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秦湛的身躯却在此时轻微一震,瞬间眼睛一闭,往后倒下!
傅钧微微一惊,急忙抱紧秦湛的身体。他伸手探向秦湛的人中,发现秦湛的呼吸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
傅钧正要详查秦湛的状况,蓦然却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住手!你在做什么?!”
那声音音色清冷却饱含威仪,同时又无比熟悉,正是陆淮风的声音。
傅钧心中一震,立即抱着秦湛转身看去,却见在他原本身后的位置、那一堵巨大石壁之前,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五道身影,各个仙风道骨,神采飘逸——为首之人即是丹霄派当今宗主陆淮风,而其余四人也是丹霄派四位长老,自左首的策剑长老谢天朗起,右首为律法长老庄行之,最左侧为凝丹长老谷玄,而最右侧则为清心长老贝君瑶。
——如今明明尚未至子时,为何师父与四长老已经来临此地了?
傅钧心念电转。
陆雯华也是一心要救出秦湛,不至于在此事上会骗他,多半是陆淮风后来发现了陆雯华的偷听,临时更变了计划。
傅钧心里暗暗祈祷道:希望陆师妹不会受到什么责罚。
“谢师弟,我说得没错吧?”陆淮风冷冷道,“你说即便华儿听到了我的决策也并无大碍,但若非我决意提前来禁地一看,只怕大错已经铸成了!”
谢天朗似乎略有些不知所措,却仍是出言劝道:“宗主息怒,此事未必便是雯华泄密……”
陆淮风冷笑道:“华儿胆大妄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在救秦湛一事上,她与傅钧可是齐心协力得很啊!”
陆淮风话声一落,又将目光转向傅钧,声调微微拔高:“怎么?如今你见到为师,也不知道行礼了?你眼里还有为师这个人么?”
傅钧听到此话,终究无法什么都不作为,他手臂中抱着秦湛,虽然不方便行礼,却也垂首欠身道:“弟子见过师父与四位师叔。”
傅钧顿了顿,复又道:“弟子私自闯入禁地之事,原与陆师妹并无干系。弟子愿意一人做事一人承担,请师父勿要错怪陆师妹。”
谷玄见状,也开口劝道:“宗主,连傅钧都这么说了,想来此事并非雯华私下透露消息给他。”
“……是不是错怪华儿,你们心里都清楚!她若不是仗着你们的溺爱,又怎么敢如此肆意妄为?”陆淮风却依旧面带怫然,一个拂袖,但毕竟未曾再说什么责罚之语,算是将此事揭过去了。
“华儿的事暂且不提。”陆淮风话锋一转,面沉如水,怒气喷薄,“傅钧!你再次违背师令闯入禁地一事,为师先不责问了,可你居然敢破除秦湛身上的‘幻心灭杀阵’!你当真是要断绝他的生机,不想见他恢复正常了么!立即放下秦湛,滚去思过崖反躬自省一个月!”
“……”傅钧却垂着目光,一时间沉默不语,亦不动作。
“没听到为师的话么?”陆淮风喝问道。
傅钧终于抬起眸来,面无表情,口中却缓缓问出一句话:“秦湛身上,真的是‘幻心灭杀阵’么?”
陆淮风闻言似乎微微一怔,立即便镇定下来,微一挑眉道:“不是‘幻心灭杀阵’,那你说又是什么?”
傅钧静默了一瞬,却道:“难道不是……‘断情绝心阵’么?”
在他轻轻吐出“断情绝心阵”五个字后,陆淮风脸上勃然变色,而谢天朗等四位长老也是神情巨变,似乎各自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震撼。
贝君瑶第一个出言问道:“宗主,傅钧他说的,可是真的?”
谷玄喃喃道:“断情绝心阵的布设之法,明明当年已经被师祖烧毁掉了……”
“不错。此阵实在过于阴毒,当年师祖在对抗魔修之时,迫不得已施展过一次,此后师祖却毕生皆为此事而追悔自责。”庄行之也缓缓言道。
谢天朗虽未则声,脸上亦显出沉思之色。
“四位师弟师妹如此反应,是打算相信他的话,而不信我的话么?”陆淮风面色森然,语气冰寒。
“请宗主恕罪,我绝无此意,只是许久不曾听闻此阵之名,一时难免过于惊讶了。”贝君瑶立时欠身作答道。
谷玄、庄行之、谢天朗三人亦是先后表达出相同的意思。
陆淮风这才脸色稍缓,遂道:“不错,此阵运作之法早在当年已被师祖毁去。你们也不想想,他今年只有十九岁,而师祖施展断情绝心阵乃是百年前的事,他又是如何知道此阵之名的?”
贝君瑶等四人立即转头看向傅钧。
谢天朗首先问话,语气尚且算是温和:“傅钧,你是如何得知断情绝心阵的名字?”
