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任由韩德让握着自己的手,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忽然有些落寞,半晌才道:“是啊,五年前我在维屏峰下见你逼齐王妃交出幽云兵权的时候,便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如今黄金坞对你还有利用价值,你不会毁了它,也不会背弃我。但你素有一统天下之志,大光明教被赶出河东之后,黄金坞便成了你南下中原的第一道障碍,到时你会怎么做呢?”
韩德让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他没有回答,却悄然放开了阿莱的手,只是那样静静凝望着她,目光深沉难测。
阿莱轻声一叹,幽幽地道:“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我只希望……那一天来得迟些……”
“阿莱!”韩德让打断了她的话,端视着她缓缓道,“你曾说过,你喜欢我,只因我是韩德让。我喜欢你,也只因你是阿莱。只要你愿意,不论将来如何,我们都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阿莱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却只是微微苦笑,道:“可惜我不单单是阿莱,还是黄金坞的少掌柜。你也不单单是韩德让,还是大辽的南京留守,把持辽**政的股肱之臣。我们都有无法推卸的责任,永远不可能放下这一切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韩德让沉默半晌,柔声道:“阿莱,何苦这样为难自己?这个黄金坞的少掌柜,你不是早就不想做了么?”
阿莱有些迷茫地自语道:“不做金少掌柜……我又能做什么呢……”
韩德让上前一步,忽然伸手将她揽入自己怀中,道:“那便做我韩德让的女人吧。”
金子凌和刘皓南等了一个多时辰,阿莱才从密林中出来,韩德让却不知所踪。
刘皓南见她面色凝重,不便开口相问。金子凌怒气未平,更是不与她搭话。
三人默默前行,一同来到穆柯寨驻扎之地,便同往拜会寨主穆宏举。
穆柯寨的两千骑兵在穆宏举的带领下驻扎于芦芽山东北三十里处,虎视黄崖水寨。
阿莱和刘皓南、金子凌回到营中,与穆宏举相见。穆宏举早就不记得在云台观门口与刘皓南的一面之缘,对他没怎么留意。
四人互相见礼之后,便一同到帐中坐下说话。
金子凌先将这几日的经历和利国监这边的情况简要说明,又将刘皓南提出的围魏救赵之计和盘托出,阿莱和穆宏举听了都连连点头,对刘皓南更是刮目相看。
在穆宏举面前,阿莱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常,向众人说道:“前日我一时大意,在雁门榷场遭到耶律敌烈的突然袭击,榷场被他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好在韩德让突然出现,助我逃出火场……”她不愿再提起这段往事,只是简略一说,续道:“后来,他又助我解了金谷园之围,我随即联络穆寨主领兵南下,作出反攻之势以震慑大光明教,让他们不敢对利国监动手。”
金子凌哼了一声,冷嘲热讽地道:“韩德让竟有如此好心?可真叫人想不到!”
阿莱神色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只当没听到。
刘皓南这才明了前因后果,思索片刻说道:“如此说来,金少掌柜和穆寨主并不打算攻打黄崖水寨?”
阿莱点头道:“黄崖水寨易守难攻,我们自然不会白费力气,只是吓吓他们罢了。”
金子凌仍旧热衷于与阿莱唱反调,冷然道:“你不敢打黄崖水寨,小师兄却有办法,可惜他孤身一人,难以成事!”
刘皓南听金子凌提起此事,正中下怀,适时说道:“不瞒各位,小弟是渡天寨的人,渡天寨寨主石逸早有袭取黄崖水寨的打算。但是昨夜咱们夜探水寨,已引起了他们的警觉,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上山的路径,着意加强防守,到时再想取下水寨,便不容易了!”
穆寨主点头道:“不错。那么,小兄弟可有进一步的打算?”
刘皓南看着穆宏举,郑重说道:“我想跟穆寨主借一千兵马,拿下黄崖水寨!”
。。。
第51章 借兵穆柯寨()
他此言一出,在座诸人都大感意外,都觉得刘皓南此言未免异想天开。渡天寨与穆柯寨都是河东五寨之一,眼下虽然相安无事,谁能保证以后两寨不会刀兵相向?再者,这世上哪有借别人的兵马为自己争夺地盘的?
阿莱微一犹豫,瞧了尚在沉吟的穆宏举一眼,婉言道:“小师兄,你有所不知,穆寨主虽与黄金坞有些生意往来,交情不错,但他从不插手江湖之事。此番我请他前来助阵,曾有言在先,只是借用他穆柯寨在河东的威名,决不损他一兵一甲,他才肯答应相助的……”
刘皓南微微一笑,反问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黄金坞若是完了,穆柯寨又岂能独善其身呢?”
穆宏举始终面色沉静,此时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你所言虽然有理,但这关系到我穆柯寨数千兄弟的性命,我虽是寨主,也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去赌旁人的前程!”
