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钧闻言,不禁嘴唇微微一动。秦湛立时注意到了,道:“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不,没什么。”傅钧摇头,心中思绪却仿佛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跌宕起伏,难以平息。
他很想问秦湛,前世的你,是不是也查到了这样的真相,却又苦于没有证据让真凶伏法,所以才设计让刘劭发狂坠崖而死。
而他虽然不记得前世的郭僖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是可以肯定十年之后,丹霄派中已经没有郭僖这个人。
但傅钧同时也很清楚,今生的秦湛,是不可能知道答案的。
还有,自己印象中,分明没有经历过任何凶残险恶、摧人神智的幻术。但如今连刘劭与郭僖都这么说,难道自己其实遇到过跟秦湛一样的事,却失去了那段记忆?
傅钧对此着实不解,却又无法询问任何人,包括一直认为他也受过幻术折磨的秦湛。
秦湛见他半晌不再说话,遂道:“既然你没有其他要求,那我便放手去做了。”
“嗯。”傅钧轻轻应了一声,双目中沉郁之色一闪而逝,“只要你不伤及人命,我不会阻碍你。”
“好。”秦湛微微一笑。“你尽管等着看结果吧。”
第二十八章 惩诫祸首()
傅钧既然选择相信秦湛,便暂时按兵不动,接下来的三日,只是默然等待秦湛的行动。
而秦湛行事虽不瞒着他,但头一日仅是与郭僖和刘劭擦肩而过,之后的两日却是悠然自若地修炼功法,毫无其他动静。
到了第三日正午,趁着午后小憩旁无他人之时,傅钧终于按捺不住去问秦湛:“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三日前你在星月谷承诺的事,你不会忘了吧?”
“自然不会。”秦湛见他眉头紧锁,刻意浅笑了一下,试图缓和气氛,“你放心好了,第三日还未过去,最迟今日下午,必见分晓。”
“可你只是在两日前与他们撞见过一面而已,当时也只是说了两句寻常招呼之语,并没有其他。”傅钧一边说着一边回思,不免心生疑虑,顿然质问道,“你难道又瞒着我,在其他时间里去找过他们?”
“没有其他了。”秦湛立时回答,神色坦荡,“你见到的,便是我所做的一切。”
傅钧眉宇微蹙,忽然间神色一凛:“……难道你……”
秦湛似乎已明白他想问什么,轻轻一笑:“不错,我要他们也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你我皆能坚持下来,那他们作为我们的师兄,也总该比我们更能承担一些吧?”
傅钧霍然站起身来,微微失声道:“意思是,你在第一日的早上便已经……”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隐约的响声,由远至近,渐渐响亮起来。
傅钧立时收住话声,仔细聆听,发觉那声音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却尤为急促用力。
他正想去查看究竟,秦湛已经起身打开房门,对着来者含笑唤道:“齐师兄。”
来人身穿一领酒红色的道袍,整个人鲜明耀眼如同一团旺盛的火焰,举止言行亦是风风火火,犹若旋风一般。
然而其人相貌方面却并不差,反而颇为出色,修眉俊目,英气十足,乃是陆淮风的第三名弟子,傅钧和秦湛的师兄齐修炎。
此时齐修炎见到秦湛,眼睛顿时一亮,急切地问道:“秦师弟,大师兄在这里么?”
“不在。”秦湛摇首作答,“大师兄此时正巧被师父叫去正一宫了。”稍稍一顿,微露疑惑道,“齐师兄是有要事要找大师兄?”
“大师兄不在,赵师兄也不巧下山去了,这事我一个人可处理不来。”齐修炎急得直抓头发,忍不住对秦湛大吐苦水道,“郭僖和刘劭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突然癫狂了,郭僖还只是口吐白沫、人事不省,刘劭却是痛哭流涕、满口胡言,所说的话简直骇人听闻,我都不知道应不应该追查下去。”
听到那两个熟悉的名字,傅钧不由心神一震,知道眼下这种情况恐怕是秦湛一手造成的。
他努力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却见秦湛依旧是不露声色,脸上只是带着微微困惑之色,整个人显得无辜极了:“竟有此等事?齐师兄若不嫌弃,我与傅钧虽然修为浅薄,也愿意前去帮忙,略尽一份心意。”
“好好!”齐修炎正是急得如火烧眉毛一般,闻言欣喜道,“你们愿意帮忙就好!我怎么会嫌弃?”说着又催促道,“我们快走吧!这一时半刻的功夫,不知道那边又会不会出什么新状况了!”
话声刚落,齐修炎便已急着转身迈步向外走去。秦湛看向傅钧,轻轻眨了眨眼,随即便跟上齐修炎的步伐。
傅钧此时心境颇为复杂,却也并没有迟疑,一并跟上。
秦湛一面紧跟在齐修炎身后,一面又热心建议道:“齐师兄,若是情况紧急,是否应该先上报给凝丹长老知晓,也好及时救治两位师兄?”
