻轻拉着他与自己一同坐下,温言道:“站了这么久,你不累么?”
傅钧摇头,却也没有拒绝秦湛的体贴。
他看了秦湛片刻,突然似是想起什么来,道:“我把麒麟火玉佩带上了,还给你。”一面说着,一面已是取出麒麟火玉佩中刻有“昀”字的一枚玉佩——与他身上刻有“丹”字的那枚玉佩正成一对。
秦湛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从傅钧手中接过玉佩,道:“比剑大会那日情形太过混乱,等我在禁地中苏醒过来后,已经发现玉佩不在身上了。你是在哪里找到它的?”
傅钧回答道:“就在你的房间里。”
秦湛挑了挑眉,随口笑道:“看来还是有好心人特意将此物送还到我屋中。不会是陆师妹吧?”
说着又低头把玩着玉佩,浅微一叹,“只可惜这玉佩虽然号称有辟邪镇恶、驱魔除秽之效,却偏偏对阳羽的魔种毫无作用。”
傅钧眉梢轻轻一颤,禁不住道:“那你现在……”
秦湛立即冲他一笑,安慰道:“也许是因为我现在身体状况之故,这一个月里,倒是一直感觉不到魔种的骚动了。”
傅钧略略放下心来,道:“若有什么变化,立刻告诉我。”
秦湛温顺地应了一声。
之后又说起燕家乡之事,除了燕飞、燕雪兄妹以外竟然无人知晓辛大夫此人已是一奇,另一奇则是燕雪在遇见他们的次日便搬离家乡。
秦湛若有所思地评价道:“你说燕雪对你说过,辛大夫的医术被乡里众人津津乐道,看来并不属实。日后若有空暇,不妨再去燕家乡一趟,仔细打听打听燕家兄妹的事。我总觉得,这兄妹二人行踪诡秘,也许会在未来成为你我的敌人,所以最好知己知彼方为上策。”
傅钧无法否认秦湛的推断。
自从叛离师门以后,他只觉得心中某些桎梏已经不翼而飞,整个身心皆仿佛经历了一次彻头彻尾的洗礼,此时对于燕雪可能是居心叵测的真正面目,也不是不能够接受了。
毕竟,即便算上前世,燕雪在他心中的地位,亦远不及陆淮风。
如今陆淮风已经亲口将他逐出师门,对现在的傅钧来说,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能够比这个对他的打击更大了。
燕雪究竟是善是恶,傅钧目前已经能够淡然面对了。于是他对秦湛的话,也只是淡淡一应:“也好。”
反倒是秦湛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隐含探究之意,却在顷刻后变为微微一笑,颜色似甚为愉悦。
傅钧知道秦湛只怕仍是对燕雪不甚放心,担心自己喜欢燕雪,刚才一番话恐怕也有试探自己之意,却也懒得去揭穿秦湛的小心思了。
自从说破真相以后,秦湛便不再刻意拖延伤势了,因此不过两三日后,便已大有起色,面色也从雪一般的苍白,恢复成了昔日有如美玉般的温润之色。
傅钧见秦湛果然日渐好转,不再有垂危之象,便也安心了,也开始勤炼功法,试图弥补这段时间的懒散。
自从那日在洗心洞中力量爆发后,傅钧只觉得丹田中的灵力源源不断,从无枯竭,对于修行有极大助益,以致这段时日内修为进境竟是前所未有的飞速。
他将此事告诉秦湛,秦湛虽然口中笑言贺喜,眉间却似不自觉地微微一蹙,似有隐隐忧虑。
傅钧知道秦湛担心的是这种异象虽然短期是好事,但长期未必不会成为祸患。
