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与未来。因此,老朽穷尽三十年之力创出的预测之法并无意义,姑娘就算学了,也未必能够得到你真正想要的。”
刘晧南细细揣摩陈希夷话中之意,只觉得有无限玄机,却不知该如何表述。
少女不以为然地道:“先生不闻《周易》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不论天道是否有常、命数是否早定,人生在世都该发奋图强,矢志进取,顺境时自当青云直上,逆境时何妨背水一战?那么不论命数如何,此生都可以无憾!否则,岂不成了任由命运摆布的行尸走肉?我要学这《紫微斗数》,不是为预知自己的命途,而是想验证天命是否真的不可更改,人力终究能否胜天?”
刘皓南听那少女侃侃而谈,满面自信坦然,深深被其鼓舞,暗道:“正是如此,无论复国能否成功,我都要全力一试,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陈希夷见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亦是大为感慨,由衷赞道:“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磊落的胸襟,老朽也自叹不如!”
少女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扑哧笑道:“小女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气盛,故而口出狂言,让先生见笑了!等我到了先生这般乐天知命的年纪,听到别人说这番言语,定要连牙也笑掉了!”
陈希夷闻言更是一惊,这少女正值韶华之龄,本该天真烂漫,而她说话如此老练通透,足见其阅历广博,世事洞明,绝非普通人家的女子,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此时又听那少女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先生,无论如何《紫微》我是一定要学的!我是生意人,做生意最讲究的便是公平交易,互惠互利,所以我绝不会让先生吃亏,请先生尽管开价便是!”
陈希夷哑然失笑道:“金掌柜果然不失生意人的本色,呵呵,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老朽需要的东西来做交换。”
少女脱口便道:“啊?你那么老了应该不会要我以身相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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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师兄师妹()
少女脱口便道:“啊?你那么老了应该不会要我以身相许吧?”
陈希夷被她说得老脸微红,咳了一声才道:“姑娘说笑了!”
“再提醒一下,先生应该叫我金掌柜。”少女对陈希夷的健忘颇为不满。
陈希夷正色道:“不瞒金掌柜,老朽写成《紫微斗数》之时便已立下了规矩,此书万金不换,非有缘人不授。”
少女有点着急了,嚷道:“什么叫做非有缘不授啊?这个规矩立得太过模糊!”
陈希夷却不紧不慢地道:“巧得很,金掌柜正是一位有缘之人!”
“真的?”少女又惊又喜,“这是怎么说?”
陈希夷侃侃言道:“其一,金掌柜是唐大师的弟子,与我本有同门之谊;其二,金掌柜慧根深种、悟性超群,具备学习《紫微斗数》的先决条件;其三,老朽对金掌柜恰有所求,要借助金掌柜之力成就一桩造福河东百姓的大事!”
少女听得疑惑,半晌才道:“前面两个理由自不必说了,这最后一个理由嘛……先生凭什么认为我有造福河东百姓的本事?”
陈希夷微笑道:“若是雁门黄金坞都没有这个本事,河东还有谁能帮扶南归的百姓安家落户呢?”
少女闻言大惊,睁大了眼睛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黄金坞的少掌柜?难道是算出来的?”
刘皓南也颇觉惊奇,想不出陈希夷因何判定了这少女的身份。
却听陈希夷摇头笑道:“非也,老朽是猜出来的。姑娘自称姓金,广有恒山一带的田产,又出自唐大师门下,唐大师素来只与朝野达官显贵往来,他的徒弟绝不会是无名之辈。单凭这三点便可以判定姑娘是雁门山黄金坞的重要人物。不过在姑娘自承身份之前,老朽也不敢相信,富甲河东十州、荫庇雁门千里,宋辽两国都要礼让三分的黄金坞少掌柜竟然会是个小姑娘!四年前令尊金拓南老爷子驾鹤西去,你正式接管黄金坞之时,也不过才十五六岁吧。”
刘皓南此时才知这少女的来头居然如此之大,暗自惊奇。
“唉!”金掌柜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家老爷子打了一辈子金算盘,却没料到赚下的家业竟会无人继承,金家到了我这一代人丁凋零,我是长女,下面只有一个弟弟,当时年方十岁。老爷子无法,临终前留下遗愿,让我女扮男装代幼弟暂管黄金坞,承担起养活一家老小的重任……”
陈希夷恍然道:“原来如此!金少掌柜虽为女子,一手“如意”算盘却比令尊的金算盘打得更加响亮,黄金坞金子凌的大名如今已响彻宋辽两国,比起令尊当年的声望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掌柜却没有表现地多么高兴,她沉默片刻才道:“其实……金子凌是我弟弟的名字……”她顿了顿,又看着陈希夷笑道,“先生是我的长辈,可以叫我阿莱。”
“阿莱姑娘……”陈希夷小心翼翼地选择着称呼,“老朽愿意将《紫微》尽数传授于你,但也请你答应老朽一件事。”
金掌柜,也就是少女阿莱闻言顿时又来了兴致,道:“先生但讲无妨。”
“此番宋帝北伐失败,幸得杨家将拼死拖住辽军,将云朔四州上万户心念故土的百姓安全送入雁门关。若是仅靠朝廷赈济,恐怕难以尽快解决南迁百姓的安居问题。因此,我想请阿莱姑娘……金少掌柜接纳南迁的百姓,准许他们在五台放牧,雁门种田,各自谋生。”
阿莱歪头想了想,道:“先生这《紫微斗数》代价可着实不菲啊,不过这也不难,待我回到雁门,自会用心处置此事!”