“我已给他们服下宁神丸,又施展了清心咒。实不相瞒,倘若刘劭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倒觉得他们根本不必受到救治了。”齐修炎脸色渐渐紧绷起来,“只不过,若是惊动了凝丹长老,只怕此事不能善了,而他们……恐怕会受到严重惩处,所以我才想找大师兄拿个主意。”
“刘师兄究竟说了什么?”秦湛脸上浮现出微微讶异之色。
“唉,你们还是自己去听听就知道了。”齐修炎摇头叹道,脸上既有厌恶震惊、又有一丝不愿将同门师兄弟送上绝路的不忍,“那些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然而等到他们赶赴到修心台之时,却只见全场一片肃静,四周数十名弟子皆是垂首肃立,但附近却并不见郭僖和刘劭的身影,唯有一道高大的身影负手立在正中,虽然只是侧影,其人风姿却如鹤立鸡群一般,十分飘逸之中又饱含威严,气势令人心生凛然,头顶尺余高的玄色星冠在阳光下折射出一抹显眼的五彩光华。
齐修炎一呆,随即上前行礼,小声道:“策剑长老。”
那人正是丹霄派策剑长老谢天朗,闻言点点头,语气颇有些意味不明:“你总算回来了。怎么,没找着云晖他们?”
齐修炎一个激灵,急忙跪下道:“弟子知错!还请长老恕罪!”
“哦?你何错之有?”谢天朗却是八风不动,神情喜怒难辨,却愈显威仪凛然。
齐修炎僵了一下,随即大声道:“弟子不该试图将此事隐瞒,应该立即上报给诸位长老知晓!”
谢天朗听到后,这才脸色稍霁:“你知道便好。下次再有此等事发生,立即通报给我或庄师弟,毋得迟疑。或者你直接去告诉你师父也行。但不管此人是谁,都不得心生侥幸,徇私枉法,知道么?”
“弟子不敢!谨遵长老教诲!”齐修炎虽然有些委屈,却不敢在此时辩解,只得低头认错。
谢天朗却又转向齐修炎身后的傅钧和秦湛,面色瞬间变得颇为和缓,道:“是傅钧、秦湛?”
“见过谢长老。”秦湛立即乖觉地欠身行礼。而傅钧反应亦不迟钝,几乎与秦湛同时见礼。
“你们懂得刻苦用功,自是很好。但今后也需持之以恒,莫要懈怠,不可因一时成功便骄傲自大。”谢天朗顿了顿,似乎自觉语气过硬,复道,“修习剑法时若有什么疑问,尽可来问我。”
“是。”“多谢长老。”傅钧和秦湛均是态度恭谨,应对如流。
谢天朗轻轻颔首,似乎对他们这样的回应颇为满意,复又转身对齐修炎道:“起来吧。我可没让你在这里罚跪。”
“是!”齐修炎即刻起身,又迟疑着道,“长老,郭僖他们……”
“我已将他们交给庄师弟处置。”谢天朗神情漠然。“怎么,你还想为他们说情?”
“不是,弟子对于此等恶行亦绝无赞同之理!”齐修炎急忙道,“弟子只怕长老未能知晓全部实情,而弟子如今已算得上熟知经过,故而有此一问。”
“那你不必担心,那两名逆徒已经自首伏罪,将所作所为说得足够清楚了。”谢天朗淡淡道。
“是。”齐修炎不再多嘴,只是垂首待命。
谢天朗道:“你若不放心,便随我去正一宫一趟,见证结果。”又对四周众弟子吩咐道,“尔等继续修行,无需再为此事耽误修为进境。关于郭僖、刘劭二人行为不端,犯下大过,罪无可恕,稍后自会有执法弟子前来布告,说明一切因果。”
众弟子这才应声遵命,作鸟兽状四散。
谢天朗起步向正一宫的方向走去,齐修炎见状急忙跟随在后。
秦湛倒是站在原地目送谢天朗离开,并没有打算跟上去旁观始末。
傅钧对于郭僖刘劭二人的下场已有了然,也并无插手之意,他心中有不少疑问,见四周人群渐散,忍不住出言道:“你……”
“回去再说。”秦湛轻轻摇头,制止了傅钧想要问的话,随后便开始迈步前行。
傅钧只得耐心跟着秦湛返回甲子居中,见四下彻底无人后,秦湛方才叹道:“不必着急,你想知道什么,我必会悉数告诉你。”说着,秦湛唇边泛起一抹柔和的微笑,仿佛含着无声的安抚之意。
听到秦湛如此承诺,傅钧一时间却是微微一怔,想要问的问题似乎太多,反而不知从哪里开始,顿了一下才道:“你先说,你究竟对郭僖他们做了什么?”