傅钧微微垂首,缄默了一刻,方道:“藏经楼四楼左手第七间柜子顶层最里面,有一本《趣闻轶事》,上面记载着诸多早已失传的奇阵,其中有‘断情绝心阵’之名,以及其功效。”
这本书,其实是前世的他在二十四岁那年无意间翻阅到的。但这句话,却不必说出来了。
本来光看书名,傅钧是不会有兴趣阅读这种书的,但那时正好微风吹过,翻开了《趣闻轶事》的书页,傅钧看到其中记载了阵法二字,一时好奇,便取下来仔细阅览。
此书虽然名为《趣闻轶事》,但内中记载的,却无一不是奇妙无双、失传已久的法术、阵法、功法、法宝等,纵然是傅钧,也在心里生出大开眼界的感慨来。
傅钧对此书记忆尤深,所以纵使已经两世为人,亦未淡忘其中内容。
而秦湛对于藏经楼里书籍的兴趣本来便比他大很多,所以今生只有十九岁的秦湛会翻阅此书,知道断情绝心阵,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第一百零三章 抗命孤行()
见傅钧说得如此言之凿凿,绝无犹疑,谢天朗微微颔首道:“断情绝心阵昔日确实威力惊震天下,旁人记载此等轶事亦不足为奇,但此阵布置之法却绝无可能流传下来。”
谷玄也道:“傅钧,你既未亲眼见过断情绝心阵,便不该胡乱说话,还不快向你师父好好赔罪认错,让你师父消气?”
傅钧心知谷玄此话是在为他打圆场,可是却仍旧选择了默然垂目,忽而又道:“……那师父今夜来此,究竟是想要如何处置秦湛?”
陆淮风不语,陡然冷哼一声,语调满含威严地道:“就你这句话……你还敢说,华儿不曾向你泄密?!”
“弟子早已决意今夜闯入禁地救出秦湛,与陆师妹确实无关。”傅钧缓缓答道,“但师父与四位师叔对此事的反应,却难免叫弟子在心中猜度着,陆师妹究竟听到了什么样的决策。”
陆淮风尚未应答,谢天朗却突然叹了口气,开口道:“宗主,不必再瞒着他了,反正以他与秦湛的亲近,迟早也会察觉真相。”
陆淮风脸色微沉,一时间却不则声。
“傅钧,其实你师父瞒着你,也是为了你好。”谢天朗见陆淮风不反对,便自行说话了。“秦湛他入魔已深,确实已经无法救治,而且他不断试图挣脱铁链,已是伤势沉重,只怕再过一两日便难以支撑下去了。但宗主与我们商议的处决,其实也并非夺取他的性命,而是以‘九龙冰封’之法,将他封印在此处禁地中,等到日后想出了救治之法,再破除封印,放他出来。”
傅钧面无表情,沉默良久。“被封印后无知无觉,五感皆丧,与死人又有何异?”他声音虽然低而沉缓,却似乎蕴藏着极为激烈的情绪,只是暂时被压抑住了,尚未爆发出来。
“但终归不是死人!”谢天朗微微加重语气道,见傅钧一时默然,终究还是有些心软,叹息道,“我知道你与秦湛朝夕相处,感情深厚,但自从本派立派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仅是将魔修封印起来,而并非……除恶务尽。这已经是我们与你师父多次商议之下,最终敲定的最稳妥之法了。”
谢天朗说到最后,似乎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傅钧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谢天朗欲语未语的话——只怕这个方案,还是在心慈手软的谢天朗与谷玄多番争执之下,方才择选出来的。若是仅凭陆淮风一人决断,只怕不会是这个决策。
——毕竟斩草除根,才是杜绝后患的最佳方案,不是么?
傅钧在心底如此质问着自己,只觉得一颗心愈发如同沉入寒潭一般,那股冰冷之气深入五脏六腑,穿心透骨,时时煎熬。
傅钧强忍着不露声色,又道:“封印会持续多久?”
谢天朗似乎被问得有些语塞,踌躇了一下,方才缓缓道:“一直到我们寻到救治之法为止。”
“若是几十年、一百年亦未能寻到方法呢?”傅钧低声道。
“那便吩咐下代弟子继续寻找。”谢天朗似乎明白他担心的是什么,语态坚决地道,“你放心,无论过去多久,本派绝不会忘记此处还有一名弟子需要解救,违背此诺者,天人共弃。”
傅钧不再问询,目光慢慢移动着,最终落在了秦湛宛若安然沉睡的脸上。
看着依旧昏迷未醒的秦湛,傅钧心想:若是秦湛还清醒着,以他心性中的骄傲,绝不会答应让人这样天长日久地冰封下去,完全将自身的命运交给其他人作主。
若真到了那步田地,只怕秦湛宁愿一死,一了百了。
傅钧想着他若是此时放弃秦湛,只怕日后再难有一个安眠之夜,因为秦湛会在梦中不断质问他——为什么要代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什么不干脆一剑杀了自己。
而且,回想前世,在最后的那三年里,秦湛一面逐步疏远他,一面身体也确实是在渐渐消瘦下来,种种症状,皆与今生所见相符。
……两世……深受魔种侵害之苦……皆是为他……
如果没有秦湛代替他承受魔种,这些苦难折磨,原本应该发生在他身上……
……如此情意,怎能辜负?!