陈希夷见她答应,不胜欣慰,竟然上前施了一礼,道:“如此老朽代南迁的百姓多谢金少掌柜!”
阿莱忙躲到一边,嘻嘻笑道:“不可,先生可折煞徒儿啦!”说着便要盈盈下拜,“先生从今而后便是我的恩师了,请受徒儿一拜!”
陈希夷微笑着将她扶起,道:“老朽生平收徒众多,僧道儒无不包容,是以没有门户之见,派系之争。姑娘早已入了唐大师门下,因此无须对我执弟子之礼。你学成《紫微》之日,便是你我师徒缘分了断之时,从此我与你再无瓜葛,你若念着我,叫我一声师父我也应了,若不念,平辈论交也无不可。”
阿莱闻言喜出望外,笑道:“我平日里最烦那些繁文缛节,如此自是最好不过!”她看了看旁边的刘皓南,又问道,“先生,你方才不让他喊你师父,他跟我的情形是不是一样?”
陈希夷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刘皓南,点点头道:“不错。”
阿莱对刘晧南做了个鬼脸,调皮地道:“你比我早入门半个时辰,我便姑且叫你一句“小”师兄吧!不过我学成《紫微》之日,可就是你我师兄妹关系断绝之时,从此我与你再无瓜葛,你可要切记切记!”
刘皓南哭笑不得,只得闭口不言,心中却对这位机灵通透、豪爽大气的“师妹”生出更多好感。
不觉间殿外天色渐明,雨势稍缓,忽听得铁链轻响,一人踏着铁索飘摇而来,远远便道:“先生,那小子醒了么?”说话之人正是乐清平,他没有料到这大殿之中还会有陈希夷、刘皓南之外的第三个人,自是满腹疑惑,看着阿莱惊咦了一声。
陈希夷将昨晚发生之事简略地向乐清平说明,又道:“自今日起,阿莱便跟咱们同行。”
乐清平向阿莱点了点头,转而对陈希夷道:“昭远的伤势已经无碍。方才三将军遣人来报,峡口埋伏已经布置妥当,只待辰时水涨,大淹辽军。金龙峡水涨之时可能引发两壁水毁崩塌,这座悬空寺并非安全之所,我们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陈希夷也表赞同,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同去与三将军会合。”
阿莱一听要走,忙道:“等等,我还有些东西要收拾!”转身绕到神像背后,半晌才掏出一个很大的灰布包袱,轻松扛在肩上,径自走上铁索。她的身量虽比一般女子高得多,却很清瘦柔弱,背着这样一个大包袱走在铁索上,竟没有丝毫摇晃。
乐清平面露诧异之色,低声道:“这女娃儿好俊的轻身功夫!”
陈希夷也微笑点头:“碧波横渡是蜀中醉鬼许洞天最得意的本事……这个阿莱年纪轻轻,却身兼数家绝学,着实不简单啊!”
刘皓南听陈希夷说到许洞天之名,心中一动,暗道:“这个许洞天……莫非便是张浦提到的三大帝师之一——蜀中醉鬼许洞天么?”思量间已被陈希夷拉着荡过铁索,但见脚下云封雾锁,深浅难测,隐有激流奔涌之声,想是金水河已由附近缺口进入了金龙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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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重伤而回()
众人进了旁边大殿,净风大师和钟昭远已在彼等候多时,钟昭远面上伤痕愈合大半,精神健旺,料已无恙。一行人彼此略作寒暄,便一同离开此地。
走过一段紧贴崖壁、曲折而上的狭窄栈道,眼前霍然开朗,竟是到了峰顶,狂风带着急雨横扫而来,陈希夷等人虽都是功力深厚、不畏寒暑的内家高手,却还是感到了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意。
阿莱变戏法般从包袱中抽出一把油布伞,撑开举在头顶,对旁边的刘皓南叫道:“小师兄,到这里来避雨吧,你我的内功修为可比不得前辈们,小心染上了风寒!”