“只是幻术而已。”秦湛答得坦然,“他们能用的幻术,我也可以用。”
傅钧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所以他们今日才会行事癫狂……”
秦湛淡淡一笑,笑容中却颇有讥讽之意:“是啊,看来是熬了三日后,终于撑不下去了。可是在这三年试炼当中,被他们谋害的人,在幻术中经历过的时光,加起来又何止三日?再说,我也没让他们在这三日无时无刻地经受幻术折磨,还是不时给了他们一点喘息的时间,让他们回到真实之中。”
傅钧乍听之下,只觉得并无什么话可说,秦湛的手段虽然不算光明磊落,但也是合了因果报应的道理。
然而他仔细一想后,却不禁微微心惊,立时道:“不对,这样时幻时真,岂非对人的心智折磨更大?”
第二十九章 天道昭彰()
听到傅钧的话后,秦湛静默了一瞬,忽然笑了:“傅钧,我也不瞒你,我确实是作如此打算。不时暂缓幻术之效,让他们渐渐分不清真实与幻梦,不知道下一刻的景象究竟是真是幻,时刻心怀恐惧,又无法对旁人求助。而在幻术中,他们只会见到昔日试炼被害之人尽数化为厉鬼,依次对他们极尽折磨,诉说恨意,直到他们伏罪方休。唯有这样,他们才会尽快招认罪行,只求早日解脱。”
秦湛说完,见傅钧眉头微皱,缄默不语,又道:“我的手法便是这样阴狠残酷。你若真看不惯,可以为了他们,去向师父告发我。”
傅钧闻言,立即抬头看向秦湛,双目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秦湛却似乎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让人吃惊似的,依旧神态自若,侃侃而谈:“此事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做的,而你只不过是今日方才得知真相,惊骇之余便立即向师父禀报一切,算不上知情不报的同谋。师父纵使降罪,也绝不会责怪于你。”
傅钧身躯仿佛猛然一震,复又渐渐平缓下来。而他面上一片木然,并无分毫喜怒之情,片刻过后,方才冷冷回道:“即便我不说,但你做得如此明显,就不怕师父与诸位长老看破么?被郭僖他们用过幻术后、如今却还活在世上的人,只有你……与我了。”
傅钧语气中明明含着警告之意,但秦湛却是立刻粲然一笑,神色间似乎甚为开怀。
傅钧看不惯他如此得意的模样,只觉得胸口发闷,仿佛被什么东西哽塞住了,神情愈发僵冷起来。
仿佛就在傅钧即将按捺不住之时,秦湛一下子收起笑容,正色道:“放心,只要我们不说,郭僖他们不说,谁会知道我们也承受过他们的幻术折磨?除了我们,其他受过幻术的人,可是已经全数身亡。如此一来,一般人也只会认为我们是侥幸未曾受到幻术的祸害,方才通过了试炼。那么郭僖他们如何自食其果、被人暗算至神志失常,又与我们何干?”
傅钧细思起来竟是无可辩驳,顿了顿,却又禁不住质问道:“可你怎么知道郭僖他们会不说?”
秦湛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这道幻术为我所设,我当然知道。郭僖与刘劭唯独不会见到你我二人化作厉鬼向他索命,言语之中自然不会提及我们,只会提及那些枉死之人。而此时他们早已丧失神智,唯恐那些亡魂夺去自己的性命,自然无心再去细想其他,包括此事是否为我们做的。”
傅钧听完后便陷入沉默当中,片刻方道:“这样的手段,此次便算了,但下不为例。”
“好。”秦湛微微一笑,立即柔声答允,毫无不满之色。
面对这样的秦湛,傅钧纵有满腔火气,也发作不出来。
他有时不免怀疑秦湛是不是故意做出这样柔顺的姿态,好叫自己无可指摘,但秦湛的言行举止,到目前为止,确实没有违背承诺,纵然手段残忍,却也是针对罪该万死的恶人。
傅钧不是不讲理的人,因此也没有办法拿眼下的秦湛怎么样。
只是,他隐隐觉得,如果不像这样看紧了秦湛,随时矫正秦湛的行止,只怕秦湛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很可能会再次步向前世那个令人绝望的未来。
……那个,他并不希望再一次经历的未来。
傅钧本非嗜好杀戮之人,虽然立誓在必要之时不会对秦湛手软,但还是不希望以杀人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假若秦湛可以约束言行、不再为非作歹,那么,他也可以像今时这样与秦湛和平共处。
即使,无法再回到过去那般亲密如兄弟,也无法避免对秦湛一举一动的猜疑顾虑。
当晚,对郭僖和刘劭二人的处罚便已落实,并将此事前因后果悉数昭告丹霄派上下。
郭僖、刘劭双双招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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