但他也确实不能不使用那股灵力,将灵力转化为精气神,用来固炼体内金丹,否则只怕丹田储蓄不下过多的灵力,最终会爆体而亡。
甚至渐渐发展到了晚上睡梦之中,傅钧也在潜意识中修炼玄功,次日醒来后便觉得精神大振,浑身体力与灵力均十分充沛,因为双修而过度使用的身体部位也不再有丝毫不适。
傅钧原本修为是心剑中期境界,在经历过禁地力量爆发之后不知不觉便提升到了心剑后期境界,如今日夜修炼,兼之又与秦湛每晚双修,竟然隐隐有冲破心剑后期境界,升至虚剑初期境界之迹象。
他前世活了二十五岁,最终修为也只是心剑后期境界,已是道修当中少有的顶尖高手,并未接触过虚剑境界,因此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至于秦湛,秦湛的修为在未出事之前与他一样是心剑中期境界,入魔之后自动变为凝血中期境界,却是与心剑后期境界相当,算是提升了一个阶段。
魔修的下一个阶段是凝血后期境界,但秦湛既然已为魔修,便不可能再修炼丹霄派的天元玄功了,因为那是道修的功法。
另外所获的阴阳天地功也是克制魔气的功法,并不适合现在的秦湛。
因此秦湛便已着手自创一套功法,慢慢摸索门径,甚至于融汇了天元玄功与阴阳天地功的精华之处。
傅钧知道秦湛是个极聪明的人,倒不担心秦湛会创造不出适合自己的功法来,只是略略留意了一下,发现秦湛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并没有因为急功近利而显出走火入魔的迹象,也就放心了。
第一百十三章 两世为人()
这样日夕修炼,灵素山上只有傅钧和秦湛两人,再没有其他人来打搅他们,十分清净自在。
傅钧本就天性喜静,对此毫无任何不满。
一想到出去后就大有可能会立即面对着丹霄派的追杀,到时候未免令人为难,傅钧倒是宁可一直这样待在山上修行了。
而在一个多月后的一个夜晚上,傅钧蓦然在睡梦中突破了心剑后期境界,升到了虚剑初期境界。
自从进入虚剑境界后,便可以做到元神出窍,此后修炼之时可以与肉身分开,直接凝炼元神。甚至即便肉身灭亡,只要元神尚在,便可另外择选一具**返生复活。
此时傅钧肉身犹在睡梦之中,元神却从体内悠悠飘出,透明无色,在他头顶飞旋徘徊,同时不断吸收着周围天地灵气。
元神于体外修炼时虽然脆弱,但也只有修为在虚剑以上境界的人才能够看得到元神的存在。而修为低于虚剑境界级别的人,便什么也感知不到。因此元神出窍时,也不用担心会被修为低下的宵小之辈暗算。
傅钧虽然双目紧闭,然而元神在外,便足以观看四周景象,甚至比比平时一双肉眼所视距离更远上数倍,而且清晰无比。
他的元神本来只是新奇地在四周转了几圈,感受一下这种与众不同的新颖,便打算返回体内,却在此时,只见身旁本来紧紧拥着他入睡的秦湛霍然慢慢坐起身来,小心翼翼地从他腰间移开手臂,又轻轻探了探他的呼吸,似是确认他仍在沉睡,方才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
秦湛拿起一旁的衣物,迅速披上身躯,之后便朝山洞外面走去。
……这大半夜的,秦湛是要出去修炼么?