刘皓南闻言一怔,他还不能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细致关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继续前行。
阿莱却从背后追赶上来,将油布伞举到了他的头顶,嗔道:“小师兄,别逞能啦!咱们一起走吧!”说着一把揽过刘皓南的肩膀,又笑着道,“你该有十四岁了吧,和我弟弟一样高呢!”
刘皓南的身高只到阿莱的肩颈,被她这么一揽,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阿莱的身上,她的衣角裙衫在风中飞舞,带着雨滴的咸湿清凉,轻柔地抚弄着刘皓南的头脸颈项,他顿觉全身发痒,面红耳赤,不自觉地想要挣脱阿莱的手掌,可是那种温暖却又让他莫名留恋,不忍拒绝。
阿莱早将刘皓南的忸怩神态看在眼中,扑哧一笑道:“小师兄,别害羞,咱们日后还要多亲近呢……子凌和你年纪差不多,他定然很喜欢和你做朋友!”言下之意是把刘皓南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一般。
再往前走,便到了金龙峡峡口,隐约可见宋军服色的士兵零零星星地伏在草中,躲在石后,他们虽然全身湿透,牙关打颤,却都一动不动,严阵以待最后的决战。
前面不远处,一名宋将靠在大石上,正从衣角撕下一条布片,胡乱裹住了大腿上正在流血的伤口。他身经数战,多处负伤,黑色甲衣已经残缺不全,斑斑血迹晕染着破旧的战袍,却是杨家家将杨靖。
杨靖见陈希夷等人到来,顾不上处理伤口,急忙站起迎接,恭恭敬敬地道:“各位前辈昨夜可曾安睡?”
陈希夷点了点头,问道:“为何不见三将军?”
杨靖沉默片刻,黯然道:“杨靖不敢欺瞒各位前辈,三将军他……昨夜带了三百勇士奔袭金沙滩,去抄辽军的后路了!”
乐清平闻言大惊,急道:“什么?仅凭三百人去偷袭辽军,这何异于狼入虎口?”
杨靖面色惨然,低声道:“三将军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说老将军被擒,杨家军全军覆没,自己惟有以身报国,多杀辽人,才对得起那些战死的弟兄……”顿了顿,又大声道,“这里剩下的杨家军虽不足五百,但只要还有一兵一卒,辽人便休想轻易闯过!”
众人已知杨家军个个报定必死之心,要与辽军血战到底,而自己纵有再高的武功,也只能多杀几个辽人罢了,根本无法挽回这场战争的最终结局。他们相顾唏嘘,一时悲愤无言。
此时一名负责瞭望的士兵飞奔来报:“报将军,一名黑衣人正往峡口奔来,身份不明!”
众人极目眺望,果见一条黑影歪歪斜斜地向峡口飞掠而来,速度虽快,身法却有些踉跄,口中叫道:“陈老夫子,你在这里么?”
陈希夷恍然道:“是谭真人!”身形一闪纵掠而下,清声道:“真人,我在这里!”
众人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陈希夷已携着谭峭飞掠回来,落在原地。只见谭峭脚步踉跄、面如淡金,嘴角还有一丝残留的血迹,应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所致。
乐清平惊道:“谭真人,是谁伤了你?”他的武功与谭峭相若,今见谭峭遭受重创,心知那伤他之人定然非同小可,不在那大光明教的掌教明尊之下。
谭峭因奔行太急,急剧喘息,勉强换过一口气来,说道:“是……萨黑龙!”
众人闻言变色,钟昭远脱口道:“辽国萨满教的大萨满巫尚师萨黑龙……他竟然也到了么?”
萨满教是辽国本土宗教,笃信万物有灵,崇拜自然之神的伟力。契丹人认为萨满师是神灵的使者、部落的卫士,能驱逐灾难和疾病,惩治罪恶与不公,是以萨满教教众虽然不多,却有极其深远的影响力。萨满教历代掌教都被尊称为“大萨满巫尚师萨黑龙”,其身份至为神秘,就连辽国皇帝都无从得见其真实面目,掌教之间的传承也是极其秘密的。正是这种神秘性使得契丹人对萨满神教充满敬畏,他们甚至认为萨黑龙就是永远不死的神灵化身。
谭峭紧抓陈希夷的手,断断续续地道:“快……去找杨五郎,不要中了……辽人的诡计……”他勉力说完这几句话,猛的一口鲜血喷出,就此人事不知了。
陈希夷大惊,失声道:“真人!”忙将手指搭上谭峭的腕脉。
阿莱已从旁人口中知道了谭峭的身份,奇怪地问道:“先生,你为何不用内力助这位前辈疗伤呢?”
陈希夷皱眉思量半晌,摇头道:“谭真人的真元大化神功阴阳互化,自成一派,旁人的内力根本无法进入他的体内。如今只能借助金针药石之物,助他平复气血,疏通筋脉。”说着,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针,对谭峭施针走穴、运指如飞。
钟昭远想到明尊,依然心有余悸,喃