刘皓南朗声反问:“旁人的前程?穆寨主此言差矣!我与金少掌柜素有旧交,这自不必说了,渡天寨与大光明教更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我们若能在河东站稳脚跟,必定会与大光明教周旋到底,这对穆寨主和黄金坞纵无大益,却也绝无坏处。再者,穆寨主若肯帮这个忙,渡天寨定会重重酬谢!小弟在渡天寨虽不是什么人物,但这个主,却还做得。”他这番话已然表明立场,渡天寨势必站在黄金坞这一边,与大光明教死磕到底。
穆宏举沉思良久,叹了口气道:“酬谢便罢了,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
阿莱见穆宏举如此说,已知他是故意拖延,她也知此事难成,暗地里扯了扯刘皓南的衣襟,道:“皓南,此事关系重大,就让穆寨主考虑考虑吧。”
刘皓南知道战机转瞬即过,不容拖延,索性把心一横,摘下颈上玉珏递与穆宏举,沉声道:“请穆寨主先看看这个,或许便能拿定主意了。”
穆宏举见了玉珏,登时面色大变,起身肃然道:“小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金子凌看着穆宏举和刘皓南一前一后出了大帐,这才放缓了面色,凑到阿莱身边上下端详,问道:“姐……你到底……到底伤在哪里了?”
阿莱白了他一眼,道:“终于肯理我了么?”
金子凌连忙辩解道:“我何时生你的气了?我是气不过那个阴阳怪气的韩德让!你到底伤在哪里了?伤得重不重啊?”
阿莱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轻描淡写地道:“小意思,被耶律敌烈那厮背后偷袭,挨了一掌,如今已经无碍了。”
金子凌登时怒火冲天,恨道:“大光明教这群无耻之徒,不是以多欺少,便是偷袭暗算,这笔账我早晚要跟他们算个清楚,再一本万利地讨回来!”说到此处,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叫道,“对了,你伤在后背……那韩德让怎么救你的?他……他难道……”
阿莱登时面红过耳,抬手打了他一个爆栗,嗔道:“乱想什么?他手下没有女人么?又不必亲自救我!”
帐外僻静处,穆宏举打量刘皓南一番,才将玉珏交还给他,问道:“小兄弟既然姓刘,不知与星珏太子有何关系?”
刘皓南如实答道:“不瞒穆寨主,我便是北汉星珏太子的第三子刘皓南。”
穆宏举虽然意外,却不如何惊讶,点头道:“果然是位小皇子,想不到北汉皇族还有后人留在世上……”
刘皓南心下黯然,道:“我是北汉皇族唯一的后人,其他的兄弟亲族,都已被宋军杀干净了……”
穆宏举沉吟良久,忽然向刘皓南郑重行了一礼,肃然道:“小皇子以传国玉珏相示,想必早就知道穆某这北汉旧将的身份!但是,十年前英武帝不顾百姓危亡投降大宋,穆某早已心灰意冷,这才落草为寇,只求为手下弟兄讨一条活命罢了,其他的事情,穆某已顾不得了!小皇子今日之请,请恕穆某不能遵从!”他直接表明立场,丝毫不给刘皓南留下游说自己的余地。
刘皓南闻言,已知这穆宏举是北汉禁卫军将领,与父亲统领的太子军不是一路。穆宏举正是因为不齿于祖父英武帝的投降行径,才在河东占山为王,不肯归降大宋。像这样的人,若跟他讲什么效忠故主的大道理,必定是行不通的。他思虑片刻,便有了主意,反问道:“穆寨主是我祖父麾下爱将,为何不随他一同归降大宋,共享富贵呢?”
穆宏举想起当年之事愤懑难平,冷哼一声道:“我穆宏举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做那苟且求活之事?”
刘皓南早知他会如此说,又逼近一步,道:“既不愿苟且求活,何不以死尽忠,也可留芳千古!”
穆宏举闻言只是冷笑,道:“五代乱世,诸侯遍地称王,哪有什么忠孝仁义可言?穆某当年在北汉为将,不过是图个建功立业,不枉此生。可惜北汉主庸臣佞,上下全无气节,为这样的朝廷尽忠而死,恐怕也难以留芳千古吧!”
刘皓南朗声接言道:“穆寨主所言或许有理。但你可曾听闻孟子说过:‘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我祖父庸弱无行,未尽君道,将大好河山拱手送人,那么做臣子的,便可以此为借口,不尽为臣之道吗?”
“这……”穆宏举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半晌叹道,“惭愧……”
刘皓南又步步紧逼:“再问穆寨主,我祖父所为固然令人不齿,我父亲星珏太子又如何呢?”
穆宏举神色一凛,肃然道:“星珏太子在北汉城破,英武帝纳降之后,仍旧誓死抗敌,转战河东直至最后一息,他……堪称盖世英雄!”