傅钧不觉有些好奇——此时他肉身犹在沉睡,便似乎少了几分清醒时理智的束缚,又沉浸于修为突破的兴奋中,出窍的元神便难免带了几分随性而为的率真,因此并未多做迟疑,便径自跟在秦湛身后,追了上去。
秦湛一面行走,一面犹在整理仪容,对于傅钧的尾随却似毫无所觉,一直沿着道路,走向灵素山最顶处。
今晚无风无云,高天澄净,月华如水,在淡白色的月光垂照之下,整座山峰犹如被覆盖上了一层极薄的轻纱。
而在山峰顶端,亦早已站着一道人影,负手而立,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那人身形修长伟岸,挺拔如苍松直立,明明只是穿了一袭青袍,布料看上去亦甚普通,穿在他身上却偏偏胜过王侯将相的紫袍玉带,有一股说不出的出尘风姿,飘逸潇洒之态,竟是傅钧前所未见的。
正在此时,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晰可见的面容,以及两道锋锐犹若冰刃的目光——傅钧在触及对方的目光之时,只觉心神一震,纵使是元神的状态,也不禁紧绷了一下。
只因此人一身修为实在高深莫测,傅钧只能感觉到对方如同高山浩海,远在自己之上。
而此人的容颜更是端华无匹,宛若神人——若论容貌,秦湛本已是稀世罕有的俊美昳丽,傅钧两世并未见到任何人能够成为秦湛的对手,但此人之相貌却与秦湛各有千秋,而在仙风道骨上,秦湛却仿佛犹自逊上此人一筹。
傅钧并不知道这个青衣人的身份,也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正在考虑是否立刻让元神回归体内,再赶赴过来与秦湛并肩作战。然而此时秦湛已经走到那青衣人身前,冷冷道:“你今夜来这里做什么?”
傅钧注意到秦湛的神情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平日里的温文浅笑,此时秦湛神情阴沉冷漠,赫然可畏,双眸中尽是骇人的浓重煞气。这样的神情,让傅钧觉得十分陌生,一点也不像平常的秦湛,倒是有些像前世二十五岁、身居丹霄派宗主的秦湛,却比前世的威势更重,也更冷漠,有如久居上位之人。
“我来给你道个喜。”青衣人却丝毫不惧,亦未被秦湛的气势压倒,仿佛最坚硬的刀剑遇上了最柔韧的水流,也只有束手无策的份。青衣人犹自微微一笑,“怎么说你我也是旧识。”
“道喜?”秦湛脸色没有半分缓和,神情态度也并不像是面对一个旧友。
青衣人悠悠道:“是啊,真没想到,两世筹谋,步步为营,脸面身段全不顾了,竟到底还是让你得偿所愿了。”
乍听此言,傅钧只觉犹如惊雷在耳畔炸响,轰然一声,僵在原地。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见秦湛眉间猛然浮现出一丝恼怒与杀气,仿佛心中珍爱之物被人冒犯,语调更加冷厉:“我的事与你无关。记住你我只是各取所需、互不干涉的交情而已。”
青衣人呵呵一笑:“我当然不会插手你的事,只是看戏久了难免有点好奇,想知道——有朝一日,当他得知所有真相后,又会如何对待你?”
青衣人语气柔和,言辞却明显有挑衅之意,然而秦湛却似冷静下来了,眉间的怒意与杀气一下子尽数敛起,淡淡道:“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你还是好好操心自己能不能得偿所愿吧。我虽然筹谋多年,不择手段,却也比至今毫无所获的人好过太多,不是么?”
青衣人似乎被秦湛的嘲讽激怒了,双眉一挑,眼中霍然露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浑身气势更是凶猛如排山倒海般,迎面直扑而来。
纵使是站在一旁、元神状态的傅钧,也陡然被这股威压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然而秦湛却神情自若,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这股威压似的,没有半分异态。
青衣人瞪了秦湛片刻,忽然冷冷一笑,收起全身威压与眼中杀气,道:“天意难违。有些事,可不会一直在你掌控之中。”
青衣人说话之时,神色一直有点意味深长,说完之后,更似乎有意无意地朝旁看了一眼。
傅钧默立在旁,只觉得青衣人的目光陡然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仿佛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心中不由一震。
秦湛并未察觉到青衣人的小动作,只是对青衣人会说出这种话似乎有些诧异,却依旧嘲道:“天意?天意又算得了什么?我想要的,一定会得到手。若老天不允,那我就顺势逆一逆天吧。”
青衣人发出一声仿若嗤笑的轻响,也不回话,倏然间整个身影便如朝露蒸发一般,彻底消失不见了。
秦湛挑了挑眉,似乎对青衣人这样神出鬼没的举动并不意外。
傅钧心中却有些惊疑不定:这神秘青衣人难道知道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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