傅钧目光低垂,一动不动,只听谢天朗又声色和蔼地道:“我知道你心性正直善良,深重情义,故而今日行事中种种偏激违规之处,亦属情有可原。”谢天朗顿了顿,继而道,“我帮你向你师父求个情,让他不计较你今日在禁地里所做的一切,就此揭过,如何?”
谢天朗说完,立即转身对陆淮风施礼道:“宗主,便请看在我的薄面上,饶过傅钧这次如何?”
陆淮风轻轻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道:“谢师弟一心护着他,而谷师弟虽暂时不语,心下只怕也甚是赞同,我又岂敢不从?”
陆淮风本就天生冷面,不苟言笑,此时眉宇间似怒非怒,更是显得一派冰寒雪冷。
然而谢天朗却一点也不惧怕陆淮风的怒色,只是微笑着躬身道:“多谢宗主宽宏大量。”
谢天朗又转向傅钧,见傅钧一直垂首不语,便当他是默认了,遂即温言道:“傅钧,你把秦湛放下来,然后直接出去便可。”
傅钧依旧默不作声,身形不动,恍若未闻。
“傅钧?”谢天朗微微皱起眉头,却还是极有耐心地轻声问了一句。
“多谢谢师叔一番好意。”傅钧终于说话了,同时缓缓抬起头来,双目神采分外鲜明,犹如宝剑光华毕露,其中更是流转着一丝决绝不易的意味,口中一字一句,如同破釜沉舟。“只是弟子已经承诺过秦湛,无论如何……也会救他出去。”
“放肆!”陆淮风立即拂袖作色道,“你今日当真是要违逆师命不成?!”
“宗主,不如让我再开解他片刻……”谢天朗急忙道。
“谢师弟不必再为他说情了,我看他根本已是执心不悔,一意孤行!”陆淮风眉间杀气渐涨,宛然怒目金刚,令人胆寒心悸。“既然如此,我也得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一再违背门规、与魔孽为伍的下场!”
话声刚落,陆淮风袖口中便霍然冒出一道皓白如雪的巨大剑气,径直冲着傅钧飞射而去!
那道剑气即为陆淮风佩剑诛邪之剑气,虽然来势汹汹,气如白虹,但傅钧反应亦是极快,抱着秦湛疾速退后数步,及时避开剑气的锋芒。
陆淮风见一击不中,似乎更加恼怒,厉声喝道:“为师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即放弃秦湛,否则,我陆淮风今后便没有你这个弟子!”
“宗主!”谢天朗在旁听到此言,立时唤道,“今日情况非常,实不能以常例待之!”
“宗主息怒!”谷玄也急急劝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须如此决绝?”
陆淮风却似乎心意已决,并不回答。
傅钧咬紧牙关,虽未吭声,却也未曾听从陆淮风的命令放下秦湛。
陆淮风蓦然冷哼一声:“执迷不悟!”
言罢,陆淮风却再次挥出皓白剑气,攻势凌厉,如若秋风扫叶,直取傅钧胸口,似乎不再留任何情面!
傅钧疾步如飞地直往后退,走的却并非直线,而是不断朝着左右两侧闪避,看似乱无章法,但却每次皆堪堪避开剑气。
剑气虽然威猛,却毕竟有竭尽之时,只见转瞬之间,剑气在空中云消雾散,而傅钧却毫发无伤地抱着秦湛站定脚步。
陆淮风见此情况,倒也并无意外之色,只是继续发动剑气攻向傅钧。
第一百零四章 生死与共()
傅钧虽然选择了违背陆淮风的命令,但陆淮风毕竟是他唯一的师父,前世十年加上今生四年的谆谆教诲,恩重如山,他这一身功法及剑术皆为陆淮风所授,甚至可以说,若是没有陆淮风,这世上便没有丹霄派弟子傅钧这个人——让傅钧一时间根本做不到对陆淮风出剑还击,只能不断避让躲闪。
只是陆淮风不但修为是心剑后期境界,而且身居一派之主二十余年,所历战斗甚多,经验丰富;而傅钧如今修为只是心剑中期境界,本就逊上陆淮风一个阶段,再论对敌的经验,亦远不及陆淮风。
本来即使傅钧全力迎战陆淮风,也是输面多于赢面,而现在的他因为心中顾念恩情,避不还击,更是毫无胜算,因此不过一刻之间,已是险象环生,频频陷入危境。
只见瞬息之间,傅钧身上已是被诛邪剑气接连划出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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