刘皓南听他如此说,想起父亲当年英姿,心中既有悲愤、又有感慨,凛然道:“有穆寨主这句话,我父亲当可含笑九泉!罢了,穆寨主既不愿助我,我也不便相强,今日之请,就此作罢!”说罢,转身便走,他这一步却是以退为进的激将之法。
穆宏举果然闻言震动,见他转身离去,急忙叫道:“小皇子慢行一步!”赶上几步端视着刘皓南的背影,郑重问道:“敢问小皇子重返河东,寄身于渡天寨,究竟意欲何为?”
刘皓南冷声道:“还用问么?自然是为了匡复我北汉基业,重建处月帝国!我虽然年幼力孤,却一日不敢忘这国恨家仇,我定会效法我父亲,重整旗鼓,不死不休!”他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穆宏举听了,心内久伏的壮烈情怀立时便被勾动起来,在心中澎湃难平,他沉默片刻,慨然道:“小皇子虽然年幼,却有如此的壮志雄才,真让穆某惭愧无地!好吧,今日我便以一千兵马助你取下黄崖水寨,至于以后的事情,请恕穆某不能相从了!”
刘皓南闻言大喜,转身道:“只此一件,足感盛情!”
穆宏举仰天一叹,仿佛已预见到未来之事,索然道:“小皇子的见识武功已是不凡,若再据有芦芽山这块王霸之地,数年内定能在河东掀起一场狂风骤浪!届时还望小皇子手下容情,给我穆柯寨的弟兄留一条活路,穆某便感激不尽了!”
。。。
第52章 酒后吐真言()
是夜,一队人马经由火焰坡悄无声息地摸上芦芽山顶,居高临下突袭黄崖水寨。明力尊者伤重未愈,更没料到对方的行动如此迅速,自然是一溃千里,在妙火尊者耶律敌烈的护持下仓皇逃走,其他的大光明教诸人也是各自逃命,狼狈不堪。
刘皓南带着面具混在穆柯寨诸人之中,一路冲杀在前,却是为了寻找妙风尊者苏茹合。按照行程来算,她应该早就到了黄崖水寨与明力、妙火等人会合,可是在逃散的人群中却没发现她的身影。
他又捉了几个黄崖水寨的喽啰逼问,都说从未见到有什么女子前来投寨。
此时刘皓南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如果苏茹合并没有来找明力尊者,那么她会去哪里呢?
那一夜扬波渡大战之后,他和金子凌等人又被净气尊者柴宗诲追杀,幸好苏茹合假扮明力尊者吓退了柴宗诲。但是,柴宗诲是何等老谋深算之人,他真的上了苏茹合的当吗?
想到这里,刘皓南心中一沉,更加担忧起苏茹合的安危?如果她落到柴宗诲的手里,那可是凶多吉少!
胡乱想了半日,总归是无计可施,刘皓南又向被俘的大光明教中人逼问出了教中的联络暗语和方法,并告知金子凌,让他帮忙寻找苏茹合的下落。
金子凌自是一口应下,只要到处留下联络暗号,苏茹合看到了定然会主动来见刘皓南。
穆宏举则忙着清理黄崖水寨的全副家当,并一一登记在册,送与刘皓南过目,只等渡天寨派人前来交接。
刘皓南即刻写了一封亲笔书信,托黄金坞信使火速送往渡天寨,请石逸尽快带两千人马赶来。黄崖水寨虽已到手,仍需大批兵力严密防守,以防大光明教反扑。
刘皓南心里清楚,虽然乘其不备夺了黄崖水寨,但大光明教的主力并未损失多少,太行山脚下的离石寨里至少还有上万名依附大光明教的河东盗匪,不得不防。
他在书信之中,自然也写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力劝石逸亲自带兵来守黄崖水寨,至于渡天寨本部,可以石锺玉、欧阳等人操练的六花奇门遁阵作为屏障,抵抗宋军的讨伐。
大胜之后,众人在黄崖水寨中大摆筵席,饮宴庆祝,席间金少掌柜阿莱兴致很高、频频邀饮,不一刻便颊上生春、面带醉意。
金子凌知她是为了韩德让之事心生愁思,又不愿向旁人吐露,便也不闻不问,由得她借酒消愁。
刘皓南不喜饮酒,坐在席间颇觉无趣,便托辞出去走走,独自登上黄崖水寨的崖顶。
从崖顶下望,黄崖水寨里的灯火在苍茫云雾中若隐若现,众人欢聚笑闹的声音也变得飘渺遥远起来,令人生出身在幻境的错觉。
阿莱不知何时上了崖顶,手里拿着一只酒壶,踉踉跄跄地走到他身旁,笑道:“小师兄,我到处寻你不见,原来你在这里!来,陪我喝酒!”
刘皓南挪了挪自己的位置,由她坐在自己身边,却没有说话。
阿莱仰头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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